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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错觉，夏青芜的表情转瞬又恢复如常，许砚便没放在心上，转过头，又去应付郑父。
郑父擅长攻心，绝口不提家族，只说当今社会上对beta的轻视，如果许砚真的能竞选上，或许能大大改善这一现状。他说得天花乱坠、深情动人，仿佛许砚就是未来的beta之星。
然而许砚只说，你也知道我受了委屈。
成为beta后受过的欺辱，这个男人明明都看在眼里，却连一句安慰也吝啬给，更别说维护了。然而现在，他却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把亲儿子过往的经历当做攻心的武器。
“这事就到此为止吧。”许砚打断郑父的慷慨陈词，三观的不同，造就了他们注定谈不到一起去。
“你这是在赌气。”
“二伯。”郑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他亲亲热热地挽住郑父的手，又冲许砚颌首微笑，低声道：“大伯让我来提醒你们，有什么事关起门来说，大庭广众之下闹得这么剑拔弩张，是生怕老头气不死吗。”
郑父冷眼看他，郑宣忙露出个讨好的笑，“大伯让我说的，一个字都没改。”
“孩子呢。”郑父顾及颜面，缓和了表情。“抱来我看看。”
“那可不能白看，金镯金锁得备齐。”郑宣笑着看向一个地方，然后招了招手，纪西童忙带着一大一小过来了。
当初郑宣和纪西童的结合气坏了一大家子人。许砚的小叔不喜这个女婿，本想棒打鸳鸯，却没想到这两人早已珠胎暗结，只得压下怒气把人赶走，眼不见为净。
“老二长得像你。”郑夫人和夏青芜说着话也过来了。许砚站到夏青芜身边，偷偷去牵他的手，夏青芜一把反握住，大大方方的。两人对视间，许砚心想，果然还是不对。
夏青芜笑着，却没笑到眼底，他这幅样子，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只有处于恋爱中的人，才能精确感知到另一半的冷热变化。
许砚重新挽上他的手，紧紧贴着他。郑夫人一定是和他说了什么，他想。
“老大又长高了。”郑夫人弯腰去逗纪家老大，那孩子喜欢他，抱着他的手咯咯咯地笑。
纪西童说是，吃的多，还爱动。
几人交谈间，许砚一直在暗暗观察夏青芜，他总觉得他的alpha有些烦躁，但现在人多，也不好细问。
过了一会，郑老太爷被推出来和众人见面，宣布晚宴正式开始。许砚被郑养墨喊去应酬，没办法，只能暂时和夏青芜分开。这之后，他便一直没能和夏青芜单独说上一句话。
好不容易捱到晚宴结束，夏青芜主动来找他，“我让人准备的衣服，换上再走。”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套休闲服。
礼服虽光鲜，但穿着不舒服，时时刻刻得挺直腰背，保持衣服的版型。这倒不像是人穿衣服，是衣服穿人了。
许砚也不知为何，见到他这个举动，心里倏地一松，一口亲在他下颌上说：“那等我一会。”他换好衣服要下楼时，正好路过老太爷的房间，想了想还是敲门进去，说了声再见。
楼下，夏青芜取了车在老宅外等，许砚一上车，就闻道一股浓烈的烟味，这回没有外人，他便直接问道：“你怎么了？感觉不是很开心。”
“给你听段录音。”
许砚目露疑惑，心里倏地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还没等他问是什么，夏青芜就看了过来，目光落在他的耳朵上，眼神十分锐利，“哪来的耳钉。”
他说话时，车载音响同时连接上手机蓝牙，放出了一段音频。
“快了，都查到你家楼下了......”
“——毕竟故意引诱alpha进入发热期属于违法犯罪。”
许砚浑身一怔，瞳孔骤缩，谁录的音？郑宣吗？当时阳台上只有他们两个。
“耳钉哪来的？”夏青芜持续问道。
许砚的大脑混乱又高速地运转着，让他压根没注意到夏青芜的问话。
夏青芜将车辆急停在路边，伸手去摘许砚的耳钉，动作有些粗鲁，然后降下车窗，扔了出去。
“我爸......准备的，衣服也是......”许砚反应过来了，忙摘下另一只，郑父在监视他！
为什么忽然要这么做？紧接着的另一段录音，让许砚知道了，郑父并不是临时起意。
“......去年的庙会，也麻烦您了......我想见他，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见他......”
