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告别蜻蜓>第162章 kiss me goodbye

  “呜呜,怎么办啊,小鹿会不会有事啊?”

  医院急诊科走廊里,紧急出口的指示灯亮着绿光,一旁长椅上,温煦抱着膝盖伏在钟南的肩头抽噎着。

  凌晨三点钟的医院冷清极了,半个小时都看不到有人过往。陆宇宁被送到医院还没有从手术室里出来。被一个求救电话吓出一身冷汗的温煦披星赶月地从女生宿舍翻墙跑出来,一个人招不到出租害怕急了,才叫上了钟南一起过来帮忙。

  她还没见着好朋友一面,就被接待的护士吓得差点心脏骤停。值班室里的小姑娘都在讨论,有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被人抢劫了,肚子上捅了好大一条口子,半边身子都是血,可吓人了。

  钟南握住女朋友颤抖的肩膀,好言安慰着,

  “别怕,陆哥是个好心肠的人,好人有好报,菩萨也会庇佑他的。”

  他话刚说完,“手术中”的灯牌就换了颜色,一个健壮的中年女护士大喇喇地探出半边身子,问了声:

  “陆宇宁的家属,家属在不在?”

  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学生急忙跳起来跑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病危了?还是要献血,抽我的抽我的,我是O型血!”

  温煦撩开半截袖子,大衣下面还穿着米老鼠的睡衣,风一吹就冷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钟南连忙护住她。

  “我也是O型血,抽我的!我比她壮,能多抽几袋。”

  护士翻了个白眼,

  “你们这些小年轻,电视剧看多了吧。没事了,手术很顺利,一会儿就转到普通病房去观察了,你们哪个过来签个字,还有住院手续跟着去办一下。”

  温煦梗在胸口的一股气差点没吐出来,紧张的神经一放松,差点两腿一软没站住,还好身后的傻大个块头大力气也大,捞着她的腰把她扶到了座椅上,还脱下外套盖在她背上。

  “你身体差,注意感冒,我去办住院手续吧,别太紧张,不然陆哥醒了,看见也不好受。”

  温煦鼻子一酸,“哇”一声哭出来,鼻涕眼泪都擦在了钟南的胳膊上,好半天才把情绪收拾好,脚步虚浮地跟着被推出手术室的病人一起进了住院部观察。

  天蒙蒙亮的时候,钟南提着两袋子小菜包还有一个暖水袋进了病房,看女友眼圈乌黑,眼白全是血丝,还坐在床边睁大了眼睛盯着沉睡的陆宇宁。不禁心头一疼。

  “来,把早饭吃了,我替你看着,等会咱们去灌点开水给他把脚暖着,听说失血过多就容易畏寒,医院被子薄,别冷着他。咱们衣服和面巾牙刷都没带过来,等陆哥恢复意识了,还得打起精神,置办些东西呢。”

  有他这根定海神针,温煦也不那么恐惧了,乖乖吃饭洗漱,只是不肯听话去旁边床铺睡一会,一定要等到陆宇宁醒过来。

  麻药的效果还是延续到了快中午才完全消散,陆宇宁在睡梦中,轻声哼了一句疼,又两手乱抓起来,吓得温煦连忙放下削苹果的刀,站在走廊上就喊起了护士。

  小姑娘一惊一乍的,被护士长责备了好几句,不过她都没放在心上,看着医生过来测了体温,换了消炎药水,才揉了两下没有发卡固定而显得凌乱不堪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凑到陆宇宁面前,

  “小鹿,你还疼吗,我让医生给你再弄点止痛的药,他说用了不好。咱们忍一阵,等伤口好了,就不疼了。”

  她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剩下的几句问话都含糊地化在了嘴里,只有一夜未眠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真正受了伤的病患没法,反倒伸出手,摸了摸好朋友的脑袋,安慰她不疼的。

  “小傻瓜,我又不是要死了,哭什么哭啊。”

  是呀,和心里的痛比起来,伤口的痛,的确不算什么。

  后来钟南也从学校拿了换洗的衣服过来,两个人轮流照顾着病人,仍旧吃力得很。本来就是没做过这种活的年轻人,一点基本的常识都没有,该买什么吃用的,该去那个科室检查领报告,简直团团乱转。

  好在陆宇宁是个经常出入医院的,程静去世前,基本都是他在跑着这些。如今在一旁指点着,总算没乱了套。

  “陆哥,我打电话和你们系里请假了,你不让通知家里,我们就没打电话。不过,要和顾哥说一句吗?”

