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小陆，你把衣服放一放，过来吃午饭啦。”
穿着细高跟白衬衣及膝黑裙的管理陈小姐从后台探个脑袋，示意陆宇宁可以暂时放下工作了。
把手里最后两张纪念图册兑换给了两个Lolita装束的小女生，陆宇宁总算松了口气，费力地把人偶服的脑袋摘下来。
这种放大版毛绒玩具的服装闷热得不行，即使已经是十月了，穿一会儿也把人捂得大汗淋漓。
避开叽叽喳喳的年轻小孩儿，陆宇宁走到后台工作间，用展会中心粗糙的水管接了捧水，擦了擦脸。
陈小姐正拿着工作牌给公司派来的柜台员工们登记名字，刚支走了一堆菜鸟，又连忙指使着送外卖的快递小哥把塑料饭盒放到桌上。
陆宇宁看她实在忙，便帮着拉开桌凳，把两大口袋简易便当拆出来分发给其他cosplay演员。
这是国庆节漫展的最后一天，天都会展中心快赶上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许多身着奇装异服，盛装打扮的舞者演员们都聚集在这里帮背后的公司推销产品。
“麻烦你了小陆，一会儿吃完饭，再表演两小时，等下午五点咱们就可以下班了，到时候你来找我结账，这两天你工作这么卖力，姐给你多算五十块钱。”
陈小姐自己踩着高跟鞋一天没坐下过，也累得不行，但最后一场硬仗还没打，她也忍着酸痛，拿了碗盒饭坐在石台上，和周围员工一起狼吞虎咽。
这种高强度的工作自然辛苦，所以给的兼职费也很多，特别是陆宇宁这样还要穿着好几斤的厚重玩偶服逗路人玩的演员，还能比旁人多个几十块。
陆宇宁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盒饭，目光有些飘忽，他视线在周围人群里找了找，没看到顾向年的身影。
从水月区西山度假回来已经一周了，两个人感情渐渐升温，恨不得整天黏在一起，原本国庆节顾向年说还要带陆宇宁去玩的，只是陆宇宁坚持把时间省下来打工挣钱，他不想让自己觉得，现在是要顾向年养他。
顾向年拗不过，便也要求跟着一起来，陆宇宁原本想着让他去发发传单，做点轻松的活儿，可那人脾气又臭又硬，非说陆宇宁做什么，他也要一样的，也算是同甘共苦了。
“陈姐，我那个同学小顾呢？”
陆宇宁连着两年来陈姐这里打工了，两人还算熟，一听顾向年是他同学，爽快地答应了给这小伙儿一个岗位。
陈姐停下了手里的劣质一次性木筷，擦了擦嘴上沾了饭粒的葱花，答道：
“小顾啊，我刚让他来吃饭了，他说他要去买点东西，马上就过来。”
陆宇宁皱起了眉头，他自己是无所谓，做惯了这样耗心劳力的小时工，可顾向年从小养尊处优的，从来没吃过苦，脾气还犟，要是吃不消了，铁定要瞒着不和自己说。
拿着不甚丰盛的午餐，陆宇宁起身走到幕布旁边，朝外面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全是吵闹的游客，哪里看的见顾向年的身影。
“在看什么呢，给，买给你的。”
没等他走出去，身后的额消防通道门被推开，下半身还穿着“灰太狼”外套的顾向年手里抱着两瓶加冰的柠檬水走了进来。
陆宇宁瞧着他满头大汗的，忙接过塑料杯，从口袋里摸出包纸巾，替他擦了擦汗，
“吃饭了还乱跑，是不是太累了，我去和陈姐说，下午你不做了，去那边熊出没的小亭子等我下工。”
他半嗔带怒的，唬得顾向年直愣愣地傻笑。
“不累，你都没喊累呢，我比你强壮多了，不信，你摸摸这胳膊，多结实有力！”
看被幕布挡住的通道口没什么人，顾向年拉着陆宇宁的手指在自己胸膛上戳了戳，故意鼓着肌肉扮施瓦辛格。
“你就贫吧，下次不带你来了。”
陆宇宁没好气地收回手，领着他去拿盒饭。
会展中心里音乐欢快，穿着汉服的小姐姐们卖力地在舞台上比划着舞蹈动作，顾向年靠在陆宇宁身边的石坎上，把自己碗里的两块香肠夹给了他。
“你这几年都做这样的兼职吗？大热天地，裹在厚棉被里。”
他踢了踢脚边的灰太狼布脑袋，有些心疼自己的小心肝儿过得这么苦。
陈姐和公司的几个员工都没来打扰这俩小年轻，谁看到这样日薪两百还舍得买三十块一杯的饮料下饭的大学生，都会觉得他们是那种来体验人间疾苦的天真小孩儿。
陆宇宁慢条斯理地把姜丝花椒都择开，放到饭盒的盖子上，他不想提陆尔然做的那些混账事。
“一年也就一回，其他时候主要还是给人补课当家教，学校还有些勤工俭学的项目，不算辛苦的。”
其实他说谎了，陆尔然从把他踢出自己家开始，就一分钱也没递给过他。
