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今日消费两束玫瑰>第46章 送你两束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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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朝闻杀青是在七月末的一个凌晨。陆清不肯先回酒店,歪在化妆间的沙发上睡着了,等宋朝闻换下戏服再叫醒他,已经将近四点。导演让他们蹭他的车回酒店,宋朝闻想了想,还是礼貌拒绝了。

  多年养成的习惯没改,戏一拍完他就想立刻回家,小杨显然清楚这一点,忙说他也睡了一觉,现在精神状态还可以,送他们回家没问题。

  宋朝闻把车窗打开,清晨的风吹进来,困意消散了不少。陆清枕在他腿上,半梦半醒,从额前的几缕碎发上能捕捉到风的痕迹,静悄悄的,带着一点即将升温的预兆。

  夏季昼长夜短,到家凌晨五点多,天已经亮了。

  车停在院门口,宋朝闻让小杨别着急回家了,家里房间多,洗个澡睡一觉。小杨没跟他客气,再继续开他就要疲劳驾驶了,当即解开安全带,打着哈欠下车,“谢谢宋哥,我睡醒就走。”

  宋朝闻食指放在唇间,然后指指陆清,小杨见陆清又迷迷糊糊睡着了,迅速切换成无声模式,问:“需要我帮忙吗?”

  宋朝闻摇摇头,自己把陆清从车里抱出来,然后再横抱上楼。

  一觉睡到中午,陆清醒得早一点,靠在床头发微信,叫大家一起来家里办杀青宴。

  宋朝闻到下午才睡醒,一睁眼就看见一个盘腿坐在枕头上的陆清,静默了一会儿,目光从柔和到无语,“不要在床上吃东西。”

  陆清手里拿了个面包。

  “我饿啊,你又不起床。”陆清说。

  宋朝闻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看时间,略一皱眉,“阿姨今天没来做饭?”

  “来了啊,你又不起床,我就让她不要做了。”

  宋朝闻没什么好说的,坐起来醒了会儿神,然后按照惯例,侧过身拥抱陆清,“好吧,早上好。”

  陆清提醒他:“下午啦。”

  宋朝闻说:“刚睡醒都叫早上。”

  陆清笑着点头,这话以前是他跟宋朝闻说的。

  陆清原本是让大家来吃晚饭,然而今天巧得很,大家都闲,下午就过来了。

  陈风和郑贤礼这次没有提东西来,陆清说家里有菜,他们就只准备了各自擅长做菜的双手。徐远川和沈光霁带了一些工作室还没上架的新衣服,以及两套单独设计的礼服。陆清很高兴,说今晚他们俩只需要等吃,不用进厨房了。

  陈风和郑贤礼也收到过他们的礼服,不过那次是沈光霁设计的,徐远川听见他们在聊这事,于是过去解释了一下:“哦,老实说这次还是他设计的。”

  陆清:“所以你的用处是什么?”

  “有勤劳的老师在嘛,那我们懒惰的学生当然就量量尺寸、裁裁布料…”徐远川从装礼服的袋子里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牛皮纸袋,解开封口处的纸胶带,说:“以及做点儿小饰品。”

  陈风忍不住把目光投过来,“这个步骤我怎么这么眼熟?”

  当年送给陈风和郑贤礼的也是沈光霁做衣服,徐远川做饰品。

  徐远川神色自若,“端水大师是这样的。”

  说是不需要徐远川和沈光霁进厨房,但徐远川看准备的食材多,还是去帮忙了。沈光霁原本想跟着去,反正够宽敞,他就是收起一双手只站在旁边盯着徐远川看也不占位置,然而刚走两步就被陆清跟上来拍了拍肩膀。

  沈光霁回过头,露出一个疑问的眼神。

  陆清冲他笑笑,说悄悄话似的小声道:“沈老师,问你个问题。”

  沈光霁步伐收住,转身面向陆清,沉默着等下文。

  陆清问:“就…你知道徐远川的梦想是什么吗?”

  沈光霁连点头的幅度都很小,“嗯。”

  陆清甚至用上了他平常跟宋朝闻说话的语气,“你说说看嘛,万一没对上呢。”

  沈光霁犹豫片刻,道:“已经算实现了。”

  “他说想跟爱人穿着他设计的礼服结婚,对吗?你们穿过了,所以之后送礼服都是你来做。”等到沈光霁再次点头,陆清才眨眨眼睛,“那你知不知道这梦想是他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沈光霁皱了皱眉,“什么时候?”

  “他十八岁的时候。”陆清觉得沈光霁不会往自己身上想,干脆完整告诉他:“遇见你的当天下午。”

  那一整天沈光霁都很高兴--表面上看不出来,总之徐远川是那么说的。

  饭后陈风说要去看看陆清有什么新漫画,上了二楼发现走廊上的中式挂画都换成了陆清的照片,框是金色边,照片是深色底。某个宁静的夜晚,穿着红色长衫的陆清奔跑在玫瑰园,风吹起他耳垂上的金穗子,一朵朵盛开的花下裹着暖色调的光,人与花,说不清谁更美。

  陈风往回退了两步,站在二楼护栏边冲楼下正喝茶的徐远川喊:“小画家,快来,我给你找了点儿临摹素材!”

