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宁浑身湿透的回到奶奶家,把老人吓了一跳。
但不论奶奶怎么问他,他都不肯说发生了什么,只是两个眼睛哭得肿肿的。
奶奶以为他在路上摔了一跤,并没有多问,烧了热水让他洗澡,就为一大家子人准备晚饭去了。
家里大伯两口子和爷爷都是在上班的忙人,不能耽误了饭点,不像陆宇宁他爸,无所事事,四处乱晃。
奶奶的一天基本都是在操心他们的一日三餐,也没时间分心照顾失意的孙子。
当天夜里,陆宇宁就因为淋了雨发起了低烧。
大伯回来发现孩子病了,立马要背着他去看医生,偏偏平日里听话懂事的小宁,不知道犯了什么混。
硬是哭着闹着要爸爸妈妈,不肯去打针吃药。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上吃着晚饭,奶奶又给陆宇宁盖了一床薄毛毯,让他睡在沙发上休息。
听着孩子迷迷糊糊地叫唤着爸爸妈妈,大伯皱着眉头问,
“尔然呢,他不上班怎么家都不回了,整天心思都放在牌桌上,孩子病了也不管。”
奶奶早就拨了通电话给麻将馆老板,请他叫了陆尔然来接电话。
可陆尔然今天手气不好,输钱输得眼睛都红了,怎么肯轻易地就下牌桌休战,只骂骂咧咧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让家里人自己给孩子喂点药就行了,又不是龙子凤孙的,哪这么金贵。
“我也给程静她哥打了电话,说孩子病了,但现在天都黑了,又下着雨,你也知道,程静家在近江村,黑灯瞎火的,路又烂,怕是赶不回来了。”
奶奶忧心地摸了摸孩子发烫的额头,用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擦他布满泪痕的通红小脸,
“这吃了感冒药,一点也不见好,要是把孩子烧坏了可怎么好。”
伯母虽然不满婆婆偏心孙子,平时也有些抱怨,但终究不是个心狠的人,一想到孩子爹那个不成器的样子,也狠狠道:
“尔然都当爹的人了,还一点不顾家,程静被他气回了娘家,打麻将连孩子都不管了,我说,妈,我们可不能让小宁这样烧着,听说高烧太久,脑子烧坏了就会变成傻子的,赶紧让他大伯送他去输液吧。”
奶奶握着孙子的小手,见他抓得死死的,梦里都不肯放开,心疼得不行,
“我刚也让卓然带他去诊所,可是孩子刚到背上就醒了,又哭又动的,根本背不走,唉,再等等吧,要是尔然或者程静一会儿回来了,孩子就不闹了。”
“哎呀,真是造孽,这么小的孩子,平时爹不疼妈不管的,难怪现在糊涂了就闹脾气,你看隔壁黄老师家的小叮当,和小宁一样上五年级,调皮得不行,哪像我们家孩子,文静又懂事。唉,小宁再小也明白事理了,觉得爸妈都不疼他,心里怎么不会憋着气,这生病才赌气,要爸爸妈妈回来照顾他。”
伯母从药箱子里翻出一盒藿香正气液,找了剪子捅开铝合金的瓶盖,递给照顾孩子的婆婆,
“先喝点药吧,这个管用,实在不行,我们就叫辆出租车接去医院,总不能任由孩子病着。”
奶奶摇醒了陆宇宁,把插着塑料管的藿香正气液玻璃瓶放到孩子嘴边,
“小宁,来,喝一口,喝完了就好了。”
这藿香正气液是中药做成的,特别苦,还有股怪味,原本没吃晚饭的陆宇宁闻到,胃里翻江倒海的,一下子就吐了出来。
奶奶连忙用毛巾给他擦了嘴,正在这时,急切的敲门声传来。
“哎呀,程静,你可回来了,小宁烧得厉害呢。”
原来陆宇宁的母亲,星夜兼程地赶回了婆家,只是一路泥泞,头发都被雨水打湿了,裤腿上也都是泥点子。
开门的伯母发现救星来了,连忙带着孩子母亲坐到沙发边上。
陆宇宁听到母亲的声音,努力睁开眼睛。
“妈妈,我难受。”
程静的泪水一下子就下来了。
和丈夫吵架以后,她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孩子了,心里总挂念着孩子有没有吃饱穿暖,可又怕自己一回家,陆尔然还是不长记性,继续恢复吊儿郎当的样子,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妈,我带孩子去输液,你们好好休息吧。”
程静把自己的围巾一取,裹在孩子的脖子上,怕天气冷,出门吹了风,病情加重。
又让大伯帮把手,把孩子放在背上
大伯原本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但是程静却坚持拒绝了。
明天家人们都要上班,要是折腾太晚了,都没时间休息。
奶奶只好翻出了最大件的雨衣,盖在陆宇宁和程静的背上,目送着他们走进漆黑如墨的夜里。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啊?”