原本考上大学以后，大伯压着这没责任心的家长承诺了每个月给生活费的，可陆宇宁明确地拒绝了陆尔然借他考上天都大学的名义，要办酒敛财，炫耀儿子有出息的要求，两父子又彻底决裂了，陆尔然气得直骂他现世报，让他永远别来找这个爹。
不过陆宇宁早规划好了后路，求了舅舅作保，办了助学贷款，又靠着在温煦家快餐店打工三个月的钱，捱过了最难的大一，后面有了奖学金也就轻松了一些。
只是他一直瞒着大伯和舅舅，仍谎称陆尔然定期给他打了生活费，免得家里人担心。
顾向年沉默了半晌，他很清楚陆宇宁的性格，知道他就算过不好，也不愿意说出来博人同情。
“以后我陪着你好不好？”
陆宇宁放下饭盒，拉着自己身上皮卡丘的圆肚子，扇了扇风，笑道：
“我又不是那种爱哭的小女生，赚钱养家有什么难过的，说不定我比你先毕业，还要当好顶梁柱养你呢。”
两人相视一笑，总觉得头上的天都更蓝了。
快五点的时候，游客已经少了大半，一些售完纪念品的商家已经开始收拾铺面打算结业了。
装作皮卡丘在展位前面挑着可爱舞的陆宇宁，觉得腿酸得不行，不过陈姐刚来说过了，再等五分钟就可以下班了。
摇着头扭着腰，把手里的宣传册子递给经过的路人，喜欢二次元的小女生们还要围到他身边合照。
等给三个猫耳娘摆好pose当背景，又有一男一女，戴着日式传统的能面围了上来。
“你好，能让我骑到你背上拍照吗？”
浅蓝连衣裙的少女开口就是个令人为难的要求。
陆宇宁熟练地按着工作手册，摇了摇皮卡丘的黄色脑袋，指了指身边立着的声明，表示这不是自己的业务。
少女嘻嘻笑了笑，又压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尖，捏着皮卡丘尖尖的耳朵，让自己的男同伴帮着拍照。
陆宇宁配合地比着卡哇伊的动作，心里却纳闷，这个女孩的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等男生按完快门，比了个“yes”的手势，女孩又爽朗地笑了起来，她绕到陆宇宁面前，非常靠近地望着人偶眼睛的空洞，陆宇宁战术后仰，两个人类的瞳孔，隔着皮卡丘的假脑袋和能面的恐怖面具，交汇到一起，陆宇宁发现女孩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小鹿，你这样好可爱啊！”
浅蓝连衣裙的少女一下子摘下面具，露出后面温煦那张熟悉的脸。
原本还元气满满地皮卡丘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小太阳！你怎么来了，不是国庆节说要回家陪爸妈的吗？”
温爸爸担心女儿会被黄金周聚集在车站的骗子欺负了，走之前还特意打电话拜托陆宇宁把温煦送上车呢。
温煦嘴巴一瘪，不高兴地说：
“我爸居然让我去相亲，说先处两年，毕业就可以结婚了，对方知根知底的，是个好孩子。”
她两手比划着，学着温爸爸搞笑的川普，
“除了有点胖，还是挺帅的小伙。”
“身高168、体重两百斤的俊小伙儿！”
温煦无奈地把面具挂到斜挎在腰上的小背包，取出手机给陆宇宁看自己老爹中意的女婿人选。
顾向年看了也想笑，不过温爸爸照顾了他这么多次，也不好驳人家面子。
“老一辈人都喜欢踏实可靠的，外貌都是其次嘛！”
“什么嘛？”
温煦恼怒道。
“就是就是！小煦不喜欢这样的！”
被遗忘在一旁带着能面的男孩连忙附和道。
陆宇宁这才打量起温煦的同伴，看他穿着灰色格子衬衣破洞牛仔裤，踩着半新不旧的帆布鞋，不像是温煦认识的朋友，有些犹疑地问：
“你是？”
那男孩才取下面具，傻乎乎地挠了挠头，陆宇宁恍然大悟，这1.9的身高，加上低龄娃娃脸，可不就是黏人的牛皮糖钟南吗。
“你怎么带上他来了？”
温煦脸一红，白了一眼不好意思的钟南，
“什么小煦！叫学姐！”
又接着给陆宇宁解释：
“我刚回学校，电脑就坏了，找他帮忙修，又问他会展中心怎么坐车，他就自告奋勇带着我来了。”
钟南是计算机系的，典型理工狗，被温煦当成了社团中心摆摊无偿清灰的专业电子器材维修人员，大写的“工具人”。
看陈姐正走过来安排下班了，陆宇宁本想让温煦和钟南在外面等他一会儿，结果没想到，自己疏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顾向年也在这！
而且陈姐先去找了他下班，现在这人正跟在她后面过来叫自己！
“你！”
“好久不见啊。”
“小煦，这是谁啊？”
三个男女表现各异，温煦惊恐，顾向年从容，钟南如临情敌，只有陆宇宁抚着额头，觉得快脑溢血了。
----
太残酷了，上一章写亲亲被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