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睡前故事plus>第88章 生病

  淋了雨,乐乐有些头晕,他考完了放假,教授还在跟几个老师一起编教材。

  乐乐乐生病的时候会很暴躁,特别是那种小感冒,头晕一会儿吃颗药睡一觉就能好,连医院都不用去的。

  他想教授照顾他,可是觉得矫情。

  闷头坐在沙发上,一样一样往地上扔东西,搞得整个房间都是乱七八糟的,他才觉得胸口那点郁积的气散了,接受自己只生了个小病的事实。

  然后就趁教授没回来之前随便往某个角落一倒,晕晕乎乎装可怜,两只眼睛红的,水汪汪的,连睫毛都是湿的,眨巴眨巴还打一个有气无力的哈欠。

  他故意装得严重,被人一眼识破,揉揉脑袋叫傻东西。

  而教授一般不生病,生病的时候会很黏人,那种自以为冷静的,克制的黏法,拿一种全世界只有你可以勉为其难入眼的眼神盯着他家男朋友,只要乐乐消失在他的视线两分钟,他就会皱着眉想,为什么还不回来?不是说要照顾我吗?哪里会有比我更重要的事情?

  乐乐乐的心都要化开泡上蜜糖给他爹喝了,但想到自己听到教授晕倒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世界也一块塌了,要不是林越提醒他去医院,他会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结束。

  医生问教授的过敏药史,乐乐红着眼睛一问三不知,慌慌忙忙打电话问柳不致,柳不致也说不清楚。

  事后特别惊讶地说,他从来没在我们面前生过病。

  乐乐的眼泪就再也憋不住,他被教授养得太好了,好到他几乎停止了成长。

  这一年来,他仿佛真的是个小宠物,天真蒙昧,不谙世事,什么喜欢做什么,反正他爹会给他兜底,什么都会安排好,无论多糟糕的事都能被原谅。

  “傻孩子,哭什么?不是有你吗?”柳不致叹了口气,没抱他,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天怜悯他这几十年不容易,这不把你送来了吗?他都没说什么,你就接着作呗。万一你爹是个抖s呢……”

  乐乐闷头推开他,往病房里去,教授没醒,挂着点滴,他凑过去轻轻抱着教授的另一只手,上面有几道明显的擦痕,他不敢亲,只轻轻吹了吹,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别人说,教授最近太累了,那一柜子书掉下来的时候他推开了两个老师,自己挡了个完整。

  未遇见你时,我余世间是流浪,遇见你时,世间于我是樊笼。唯你处心安。

  医院呆了一天,教授醒了就要回家,医生说是疲劳过度,加上重物压迫神经导致的临时性晕厥,幸好没脑震荡,好好休息观察就行。乐乐不准,冷着脸拦在门口,不顾人来人往直直跪在了教授脚步前。

  两人僵持片刻,教授回了病房,乐乐关了门膝行过去,满脸自责和悔恨,“是我的错,我不该跟您赌气。”

  教授默不作声,他又如何没有赌气。

  教授从上周开始就很忙,要和几个资历较深的老师一起编一套科普类的教材,他觉得这种科普没意思,就算写得再白痴,这个世界上还是会有白痴看不懂,比如他家那个。

  不仅蠢,还黏人。

  工作的时候老打扰他,微信不知什么时候被偷偷设置了强制提醒,咿咿呀呀的声音一阵一阵响,差点把同组的老师傅吓出毛病。

  微信关了就发短信,短信不理他就打电话,教授耐着性子哄了两次,莫名的烦躁,气压更低,旁人劝他,要孩子长大,该学会放手了。

  这无异于废话,要是放的了手他早放了,他骨子里就薄凉,巴不得小崽子断绝一切社会关系,天天眼里心里只有他。

  可能吗?那还是他的小崽子吗?

  他怎么能一边享受着小孩的依恋,一边隔绝他依恋的源头。

  可他又不满意,如果外在世界把一切都给了小孩,他不缺爱,不缺朋友,不缺管教,他还有什么能留得住他?

  总之,很烦。

  这种烦瞒得住一起工作的同事,却会感染身边最亲近的人。

  回家后,某个狗装矜持,叫了才哒哒跑过来,几次欲言又止,还放下了想偷偷抱他的手。教授面无表情,想这次最多到晚上。

  结果到了第三天,教授先忍不住了,问他在干吗?

