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告别蜻蜓>第133章 黄金时代

  等在人事部见到韩晴的时候,这位学姐表面非常高冷地给他递了一大堆要填写的信息表,却在别人都没看到的时候,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陆宇宁点了点头,这份工作的价值不在于薪资,而在于自己有了一个起点,他很开心能幸运的入选。

  或许两千块一个月的酬劳连他暑假在超市做导购的一半工资都不到,但他可以跨出第一步,慢慢走向金字塔顶上的顾向年,或许不够一步登天,也总算是不用那样内心忐忑,自怨自怜了。

  他讨厌无能为力的自己,害怕成为只知道抱怨的负累。

  “那个小晴啊,等小陆填完表,你就带他去见Lea姐,让她安排一下后面的工作。”

  戴着眼镜的老孙,也就是面试官之一,指了指立在一边的陆宇宁,便自顾自地去登记剩下的人员信息了。

  韩晴脸色一变,拍了拍陆宇宁的肩膀,两个人一起走出办公室,到了空无一人的走廊上,这个优雅精致的Office Lady才松了口气,变回学校里活泼跳脱的小女生,一个大拇指往陆宇宁额头上狠狠戳了一把。

  “你怎么刚来就招惹上司尧那尊大神了,不要命了吧。”

  左右瞧了瞧生怕被人撞见,韩晴又拖着陆宇宁走到电梯里,气急败坏地解释道:

  “是孙扒皮搞的鬼吧,靠,他和阎总要对付司尧就算了,干嘛让你去当炮灰!”

  陆宇宁这才知道,自己不是良才美质得了伯乐阎池的青睐,而是因为年轻生涩毫无机心,所以被人当成了软包,去填炸弹窟窿。

  原来阎池虽然是盛光公司在天都分公司的一把手,可因为山高皇帝远,和这里的本地资本家眉来眼去,被董事会猜忌,这次借着盛光在天都部署的一个重要项目,空降了总公司的高层心腹司尧过来,名义上是作为副总协助阎池开展工作,实际上却要开始架空阎池的权利。

  这样一看就能看穿的权力斗争连小职员们八卦都分析得头头是道,作为商海纵横多年的阎池自然不会不清楚,两人明里暗里交手了多次,斗法波及得越来越大,下属们各有各的小算盘,站队表忠心的都行动起来,小员工们生怕殃及池鱼,能低头装傻充愣的,绝不出头等着被枪打,没想到陆宇宁这个小菜鸟刚开启副本,就被坑进了地狱难度。

  韩晴唉声叹气了半天,终于还是细心叮嘱了一番,听上司的话把陆宇宁送到了安静宽阔的副总办公室。

  “Lea姐,这是公司分配给司副总的新助理,您看看,是不是需要让司副总确认一下合适不合适。”

  韩晴把陆宇宁的人事资料递给秘书办公桌后的一个不算很年轻的齐肩短发成熟女性,然后给陆宇宁递了个眼神。

  陆宇宁心领神会,立马谦和地跟这位看起来就精明强干的女秘书打了招呼。

  虽然秘书不是什么权利巨大的职位,可这位Lea姐算起来就是陆宇宁的直属上司了,秘书为副总服务,他则是给秘书打下手。

  Lea姐穿着黑色职业套裙,细细的手腕上还挂着一枚白金女士表,给人的感觉既不亲和也不高冷,只是像普通同事那样,挑了挑眉,扫了陆宇宁一眼,点头让他跟着自己进了副总办公室。

  推开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门,陆宇宁有些紧张地盯着Lea姐的高跟鞋,数着噼啪作响的脚步声,如同夜里失眠的时候聆听机械钟的转动。

  “副总”Lea姐介绍了一遍陆宇宁的身份,便退到一边,等着老板给她下达指示。

  坐在巨大办公桌后面的男人低着头用钢笔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才抬起下巴,审视着自己的小助理。

  陆宇宁没法,不能再用秘书的高跟鞋转移目光,只好和未来的顶头上司来了一次眼神交流。

  司尧看起来不过35岁,长得尚算英俊,只是不苟言笑,一副年轻有为却低调沉稳的样子,他也不急着和陆宇宁客套,仔细地翻着女秘书摆放在他面前的资料。

  “天都大学在读,大三实习生,可以工作的时间,七月中到九月中,没有正式实习的经验,嗯,在校表现还不错,奖学金和荣誉挺亮眼的。”

  司尧合上只有薄薄两页的个人简历,面无表情地用食指敲了敲桌面,望向陆宇宁,

  “可是这样的条件,盛光的面试者里一抓一大把,你能说一说,我为什么要用你这样什么都不会的在校学生吗?”

  他往后一靠,贴在真皮的旋转座椅靠背上,冰冷的眼神让陆宇宁觉得,可能被一条冷血的、等待着捕食猎物的蛇盯着也是一样的令人坐立难安。

  清了清嗓子,陆宇宁整理好思绪,回答道:

  “的确,如司先生说的一样,我是个经验缺乏的职场新人,但这不仅是我的弱点,也是我的优点,可能一张标准的画好横线竖线的表格能帮着司先生更高效地完成数据处理,但您也可以选择一张空无一物的白纸,把它规划成自己最想要的布局,可以画上图表,能按着自己最习惯的方式来完成工作。也许会出现一些麻烦,但绝对更符合您的本来想法。”

  觉得自己说的并无纰漏,何况司尧若是并不喜欢他,大可以直接让Lea打发了自己,问这个问题,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自己的深浅罢了,毕竟现在盛光人心不齐,他更担心的,可能是身边最亲密的助理是阎池派来的卧底。

