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尧挑好的地方是一家环境清幽雅致的日式料理店，和气恭敬的服务生端上来形形色色装盘丰富的寿司鱼生以及青色小瓶装好的清酒。
两个人盘膝而坐，榻榻米的触感让坐惯了凳子的陆宇宁不太适应。
他原本是想拒绝司尧的邀请的，可既然打定主意，接下来大半年还要一起共事，又觉得应该敞开胸怀好好谈一谈，减少不必要的误解和麻烦。
给两只清润的小酒杯斟满酒，司尧难得主动替陆宇宁布起菜来，不似工作狂那般死板着脸。
“喝吧，这酒不醉人。”
放下小巧的酒瓶，他就近夹起一筷鲷鱼刺身，沾了芥末品尝起来。
“你也来盛光两个月了吧，觉得怎么样？”
这满桌子的鱼虾蟹籽色彩鲜艳，偏偏冷食并非陆宇宁钟爱的口味，只象征性地吃了一口金黄色带着红尾的天妇罗，便放下木筷，端正坐姿。
“挺好的，只是Lea姐走了，有些事情还没做熟练。”
近看司尧的脸，算得上英俊儒雅，只是一丝不苟的发型，戴上金丝边的透明眼镜，把身上生人勿进的气息散发得太汹涌，以至于让人觉得冷硬。
他点了点头，难得夸赞起自己的下属来：
“Lea是能干，不过她也是从你这样的新人走过来的，也犯过不少错误，才一步一步做到滴水不漏的。”
这话题一结束，两人好像又没了别的谈资，说起来，他们也并不是很熟悉，唯一有交集的也只有工作了，可若是让司尧拿出工作上八面玲珑的心思，又坏了这桌宴席本来的目的。
“有兴趣继续在我手下做事吗，你明年也该大学毕业了吧，六月之前就不用忙着找工作了。”
他很有信心这份工作对陆宇宁的吸引力，盛光的offer不仅天大的毕业生抢着要，就算放眼全国也是香饽饽，任何一个出身平凡渴望拼搏一番事业的应届生都掂得清重量。
陆宇宁抿了一口清冽的水酒，只问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给我这个机会？我觉得司总之前并不如此看重我。”
即使在Lea姐离开以后，有关司尧工作的核心商业机密，陆宇宁作为唯一的秘书，也从来没有接触过，很难想象这位冷面上司会突然转变想法。
“因为今天我确定，你不是阎池安在我身边的人，而且，你的确有这份工作需要的资质。”
司尧拿起温热的毛巾擦了擦手，理了理袖口翻起的白衬衣，恢复了往日商场上锋芒毕露的锐气。
“阎总？您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他安插在你身边的？我不觉得我这样的在校学生有能套取您秘密的智谋。”
陆宇宁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明白从最开始阎池在面试办公室把他带到司尧面前，Lea姐韩晴以及周围人为什么会把他当做异类看待。
司尧戴回金边眼镜，搓了搓食指上沾了酱油的地方，
“大学生当然没有这个能力，可如果你长得恰好是我喜欢的类型呢？”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得太露骨，以这两个月相处的情况来看，这个新人下属并不是咋咋呼呼的轻浮性格，这也是为什么他想要培养陆宇宁做自己心腹的原因，Lea虽然很合拍，但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特别是他这样在盛光势力尚浅的新贵。
陆宇宁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司尧是什么意思。
他和自己一样，取向也是同性。
这也是为什么三个面试官都对自己并不看好的情况下，阎池只瞧了自己一眼，就决定让他来辅佐司尧。
“可是，阎总怎么确定我会帮他。”
司尧笑了笑，果然这个男孩很能抓住重点，而不是哭哭闹闹地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知道的，他在和我争权，要是他赢了，自然能利诱你吐出我这个丧家之犬的弱点，要是他输了，送你到我身边，也算是对我一种提前的示弱讨好了。”
掰开帝王蟹一只坚硬的蟹腿，递给陆宇宁，司尧继续说道：
“当然，前提是你成功走到我身边来，不然只是随意丢出的一个骰子，点大点小都是白捡的。现在你有这个机会了，所以我想问问你，想不想接下这个工作。”
