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场戏拍的是白晏清的少年时期, 他上面有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师父, 师娘虽然接一点地气, 但需要用药养着,家中的顶梁柱便落在他的肩上。

  白锦禾在前期和服化道具组都有跟进,尽量还原大康的风情, 他换好服装后,被化妆师按住拍了一通照片才放行。

  他本身年纪不大, 化过妆后更显少年感, 似乎刚踏入片场, 白锦禾转眼成为剧中的人物,即便身着一身葛衣, 身销肩薄,眉眼之间却飞扬着少侠英气。

  这一出场,尤为亮眼。

  高卢修今天没有戏,但不肯放过每一次与偶像同框的机会, 他不仅撺掇自家助理和李春天打好关系,见白锦禾出来后,立马把手机塞给助理:“快,帮我和白哥拍照。”

  助理调好摄像头, 无奈地跟李春天吐露:“我觉得他从钟山电影节回来之后, 就被下降头了。”

  不理解内情的外人,听到这话估计觉得两人不和, 但目睹全程的李春天,木着脸赞同。

  高卢修当着白锦禾的面夸出来一条彩虹不止, 拿到手机之后,边看边赞美:“白哥这张脸都不用修图,加个滤镜都多此一举。”

  接着噼里啪啦地打字发微博。

  自从网剧大结局之后,高卢修积攒不少粉丝,但微博营业全是宣发,他虽然有小号,可小号发跟偶像同框太不过瘾了,这次直接切换大号发出去:【白哥这次也帅哭我。】

  喜滋滋来吃粮的粉丝都傻眼了,险些以为串频。

  【我反复切换五次才发现这个号不是高仿。】【追星追到同组拍摄,高卢修也是追星界的第一人。】【求高老弟多发一些照片,我们以后吃白锦禾的粮就指望你啦!】白锦禾不知道高卢修迷弟本质暴露无遗的事,他刚知道对方还没有签约,之前的网剧是第一部 作品。白锦禾对他的印象不错,想把他签进环世,但对方接拍网剧之后,身架水涨船高,投来橄榄枝的公司不在少数。

  没想到高卢修听他提起来后,二话不说:“白哥说签哪个就签哪个。”

  “……”白锦禾见他一脸傻笑,犹豫道:“或者等你拍完《末代将军》再签约,这样能签得等级高一些。”

  高卢修:“白哥说了算!”

  白锦禾终于明白这孩子为什么运气好,当真是傻人有傻福,别人都下不了手骗。

  正说着,金导带着武术指导走过来。

  《末代将军》里不乏大量的动作戏,白锦禾虽然在其中挑大梁,但其他演员也要露几手。而武打动作很多时候体现导演的意图,一部优秀的动作片,武术指导所设计的动作是灵魂之一。

  金导本想趁着讲戏的功夫,带武指去和大家认识一番,不料多处白锦禾会功夫这个小插曲。这正好如了他的意愿,这位武术指导在业内很有名气,但年近半百,身体多有旧伤累积,金导虽然三番四请,对方仍有些犹豫,本想着过来指导几次,再请师弟来。

  去片场的时候,金导放着钩子:“老行,这次你的工作量少了很多,只需要教其他演员武术动作,至于主演……最好教他一些花架子。”

  武指听到这话,浓眉紧皱:“要做就做到最好,要么不做,花架子是怎么回事?”

  “你有所不知。”金导察觉对方上钩,佯装哀叹道:“我哪里知道白锦禾的功夫这么好?他要是真木仓实干,不小心伤着别人怎么办?你就教他一些假动作。”

  “功夫好?”武指起了兴致,连脚步都加快几分,“我去瞧瞧是怎么个好法。”

  到片场时,武指见到里面有几位演员,其中有一位格外亮眼,精神气似乎都比别人足一些。

  金导将几人喊过来,分别介绍一番。

  白锦禾虽然没有听说过这位武指的大名,但是在李忠国那里走了一遭,远远一见金导脸上的坏笑,估计和武指通了气,当即提着心走过去。

  果不出所料,还未近身,这位武指埃肘寸发出一拳,早有准备的白锦禾默默挡下,并脱出一步之遥。

  武指高兴道:“果然有几分功底。”

