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告别蜻蜓>第72章 裂帛

  回到家的时候,程静还在收拾着餐盘桌椅,洗涤精刺鼻的人工香味随着泡泡,在水槽里波浪起伏。

  陆宇宁捡了个红彤彤的苹果,在空余的那个水龙头下冲了冲,

  “妈,你先去洗澡吧,剩下的我来洗。”

  挨在一边的程静撸了撸袖口,没有停下来。

  “剩的不多了,我一会儿就洗完了。”

  见儿子没有走开,靠在厨房门框上发呆,程静思索了片刻,开口道:

  “小宁啊,妈妈公司安排了一个职业培训,可能要我去省城出差一段时间,你自己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吗?”

  陆宇宁对于程静的出差已经习以为常了,只以为会出门三四天,也没有大惊小怪,

  “要去多久啊?我做饭没您做的好吃,可也饿不死自己,您放心吧。”

  把最后一打瓷盘拢成一摞,放进橱柜里,程静又检查了一下米缸里的米,估摸着够陆宇宁吃很长一段时间了,便放心了一点。

  “这次有点久,可能要去一两个月,而且上课时间也不能接电话,到时候你尽量等我主动联系你,书桌第二个格子的手机盒里面有五千块钱,你收着,有需要就自己取了用,要是有事了你先联系你舅舅,我和他说了让他多照看着你,马上秋末了,你也记得加衣服,别受冻感冒。”

  手里的苹果只剩下个核儿,陆宇宁扔进垃圾桶里,凑到水池边把关起来的洗碗水放掉,然后打开水龙头洗手顺便冲了冲水槽残留的污渍,

  “好,我会注意的,您也记得多带两件厚外套。”

  儿子早熟又懂事,可程静心里始终有些发慌,有些事情,大人不会告诉小孩子,因为他们即使明理懂事,可肩膀还是太稚嫩了,在世事面前太过无能为力。

  擦干手,程静眉头蹙起一湾愁绪,轻轻在儿子肩膀上拍了拍,家里能顶事的人太少,也只能任由孩子自己学会承担了。

  十月,国庆过后艺术生们已经再次准备前往省城的培训中心参加冲刺培训了,十一月底就是艺术生的专业考试报名,明年二三月份,各大美术院校也会组织考试,所以留给艺术生的时间不多,囫囵吞枣地在江城中学补了点落下的文化课,美术老师提前利用自习课在老教学楼给这些特殊的高三生开着小灶。

  白沁坐在三楼画室的石膏像面前,手里的铅笔不断描摹着头像的线条,同教室的几个同学都结伴去吃饭了,但是她的目标是央美,比普通学校更高标准,她下的苦工也额外的多。

  草草拿了个面包充饥,她翻出手机给肖央发了条短信。

  高考和艺考逼得越来越紧,整夜的失眠焦虑让她觉得是时候处理一些事情了,与其让杂乱的思绪飘飞,不如快刀斩乱麻,让自己专心地去追逐梦想。

  大卫的左眼还没有画好,肖央的回电就响了起来,白沁呼了口气,缓解心中压抑,接起了电话,那边却只传来克制的问句。

  “你在哪里,我想和你见个面。”

  老教学楼绿荫掩映,即使是秋冬交际,长青的松柏和榕树仍旧郁郁葱葱,绿得发黑。

  肖央快步穿行在回形的走廊上,又一路爬上曲折的阶梯,终于在三楼画室的门口看到了独自一人的白沁。

  她仍旧沉静如水长发微挽,素净的脸庞柔和又美好,可肖央却心头燃着怒火,他放慢脚步,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冷静。

  “我看到你的短信了,这件事,我还想和你谈谈。”

  肖央挡在画室的门口,往里瞧了一瞧,确定没有别的人留下,老教学楼本来也只有美术生会过来,其他楼层更是人影也无。

  白沁直视着眼前的男人,杂乱的头发像是刚刚才从寝室的床上起来,皱巴巴的格子衬衣还带着食物留下的黄色污渍,脸上的胡茬和疲惫,实在不像一个刚刚十八岁的少年。

  她的心中既悲凉又酸涩,即使他让自己失望了许多次,可却依旧无法抹去,当初在废园里伴着鲜花与歌声的那些话语带给自己的冲击与幸福,那是她曾经寄予希望的阳光少年,他脸上的真诚与炽热比落日的余晖更灿烂。

  “我说得很清楚了,肖央,咱们分手吧,我不想把时间再浪费在和你吵架上了。”

  肖央猛地火起,一直压抑的愤怒如同喷薄的庞贝火山,铺天盖地地想要掩埋曾经被顶礼膜拜的女神塑像,让她哀嚎,让她哭泣,让她流着泪求自己,让她说都是自己做错了。

  他一把拉住白沁的胳膊,禁锢在自己身前,紧紧地不让她逃脱,

  “什么叫浪费在和我吵架上!?是我想和你吵架吗!是你每天找茬来和我吵,看见我出去玩就说我堕落,两集自习课不去你就怪我虚度光阴,又给我甩臭脸、搞冷战,让我在兄弟面前难堪,老子是男人,忍了一次两次,可你每天都这样闹,我不要面子的吗,你知道李奇虎安小斋他们怎么说我的吗,他们说我就是个耙耳朵软骨头,可就算这样,我还是每次都像条狗一样贴到你面前,求你原谅,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要我跪下来和你认错吗!你听好,我不会分手的,你别想甩开我。”

  男女之间体力本就有差距,白沁挣扎着却始终无法抽出手臂,委屈的泪水在眼中打转,她捶打着肖央的胸膛,低吼道:

  “你凭什么说你认错了,你知道自己错了吗?当初说好一起努力,一起去央美,可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还有一点点当初发誓的样子吗,你整天打游戏泡吧闲逛,别说央美了,连普通艺术本科的分数线都达不到,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肖央冷哼一声,心里一半是火焰的愤怒,一半是寒冰的阴冷,

  “说到底你就是看不起我,觉得我配不上你,那我来问问你,你觉得是谁配得上你,是‘初霜的白桦’,还是‘旷野的忍冬’?”