“你不后悔就好。”
许砚愣住，郑养墨的声音。
熟悉的对话，场景是在家里......谁做的？许砚撰紧手心，是......郑父？为什么？就因为郑戎走后，他没有乖乖站到他那边的阵营，还是因为自己和郑养墨联系频繁，所以他想用这种方式来监听自己？
可今年开始，他和郑养墨的联系并不多，在这个家里，更多充斥着他和夏青芜吵闹、调情以及做爱的声音。
有了录音，那有没有监控......许砚只觉如坠冰窖，羞耻、愤怒，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他身体里碰撞。大夏天的，生生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犹如被沼泽里生出的藤蔓缠绕住，沾染上一身粘腻的臭泥，恶心，太恶心了。
录音不止何时停止了，夏青芜重新启动车辆，车厢内除了转向灯的滴答声，安静到不可思议。
许砚慢慢冷静下来，方才因震惊而变得迟钝的脑袋也适时清醒。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慌乱，夏青芜全程没对录音内容发表意见，看上去更为被录音的事而恼怒。但只要是人，被枕边人这么算计就做不到无动于衷，许砚也不知道他的沉默是什么意思。
“哥，对不起。”许砚干脆地道歉，“我承认，都是我做的。”
“嗯，像是你会做的事。”夏青芜的语气没什么起伏，“那间房子你好好处理一下，今晚我睡公司。”
许砚看不透他的表情，生气了吗？不像。没生气？但又和平时不太一样。他手心凉凉的，即使握紧拳头也攒不住热气，他试探着说：“我们可以在酒店住一晚，公司会不会睡得不舒——”
“许砚，今年的大选快开始了。你打算参加吗？”夏青芜突兀地打断。
“我——”郑父的话如犹在耳，如果真的有机会能改变beta的现状，他很难做到不心动，但前提是不为郑家，只为自己。
这一瞬间的停顿，让夏青芜看向许砚的目光彻底变成了晦暗。“我知道了。”他淡淡地说，几秒后，他后狠狠锤了一记方向盘，“你们郑家人，真他妈的恶心。”
许砚转过脸看他，满脸震惊，仿佛出现了幻听一般，“我们郑家人？”他从不认为自己和“臭郑”同属一类。但冷静下来站在夏青芜的立场想，他对夏青芜做的那些事，堪称得上算计，算计他发情，算计着给他发邮件试探他的底线。比起当初尧影帝的欲擒故纵，许砚可以说得上是不择手段，而他自己还浑然不觉。
这个家就像一只精美的笼子，里面关满了各种臭虫，他许砚，就是其中一只。他厌恶着郑家，却又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臭郑”的一份子。即使改名换姓，他的血管里依旧流着“臭郑”的血，逃不脱、挣不开。
许砚几欲被夏青芜的这一番话打击到破碎。多少年了，一直想逃离的家，原来从未真正离开过。
“录音是你小爸给的，席位他也替你求了。你们这一家人，到底是在做什么？”夏青芜单手把控着方向盘，另一手扶额，轻笑着说。
许砚忽的想起郑夫人的话，“——作为一个母亲，我多少还是有点生气的。”郑戎被许砚折腾得那么惨，郑夫人要报复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至于议员的席位，想来是郑父要求他做、他又不得不做的。
一面拿着录音报复，一面又为了许砚在一个小辈面前放低姿态，这种堪称得上精分的行为，也就只有郑家人能做得出来。
但这样一来，误会就大了......许砚刚要解释，夏青芜就说：“你格局很大。”他嘴角露出讥讽的笑，“不愧是天生的政客。”
“不是！”夏青芜果然认为他一开始的接近，就是为了席位，许砚沉下气解释道：“一开始我是别有用心，但绝不是为了走捷径上位！竞选这事，我爸今天才和我说，我之前压根不知道。”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呼吸都急促了，今晚发生的事太多、太突然，让他一下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录音里的事他无法否认，但是没做过的事又怎能承认。
在他们交谈的不知不觉间，车辆已经到达了目的地，青崖科技的楼下、他们家的对面。
夏青芜将车停在路边，点了一支烟，解开车锁后淡淡瞥了一眼许砚，示意他下车。“就这样吧。”
“就哪样？”许砚直觉夏青芜接下来要说的话绝不是他想听的。
“老实说许砚，我累了。我不想再分辨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他是喜欢情人的小心机，却不喜欢这种从头到尾的欺骗。“体面点，回去吧。”
狼来了，不会再有人相信放羊小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