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有些累了,开车开了一上午,前几天又为了特地腾出这段时间,连着熬夜处理文件。

  沈槐安缓缓合上双眼,半梦半醒间他看到了那双湿润明亮的杏眼,那双眼睛的主人穿着校服茫然地坐在他旁边。

  “听不懂吗?那我再和你解释一次……”沈槐安悉心地换种方法给他讲解。

  末了再问他一句:“这样能听懂吗?”

  旁边的人点了点头,正当沈槐安准备下一题时,突然被一只手伸过来拦住。

  岳渟渊:“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又不收钱,为什么每天都在这里帮人解答问题?要换是我,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才不干呢。”岳渟渊好奇地追问。

  像是挂在身后黑夜里的圆月,带着疑惑的目光灵动透彻。

  沈槐安不自觉被吸引,随后垂眸将所有情绪隐匿,低声喃喃道:“这里有灯,在这里,才会被需要。”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岳渟渊不再开口多问。

  但沈槐安记得从那天开始,岳渟渊的问题就多起来了,以前仅仅是在放学期间来问英语题,后来下课期间他也来问过物理或是生物。

  放学来的时候,他还会带些小零食或是一些小摊上的吃食给沈槐安。

  有些吃食看着异常眼熟,过往常常在他被司机接回家的放学途中,看见班上的同学成群结队地围在附近吃的津津有味,但他从不知道其中的滋味。

  但岳渟渊却带给他尝了个遍,有时候还会打趣道:“象牙塔里的小少爷,味道怎么样?”

  ‘象牙塔里的小少爷’被明显嘲讽了也不恼,反而含着笑意致谢:“很好吃,谢谢。”

  沈槐安眼前丰神异彩的少年,突然在梦里闪出裂痕,从碎裂处像蜘蛛网一般快速蔓延,最终破碎朝他迎面扑来。

  碎片反射的光,令他看不清周围,只能听到刺耳的谩骂声以及摔打的声音。

  “混账!你知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胡话?”

  “爸!我受不了了,我要离婚!”女人尖锐的声音响起:“你们要我结婚我结了!你们要我生孩子我也生了!你们还想我怎么样?”

  光芒渐渐褪去,沈槐安发现自己这次躲在门后,从门缝看到了外公和他的妈妈。

  外公气的嘴唇发抖,颤颤巍巍的手直直落到他妈脸上:“你有什么不满足的?沈雲的家世、样貌、品行哪一样不好?!”

  “可我不爱他!我就是不爱他!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和不爱的人结婚生孩子!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女人哭的歇斯底里,不顾仪态地大吼。

  外婆上前一把抱住了痛哭的母亲:“槐安怎么办!你想想槐安!槐安是你的亲生孩子啊!囡囡,你连槐安都不要了吗?”

  坐在地上的女人止不住地啜泣,沉默一会后恶狠狠地开口:“他不该被生下来,他的存在本来就是错的。”

  “你给我住口!”外公伸着手还想上前被外婆拦了下来

  “都给我小声一点,孩子还在睡觉!”

  站在门缝后偷看的人,眼眶里蓄满泪水,最终从眼里低落砸入地板。

  泪水穿透了地面,原来的瓷砖变成一片黑洞将沈槐安卷了进去。

  在他眼里,往日神采飞扬的少年,在此时此刻却黯淡无光。

  岳渟渊神色阴翳地对他说:“沈槐安,以后我不会再去找你补习了,你也别再来找我。”

  “嘀嘀嘀嘀嘀嘀”闹钟响了起来,沈槐安睁开眼却被方才的梦魇住,迟迟没有动作。

  片刻后才起身揉了揉太阳穴,看了一眼手机……睡了半个小时,还好给自己定了闹钟,不然不知道要做多久的梦。

  他刚打开微信,岳渟渊二十分钟前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岳渟渊:哥,我都收拾好了。

  岳渟渊:你睡了吗?要不要出去逛一逛?

  岳渟渊:起床记得叫我

  沈槐安拨通电话,电话那头很快就被接起来

  “哥你醒了?”

  “嗯。”听到对面的声音,嘴角微微勾起:“想去哪?”

  “我刚刚听酒店的工作人员说,附近就有一片绿湖还有栈桥,要一起去看看嘛?”

  “好,你等我,我去接你。”

  ***

  “哥,你看!这儿好绿。”岳渟渊指着面前的绿湖说道,绿色的水藻铺满整个湖面,看上去令人身心愉悦格外放松。

  “嗯,很好看。”看着前方的岳渟渊在栈桥上四处眺望的模样,他轻声提醒:“小心点。”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呦!快让哀家瞧瞧,这是谁啊?”

  岳渟渊循声朝正前方望去,徐筠他们正好从栈桥的另一头走过来。

  瞧见了他们便阴阳怪气地出声:“我当时谁呢?这不是我们正在睡觉的沈总吗?”

