“余霁,余霁?”

  楚明远特地邀几人来自己院中闲谈,便是冲着楚余霁去的,顾青悬充其量算个添头。

  见正主心不在焉,他不由提高了音量。

  “嗯?”楚余霁还在回想着刚才灵均刻意疏远他的事,心里闷得慌。听到楚明远叫他,他才回神。

  “这段时间你不在府中,灵均将一切打理得紧紧有条,待会见面你可得好好慰劳慰劳他。”楚明远笑眯眯地说道,似乎是为小辈的感情操碎了心。

  “我知晓,灵均做事,我一向放心。”楚余霁点点头。

  不知怎的,听到这看似伉俪情深的话,旁边的楚容宣又轻哼了一声。

  一向放心就能把人扔在府里十年?就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丢给身子骨差成那样的伴侣去做?

  楚容宣之前就因为别人总爱把他和楚余霁比较而对他心生不满,对灵均上了心后,更觉得楚余霁这人着实虚伪。

  “容宣,你这是什么态度。”今日楚容宣的不配合已经让楚明远当众丢脸过一次,见他现在还是这副不服管教的样子,楚明远忍不住呵斥了一声。

  但或许是搞错了楚容宣哼哼的对象,楚明远的语气并不算很严厉,反而还带着些纵容的意味——就像是在孩子犯错后,先假意呵责一顿防止别人再开口的溺爱型家长。

  “这小子今日不知怎么了,余霁你千万别和他计较。”

  “容宣今日心情不好?”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楚容宣之前的直觉不无道理。在楚余霁的眼中,这个刚成年的、从未出过温室的养弟确实还算个孩子,他又何必和个孩子计较。

  “是不好。”楚容宣说道,“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留着也不过听养父那一套套的客气话,说不定还要听到一些更令他不开心的东西呢。比如刚才楚明远劝说楚余霁多体贴灵均之类的说辞,他巴不得拆散这两人,哪听得进别人“撮合”的话。

  “唉,也不知道是谁惹到他了。”楚明远感慨地摇摇头。

  “言归正传,这些年,灵均为府上付出了不少。如今他身体不好,在你回来之前还大病一场。所以余霁,你可也得对府上的事上点心,总不能总是让灵均一个人抗事。”

  “他病了?”楚余霁先前也看到了灵均那苍白的脸色,他只以为是灵均本身皮肤白、加上气血不足才这样的。听楚明远一说,他才知道那是因为灵均刚刚大病初愈。

  明明承受了那么多,刚才居然什么也不和他说......楚余霁心里既担忧又泛着酸苦。若是他们是寻常夫妻,在这样的情况下,灵均定是会向他倾诉撒娇吧。

  也罢,终是他对不起他,让他苦守了这十年,往后他一定要加倍补偿他。

  这么一想,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找灵均。

  “是啊。他精力不济,难免会出纰漏。”楚明远不知楚余霁那复杂的内心活动,还在不遗余力地将话题往他想要看到的方向上引。

  “什么纰漏?”倒是顾青悬在边上问了一句。

  “青悬你不是外人,那我就直说了。”楚明远叹了口气,表现得忧心忡忡。

  “北域边境的灵石矿脉出了问题。我听闻,不仅有部分开采出来的灵石去向不明,矿上还有人闹事。”

  “矿脉出问题,确实是件大事。”顾青悬皱了皱眉,“每一个兴盛的宗门背后,总离不开一条灵石矿脉。医圣谷的矿脉向来由谷主把持,也就是被定为下一任谷主后,父亲才让我接触到这方面的事。”

  “是啊!”楚明远宛如找到了知音,向顾青悬递去个感激的眼神,“我知晓灵均这孩子一定是一心为府上着想的,这次出了纰漏,定是因为他实在精力不济。”

  “所以余霁,你不如再考虑一下,是否有人能帮助灵均分担点。”

  比如我,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楚明远虽能仗着自己的身份从矿脉谋些好处,但他毕竟不是话事人,做什么都不方便。更何况,这点蝇头小利可比不上真正把控矿脉后所能得到的......