  徐远川迈着透出一股慵懒劲的步子上楼看,神情淡淡的,看了半天也没总结出个好坏结论,但问跟他一起上来的宋朝闻:“原图还在吗?借我。”

  宋朝闻:“可以。”

  陆清假装惊讶,“你怎么不吃醋?”

  宋朝闻挑眉,“有那个必要吗?”

  陆清指指徐远川身后的沈光霁,“可是他看起来就吃醋了。”

  宋朝闻看看陆清,再看看徐远川,同一句话又问沈光霁:“有那个必要吗?”

  这事新鲜,徐远川也忍不住回头看。

  沈光霁的神情看起来是有那么一点挣扎在里面的,从他的角度看徐远川,正好能把陆清也收入视线中的清晰范围里,于是徐远川等了一会儿,等到他破天荒地摇了摇头,说:“画吧。”

  接着徐远川感叹了一整天,从“我不会听错了吧”上升成“我不会已经死了吧”,一直到沈光霁抱了他一下才算完。

  徐远川不常看漫画,和沈光霁坐在地毯上看宋朝闻的老相册,大概是回忆比漫画有意思,陈风和陆清也凑过来,一个靠在郑贤礼胸前,一个坐在宋朝闻腿上。

  宋朝闻是北城院里第一个拥有相机的人,不止几个小孩新奇,他自己也新奇。那时候是夏天,大学生已经放暑假了,中学小学还没有,宋朝闻捧着相机站在院门口等他们放学回家,三个身影还在马路对面就被抓拍到--陈风一只手拿着竹筒粽子,一只手被徐远川牵着,陆清趴在徐远川背上,两条腿还在悠哉悠哉前后晃,然而徐远川满头大汗,单手托着陆清不说,身上还挂了三个书包。

  “你那个时候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太伟大了。”陆清朝徐远川比了个大拇指,“可能这就是我不介意你管我叔叫哥的原因吧。”

  徐远川眉毛动了动,把陆清那大拇指往回按,“我合理怀疑假如那几年没背你,我至少能比现在高五公分。”

  陆清用胳膊肘碰了碰一边的宋朝闻,“这责任在你,快给他匀五公分。”

  宋朝闻点头说行。

  而陈风正在对郑贤礼解释:“我用竹筒粽子发誓,我很懂事儿的,平时那三个书包是在我身上的。”

  徐远川哭笑不得,“对,那天不在你身上的原因竟然是影响到你吃。”

  相册翻到最后一页,有一张大合影,背景仍是北城的院子里。

  宋朝闻和陆清住在一楼,屋外有一条老旧的长椅。照片上陈风的奶奶坐在椅子中间,陈风站在她身边,侧头跟她说话,宋朝闻也坐在椅子上,怀里抱一个双手拿魔方的陆清,徐远川站在宋朝闻身边,垂着眼睛没看镜头,脸上毫无笑意。

  “第一张全家福。”陆清说:“虽然,不算圆满吧。”

  宋朝闻轻轻咬了一下陆清的耳垂。

  看完最后一张,徐远川把相册合上,陈风盯着相册封面上的古早图案,突然提议:“要不…现在拍一个?刚好…哥、老师、小叔,呃小叔除外,哥哥和老师也挺那啥的。”

  徐远川:“哪啥?”

  陈风:“打住,别问我。”

  陆清站起来,“走吧,趁花还开着。”

  说拍就拍,宋朝闻去拿相机和三脚架,陆清去换掉身上的睡衣,陈风去浴室整理他的新发型,郑贤礼无事可做,但陈风去哪他去哪,于是同样无事可做的徐远川原地倚在沈光霁怀里等他们收拾。

  调整好机位,室外光线稍微有些暗了,宋朝闻说家里没有补光灯,问要不要把花下的藏地灯打开,徐远川说不用,没什么是他后期不能调的。

  “那行,你们看看怎么站吧。”宋朝闻还站在台阶上摆弄相机,设置了一个十秒钟的定时。

  “按照老照片儿的惯例行吗?年长的站C位。”陆清挪开一步,把中间的位置空给徐远川和沈光霁。

  徐远川站在沈光霁前面靠左侧一点,被沈光霁单手搂着腰,“听见没?他意思是你年纪大。”

  陆清耸耸肩,“你不要光说他,哥哥,我们仨里也是你年纪最大。”