  仿佛听不出徐筠语气里的阴阳怪气,他镇定自若地回答:“刚睡醒就来了。”

  “这么快?一个人睡的还是两个人睡的呀?”徐筠冷嘲热讽地问道。

  被突如其来地一问,岳渟渊在一旁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沈槐安上前搂住他的肩膀,气定神闲地对着徐筠:“我自然是没有你那种邀请谢熠光着膀子躺在一张床上睡的脸皮。”

  岳渟渊忽地瞳孔放大,震惊地看着谢熠和徐筠,这是可以说的吗?这是我能听的吗?进度条这么快的吗?可以借一部说话吗?

  “小池!给哀家打烂他的嘴!”徐筠咬牙切齿的抓着池寒柯的胳膊。

  “嘶!你属狗的啊!我可不敢,你别扒拉我自己上啊。”池寒柯挥了挥臂膀,想要把手臂上的爪子挥开,谁料对方和狗皮膏药一样一直粘着,两人在栈桥上互相挣扎。

  “别闹了,再闹把你丢下去了。”谢熠沉着脸,掐着徐筠的脖子把人拎回来。

  徐筠蔫着脸被抓走时,还不忘朝沈槐安大喊:“沈狗你等我,我会回来的!岳律师,刚刚忘记问好了,好久不见,玩得开心!小心沈……唔!!”

  徐筠被池寒柯捂住嘴,和谢熠合力把他架走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岳渟渊瞠目结舌地看向沈槐安,磕磕绊绊地问道:“徐、徐筠他……?”

  完全没意识到沈槐安刚才的话是乱说的,岳渟渊信以为真,被徐筠的性取向震惊到,而且没想到对方还是谢熠,上一次他和大白一起去吃饭碰上他们俩的时候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沈槐安以为他是在意刚才徐筠说的那些疯言疯语,看着他眼底透露出笑意:“嗯,他有病,就这样喜欢乱讲话,别理他。”

  接着放下刚才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转而轻推他,示意他继续往前,岳渟渊才反应过来刚才他一直搭着自己肩膀,脸颊不自觉红润了几分,扭头默不作声往前走。

  走了几步路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哥。”

  “我今天问过我们律所做过攻略的行政,她说攻略上有写,早上五点半的时候开车去乌山的天瑕景点可以看到日出,我们可以早点开过去占个好地方。”

  “好,那你明天早点睡。我明天早上早一点来接你。”

  “你明天四点四十分来接我吧!我们早点过去。”岳渟渊笑盈盈地看着他:“我们好像还没有一起看过日出。”

  沈槐安心跳停了一拍,呼吸间带着沉重的喘息。

  面前的人显然不知道用他那张天然的脸,说着直白话语的样子有多勾人,像是一片洁白的羽毛,不经意间落进心田勾起了无数的涟漪。

  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育一下面前的这个人……他想。

  正在沈槐安游神之际,林主任给岳渟渊打来了电话。

  “林主任……”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身旁的岳渟渊瞄了他一眼:“在的……好,那我一会问问他。”

  “林主任让我问你,一会要不要过来一起吃饭?”岳渟渊挂掉电话对着他说。

  “可以。”沈槐安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顺便看看你的相亲对象。”

  糟糕!忘了这茬了!他在心底暗叫。

  岳渟渊吞吞吐吐开口:“那个哥,我猜场面应该挺尴尬的,要不你、你就……别出去了?”

  “没关系,我怕他们再让你喝酒,我去会好一些。”

  什么破借口……明明就是想看我出糗,他暗自在心底里不满。

  ***

  “哎呀小岳、小沈你们可来了!等你们呢。”林主任等了他们好一会,看到人来了热情地抓着他们俩入座。

  “林主任快来啊,您是不是要逃酒啊!”

  隔壁桌聚集了一大堆会喝酒的人,准备今晚把林主任灌倒。

  “来了来了,我这酒品那能逃啊!”林主任朝着那边应答后,转身对沈槐安说:“小沈啊,别客气你先吃着,就当自己家哈哈哈哈。”

  说完就一头扎进隔壁的酒桌里,两人才动筷没一会,沈槐安的微信群里就响个不停,他打开手机看着微信群的聊天记录

  系统提示:徐筠将群名改为三个直男一个1

  谢熠:?

  池寒柯:哈哈哈哈哈老徐牛啊,这名字

  徐筠:哈哈哈哈哈,经过我这么多天以来的观察,我觉得沈狗一定是大猛1

  谢熠:小心人从屏幕前爬过来揍你

  徐筠:?为什么要揍我?我说的难道不是正确的吗?是吧沈狗?

  徐筠:沈狗沈狗!呼叫沈狗!报出你爱的号码牌!

  池寒柯:别叫了,不回消息还不懂吗?肯定是谈恋爱去了

  徐筠:好啊!孤男寡男,三更半夜!有辱斯文呐!

  沈槐安:闭嘴

  沈槐安:太吵了

  谢熠:干嘛呢?这么晚才冒泡?

  沈槐安:捉奸

  池寒柯:!!!!太刺激了吧

  徐筠:(星星眼)捉奸这么好玩的事情!在哪里!我也要去!

  沈槐安:管好你自己,人来了先这样

  看着正对面的一个中年妇女笑吟吟地领着一位小巧可爱的女孩子朝他们走来,沈槐安立刻了然,把手机放了回去。

  “小岳!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一会了,打电话怎么没接呢?”郑律师佯装生气地敲击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