一时没能理清其中的逻辑，陆宇宁感觉，在司尧和阎池的眼里，自己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达成目的的道具。
沉默了片刻，陆宇宁缓慢答道：
“所以我需要付出什么？”
既然司尧挑明了一切，又堂而皇之地抛出了橄榄枝，他不会觉得所有的收获都是免费的。
“我猜你是觉得我在诱惑你和我发生超出工作的关系，不过你可以放心，我的确很中意你，不过是在你自愿的前提下，我们可以试着发展。但我现在想问的，是你愿不愿意当我的下属，而不是当我的床伴，至于其他的，只是我作为司尧而不是你上司的期待，我可以保证你有绝对的自主权。”
拍了拍手招来服务生要了第二瓶清酒，司尧似乎觉得还不够尽兴。
他耐心地等着陆宇宁的回答。
“我能问一下，你是怎么决定招揽我的吗？”
司尧明说了自己的想法，陆宇宁也不笨，不过仍旧没有想清楚司尧为什么会留下自己。
端起酒杯靠在矮几上，似乎陆宇宁的妥协让他放松了许多，摇晃着小酒杯，淡淡笑道：
“工作需要的是理性和能力，可要是只有这两样，你是没有办法放心交出自己的后背的，心狠手辣的人即使能为一时所用，也不能真的当成自己的势力，你今天的表现，不是眼里只有金钱和权势的人会有的，何况你的背景那么简单，是可以栽培的苗子。”
陆宇宁没想到自己偶尔做出的善举竟然被司尧看进了眼里，不由诧异。
“怎么，不信？”
“不，我以为司总会觉得我太天真。”
司尧却盯着酒杯中回荡的波纹，漫不经心地说：
“我也是从那种破破烂烂的职工房里长大的，所以才更明白有些东西的分量，为了往上爬，我舍弃了太多，可挣来的资本越多，又越来越清楚丢掉的有多重要，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奈，你说可笑吗，明明我自己都已经抛弃的东西，却指望着身边的人都有，这就是成功的代价吧。”
宛如一声叹息，他一口饮掉了杯中所有的酒，平复着胸口难言的情绪。
作为听众的陆宇宁却意外出了神。
他只知道司尧是从普通的职工奋斗成公司的高层的传奇，却没想到，司尧的成长的环境竟然这么艰难。
“您就不怕，有一天我的心态会改变。”
微醺的司尧倒光最后一滴清酒，有些嘲讽地回答：
“人要得到一样东西总要舍弃另一样东西，我不指望你一直心地善良，等你不能被信赖的时候，我自然会出手解决掉隐患，不过你自己想清楚了吗，为了钱、为了权势、为了名望，你要放下的东西可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你承担得了吗。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是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可至少我还有最后一点点底线，最后一道坚持，你也得想好，你有没有这样的坚持。”
嘴里说着酒不醉人，偏偏最后醉得不省人事的，却还是这个看似精明冷酷的副总，陆宇宁无奈叫了代驾，才把醉得一滩烂泥的大爷送回了公寓。
迎着夏夜的凉风走回学校，小情侣们还靠在镜湖的长条石凳上腻歪，陆宇宁思考着人生更深奥的道理。
自己一直在坚持的是什么呢，走入世俗中一直让他痛苦的又是什么呢。
的确是获取与舍得。
为了获得永远留在顾向年身边的机会，舍弃自己真正追求的生活。
那种撕裂感，那种羞耻心，炙烤着他本来就不多的心思。
如果有一天，为了顾向年，他舍弃了自己，这样真的值得吗。
他是光辉璀璨的恒星，注定照亮一方天地。
而自己只是微尘，除非燃烧自己，是没有发光的能力的。
怔怔地盯着夜月看了半晌，最后只能甩了甩脑袋。
起码现在还不到想这些的时候，过好当下的生活吧。
起码在一起，有一天，也算赚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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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万字更新的，却写得一点都不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