  他眼光毒辣,一掌就能试出几分深浅,知道这身功夫不从童子功练都不够扎实。加上听了金导变着花样地夸主角,他心里也多了些好感,更是手痒地想在这里留几天比试。

  白锦禾不知自己又成了人肉靶子,他对电影中的武打动作感兴趣,有意往前凑了凑。

  他的基本功十分硬,当年虽然没有理论功课,又换了一具肉身,但招式都是刻在习惯中的。加上白锦禾这段时间泡在剧组里,武指只提点几句,他很快举一反三明悟。还能利用自己的经验,给武指当小助手讲解,帮助其他演员调整姿势。

  武指对白锦禾十分满意,他见过不少有灵气的演员,但像这样跟自己的武学有相通之处,又特别懂事不浮躁的演员,当真太少了。

  别说想留几天就走,现在催他,他都不想离开。

  白锦禾对现代的武学很感兴趣,无论大康还是其他朝代,学功夫都要讲究门派,真功夫是要亲传弟子传下去,如果偷学他家的功法被发现了,打一顿都是轻的。因此,各家虽然有独门绝技,武学发展也受到阻滞。

  他好在有个爱藏书的师父,能学几家不同的功夫,但出门在外根本不敢露出来。而现代却没有这些顾忌,白锦禾刚跟李忠国打个痛快,这次又遇见武指,觉得身心都舒畅不少。

  几位演员都有学有样,高卢修都能耍出几招假把式,只有成想川出了问题。

  白锦禾能记住他,多半是因为燕明归工作室的事,但观察半天觉得对方只是内向一点,便放了心。但这人似乎没有平衡力,动作协调差得一个动作都没有学会。

  武指有了得力助手,只打发白锦禾去干活,他在一旁偶尔指点,这次见白锦禾都没了办法,只好自己上前,手把手教学。

  半个小时后,终于学会一招半式。

  金导:“实在不行,就找武替吧。”

  成想川在这场戏里虽然是少年,但却比白锦禾还穷,跟着杂耍班子赚钱,饿得面黄肌瘦。他同白锦禾站在一起,本就吃亏,这次化了妆脱去金装,更加黯淡。

  他露脸的机会本就不多,加上和白锦禾演对手戏,镜头感不如对方,如果再加上武替,他拼尽力气进剧组,不仅没学到东西,还给别人献花。

  他满脸内疚,眼圈泛着红,但仍咬牙道:“我还能再试试。”

  金导见他都快哭了,只得安慰道:“本来你在这场戏里就是练杂技,虽然后期有特效,但是需要一些基本功,加上武替不算什么。”

  “白哥,他没事吧?”高卢修看不下去,凑过来问。

  白锦禾同样纳闷,他自幼练武,吃得苦比饭还多,只有小时候练得太狠了才偷偷哭一把。这成想川的心理素质也太差了,试镜的时候怎么过了倪山岚那一关的?

  “再看看吧。”

  一个小时后,终于开拍。

  这场戏主要讲白小少年趁着庙会下山打工,解救差点被拍花子偷走的小孩的英勇故事,主旨在于体现白晏清自小就是位智勇双全的孩子。

  倒不是白锦禾信口胡扯,这的确是事实。当初白锦禾趁着庙会客流多,他那几日偶得风寒,嗓子不好,但又舍不得放过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便操起另一个老本行——打拳卖艺。

  白锦禾不同于花拳绣腿,操得是真本事的“尖褂子”,有钱没钱的都爱凑这份热闹。

  但他一个人,又不敢把其他门派的招式露出来,把功夫耍遍了也不能撑多久。他便和旁边的杂耍班子商量,自己暂时加入他们的班子,凑一个份子,等庙会散了,给他一部分酬劳便好。

  他要价虽高,但却使得真功夫,邻里做久了了,班主自然乐得有本事的人加进来,还能增添客人,当即同意他搭伙。

  白晏清与后来的叛徒隋明也是这个时候初次相识。他与隋明同龄,同样是捡回来的孩子,对方的待遇却比白晏清差了些许。白家的师父是当真把白晏清当自家孩子,隋明却没有这个福气。

