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睡前故事plus>第20章 追求

  第二天乐乐一大早就被教授从暖乎乎的被窝里揪了出来,洗洗涮涮干净吃了早饭,迷迷瞪瞪往书房一带,抄书,不,练字。

  看到小桌子上的书本纸笔和戒尺,顿时,一阵恶寒爬上心头。不行,他得想想办法,要不然他的手总有一天要废在这里,满屋子书,这得抄到猴年马月。

  “爸爸,我今天要做什么吗?”毕竟他是顶着学习的名义去的,不是去参观的。

  “跟着我,别惹事,别人讲话时不能睡觉和讲话,不礼貌。”教授对他确实没有要求,做会议记录就算了,他别听睡着就好。

  出门时教授又把这三点嘱托了一遍,乐乐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结果到地方后就不是怎么回事儿了。

  教授给他穿了件橘色的卫衣,色彩明目,就是走丢了也好找,但他从台上下来环视一圈,愣是没在人群里把他找到。

  果然,某种狗,一撒手就没。

  狗丢了,但众目睽睽,教授也不好去找,发了个信息,只能坐在自己位置上听报告,好不容易熬到休息,还被人堵了个正着。

  张默成的父亲算是教授的老师,因此二人算是同门,叫声师兄,指点一下也无可厚非。只是知道这人的心思和学校的流言后,教授就尽量避免有来往,他没什么关系,就是怕他老师面子上不好看。

  “沈师兄,父亲说这部分的选题不是很精确,他让我来找你请教,师兄能指点一二吗?”

  老师在前方坐着,教授只好点头,但礼貌地保持距离。他实在是对这人没兴趣,他跟张默成的父亲合作过课题,加了他的名字进组,查点资料,算是对前辈的实际敬意。

  只是张默成不知从哪儿知道了教授也玩这个,课题一结束就缠了上来,教授几次拒绝,闹得很不愉快。

  “选题没什么问题,结构可以精简些,你的材料准备很充足,有说服力,但这样一来,自己的东西就不出彩了。学术是殿堂,你要搭自己的阁楼,而不是去抽别人的木板。”

  教授捏了捏眉心,突然找到了烦躁的源头。

  明明他的小崽子也在这里,他却没看到,还要被无关紧要的人烦。

  他喝口水,勉强把心底不断翻涌的暴戾压下去,他意识到,乐乐乐可能不止是他想养的宠物,他也需要更多。但他决定顺其自然,等那个自以为把心思藏得很好的小崽子先开口。

  “我可以去您的阁楼吗?师兄。”张默成突然低声说,姿态一下谦卑的不像个请教问题的同辈。

  教授放下笔,把椅子往后拉了拉,严肃地审视着旁边头快低到桌子上的青年。

  “以后有你和老师的课题,我都不会参与,祝你早日前程似锦。还有,我家的狗崽子不喜欢别人靠我太近。”教授即使外表再温和儒雅,骨子里仍旧难免薄凉,若不是张默成的身份,他说的话怕是要更直接。

  教授说完起身要走,被人拦了下,张默成脸色苍白,咬牙难堪地问,“凭什么,他可以?明明我更先遇到您……”

  他问完教授嗤笑一声,表情也是不屑一顾,仿佛他讲了个滑稽的笑话。他努力仰着头和教授对视,他想知道为什么,那小孩劣迹斑斑,明明什么都不是!他根本就不配出现在沈时洲的眼里!

  “我不应该拿你们比较,这对他不公平。你知道吗?你来找我是评估过风险后,认为我可以让你变得更好,而他,没有这份计量。”

  教授看见他眼里的怨愤和震颤,摇摇头继续说,“换言之,我给他的,他全盘接受,无论我想让他变得更好还是我想毁了他,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他从来不是所谓的善人,酒吧也好,考场也好,若是乐乐乐表现出一点他不满意的地方,结果都会不一样。

  如他所言,他给小孩的一切,背后他的控制和占有的欲望,养好养坏,完全在他一念之间。

  那个小崽子蠢得要死,根本发现不了。

  教授起身,他想找到那个蠢得要死的小孩。

  乐乐乐现在很忐忑,没了他爹的纯学术论坛,对他来说无异于深入狼窝虎穴,这些知识分子随便一个问题扔出来,都杀他不见血。

  他想,他既然占了教授的名头,就不能给他丢脸,他又想了想才谨慎回答,“什么都教,课本上的教,课本上没有的教的多一些。”

  这种大实话,殊不知在别人眼里饶有兴趣,那老先生接着问,“那你觉得他是课本的知识教的好一些,还是课外的呢?”

  “都,都好。就是我不聪明,学得慢。”他心里拜托这老头不要再问了,他不想大庭广众脑子里放违反公序良俗的东西。

  况且,他学那点知识翻来覆去带皮算都不够在场的人看一眼的,所以,拜托,千万别问了,他快掉马了。

  爹啊,救命啊!

