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梓不记得那晚他们做了几次，只记得顾棪的体力简直好得可怕，不停将他翻来覆去的摆弄，甚至一直延续到了梦里。
梦是不连贯，且毫无时间线的。
有顾棪把他拷在床头，逼他说“喜欢哥哥”的场景，也有顾棪教他网球教他骑马，把所有好玩的好吃的都与他分享的场景。
有顾棪甩给他一纸协议，让他在生母和股份间二选一的场景，也有他们情浓意浓，躲在大人眼皮底下接吻的场景。
叶梓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明明他一直以来从顾棪那里获得的大多是痛苦，但总是有那么一两个场景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喜欢顾棪的。
思绪开始混乱，眼前的场景也开始支离破碎，没等他想明白，耳边又幽幽响起一个熟悉的人声：
“叶子，你为什么还跟顾棪在一起，你不知道是谁把我和你继父害成这样的吗？”
叶梓闻声转头，几年未见的生母文翠兰正流着两行血泪，捧着一盒骨灰盒朝他走来。
“叶子，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要小心顾棪，你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呢……”文翠兰边哭边走向叶梓，眼里流下的血泪也越来越多，染红了脚下的地板。
叶梓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说不出话，他本能性地想逃走，脚上却跟灌了铅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他努力想开口辩解，文翠兰忽然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一把将骨灰撒在了他脸上！
“叶子！”
一声惊呼之下，叶梓猛然睁开了眼睛。
……
入眼先是白茫茫的一片，几秒后瞳孔才对上了焦。
“叶子，你怎么样？醒了没！？”顾棪一脸慌张地出现在了叶梓的视野里。
“顾棪……”叶梓缓缓地支起身，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做噩梦了？”
“嗯。”叶梓点点头，靠在了顾棪怀里。
“梦见什么了？”顾棪双手环住他，安抚性地给他顺着背。
“梦见……”叶梓顿了一下。
他本打算将梦境说出口，但想了下说实话估计顾棪会生气，便改口道：“我梦见我妈捧着顾叔叔的骨灰盒，说让我们有空去给顾叔叔扫个墓。”
“哦，是该有空去给爸扫个墓了。”顾棪松了口气，往对方颈窝里凑了凑，蹭得怀里的人有些发痒。
看得出顾大少爷心情正好，叶梓伸手拨开那几撮戳着自己的头发，斟酌几番之后趁机问道：“哥，我能求你件事么？”
“唔……”颈窝里的人哼唧了一下，回道：“我就说你怎么一大早这么主动，原来是有求与我啊？”
叶梓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行，看在你昨天表现好的份上，说吧。”顾棪抬起头，嘴唇不安分地蹭着叶梓的脸颊。
“我……”叶梓缓缓吐了口气，尽量将语调放到了最软：“我妈现在还好么？我有点……想见见她……”
话音刚落，顾棪脸色就变了，叶梓也跟着身子一僵。
顾棪对文翠兰没太多感情，那场车祸以来，他能坚持每年花着高额的医疗费给文翠兰续命，已经是仁至义尽。
虽说当初两人间是有过约定，但后来叶梓被逼出国，顾棪完全没必要继续信守承诺。
良久之后，顾棪才缓缓开口道：“周末去吧，这几天公司有点忙，没法抽一整天陪你去。”
叶梓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对方。
“怎么？你不就是看准了这时候我会答应你才问的么？”顾棪伸手捏了捏叶梓的脸，笑道：“真希望你把对我的这点心思，多放点在别人身上。”
被戳穿后的叶梓默默地低下了头。
柔软的刘海遮住了那双总是毫无波澜的眼睛，脸颊微微染上的一片粉红，衬得肌肤更加雪白，也看得顾棪有些口干舌燥。
后来他们毫无疑问又在床上纠缠了一次，这次大约是叶梓心情很好，不仅出乎意料地配合，甚至说还有些主动。
时隔三年，他们依旧契合。
所以说顾棪在拿捏叶梓这方面是真的非常准。一次鞭子一口糖，他知道何时该将人逼近，也知道何时该给叶梓点甜头，让对方喘口气。
就这样生活有了盼头，日子也就好过了很多。
接下来的几天，叶梓跟着厨房阿姨学了不少新菜式，他学起东西本就比普通人快，再加上原本那几年的留学生活，几乎不到一周的时间，他就把意，法，日，泰，中国料理给顾棪轮番做了个遍。
顾棪被各种意义上的“喂”饱了，自然对谁都是和颜悦色，甚至有几回还拉着管家下了几盘棋。
这几年顾宅一直笼罩在低气压下，下人们个个活得胆战心惊，生怕哪天惹到阴晴不定的大少爷，现如今总算有了几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意思。
去医院看望文翠兰的那天，叶梓早早起了床，只是不知为何，他刚上了那辆经过改装后的Range Rover，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叶梓睡得毫无防备，顾棪见状也没忍心中途叫醒他，直到到了地下停车场，才轻声把人唤了起来。
“昨晚没睡好？”顾棪揉了揉对方有些凌乱的头发，递了一杯柠檬水过去。