  因此,隋明见到白晏清时,眼里有几分歆羡也有不甘。

  这一幕,正是白锦禾在梅花桩上练武,一旁的成想川要做一个杂耍动作。但因为他的平衡力太差,不肯用武替,抖了半天才站稳。

  白锦禾许久没踩梅花桩,找了一会儿感觉后,刚开拍换动作,成想川这里卡了。

  “对不起,对不起。”成想川重新续起动作,“我再试试。”

  白锦禾觉得这人肯吃苦,但等NG了七遍以后,他也加入游说的队伍:“不然我们就用武替吧。”

  “我再试试吧。”成想川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道:“我只是有点轻微恐高,站在桩子上有点抖。”

  金导见他抹去了一脸蜡黄的妆,打了个手势:“成想川先去补妆,我们这里换个动作。”

  武指也觉得这样太浪费时间,与金导商量一阵后,决定让成想川站在梅花桩下,跟白锦禾做双簧一样打一套拳便好,但是这个杂耍太过普通,他虽然有一个想法,可是太过危险。

  白锦禾见人欲言又止,“武指导,您有什么建议,我都能行。”

  “能蒙上眼睛吗?”武指说,“找块布稍微绑一下,别太厚实了,要能看清物影。”

  金导知道他与元舒的关系,又见白锦禾同倪总的关系匪浅,哪敢同意这事,刚要拒绝时,便听站在梅花桩上的人笑道:“没问题。”

  “老行,你怎么回事?”金导气道,“万一人伤着呢?”

  别说他不肯,高卢修与李春天都吓懵了。

  “没事儿,他从小练武的话,少不了要绑眼睛摸清招式。”武指笑道,“你是外行,不懂。”

  “真的没问题。”白锦禾让人找来一块布条,蒙住眼睛后,虽比以前稍微滞涩一些,但试上几步后,很快灵活起来,“这块布还能看得清,以前师父给我蒙得都是黑漆漆的。”

  金导见他当真没有问题,这才放下心,但对方每跃一个桩,在场的各位都要缩一把心,又惊又赞叹地屏息。

  没多久,补完妆的成想川也出来,NG几遍后,他也有些气力不济,但从高处下来,多少恢复一些精神。看着场外武指的动作,像模像样地打起拳。

  在NG过一遍之后,他的动作渐渐成型,但就要接下一个动作的时候,左脚乏力地一扭,右脚当空踩上去,身体霎时失衡,歪斜着就要倒向一边,就要撞到一旁的梅花桩上——

  这根梅花桩不是他处,正是蒙眼的白锦禾站得地方!

  武指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他拔腿就跑,但离得太远,就连靠得近的高卢修都赶不过去,正在这时,白锦禾发现不对劲,立即腾挪换腿,在对方一脑袋撞上的时候,手撑着一点,就要翻身跃下——

  与此同时,群演里钻出一个高壮的男人,往前一扑,顺势接着白锦禾在地上翻了一滚,卸去摔下的力道。

  见人安然落地后,全片场的人都惊险地松开紧在喉间的一口气。

  除了一个人,成想川的助理见人不动,立马跑过去,才发现人撞在柱子上,撞晕了。

  金导一脸茫然:“怎么回事?”

  “这个角色前期需要面黄肌瘦。”助理说,“想川开拍前饿了好几天,加上恐高,可能体力一时不济……晕过去了。”

  “面黄肌瘦是饿几顿就能饿出来的吗?”金导头疼道:“赶紧送人去休息,今天先收工吧,再联系个武替。”

  白锦禾从地上坐起来,摘掉眼罩,旁边救自己的人拍着身上的土站起来,这人一张方脸,长相有些老实,一双眼到很有神。

  他站起来,不客气地握着对方的手撞了下肩,“谢了兄弟。”

  对方诚实道:“不用谢,本来你也能平稳地跳到地上。”

  白锦禾听见金导的话,见人一脸忠厚的面相,问道:“大哥贵姓?”