  司尧抿紧的双唇终于稍稍放松,给了陆宇宁一抹微笑。

  “很好,看来你很清楚这个职位最需要的品质,作为我的助理,工作能力你可以慢慢跟着Lea学习适应,但是我必须要让你清楚一点,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在我手下做事,最重要的是要明白自己需要效力的是谁。”

  他拍了拍手边厚厚一沓的文件,朝静候在一边的Lea扬了扬下巴,

  “去回了阎总,我很满意这个助理,谢谢他费心了。然后,Lea,你记得把最近的工作安排和重要文件都给小陆交接一下,尽快让他适应节奏。”

  没等陆宇宁多问什么,女秘书Lea就领着小菜鸟出了办公室,留了陆宇宁的联络方式顺带手把手教了他好一会儿今后要做的工作,确认着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索性把自己整理的一堆资料都给了他,让他先回去看一遍,明天上班的时候不懂再问,免得鸡同鸭讲,浪费口舌。

  办公室可是赚钱的地方,不是大学的教室,没人会容忍同事的无知,也并无尽心教导的义务。

  陆宇宁压抑了半天胸腔,在走出盛光大厦之后,才复又注入了新鲜空气。

  车道边一辆黑色的奔驰缓缓摇下车窗,顾向年帅气的侧脸伸出来,给了陆宇宁一个灿烂的笑容:

  “等了半天,你终于出来了。”

  贵人事忙的顾先生驾着车左摇右拐,终于带着小情人进了巷子里低调奢华的一家民俗饭店,装修雅致的小单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穿着民族风情服饰的服务生递上菜单,顾向年笑眯眯地推到陆宇宁面前。

  “这家店专做云南菜的,你不是喜欢吃辣吗,可以试试他们家的招牌菜。”

  陆宇宁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松懈下来,只觉得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说自己什么都不懂,还是顾向年帮着点吧。

  待到所有的菜都上齐了,满满一桌子鸡鸭鱼肉,稀奇菜式,让陆宇宁皱起了眉头,

  “咱们两个吃不了这么多的。”

  顾向年却满不在意:

  “你尽管吃,吃开心了就值,吃不吃得完,反正钱也是商家赚了。”

  见陆宇宁放下筷子,下巴紧绷,顾向年以为他还在为了自己强求“同居”的事生气,便放低身段,主动坐到陆宇宁身边,捏着他的手,轻声请罪起来。

  “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该逼着你一定要住在山上的,只是我现在每天都忙极了,平时根本没时间陪你,一有空就想立马见到你,可你非要住回宿舍,我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就空荡荡的难受。”

  他用陆宇宁的手掌捂住自己的胸口,喃喃道:

  “宇宁,我只有你了。”

  这话说的轻柔,可顾向年又硬又犟的一个人,何曾有这样表露软弱的时候,他贴在陆宇宁的背上,让怀里的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陆宇宁原本泛着蓝色水波的心,立马就软成了太阳初升的金红色,他转过头,捧着顾向年低垂的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

  “我不是说过吗,咱们有事商商量量的,我就算生气,也总会等着和你和解,你心里难受,也可以慢慢告诉我,我的怀抱永远对你张开。”

  这近似告白的肉麻情话,放在平时,陆宇宁是绝对不肯说的,若非感觉到抱着他的顾向年那有些异常的小情绪,他更愿意用行动代替甜言蜜语。

  揉开紧皱的眉,陆宇宁抱着顾向年的脖颈,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我和我爸吵了一架,我说,我不要他管我了,他的钱和财产我也都不稀罕,他生气就让我滚,让我永远也别进顾家的大门。”

  顾向年的声音闷闷的,他搂紧了陆宇宁的腰,总害怕怀里的人有一天也会离开他。

  就像他的母亲一样,在某个清晨,一声不响地从高楼上一跃而下,连声告别也没给他留下。

  陆宇宁用下巴蹭了蹭顾向年头顶有些扎人的头发,双手围住他的双肩,像是给他开辟了一个永远安全的港湾。

  “他只是说的气话,你还记得你和我一起读小学的时候吗,你爸爸不肯让你爬上单杠拍照,也是这么骂你的。”

  或许是被勾起了儿时的回忆,顾向年吸了吸鼻子,闷笑了一声,

  “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啊?可糗死我了。”

  又想到了那时候两个小男孩整天闹脾气,却始终舍不得放狠话的时光,他张开牙轻轻咬了一口陆宇宁的肩膀,

  “我也记得,那时候我给你的零食和玩具,你从来都不肯动,连拍照还要让卢大头隔在中间不和我站一起,说!是不是那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我了,害羞故意躲着我?”

  卢大头是谁,陆宇宁早不记得了,童年的回忆就像是雾,蒙在玻璃上,模模糊糊一片,他能想起的,只有父亲的叫骂声母亲的哭泣声,奶奶温暖的双手,爷爷书架上永远也翻不完的书,还有,那个总要缠着他的小顾向年。

  “你臭美,小时候鼻子眼睛都没长清楚呢,我喜欢你什么。”

  其实顾向年就算小时候大眼睛团子脸的时候,也是鹤立鸡群的,优良的家庭环境带来的,不仅是干净的衣着脸蛋,也有不属于一群野孩子的好看的一举一动。

  顾向年自己当然是更想相信陆宇宁记得他的细枝末节是因为青梅竹马的怦然心动,而不是自己的死缠烂打。

  “陆宇宁,我们一辈子都要在一起好不好”

  又怕一颗心总也暖不化的铁心石肠不肯给他这个承诺,发狠一样站起来,死死箍住怀里的俊秀男儿,

  “一定要一辈子都在一起!”

  陆宇宁只是低低地笑,像是安抚一个不讲理要吃糖的小顽童。

  “好好好,都听你的。”

  只是他脑海里的,却是王小波在《黄金时代》里写下的名句。

  “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还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槌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槌的牛一样。可是我二十一岁生日时没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槌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