  “年轻人,谦逊是好事。不过,今天能来参加这会,就证明啊,你有自己的优点,要不然沈教授也不会带本科的同学来啊!”那老头眼神烁烁,似乎很想知道乐乐到底有什么优点,期待的望着他。

  乐乐紧张的吞口水,他的优点,抗揍,关系户,没了……

  他不过是出去接杯水,顺带帮人打印了份文件,这位鹤骨松姿的老先生就跟他聊了起来,跟电视相亲八卦一样。

  “我来,学习学习,俗话说,审美心理距离,距离产生美,只有看清楚了才不会被骗,我就来看看,看看……”

  他本想重复一下教授第一次补课说那一堆,结果颠三倒四,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迎着老先生和蔼的目光,自暴自弃的开始编。

  “我想成为沈老师那样的人,就想来看看,跟他一样的人都是什么样的,我来看看差距,不过,肯定是不能!他特别认真,每次工作都没完没了,不打扰他能一直干下去,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

  那老先生始终和蔼地点头,时不时应和两声,是个相当好的听众,在他卡词时还用眼神鼓励他不要急,慢慢想。

  “哎,老爷子,您见多识广,我能问您个事吗?”乐乐突然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老先生配合他看了看周围,在看见门口那人时点头示意。

  “你们搞研究的是不是都秃得快啊,您看,沈老师什么时候……”

  “咳!”老先生重重咳了声,乐乐顺手把倒的水递过去,接着问,“他秃了还好看吗?一般研究他这种的是秃中间还是秃两边啊?”

  “他不会秃,放心吧。”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笃定的语气让乐乐乐更担忧了。

  “怎么不会,你没看这屋子里,一半多都是秃、秃秃突然我好像瞎了!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呢!”他说着想往外面遛,被教授提着帽子往休息室里带。

  “李老,见笑了。”

  乐乐看自己刚才的盟友,笑呵呵的表示他很有意思,但是没一点要阻止教授的意思。

  纸老虎,呸!活该要秃!

  乐乐乐还在忿忿不平,教授已经拉起他到了休息室,推开朱漆木门,反手扣上门锁,绕过青纱屏风,梨木桌椅,窗棂处的帷幕随风轻轻摆动,影子晃在地面上,桌椅上,走来的人身上,连呼吸都忍不住轻了。

  他跟着教授走,房间里古色古香,让人仿佛回到数千年前,在黄昏里执手,再踏过红毯碎果,就是一场天地为证,白首不离的喜事。

  推开窗是重叠的青砖黛瓦,脚下是不停翻修过的红漆木板,他望过去,一眼看到教授的眼睛里,在平静的表面下,无数看不见的绳索从温柔的眼底探出,要将他俘获,囚禁,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虚无和震撼将他死死包围。

  这一刻,他看到了渺小和卑弱,他如海洋里一粒沙砾,想去攀附太阳的光。

  然后,让自己发光。

  他突然生出一种纯粹的欲望来,如鱼顺水流向汪洋,如幼兽懵懂睁眼窥探世界,他目光追逐着教授的转身的背影,一句藏在心里很久的话本能而出。

  “我想追你。”

  教授没什么立刻的反应,将那两扇菱花的木窗完全推开,过了一会儿才回身,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我想追你。你不答应我不会放弃,但是可能会哭,你如果觉得烦,不用理我就好。”乐乐说地很镇定,只有些微微的颤音。只是双手在背后拧成死结,大力交握着,指节都震得发疼,但他现在一片麻木,还在用指甲死死扣着手背。

  “还有呢?”教授不像他这样如临大敌,姿态闲散自如,甚至还存有几分逗弄。

  “虽然你老欺负我,让我变得特别爱哭,但我还是想追你。爸爸,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他咬牙坚持着,想用真诚的目光与教授对视,但一遇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就被里面的不可捉摸轻易压得萌生怯意。

  绝不能退缩。乐乐乐想。

  “好不好,爸爸,答应我吧,爸爸……你就答应我吧!”他顶着无形的压迫往前走,每一步都踏在他极速紊乱的心跳上,也逼近在教授暗沉的瞳孔里。

  眼睛已经红彤彤的,仿佛只要教授说任何一个拒绝的字,那层湿润的水雾就能冲破红色的血丝网倾巢而出。

  “好啊,看你怎么追。”

  突然,教授短促地笑了下,幔纬被挂起,视线立刻开阔起来,那远处高楼的一角飞檐让如履薄冰的感觉一下子褪去,乐乐腿都快软得站不住,埋头扑进教授的怀里。

  “吓死我了呜呜——”

  “没出息。就会耍赖,你怎么不说你老惹事,老气我呢……”教授揉揉他的软发,把他按胸口让人先哭着。

  他又小看这孩子了,傻是傻了点,但那弯弯曲曲是心思倒一点没落下。

  先是反复试探他的容忍度,确定他要养个狗,再百般姿态都拿给他看过,确保自己不会被放弃,后面居然还有这么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转折。

  步步为营,虽然拙劣,效果倒还不错。

  教授原本只是想养个狗,现在突然觉得能养个其他的似乎也可以。

  只是拒绝也哭,答应还是哭。教授微怔,养了个哭包可怎么办,以前也没体现出来啊?

