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秋风渐起,晨昏微凉。

  秦轩天没亮就起了床,冷水刷牙洗脸,然后蒸米皮,烤饼子,从锅里拿出卤好的腊汁肉切成几大块放进一个大铁盆里,然后又浇了一碗香喷喷的油泼辣子,放在后堂。

  表姐八点准时来到店里,洗了手,系上围裙,准备应对早饭高峰。

  秦轩又忙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换衣服背上书包,上学去了。

  千川二中就是这样一个我行我素的学校,放假比别校晚一周,开学比别校早一周,在同行们都致力于培育考试机器创造升学率神话的大环境下,二中依旧把提高学生的文化素养和实践能力放在第一位。

  所以,每年寒暑假,学校都会额外要求学生完成三篇以上读书心得和一份实践报告。

  新学年伊始,秦轩升上了高二,被分到了传说中的尖子班,也就是一班。放眼望去全班都是十角天团的旧团员,个顶个眼熟。

  邓巡一见他进教室,就握着钢笔凑了过去:“快快,老师催着交实践报告呢,你带了没?”

  秦轩从书包里拿出报告终稿,邓巡抢过去刷刷翻到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递给另一个人:“乖,快签。”

  韩瑾接过钢笔,不紧不慢地在后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谢了兄弟。”邓巡冲秦轩一笑。

  秦轩一头黑线:“你们整个假期都在约会吗?连个报告都没时间写?”

  邓巡笑得像只大尾巴狼:“唉,也不光是约会,各种事情,搬家啦,新店开业啦,他哥做手术啦他爸办画展的,我这位贤婿能不帮忙吗?”

  秦轩投去一个鄙视的表情。

  邓巡伸着脖子问他:“你跟郁聪学长咋样了?上几垒了?谁上谁下?”

  秦轩:“能别这么八卦吗?你以前的高冷形象呢?你家那位看着呢。”

  旁边的韩瑾扶了一下眼镜,叹口气道:“我可能交了个假男友。”

  秦轩掏手机看时间,还有两分钟就上课了。前几天郁聪送了他一个IPHONE,还把两人的EASTY合照设成了锁屏壁纸,说是一开手机就能看到,天天好心情。

  秦轩嘴角不经意地扬起来,邓巡瞥了一眼,大惊:“卧槽,你手机壁纸是个啥?黑白无常?”

  秦轩:“……”

  吃午饭时,秦轩打开微信,看早上郁聪给他直播的长青大学开学典礼。

  “――校长讲话[图片],站在后面悄悄拍的。”

  “――[图片]学生代表讲话,文学系新生,还挺帅的噢?”

  “――[图片]领了教科书,好重……”

  “――[图片]这几本图鉴居然是全铜版纸的,提得手都勒红了。”

  “――[图片]靠,我同桌……”

  秦轩点开同桌的照片,放大,忍不住笑了,原二中校草魏子桓又跟郁聪凑一块去了。

  “我已经晕了,他本来报的是酒店管理专业,又自作主张换了专业,学服装设计来了,而且是高分通过转系考试,还没上课已经成了风云人物,大家都在议论他。”

  “这下我不仅当不上校草,连班花都没戏了……”

  “啊不对手滑打错了,班草班草。”

  秦轩发了个点赞的表情。

  “你你你还落井下石!点什么赞啊?我这回要被人压制四年啊四年!”

  秦轩吃了口饭,慢悠悠地打了句话发过去:“不好意思发错了,本来要发点蜡的。”

  郁聪回了个墙角蹲的表情。

  营春英有些忐忑不安地坐在血液科主任的办公室。

  主任仔细地翻看了她的病历,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

  “我找你单独谈话,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营春英点点头:“猜得到。”

  主任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如果还是等不到合适的骨髓,一两年之内,你要做好准备。”

  营春英肩膀有点颤抖,还是点了点头。

  主任有点疑问:“你还有没有能找到的亲人了?所有人都配不上型,这个概率也不大啊……”

  营春英眼角湿了,她用袖子擦了擦,强作镇定说:“一查出这个病,我就知道没有希望了,医生,其实我有事瞒着你们的,我是个孤儿,九岁时候被现在的父母收养了,我姐不是我亲姐,我儿子秦轩……也不是我亲生的,只是凑巧跟我长得像……”