  白沁心里悚然一惊,失声道:

  “你偷看我的日记!!”

  肖央面色阴沉,一把推开停下挣扎的女友,此刻白沁美丽的面庞在他心里犹如蛇蝎,恨不得一剑捅进去砍个稀烂。

  “想不到吧,你qq的密码我偷偷记住了,你那些私密日记我早看过了,什么‘无名的悸动’‘第一次雨中相遇的宁静’,老子看了都想作呕,你既然那么喜欢那个人,为什么又答应和我在一起,是拿我当玩意,把我的感情当消遣吗!你说啊,你说啊!”

  被按住双手左右摇晃的白沁又气又羞,那些少女心事,那些不可言说的情感,就这样被赤裸裸地扯开暴露在天光下,任由眼前曾经最亲密的人去践踏去嘲笑,她实在想不到还有比这更难熬的酷刑,这比十二根钢针插在她心里更难受,

  “别说了!肖央,你太可怕了,你知不知道这是我的隐私,你这样是犯法的!就算曾经我喜欢过陆宇宁,可那也是过去的事了,自从答应过和你交往,我再也没去想过那些事,可你却一次又一次的伤我的心,把我从身边推开,我要和你分手不是因为别人,都是因为你自己,是你自己丢掉的初心。”

  肖央气得双唇发抖,两眼赤红,他最恨别人说他现在变了、说他堕落,那些高高在上,自己拿了满分就来嘲笑他连及格都艰难的人,那些踏着光明前途却还要来指点他怎么走出迷雾的恶心嘴脸。明明陆宇宁也是个龌龊的变态,凭什么他轻易就能得到自己苦苦求了那么久的东西。

  他放开抽泣的白沁,任由她跌坐在地上,把额头埋进双臂间颤抖。

  肖央只是冷冷地望着自己的前女友栗色的长发,

  “是吗,是我的错?那我去问问,品学兼优的陆宇宁,是不是已经在等着你离开我,然后继续做你的白桦林。”

  他转身奔向下楼的阶梯,徒留白沁撕心裂肺的哀求。

  晚自习前的教室里,空空荡荡的,陆宇宁刚放好自己洗完的碗筷,母亲已经去了省城一个月有余,只给自己打了三次电话报平安,为了省事,他三餐都已经在食堂解决了,这样还能省下时间多背点英语作文例句。

  没等他掏出例句本,怒气冲冲的肖央就冲进了教室,零星的几个同学都被他的气场吓了一跳,陆宇宁还没反应过来,肖央就拖着他的手,离开了教室。

  “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仍旧是荒草萋萋的废园,几年的废置让水泥石板上都长出了一层青苔,曾经的城南小学围墙上还留有斑驳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红色字体。

  陆宇宁心里疑惑,肖央已经好久不和他说话了,为何今日突然把自己拉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白沁喜欢你?”

  肖央冷着脸,单刀直入地逼问道。

  被这个惊爆的信息搅得头皮发麻的陆宇宁愣在原地,嘴巴动了一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你不用说你知不知道了,我就问你,要是白沁喜欢你,你会拒绝她,让她回到我身边吗?”

  咄咄逼人的肖央死死盯着陆宇宁的眼睛,只要陆宇宁敢说出一点让他不满意的话,他能立马挥拳把这个伪君子打倒在地。

  “你在说什么,肖央,你疯了吧!”

  陆宇宁只觉得眼前的肖央像个陌生人,他鼓着腮帮子,死死咬着牙,像头愤怒的公牛,陆宇宁觉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你别跟老子来这假惺惺的一套,我就问你,你敢不敢发誓,永远都不会和白沁在一起,不,你永远都不会再见她。”

  肖央一把推开陆宇宁伸过来的手,指着他的鼻子怒吼道。他对白沁的执意离去毫无办法,便寄希望于陆宇宁的保证,只要白沁无处可去,那他还有争取回心转意的机会。

  “肖央!!”

  教学楼的出口,追赶而来的白沁尖叫一声,制止了肖央的疯癫行为,她小跑过来,隔开两个对峙的男孩。

  肖央看她护着陆宇宁防备着自己,心里顿时大怒,

  “你这个婊子,我就知道你喜欢他,可你知道他是个变态吗,他是个喜欢艹py的变态!嘴巴里说着道貌岸然的劝解,其实心里压根就瞧不起我们,他对你好,也是在戏耍你。”

  “啪!”

  瘦小的白沁一巴掌打在肖央脸上,不光被肖央的话怼得心痛的陆宇宁一脸震惊,连原本嚣张的肖央都不可置信的捂着自己的左脸,

  “你为了他打我?”

  白沁流着泪,捏着自己的手掌,狠狠地说,

  “肖央,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你不可以去迁怒别人,我们俩的事我们自己解决,陆宇宁他是清白无辜的,你不该把污水泼到他身上。”

  被扇出五指红印的肖央反倒冷静了下来,

  “他是清白的,是啊,在你心里他什么都是好的,我什么都不堪入目,那我就要让你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肮脏的怪物。”

  说完,肖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废园,徒留两个过去最好的朋友各自沉默地对望。

  ----

  防止和谐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