  钟南小了陆宇宁和温煦两届,嘴巴甜得很,叫谁都是“哥”。不过他这一开口,就被温煦的两记眼刀给吓得一抖。

  “说什么说呀,他和小鹿住一个寝室的,要发现人不见了,真担心自然就打电话来了,主动去找好像我们要巴结求着他一样!”

  温煦愤愤不平地把钟南的辩驳堵了回去。

  她本来就不喜欢顾向年,昨天护士把陆宇宁换下来的衣服和财物交给她的时候,她早翻过小鹿的电话了。本来是想看能不能联系上他家人的,没想到看到了通话记录,原来小鹿在和自己打电话求救之前就找过顾向年了。

  那姓顾的现在都没见个人影,再打电话,还能盼着他过来施展魔法把小鹿一下子就变健康吗。

  “来了也没用,什么玩意儿,要人的时候不见人,我看他,就是个空有其表的大草包!”

  钟南讪讪地笑了笑,不敢和他家女王大人顶嘴,只好眨着眼看陆宇宁的主意。

  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额外苍白的陆宇宁躺在床上,对着钟南勉强一笑,

  “不了,不用麻烦他了。”

  他这话一说完,温煦和钟南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还是温煦胆子大些,又和陆宇宁认识了这么多年,才不安地问道:

  “小鹿,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

  陆宇宁拍了拍她的指尖,闭上眼睛缩回了枕头里。

  “这段时间,好像老是住到医院里。人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折腾了两三回,我也渐渐悟了。有些事不能强求,有些人也不能强留。我没有力气再去纠缠顾向年了。太阳,钟南,等我病好了,我就要去和他说分手了。”

  他说得淡然,可温煦最是了解他的心性。

  诚然,陆宇宁多愁善感,可却并不优柔寡断。他决定的事情,从来没有谁能劝转。

  温煦亲眼见证过那高三那年,陆宇宁追着顾向年的脚步躲在了阳台上目送那人远去,却一点脆弱的抱怨都不肯显露。也经历了造谣中伤满天飞的校园暴力,陆宇宁还是不肯说放手,一直在武思思和自己面前维护顾向年的失意三年。甚至当初一个人从父亲家里搬出来,为了几块钱的生活费,加班在自家快餐店洗了十二个小时的盘子,也没肯收下过朋友们一点点的资助。

  陆宇宁心软得像水,所以姓顾的总是那样欺负他,他也不还手。

  陆宇宁心硬得像石头,不千锤百炼玉石俱焚,也绝不回转心意。

  叹息了一声,温煦拉着钟南的大手,说要去给陆宇宁买点猪肝粥补血,把房间留给了他一个人静思。

  或许因为那一刀没有伤到肺腑,只是割伤了皮肉,或许是陆宇宁心态好,完全按照医生的吩咐努力修养,保持营养摄入。他在医院住了没到一周,已经能被人搀扶着走动了。

  温煦和钟南就托着他的胳膊,带他去医院的空地上晒太阳,那白得少了血色的下巴也慢慢圆润回来。

  直到某一天,陆宇宁自己转着圈,去了医院另一头的高级病房看了一眼,像是终于放下了某种包袱,拉着温煦说了许多以前的事,两个人笑了好几次,还开着视频把武思思拉了过来。

  可惜武思思也过得不太好。她刚和徐宁谈了分手。

  徐宁学习成绩很好,高中就是那一年的状元。大学里更是风生水起,颇受教授赏识,今年和国外一个著名的大学联系上,马上要出去读研深造了。

  武思思想着自己留在广州,和徐宁异地恋了四年,后面又要三年,三年之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个三年,终于没忍住,结束了这段少年情诗。

  陆宇宁和温煦知道她心胸阔达,性子又坚毅,没有多悲春伤秋、徒然相劝,只约好过年大家再大醉一场,不醉不归,于是各自又奔着生活去了。

  转天,陆宇宁起了个大早,找了温煦带来换洗的衣服,换了身上蓝白杠的病号服,独自下了楼,去了医院附近的小公园。

  公园面积小,修得却精致,应该是想着给病人们散心的。中心是个人工湖,进口处还立了个美人鱼的喷泉。

  陆宇宁小心地坐在湖边的雕花石凳上,看着老人们不急不缓地在湖对岸打着太极。

  冬天的暖阳播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过雪,湖水充盈了许多,也清澈漂亮起来,不像秋天枯水期的时候,黑深深一片。

  他两手盖在腹部,缝了十几针的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痛,新肉生长的时候,又带点酸痒。他知道,这是自己要痊愈了。