  “算不上贵不贵的。”对方赶紧摆手,“叫我大成就行了。”

  “行。”白锦禾痛快道:“会功夫吗?”

  大成说:“打小就学。”

  白锦禾得到准信,一把举起来大成的手,喊道:“金导,我给你找到武替了!”

  金导刚喊完话,见白锦禾找来的人,二话不说同意:“明天来拍戏。”

  大成:“??”

  见两人无事后,跑过来的高卢修他们终于把心放心会,尤其李春天差点吓傻,脑海里反复出现上次白哥在剧组受伤,被摁在床上好几天不能动弹的惨状。

  “白哥,”高卢修悄声问,“这人靠谱吗?”

  “靠谱。”白锦禾笑道,“大哥是个好人,一起去吃烤串吗?”

  大成进组的时候,听几位老乡群演提起里面的演员,要么腕大要么有前途,还有一位及有钱途又带资进组的,就是白锦禾。他混了几个剧组,误以为白锦禾也是跋扈的性子,没想到刚来一天便觉得这人非常可交。

  但一个人可不可教,不是单箭头能说了算的。他当时只是本性救人,不曾想与攀上对方。

  可挡不住其余几人的热情相劝,直接把人推到烧烤店里。

  金导有事提前离开,武指难得遇见忘年交一同跟过来了,再加上高卢修和几位助理,凑了一桌。

  “咱们落下成想川去撸串不太好。”白锦禾说,“我先打电话问问他的助理吧,先去看看对方的伤势怎么样。”

  李春天说:“我来问吧,刚来的时候我们几位助理交换了电话。”

  她打过去电话,得知成想川正睡着,不便再打扰,只说他们几个人去聚餐,又留下地址,以免对放想加入。

  影视城里不缺艺人与游客,一行人觉得人来人往惹人注意,不想吃顿烧烤上沙雕推送,商议着去了稍远的夜市。

  夜市里的灯光只照门前光,烧烤摊上的烟火混着灯光,半昏半暗地模糊了食客的脸。

  尽管如此,白锦禾一行人仍有些打眼,刚坐下时就招来附近几桌的目光,但看不清楚后,多看几眼放弃。

  白锦禾就着片场的事,与大成又道了番谢,闲聊几句才发现,对方曾学过武,又在部队里当过兵,退伍转业后工资虽不高但安稳些,但是不久后母亲生病,弟弟惹事需要赔偿,他即需要来钱快的职业又不能违法,正好有老乡介绍,想做武替,但武替难混,他又没有门路,只得从群演磨。

  不想刚入行,大成便遇见贵人,听到白锦禾的感谢后,说什么都不肯答应,定要向对方道谢。

  “行了,咱们也别推三阻四了。”白锦禾痛快道,“吃完这顿串,咱们就是兄弟。”

  埋头吃串的高卢修,想起来对方在金象奖的“只有一位朋友”的致谢词,不禁纳罕:当白哥的兄弟这么容易吗?”

  白锦禾今天确实心中畅快,他来到剧组,穿上曾经的衣服,甚至进入当年的情景中,不由得多了些往日的侠气,他身上的光愈加发亮,像是火终于燃烧起来。

  就连武指都被他身上的热烈感染,仿佛一朝年轻十几岁,扎在年轻人堆里觉得浑身都是活力。

  李春天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暗示道:“白哥,你今天看手机了吗?”

  “还没。”白锦禾说,“拍戏的时候忘记了,等会儿我再看……什么声音?”

  他拿手机的姿势停住,竖起耳朵寻着声音转头,见到邻桌一名纹着花臂壮汉醉醺醺地站起来,满口酒气地吼着旁边一桌的小姑娘。

  白锦禾见小姑娘吓了一跳,赶紧出声道:“这位大哥,你喝醉了,别为难人家了。”

  “有你屁事?”花臂大汉忽地转过身,气势汹汹地抬了手,身后站起来四五个人,横眉怒道:“老子说话轮到你插嘴?找打吗?”

  白锦禾与几位自小学武的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