被高烧弄得迷迷糊糊的陆宇宁,伏在母亲的肩膀上,听着雨滴噼噼啪啪的打在耳边的塑料雨衣上。
程静两手捞着孩子的小腿关节,一步一步小心地走在泥水淌成细流的土路上。
那时候国家的基础建设还没完善,一到下雨天,水泥路边也是泥泞一片。
“抱紧了,别松手,妈妈带你去看医生,要是冷,你就把脸贴到我背上,风就吹不到你了。”
陆宇宁倦得不行,乖乖地听了母亲的话,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走了二十几分钟,程静才找到了最近一家还开着门的诊所,配合着医生,给孩子插上了输液针头,守着病床,等两小时后药瓶里的药见了底,才拿着药,和孩子一起回家。
这时候已经快十二点半了,路上没有人和车,连亮着灯光的房屋都只有远方星星点点的几座。
犹豫了一会儿,程静没有打算去打扰婆婆一家的休息,而是回到自己的房子,让孩子睡一夜。
因为奶奶每周都回来打扫卫生,陆宇宁的家还是干干净净的,只是冷冷清清的,没有烟火气。
轻轻地把孩子放到床上,程静找了厚被子给他搭好,又烧了壶热水,换下了身上被雨水浸得湿冷的外套。
“妈妈,我饿了。”
肚子里空空如也的陆宇宁被不断抗议的胃弄醒了,喝下母亲兑好的感冒冲剂,巴巴地望着她。
程静也是晚饭也没吃就赶了过来接孩子,可是在家里翻箱倒柜的,除了一包陆尔然半夜打牌回家买来当夜宵的曲奇饼干,什么吃的都没有了。
撕开饼干的塑料包装,程静端了一杯水到孩子面前,掰下了半块,送到孩子嘴里,又让他喝口水小心噎着。
陆宇宁觉得这是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饼干了。
“妈妈,你也吃。”
看程静为了自己忙前忙后这么久,陆宇宁懂事地把饼干推给了母亲。
程静笑了一笑,掂量着孩子吃饱以后还有多的,就顺从地含住了宇宁递过来的曲奇饼干。
“妈妈,你还走吗,不要走了好不好。”
稚嫩的童声刺痛了程静的心,她抱住陆宇宁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妈妈不走了,妈妈以后会一直照顾着小宁的。”
陆宇宁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只要一家人还在一起,他会好好听话的,不会惹爸爸妈妈生气。
妈妈不会让他穿姐姐的衣服,也不会让爸爸把钱都打牌输光,自己可以买新校服,堂堂正正地去学校上学,再也不会担心有人笑他是小飞机、是假女了。
一夜的修养,陆宇宁第二天终于退了烧。
程静给他穿好了衣服,又准备带孩子去城里的大医院检查检查。
昨晚听医生说,孩子左手可能骨折了,在她的耐心引导下,陆宇宁才把自己被同学欺负了的事说了出来。
她打算先带孩子去医院,下午再去找学校的老师问清楚情况。
所以给陆宇宁的班主任递了个电话,希望她能把对方的家长也叫过来,给自己孩子一个交代。
医院检查过后,发现宇宁的左臂骨折了,还挺严重的。
给左手裹上了厚厚的石膏,医生说,一个月之内都不能取下来。
为了让孩子答应不乱动,伤到还在发育的筋骨,程静又带着他去吃了一碗孩子最爱的龙嘴壶藕粉,才让忧心自己会残废的陆宇宁开心起来。
下午去了学校,骨瘦如柴的女班主任和程静周旋了半天,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抱怨孩子是在放学以后受的伤,自己也没法防范。
结果被程静一通怼,才不情不愿地带着母子俩找到校长,和姚康徐世清的家长见了面。
几家的大人还算明理,各自教训了孩子一顿,又让他们给陆宇宁当面道了歉,才被放回去上课了。
只有顾向年,爸爸妈妈都没来,只来了一个给其父顾长青当助手的司机。
程静被顾家敷衍的态度气得不轻,硬是让司机把家长喊过来,才肯罢休。
“喂,你的手真的摔断了啊?”
小小的顾向年恹恹地靠在办公室的门口,听着司机讨好地和程静解释。
顾长青公司开会来不了,顾宇宁的妈妈柳望舒也正要参加电视台一个舞蹈表演,没时间安排见面。
程静不爱面子,但是认死理,认为孩子没教育好,家长要担百分之八十的责任,剩下的二十是老师的任务。
如今才五年级的孩子,就学会霸凌同学了,家长还不当回事,派个司机过来解决,是自恃家大业大,看不起平头百姓吗。
陆宇宁也被母亲安置在办公室门口的小长凳上,扶着打了石膏凭空变重了许多的左手,不太情愿地回答顾向年。
“你要不来摸摸,看是不是假的,这石膏我还要带一个月呢。”
爹妈缺席会议的顾向年,揉了揉后脑勺,竟然真的摸了摸陆宇宁的胳膊。
“肯定很疼吧,对不起,昨天我不该信姚康的坏主意的,喏,这个给你。”
顾向年摸出了怀里一直揣着的天使兽数码宝贝卡,还有和陆宇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玩的那个暴龙机。
他昨晚回家以后,辗转反侧,眼前总是浮现出陆宇宁看他的眼神,想了半天能怎么讨好他,让他不要生气了,就想到了陆宇宁最喜欢的数码宝贝,所以决定把手里这两样东西都送给他赔罪。
陆宇宁却嘴巴一撅,他手不方便,只能转身背对着对方,拒绝了顾向年伸过来的手。
“我不要你的东西,我不是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