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告别蜻蜓>第138章 祝你生日快乐

  透明的玻璃镜面隐约反射出年轻男人俊秀的五官,只是一半明亮一半陷入钢铁大楼的黑影。

  陆宇宁很少这样仔细盯着自己的影子看,他从不介意自己是否外貌优秀,对他而言,灵魂上的契合才是顾向年选择他作为爱人的原因。

  可是Lea姐的忠告仍旧萦绕在耳边。

  “认识你自己。”

  这具皮囊,以及皮囊之下裹挟的思想,从没有被主人认真的审视过。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要往哪里去?

  潮湿的水汽布满天都灰暗的天际线,抛洒在大楼高层玻璃外墙上的椭圆形水珠顺着他影子的眉角滑落到线条柔和的下巴上,留下黏糊糊的水迹。

  他叫陆宇宁,是来自中国偏远的小县江城里的男孩,他的双亲离异,父亲不要自己,母亲英年早逝。曾经也有一个四世同堂的和谐大家庭,可如今却因为他的性向,而茕茕孑立,孤身一人。

  除去天灾人祸万里挑一的不幸遭遇,按照中国人均寿命约八十岁来算,他还有的六十年人生将要用什么方式度过?

  事业有成出人头地?

  或许他曾经想过,但母亲的去世令他不再期盼着能回报给谁富足优渥的生活。即使是爷爷和外婆,他们也有各自的儿女承欢膝下以尽孝道,并非需要别人施舍救济。

  扬名立万造福一方?

  他也不是个如此有社会责任感的人,比起波澜壮阔的一生,他只想好好的过完自己平静而普通的后半辈子。

  原来他是个如此平庸而胸无大志的普通人,陆宇宁对着镜面上的自己笑了笑。

  原以为这样的结论会让自己难受失落,可直视自己的内心,反倒有种说不出的解脱。

  这一段时间以来,胸中难以释放的焦虑不安,自卑伪装成的自尊,其实都是来自于他对自身的否定,从学校到社会,他为自己未来设定的路,并非是为了过完“陆宇宁”的一生,而是强转自己命运的轨迹,企图能走向顾向年,来到他平行运转的轨道。

  他扭曲了自己,正如Lea姐说的,他削去了自己的一部分,妄图迎合顾向年斗志昂扬的企望。

  灵与欲的分离,神与心的对立,从中间把他撕扯成血肉模糊的残躯,痛苦地匍匐着、呻吟着,可他却以为,自己只是暂时没有适应。

  或许他永远也没法适应。

  陆宇宁从小孤独敏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铁木疙瘩,学不会嘴甜手巧、阿谀奉承,做不来八面逢源、长袖善舞。

  仅仅只是一个江斐、一个唐夫人、一个年纪,就已经搅得他不堪重负,更何况顾向年的世界里种种手眼通天的神仙妖怪。

  他决定屈服了,死寂的行星是不能发光的,除非被巨大而无可名状的黑洞撕扯入时空的混沌,临终前留下一声惨烈的哀鸣。

  若是此心情比金坚,那就让上天施以试炼,他不再怨天尤人,只尽人事,命运的红线将他们带往何处,他愿意接受任何的结局。

  站起身,理正西裤上的褶皱,陆宇宁神色平静,心无恐惧地俯视着天都大地。

  他要以“陆宇宁”的姿态去与顾向年共度一生,而不是“顾向年的陆宇宁”。

  七月的炎热很快变成八月瓢泼的大雨,天气仍旧潮湿闷热,可整个城市被雨水倾盆地洗礼后,短暂地恢复了大都市的气派。

  顾向年仍旧没有主动联系过陆宇宁。要是过去,陆宇宁会一直记挂苦闷,如今却学会分离自己的精力。他不是为了这份爱而活,他也有温煦武思思这样贴心温暖的朋友,也有常年不见却依旧心意相通把他当做另一种人生延续的知己林青,甚至在工作上对他寄予厚望的Lea姐,血脉相连的陆从心与许多亲切的家人,陆宇宁开始意识到,自己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一无所有,只有顾向年。

  那种病态的占有欲和迷失自我的心灵寄托,被一场夏雷阵阵的大雨冲走,他看清了自己,也找到了未来的路。

  他在盛光的工作变得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得心应手。Lea姐已经放心把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了他,自己则开始规划着出国的利益。

  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陆宇宁几乎都已经忘了暑假已经过去一大半,等到某天手机日历提醒的特殊日期,他才终于抽空找了点时间,去了趟礼品店。

  “老板,给我一条红线,和装戒指那种小的礼品盒吧。”

  握紧手里的盒子,陆宇宁请了一天假,早晨刚梳洗完,寝室却来了位意外来客。

  “你打算要不理我多久。”

  顾向年把原本有些轻浮的半长头发剪短了,清爽的短发看起来有些扎手,也成熟了许多。

  515室外的走廊空无一人,他就这样双腿笔直地堵在门中间,冷着脸仰着下巴,被推开的门打到赵阳积灰的座椅上,砰砰直响。

  顾向年已经半学期没回寝室住了,原本自己的书桌上堆着赵阳从器材室借来的哑铃,还有许世康买的一大包打折薯片,好在陆宇宁每天替他擦桌扫地,卫生还是很干净的。

  可自己私密的地盘被人占据,他仍旧臭脾气上来,两下把东西都扔到了赵阳的桌上。

  陆宇宁隔着阳台上半开的玻璃门,刚刚洗过的头发热水滴答,顺着耳垂落到锁骨上,染湿了胸口一大片睡衣,沐浴后只穿了条短裤,八点钟的朝阳穿过双腿的间隙,将门口顾向年的影子劈成两半。