接过水杯，叶梓小口抿了一下：“嗯，可能是有点太兴奋了，毕竟自从出国之后就没见过妈妈了。”
“也对，确实有几年了。”顾棪敷衍了一句，似乎是有些不太高兴。
叶梓一怔，不觉思考起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当年他出国之前，和顾棪闹得几乎人尽皆知，一贯没什么脾气的他，为了文翠兰的事情在医院和顾棪打了好几架。
具体细节他已经记不清了，也不想再回忆起来，但只要他一想到那段难熬的日子，心里就闷得说不出话。
想必，顾棪也是同样的心情吧。
他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发脾气，全都是因为顾棪，足以可见近几年里，对方明里暗里把他逼成什么样了。
叶梓想到这里，不禁自嘲般笑了笑。
“到了，就是这间病房。”顾棪的声音拉回了思绪。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到了这家私人医院的高级加护病房区。
“你要自己一个人进去，我就和他们在外面等你，看你决定。”顾棪抬起下巴示意了下保镖。
叶梓想了一下，还是摇头道：“你陪我进去吧，你要是不想看到我妈，就在沙发上坐着休息会好吗？”
顾棪点点头，陪着叶梓拉开了加护病房的门。
素色的病房里，文翠兰面容安详地躺在床上，头发被一缕缕地疏在脑后，干净又体面。
叶梓静静地坐在病床前看着生母，既不哭也不闹，多年的思念以及愧疚之情堵在胸口，他却只是轻柔地牵起对方的一只手，缓缓地为对方按摩手指。
文翠兰的样貌在昏迷的这几年改变了不少，但闭上眼时的神情依旧让叶梓最熟悉不过。
他轻轻开口道：“妈，好久不见，我来看您了，这几年我一直在国外，都没能回来看过您，是儿子不孝。不过好在我顺利在国外读完了硕士，还跟着教授去英国参加了学会，现在也在做自己喜欢的事，过得很开心，所以妈妈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
叶梓一边给文母按摩着手指，一边絮絮叨叨说了这几年自己的国外生活，他避重就轻，只字不提自己为什么会去国外，而是不停地告诉病床上的人，自己现在活得很开心。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几年来他过得有多煎熬。
大概是内心苦涩又激动的情绪过于被压制，叶梓当晚就发烧了。
顾棪在家急得团团转，大半夜一顿夺命连环call，把周越池从“温柔乡”里拖到了家里。
周越池是顾棪的多年好友，名义上并不是顾家的家庭医生，但顾棪信得过的人不多，每回出了事都由他负责。
周医生火急火燎地赶到顾家，劈头盖脸对这顾棪就是一顿骂：“顾棪你这个挨千刀的！老子这周做了十几台手术，今晚好不容易找个小明星享受下，你他妈就知道坑老子！”
“行了，先看病！看完随你怎么骂！”顾棪一心系在叶梓身上，根本懒得和对方争辩。
得到了顾棪的“让步”，周越池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即将手中的医药盒往顾棪怀里一塞，像个得胜的公鸡一样大摇大摆地上了二楼。
“喔唷，喔唷唷唷，看这小脸蛋红的，真是可怜死了！”
周越池一看到叶梓，就忍不住夸张地唏嘘道：“我不用仔细看，百分百就是被你折腾坏的！不是我说啊顾棪，你是不是没把你那东西掏干净还是怎着的？”
“你他妈给我闭嘴！要看病就看，不看就滚！”顾棪一脚踹了过去。
“唔……”因为动静太大，床上正发着烧的叶梓忍不住皱眉哼唧了一声。
“……”顾棪顿时消了音。
周越池见到对方吃瘪的样子，不觉心情大好，就差没把“顾棪你也有今天啊！”几个大字贴在了脑门上。
不过玩笑归玩笑，周越池还是仔细给叶梓检查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
“情绪激动引起的小感冒罢了，最近又正值换季，很正常。”
“哦，那就好。”顾棪松了口气。
周越池翻了个白眼：“现在这么宝贝心疼，上次踹人前怎么不好好动动脑？”
“……”顾棪自知理亏，顿了下才解释道：“上次是……是我的错，我没控制住。”
“家|暴男也跟你的套路一样。”
顾棪：“……”
“怎么，没话说了？”周越池哼了一声。
顾棪却摇摇头：“我只是受不了别人靠近他，也受不了他拿看外人的眼神看我……那天他说我逼他……可我根本没……”话说一半他痛苦地抹了把脸。
顾家的这点破事周越池是知道的，但他不能管也管不了，只能心里默念这两人是造了什么孽。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以后对他好点就行，我看他是受了点刺激才会这样，你今天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没有。”
“真没有？”周越池很是怀疑：“顾棪，我劝你跟我最好说实话，别什么都一个人扛着，不然到最后你事情糊了才来找我，你就等着后悔吧！”
“……”
一阵沉默后，顾棪才放低了声音，缓缓开口道：“今天……我带他去医院看了文阿姨。”
“啊？你说什么！！？”周越池马上就炸了。
“嘘，小点声，别吵到他！”顾棪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你……你……你别吓我啊，怎么回事啊？”周越池张大了嘴巴，见鬼似得看向对方。
顾棪皱了下眉头，有些不情愿般地说道：“行了，我们出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