  他一脸克制,煞有其事地说,他要做个自强自立的狗子,不能太黏糊。

  这是教授那天下午刺他的话,被他捂胸口三天,酸溜溜地还给了他。

  教授默默捏了捏眉心,说,那你能不能独立的隐晦一点,天天一副委屈小媳妇样给谁看?

  这算他们之间难得的吵架了,压着一股无名火,没事找事地挑茬,他家小孩有自己的脾气,反正结果就是两人都别想好过。

  他阴阳怪气地哼了声,承认自己就是故意的,故意晾着教授,故意做出独立的假象,一边让教授放手一边想教授生气。

  教授觉得他作够了,准备直接一点解决问题。

  他立马怂了,缩成一团滚教授怀里,黏糊糊地说,如果你能多黏我一点,我就保证以后不这么作。

  教授沉默了半天,这才意识到,孩子是真的在长大,不过要的不是他的放手。

  他忍无可忍,问乐乐乐,你是胶水成的精吗?

  两人开始赌气,连续几天早出晚归,各干各的事,乐乐乐不懂他爹在无谓地坚持些什么,多依赖他一点,就那么丢人吗?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根本不行。

  他承受不来,受不了一直支撑自己的大树干枯,受不了他的山崩,受不了教授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却没照顾好他。

  “爸爸,我想长大。”他对教授说,“不是小宠物变成大宠物,也不是小男孩变成大男孩,我想做您的小媳妇,也想做您的男朋友,能保护您的那种。”

  他俯首虔诚地吻上教授的鞋,哽咽道:“当然,我也可以不要。”

  “我什么都听您的,只要能取悦您,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他泣不成声,想到自己打乳环的那天,想到教授醉酒的那天,想到很多很多细节,从教授手里存活过无数次的他,这一刻一遍遍死去。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教授冷声,听不出是严厉还是生气,亦或两种都有。

  “知道。我放出了您心中的怪兽,就得负责喂饱他,哪怕,把我撕碎。”

  教授一脚踹开了他,“混账!我养你这么久,是为了这个吗?”

  乐乐捂着肚子爬回去,哭着道:“不是……爸爸舍不得乐乐,乐乐也舍不得爸爸,求求您,再多宠宝贝一点,让乐乐也能为爸爸分担好不好?”

  “我原想,等你毕业……”教授蹲下来,查看他的肚子,刚刚在气头上,没控制住轻重,还好,没什么大碍。乐乐一直摇头,柳不致的话砸在他脑子里,一砸一个坑。

  “跟你说个事呗,小孩儿,听不听?”柳不致今天早上找他,桃花眼笑眯眯的,眼尾夹杂着乐乐不曾看到过的疲倦和沧桑。

  那一眼里,乐乐意识到,他跟教授之间有着一道时间雕刻的,永远无法跨过的年岁。

  “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柳不致缓声问。

  “一时半会儿回答不出来吧。二十岁,未来还有那么长,有那么多优秀的答案,挑的人眼花缭乱。这是我们哲学课的最后一道题,我当时想了很久,一扭头,沈时洲已经交卷走人了。我去偷看了他的试卷,你猜一下答案?”

  乐乐摇头,他的心里答案是“有狗”,但二十岁的沈时洲肯定不会是这样写的。

  他只能同甘,无法共苦。

  “浅薄和快乐。”

  柳不致说出来有些恍惚,他也很诧异,他忘记了自己写的什么,却一直记着沈时洲的,大概是因为,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做不到,永远都不行,但他希望你能这样,就像被亏欠的小孩子,长大后想拼命地弥补自己……你的那份,他的那份,他都给你了。”

  “爸爸,我的运气特别好,好到我常常怕是假的,但现在我不怕了,都是您为我攒的。我很满足,一直都是,我不觉得我以前有多苦,因为遇见爸爸后,我过的一直很甜。能被爸爸保护,我很快乐,如果能保护爸爸,就更好了……”他趴在教授手上软语撒娇。

  良久,教授摸了摸他的脑袋,“罢了,你可以长大了,宝贝。”

  “爸爸,乐乐永远是您的小狗,长不大的那种……”他哭肿了眼睛,跪在地上抱着教授不撒手,搞得柳不致推门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教授怎么了,吓得半死。

  从那天以后,柳不致惊讶地发现,教授家的小孩有了明显的变化,两副面孔,对着教授一脸娇憨,偶尔还敢给他爹甩脸,面对旁人则自信优雅,有几分沈时洲的影子,又年轻飞扬,无所畏惧。

  有人给他托底,他便如吸够了水分的种子,快速生长,枝繁叶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