  “确实。贤兄不如再考虑一下,这样重要的事,光交给一个后宅之人......”顾青悬没说下去,可谁都能明白他话中之意。

  楚余霁知道,顾青悬对灵均向来有偏见。这种偏见还由来已久,大约能追溯到楚余霁刚结识顾青悬的时候。

  那会儿顾青悬刚出谷,正是理论大成后自信心爆棚的时候,于是一路为人义诊,想要有所作为。他的医术也确实高超,所到之处皆被人称颂为“活神仙”。后面又恰得当时已成为当世修为佼佼者的楚余霁的赏识,他更觉意气风发。

  知道楚余霁家中的情况后,他便兴冲冲地提出要帮灵均和楚明远诊治。

  那时他先替楚明远诊治,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医术最多只能帮助调理调理楚明远的身体,对最严重的灵脉问题却束手无策。这是他遭逢的第一重打击,颇有些出师不利的意味。即使楚余霁和楚明远纷纷安慰他,这个看似懒散实则心比天高的医圣谷少主还是难掩失落。

  这个时候,诊治好第二个病人来证明自己就显得尤为重要了。顾青悬正准备重振旗鼓,没成想灵均竟拒绝了。

  阴差阳错之下,他又听到了楚明远与灵均的私下谈话。只听灵均说道,“即使我同意,顾少主怕也只会白费一番精力。”

  被顾青悬听到,只觉得这话简直就是对他医术的不信任。

  顾青悬此人可以算是楚余霁的毒唯,对实力高强的楚余霁可谓推崇备至。

  灵均的身份既是最让毒唯破防的“真嫂子”,顾青悬又认定灵均故意损害他在楚余霁面前的形象、令他失了颜面,于是新仇旧恨加在了一起。

  他怒气冲冲离开,自然也就错过了灵均的后一句,“我这身体,怕是大罗金仙再世,也难帮我恢复正常了,何必再麻烦顾少主。”

  后来灵均与楚余霁大婚当日又闹出了“女郎竟成男儿身”的事,顾青悬甚至还据此延伸出了一些阴暗的想法。

  或许灵均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正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真实性别,才不愿让他看诊的。又或是他拿准了楚余霁怜弱,若是治好了还怎么用病弱让楚余霁心疼。

  在顾青悬心里,灵均无疑已经成为了一个为了嫁给而楚余霁费尽心机的攀龙附凤之人。

  楚余霁听不得有人诋毁灵均,但偏偏说话的,一个是他好友、一个又是他长辈。

  “此事容后再议吧。”

  闻言,顾青悬不说话了。

  谁都知道楚余霁一会儿便要去找灵均,说是容后再议,怕不是就是没信他们的话,要先与他那好夫人讨论一番。

  他这好友哪哪都好,实力高、性格稳重、责任心强,但就是眼神不好,看上了那么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在后方当拖累的心机之人。

  说是强者,背地里却是个恋爱脑、妻管严——在毒唯顾青悬看来,楚余霁与燕灵均成婚十年还未有新欢,已经是堪称对燕灵均不离不弃的绝世好男人了。

  他不知道的是,楚余霁并非不信任他们......只是比起他们,他更相信灵均罢了。他们这样赤/裸/裸地在他面前诋毁灵均,无疑是贴脸开大,楚余霁没当场发作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楚明远也心下叹气,看来这次又没戏了。

  咦?他为什么要用“又”,明明这是他第一次提起此事。

  ......

  听到外面的动静时,灵均还在看公文。白日里搞了那场声势浩大的迎接,被耽搁的时间自然要另外补上。

  “主人,是城主来了。”十一说道。

  原本灵均是打算再处理一会公文的,听到这话,突然改变了主意。

  “请转告他,我要歇息了。”

  不过他也没指望这话能拦住楚余霁,毕竟,这府中有谁能拦得住楚余霁,又有谁敢拦楚余霁呢。

  不一会,他果然听到门又被推开了,有人轻轻地走了进来。

  “......灵均。”

  刚才闯进来时底气十足,真的站到了正主面前,楚余霁却忽然觉得自己活像个闯进闺阁的登徒子。特别是见到灵均已经散了发、解了外衣的样子......

  灵均正背着身,将外衫挂到衣桁上,一旁的十一则在弯着腰铺床。这似乎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日常了,明明没有任何交流,但是气氛却是无比的温馨融洽。

  无所事事的楚余霁被迫近距离地感受着那与自己无关的气氛,不由更加心塞了。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白日里,也就只来得及与你匆匆见上一面。”

  边上竖起耳朵听的十一心里嗤笑,这叫见上一面?你都直接上手了。

  “今天实在有些晚,不如改日吧。这些日子你舟车劳顿,也还是早些歇息为好。”柔和的光照下,灵均的神情比白日里更添一分温婉,但檀口所说之语却让楚余霁失落,“你的卧房我也早就让人打扫好了。”

  “我们......我们不一起吗?”

  灵均一愣,笑容依旧,“怎么今日忽然说起这个。”

  楚余霁不知如何开口。记忆中那个将人抛下的是他,如今又跑回来的也是他。

  他们十年都未同房,今日他来这一出,确实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