  徐远川没反驳,但用中指推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镜。

  “好了没?”宋朝闻喊了一声。

  “小叔快过来!”陆清冲他招招手。

  宋朝闻按下快门,快步往陆清身边走,脚步还没停下就被陆清跳起来往身上挂,他接得自然,也没打算把陆清放下。

  十秒钟倒数结束,快门声响,画面定格在被黄昏笼罩的玫瑰园。

  照片里的徐远川略微歪着脑袋,以防挡住沈光霁的镜头,沈光霁仍然单手搭在徐远川腰侧,视线停留在他不自觉露出的酒窝上。陈风的胳膊架在徐远川肩膀上,比了个拍照万用剪刀手,另一只手跟郑贤礼十指相扣。宋朝闻抱着陆清,小孩儿头发长得快,柔软的发尾被一阵偶然经过的风吹得扬起来,笑容比洒在身上的日光温暖。

  作息保持规律的人哪怕熬过夜之后补足了睡眠,到了该入睡的点还是会稳定犯困,比如宋朝闻,不到十一点就已经在催陆清回房间了--陆清最近经常看漫画到很晚。宋朝闻每次都会溜到陆清专门放漫画的小房间看一眼,确认他手里的是漫画而不是其它文学类书籍,这说明陆清心情好,宋朝闻偶尔会宽限他多看一会儿,但陆清昨天也熬夜了,所以到点还是得去把小孩儿拎去睡觉。

  陆清合上漫画,蹭到宋朝闻背上让他背着走,宋朝闻蹲下来配合他,开玩笑说这把老骨头已经背不了陆清多久了,陆清两条腿盘上宋朝闻的腰,笑道:“你才刚过三十六,可别想着偷懒,等你六十三了再考虑把我放下吧。”

  宋朝闻假装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行吧,谁让我是长辈。”

  走到房间门外,陆清想下来,宋朝闻没让,单手托着他开了门,问:“不是要等我六十三再下来?”

  陆清笑了笑没说话,高度正好够了,他就顺手把灯打开。

  光亮起来的一瞬间,房间内的秘密像剧场揭开幕布,宋朝闻看见床边放着两束玫瑰。

  不多,一束只有九朵,每一朵都开得灿烂。

  “恭喜你杀青,宋影帝。”陆清伏在宋朝闻耳边说。

  宋朝闻失笑,“还不一定呢。”

  “一定的。”陆清说:“何况你早就是了。”

  宋朝闻走到床边,终于舍得把陆清放在铺好的被单上。

  他双手捧花,最外层的包装是绒面的工艺纸,触感柔软,有点像楼下的玫瑰花瓣。拿起才发现玫瑰不寻常,和曾经那个墨蓝色盒子里的一样,是经过繁杂步骤后保留原本模样的永生花。

  “小叔。”陆清坐在床边,离宋朝闻很近。

  如今跟宋朝闻说话已经不会目光闪躲或者低着头了,他跟宋朝闻对视,看不见自己的眼神,只好默念但愿眼中有爱,“之前送给你的花,我扔了,搬家那天带来的是个空盒子。”

  宋朝闻说:“我知道。”

  “你打开过?”

  “经常打开,从很久以前开始。”

  陆清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又舒展开。时至今日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以前跟宋朝闻是不是有许多一句话就能解开的误会了,遗憾和错过人人都要经历,反正,今天快乐就行。

  “那你知道原因吗?”

  宋朝闻的回答并不迟疑,然而是个问句,“因为要重新来过?”

  陆清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于是说:“因为送给你的时候,你看起来不需要。”

  宋朝闻没否定,他通常不给自己的过去找借口,可是“对不起”陆清又不爱听。

  好在陆清并没有要等宋朝闻接话的意思,自顾自继续道:“我说点儿矫情的话可以吗?其实当年想送给你的就不是玫瑰,你现在知道了,是爱。永生花到底能保存多久也不重要,它浪漫就浪漫在‘永生’这两个字上,永生,小叔,它代表永恒的爱,我早就在跟你约定‘永远’了。”

  宋朝闻当然明白,他长叹口气,这次的无奈不是假装了,“好话每次都被你先说,我会觉得自己很无能。”

  陆清说:“那给你个机会,说两句好听的。”

  “很遗憾,想不出来。”宋朝闻道:“我脑子里现在全是婚礼誓词,目前进行到两位新郎可以接吻的环节了。”

  陆清笑起来,从宋朝闻眼里看见自己。

  他捧起另一束玫瑰,站起来亲吻宋朝闻的唇,“那下一个环节呢?”

  宋朝闻也弯起一双眼睛,“入洞房了,宝宝。”

  三十三岁的宋朝闻没有留住的爱,三十六的宋朝闻都捧在掌心了。他没问陆清,从两朵变成两束的意思,是爱比以往加倍多了,还是像陆清对着烟花许过的愿:一束给你,一束送我。

  是“永远爱你,所有的爱都给你”还是“永远爱你、永远爱自己”似乎不那么重要,总之,他开始担心庭院里的玫瑰会不会撑不过这个夏季,开始喜欢陆清珍视的东西。玫瑰很美、江水的声音很好听、任意门就适合在这里。还有永恒的爱,也忘了告诉陆清他不觉得这话矫情,懒得补充了,陆清会知道的。

  陆清都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