  没等他反应过来顾向年噼里啪啦地扔了什么,那人就两步冲到他面前,扣着他的脑袋,扭着他的手,带着狠劲侵城略地地攻入了他柔软的防线,堵塞了他呜咽的叫喊。

  漫长的深吻几乎夺取了他呼吸的本能,等顾向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珠,陆宇宁急忙喘着气伸手去关紧水池里满溢的热水。

  这动作又大大地刺激了分别多日的对象,他揽过陆宇宁的腰,仗着高了那么几公分的优势抱起满脸通红的小可怜,扔到陆宇宁刚刚擦洗过的空桌上,又重新来了一轮索吻。

  气息急促的陆宇宁慌张地止住身上游离的大手,不安地警告:

  “肖阿姨会来巡逻的。”

  没有被人围观的癖好,顾向年恋恋不舍地松开了陆宇宁的嘴唇,最后一刻却不老实地勾住他薄得透明的耳垂上摇晃的一粒水珠,含着柔软的肉*,舔舐白皙的肌肤下流动的毛细血管。

  他知道这是陆宇宁最无法抗拒的点,果然稍稍一挑弄,怀里紧绷的身体便像水一样软倒在他怀里。

  “你怎么舍得这么久不理我。”

  喃喃的温存带着赌气的怨念,钻进陆宇宁发痒的耳朵里,刮过他耳骨的轮廓,最后回到迷离的眉心。

  “我想你了,不要和我生气了好吗?”

  两双年轻的手交叉合十,紧密相连。

  陆宇宁穿得本来就少,有被顾向年这样一阵挑逗,浑身都发烫得不行,不敢直视近在咫尺情谊深沉的双眼,只好垂下睫毛,低声回道:

  “是你不理我的。”

  这软绵绵地控诉却让顾向年大声笑了起来。

  “好好好,是我不对,我来请罪,那先生是不是该给我点‘惩罚’呢,我看‘负荆请罪’就很好。”

  陆宇宁哪听得下去这赤裸裸的调情和暗示,撇过脸去不理他。

  顾向年却得了便宜还卖乖,快速把大敞的宿舍木门踢了关上,又缠到陆宇宁的脖颈上,说着黏黏糊糊的情话。

  “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原本两个人都是年轻气盛,不肯认输的性子,顾向年打定陆宇宁心软,没想到一天等着一天,依然没等到陆宇宁的示弱,心里也越来越凉,等到八月初八立秋这一天,终于按捺不住酸气杀上门来讨个说法。

  可刚一见面,一肚子的气和委屈又化成了酸中带甜的蜜,只想着怎么灌满两个人的空隙。

  他搓着陆宇宁瘦长的无名指,觉得缺了点什么,又故作凶恶地咬了一口秀气挺直的鼻梁,弄得陆宇宁一声叫痛,缩着头往后躲。

  可就算鼻梁上冒出了一块小小的红印,陆宇宁也没和他生气,只扭着头,从书架顶上摸出一个小盒子,摊开顾向年的手心放了进去。

  “我没忘,是你的生日,不过你不是个小孩子了,就不再送你蛋糕了,这个是我最珍贵的东西,能给你的,也就这一样了。”

  大红色的小方盒被顾向年解开丝缎,露出里面莹润的玉观音。被黑色深沉的天鹅绒裹住了半面,透出青白的光泽。

  这不是一块顶好的玉料,甚至连雕工都有些粗糙,对顾向年这样见惯了好货的富家子来说,算不上什么亮眼的礼物。

  可顾向年看到这玉观音之后,眼圈就红了。

  他知道这是什么,从高中重逢开始,这块观音玉像就一直被珍藏在陆宇宁的胸口,贴着他跳动的心脏,保佑着男孩健康安乐。

  这是陆宇宁奶奶留给孙子的祝福,是老人最虔诚的祈愿,也是陆宇宁寄托哀思的唯一牵挂。

  “你……给了我?”

  他小心地用指尖捧起易碎的玉像,顶端的孔洞被一条崭新的红线缚紧。

  陆宇宁理顺红线,主动帮着顾向年套上脖子。

  他盯着观音菩萨悲悯的双眼,眉目舒展开,缓缓道:

  “佛经说,‘众生皆苦’,我生来就不是极幸运的,我爸还骂我是个丧门星、讨债鬼。但我其实是最幸运的,我奶奶、妈妈都那么爱我,还有其他的家人都关心着我,即使我过得不富裕、不风光、不顺心,但我仍然觉得我是幸福的。今天是你22岁的生日,我想,也把这幸运送给你,让它保佑你平安喜乐的走完人生的路。”

  顾向年差一点没落下泪来。

  他什么都不缺,唯独没有得到过母亲的爱。

  家庭对他来说是不完整的,顾青松就算疼他,可每天忙着公司,也照顾不了他什么,到后来被流言彻底冷却了父子情。即使有花不完的零花钱,可他最渴望的东西却一直没有得到过。

  直到遇见了陆宇宁,他的陆宇宁,他的宝贝。

  捏着玉佛的手收紧,他努力收束自己奔腾的情感,捧着陆宇宁的脸,温柔地问:

  “那你呢,要是这个给了我,又该谁来保佑你呢。”

  陆宇宁笑了笑,扒开胸口的一截衣领,露出里面笑呵呵的弥勒像。

  “我啊,我妈妈也在天上看着我呢。”

  说完,他搂着顾向年沉默的脑袋,让他贴在自己的胸口,轻轻说了一声:

  “祝你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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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被锁了,改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