  “不会无缘无故哭的,你信我,丢人。”乐乐抹干净脸,跟着教授回报告厅。

  中午和那位热情的李老先生一起吃的饭,下午是研究生的报告答辩。乐乐拿了张纸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在枯燥乏味的氛围里居然坚持着没打瞌睡,还异常的兴奋。

  教授让他去接水,趁机偷偷的看了一眼他的手机,追男朋友基础手册与一百件必做的事。教授划了几页,随后面无表情的移开眼,过几秒钟又伸手把页面删除,顺带清空浏览记录。

  他捏着手机,等着乐乐乐张牙舞爪的问他怎么删了,结果十分钟都过去了,接水的人还是没回来。

  似曾相识的场景,教授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上午在八卦他什么时候秃,这会儿呢?什么时候更年期吗?

  “跟你说过了,就算他老年痴呆都是我的,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乐乐捧着教授的水杯,故意转到有水渍的边口,一小口一小口舔水喝。

  “你凭什么怎么讲?你根本就配不上沈师兄!”张默成被激出了怨怼,他不过问了句教授什么时候有空,这人一番挑衅耀武扬威不说,还敢警告他别缠着教授。

  “配不配得上,关你屁事啊。反正你别再缠着他,否则我就揍你了,你那胳膊腿的,准一碰就折,特别好打。”乐乐目的达成,不想跟他废话,转身要走。

  “站住!你把话说清楚,你凭什么让我退出?”张默成拉住他,低声嘶吼。

  他在两年前的合作中认识教授,教授成熟稳重,学术能力顶尖,人也是风度翩翩,温润如玉。他一度认为教授是那个最适合他的人,只是无论他怎么恳求,教授都对他克制有礼,不屑一顾。

  他以为教授眼高于顶,看不上自己也看不上别人,却不曾想在这样一个痞子似的少年身上看到了他暴戾疯狂的一面。

  这个人何德何能,他又如何肯甘心!

  “松手!”乐乐端着满杯的水,也不好跟他武力争执,正想回过头好好跟他掰扯掰扯,突然在对面的学术厅门口看见了教授。

  可能是渴了,也可能是出来找他的。

  乐乐咧开嘴对教授傻笑,再扭头对着张默成那笑就变了味。他以少年倨傲,又张扬跋扈的姿态看着面前脸色不佳的青年,笑的恣意又讽刺。

  “你笑什么!”

  “沈时洲不是光,照亮不了你。他是永不见底的黑洞,孤寂又冷漠,本质是掌控和吞噬。一缕光要在浩渺无垠的宇宙里穿梭数万光年,才有可能找到他。”他一字一句,背着教授说。

  他不过笑世人庸俗愚昧,不能看见他万分之一。

  “你什么意思?”张默成颤抖的嘴唇,竭力维持在少年面前的平静,他自然也看见了朝这里走过来的教授,可他不想输得太难看。

  但少年眼里的光太刺眼,他的一切反应都似乎无所遁形,他居然被这个明显比他小很多的少年逼得几乎露出过于防备的姿态来。

  他还没来得及下意识反应,就见面前的人眨眨眼就换了副面孔,他挠着头,不再咄咄逼人的眉眼反而显出几分未脱的稚气。

  “啊,昨晚看的纪录片,我瞎说的,别认真哈哈……哥哥,我爹喜欢我这样活泼可爱还抗揍的,你趁早放弃吧!你虽然没戏了,但别耽误找下一个啊!喜欢什么样的,我帮你问问……”

  乐乐挤眉弄眼,心想威逼利诱都用过了,这人还不识趣要怎么办?

  他其实并非一味天真,在遇见教授前,他也在为数不多的年岁里,经过漫漫的长夜,数过黯淡的星辰。

  因此,他才敢确认,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乐乐乐更配沈时洲了。

  不是因为救赎,是因为彼此需要,如榫入卯。

  “乐乐乐,让你接个水这么久都接不回来,想挨打了是不是?”

  教授走过来,屈指在乐乐乐头上敲了个栗子,朝旁边形容狼狈的青年礼貌点头,牵着人就走了。

  “又瞎说什么呢?”

  “老师,你好受欢迎啊,压力好大啊啊啊……”

  “怎么,不敢追了?”

  “才不呢!我追不上别人也不能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