  顾向年过来的时候,就是看到了这样安静淡然的画面。

  橘黄色的光为白皙瘦弱的脸颊渡了层金,周围是光秃秃的树木,陆宇宁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多日里心头涌动的埋怨与不解,就像冰消雪融一样,成了柔情的春水,顺着心房的收缩,被送往四肢百骸。

  只要他肯认个错,愿意给Neo道歉,自己不会再提这些事了,也会选不和盛光有交叉的工作来做。两个人需要慢慢地体谅对方。

  “你来啦,我昨天去见过年纪了,他好像恢复得不太好,失血的人要多吃菠菜猪肝,那边拐角有家粥铺,每天六点就有卖的,去晚了就没那么好的口感了。”

  陆宇宁像是和普通朋友见面一样,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哭哭啼啼。

  他不提天化建设,也不提出轨要挟,只是教着顾向年怎么照顾病人。

  这些都是要学的。他以前也不会,后来照顾程静大半年,自己也住了几次院,渐渐地就学会了。顾向年以前可以不会,可是以后或许会用到,如果没人跟他说,那可怎么办。因为自己,已经决定不再留在他身边了。

  “你没有别的想说的?”

  顾向年也捡了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石墩坐下,黑色的羊毛大衣边角贴在地面,沾了几片落叶,平时陆宇宁会马上帮他撩起来,埋怨他太过粗心大意。

  今天他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依旧把目光都留给了对岸的老年健身队伍。

  “我还有想说的。向年,我要去北京了,咱们分手吧。”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的是拜托钟南取来的陨石和挂坠盒。

  伸出手递给愣在座位上一脸不敢置信的男人,陆宇宁打开盒盖,取出他和顾向年的定情信物。

  “以前我以为,有了这个,我就抓住了我们的未来,但是向年,或许我们都忘了,陨石是死去的星星,照片里的你我,也只是六年前的你我。所有一切都变了,我们也变了,再也回不去从前的样子了。”

  挂坠盒一打开,左边是笑意浅融的陆宇宁,右边是神色飞扬的顾向年,那是他们高一运动会合照的一部分,也是陆宇宁情窦初开的心动。

  顾向年嘴唇颤抖了两下,想说什么,却猛地一发作,伸手拍落了陆宇宁捧在手心里的纪念物。

  “分手!我不会分手的,我也不会让你走!”

  俊朗的五官因为无法控制激动的表情,而显得有些狰狞,他一把拉住陆宇宁的手,好像这样就能让他无法逃脱。

  因为被手臂上的动作带着侧了下身,扯动到了伤口,陆宇宁皱了皱眉头,捂着肚子,平静地看着身边发怒的大男孩。

  他永远是这样霸道,永远以为一切都会按着自己的想法前进,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可是自己也是个缺少爱而无法付出更多爱的残缺之人。他的爱已经全给了顾向年,但却没能填满两颗心之间的缝隙,只能任由北风灌愁,凉彻热血。

  你怎可以为情比金坚便可感动上天。

  世界上有两种东西能让人抓住不放沉溺其中,毒品和救命的解药。

  我是个病人,而你不是我的良药。

  因为我还想活下去,像答应母亲那样,好好地活下去。

  “向年,就算你不让我离开,像现在这样,我就坐在你的身边,我们的心却一直在越来越远的分开。在我还能记住你的温暖之前,让我走吧。”

  陆宇宁不想嘶吼哭闹,他只觉得浑身轻松。

  四年前,顾向年说他不要自己的时候,胸腔里跳动的心都要停止。如今,他说自己不爱顾向年,却给支离破碎的心,找到了最后的一丝生机。

  也许这就是上天给他的庇佑,放下,才有得到。

  他们都忘了,少年互相告白那夜,喷水池音乐里的杨千嬅唱着少女的祈祷,唱着“唯求与他车厢中可抵达未来,到车毁都不放开”,唱到最后,却只剩一句“然而天fu并未体恤好人,到我睁开眼无明灯指引,我爱主为何任我身边爱人,离弃了我下了车”。

  我是路过一夏的蜻蜓,朝生暮死,不是你所求的天长地久。

  而你是振翅九天的鸿鹄,一朝羽化,便要冲破九天,一剑霜寒十四州。可那片苍穹,是我扇断了翅膀,都无法抵达的远方。

  Kiss me good-bye, love’s memory

  与我吻别吧,爱已成追忆

  You put the dream in my reality

  你已使我生命如梦境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