  主任吓得眼镜脱手掉在地上,愣了半天,才狼狈地弯腰捡起来。

  “都是报应……”营春英想起往事,泣不成声:“都是我做的孽……只是……可怜了这孩子……”

  十七年前,她在临镇棉纱厂打工期间,抢走了工友田芳的对象秦仕兴,两人跑到她家偷偷结了婚,过了一年,有人给秦仕兴送来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孩子,说这是他的儿子。襁褓里塞着一封信,是秦仕兴的好兄弟、田芳的哥哥田锋写的,信里说,田芳生下孩子不久就去世了,临终前嘱托哥哥,把这个孩子还给秦仕兴,这辈子与他恩断义绝。

  想起故去的好友,营春英悔恨交加,出于愧疚,他下决心要好好地将这个孩子养大成人。之后他和秦仕兴辗转回到了秦家故里。田锋并没有发很大火,只是跟秦仕兴两个人关起来喝得烂醉,说过去的事就过去吧,轩子毕竟还是小芳的孩子,为堵村里人悠悠之口,他认了秦轩当干儿子,两家和好。但,也许是命里多舛,营春英和秦仕兴的感情无法不受那件事的影响,她也一直没有生育自己的孩子,后来又发生了一系列糟心事,秦仕兴失手打伤田锋,自己坐了牢,没多久又死了。现在,终于轮到她了。

  面对死神,营春英并不觉得恐慌,她只是觉得难堪,等下了阴曹地府,她有什么脸面去见田芳呢?她这一去,轩子就真的没有人照顾了啊……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营春英望着医院白惨惨的墙壁,不禁失声痛哭。

  周末,郁家。

  “唉,原来是我误会魏子桓了,他虽然是个面瘫,但人很好的。”郁聪咬着吸管,眉飞色舞地跟秦轩讲头一个星期的大学生活:“他换专业原来是为了他哥哥,你知道吗?他有个哥哥,前几年他们一家出去玩,遇上了车祸,他哥为了保护他受了重伤,高位截瘫,后半生都要坐轮椅了。”

  秦轩喝了口果汁,接道:“他为了完成他哥的梦想……就……”

  郁聪摇摇头:“嗯~没那么简单,他家不是特有钱吗?开连锁酒店的,本来继承人是他哥,后来……他哥变成这样,就被父母放弃掉了,还说家里楼梯多,坐轮椅不方便,在外面给他哥买了个公寓就打发出去了。魏子桓看不惯他父母这样,不想继承家业,所以改学了服装设计,以后帮衬他哥哥。哦对,他哥不是瘫了吗,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在家做些衣服啊手工之类的打发时间,去年闲着没事开了个网店卖订制T恤,发现销量还不错,准备做网销的服装生意呢。”

  秦轩若有所思:“那魏子桓他父母不得气死了?”

  “他父母还不知道呢,他也不打算说。够义气吧?”郁聪想起什么,赶紧捂住秦轩的嘴:“诶对,这事你知道就行了,别再告诉别人了啊。”

  秦轩直勾勾地看着郁聪,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手心。

  “啊!”郁聪触电似的收回手,不好意思起来:“你属狗的啊?动不动就舔人……”

  秦轩活动活动肩膀,站了起来,一步步走近郁聪:“是啊,属狗的,不仅舔人,还咬人呢。”

  “秦……秦轩……”郁聪被他的气势逼退了两步,大腿抵在床沿上。

  秦轩黑着脸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

  “郁聪,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嗯?”郁聪眼睛瞪得老大:“什么脑子?”

  秦轩略微不爽:“当着你老公的面夸别的男人,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咦?”郁聪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有些紧张地解释道:“你知道我没那个意思,我跟魏子桓只是普通朋友,最多一块做作业聊天的程度……”

  “我知道啊,”秦轩面不改色:“但我就是不爽,怎么办?”

  “……”郁聪定定地看着他,眨了眨眼:“那,我让你……爽,行了吧?”

  【作者有话说:关于秦轩身世的大秘密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