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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晚上几乎没怎么吃,看徐远川吃完饭往沙发上坐,他也跟着去,宋朝闻给他盛的饭还满满一碗。
还在餐厅的宋朝闻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不去客厅凑热闹,让沈光霁不用帮忙收拾,自己却也没动,坐在餐厅看手机,愁容满面的样子。
时间不算晚,但冬天入夜早,看窗外已经没有亮光了。
沈光霁问徐远川是不是该走了,宋朝闻忙叫他们留下来住一晚,徐远川没什么好客气的,沈光霁都听徐远川的意见,决定下来十分迅速。宋朝闻这时还有点心不在焉,指指楼上,又顾着低头看手机,“客房一直没人住,都没打扫,你们住主卧吧,房间里有浴室,浴巾有新的,让陆清给你们拿。”
“拿浴巾去,别啃你那手指。”徐远川一巴掌拍在陆清手背上。
陆清自己也愣了一下,他分明没这习惯。
走到二楼又停住了,忘了上来干什么,还得徐远川在身后提醒:“浴巾。”
浴巾在宋朝闻衣柜里,打开柜门,无意间瞥见床头柜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那张写着“生日快乐”的便签纸不见踪影--上一次进宋朝闻房间都还在这里,只是看得出被打开过,有点散开了,没有叠成最初的模样。
“我们拿一条就行,省点儿。”徐远川说着拍拍陆清的后脑勺,很轻的一下,“都说一条了,还拿两条。”
陆清回过神来,把浴巾递给徐远川,出房间时又回头看床头柜旁边的地面,地面也干净得很。从北城回来的那天找过保洁,他担心那张便签纸是被保洁阿姨当成垃圾收走了,虽然只是一句生日快乐而已,一想到弄丢了,心里还是像突然缺了一块。
“三楼有放映厅,可以看电影。”陆清顺便带徐远川看看家里,“书房在二楼,有很多我的漫画,但你好像不怎么看。打游戏就在楼下客厅,屏幕会大一点儿,阁楼上可以看星星,就是望远镜好久没用了,不知道打扫到没有…”
徐远川说:“你别光指,我要去看看。”
陆清于是领着他们上楼看。
放映厅比徐远川预想中大得多,他感叹了几句演电影的到底是注重这一块儿,陆清却没什么想法,自从宋朝闻跟林深某段时间经常待在这里,他就不怎么进来了,反正电影哪儿都能看。
“沈老师,你能不能再努力两年,凑个整,到四十岁也给我整套大别墅。”徐远川回头看沈光霁,“本来觉得房子太大,两个人住太浪费,但你看他们俩过得挺潇洒。”
“好。”沈光霁应了一声。
徐远川又补充:“不过还是得比这小一点儿,不然不好打扫。”
陆清说:“要是别墅都买得起,还能请不起保洁?”
徐远川笑道:“跟他一块儿打扫很有意思,不信你下次叫上你叔一起。”
“一起干什么?”宋朝闻正好这时候上楼,手上拿着一个小号的纸杯蛋糕。他走到坐在放映厅床上的陆清跟前,蹲下来把蛋糕递到陆清嘴边,用带着一些期待的语气说:“第一次做,卖相比较一般,替我尝尝。”
这说法陆清不好拒绝,伸手去接,宋朝闻却没有松手的意思,陆清只好低头咬下一口。
巧克力麦芬,是他会喜欢的味道。
“给个评价?”宋朝闻也咬了一口,“感觉还行。”
陆清点点头,没说话。
宋朝闻牵起陆清的手,放在手心揉了揉,然后起身,把他也拉起来,“走,下去看看。”
徐远川在一旁乐得开心,“神经病,好像没见过蛋糕似的,还给人牵下去看看。”
“你话好多。”宋朝闻也笑着说:“闭会儿嘴啊,吃剩的肯定留给你。”
刚一进厨房,陆清就像看见了还没清理的犯罪现场,工具全都没收拾。宋朝闻没在意那么多,在烤盘上挑了一个外形比较成功的拿过来,看动作是又想喂给陆清。
“我自己拿。”陆清说。
宋朝闻不勉强,递给陆清,脸上还是笑着的,“好吃吗?刚刚搜到好几种教程,我也不知道哪个最标准。”
陆清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手里装蛋糕的小纸杯和那一大堆食材是宋朝闻什么时候置办的,家里以前都是请人做饭,没人做甜点,从来没买过各种面粉泡打粉。
“不好吃吗?”见陆清不说话,宋朝闻轻轻叹了口气,“还以为你会喜欢。”
陆清小声道:“说了不喜欢甜食…”
这话第一次说很自然,现在莫名没了底气。
“我做的,不一样。”宋朝闻说。
陆清愣了一下,低着头,拒绝跟宋朝闻对视,“嗯。”
“嗯,好吃吧?”宋朝闻说话间满含笑意。
“…嗯。”
“我尝尝。”
陆清抬手,还特意转了个方向,以免宋朝闻又像刚才那样吃他咬过的地方。结果宋朝闻没碰蛋糕,掐着陆清的下巴跟他接吻,温柔舔舐,倒真像在品尝什么。
“可以爱你吗?”宋朝闻贴着陆清的唇,声音低沉,语气竟然像在恳求,“可不可以?”
陆清心下错愕,没表现出来,只是稍微抬了抬眼,距离太近,没法焦虑,看不清宋朝闻眼里的情绪。
“别讨厌我。”宋朝闻说:“小叔只有你了,清清。”
有意给陆清灌输“我没你不行”的想法,把主导权放到陆清手里,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陆清心里好受一些,至少不要认为自己有哪里“不值得”。然而陆清很快就察觉出他的目的--“都怪宋朝闻”,这分明是陆清从前想灌输给宋朝闻的,现在却成了宋朝闻故意暗示他。
真到了这天,感受却难以言喻,没有任何“得逞”的愉快心理,反而觉得曾经那样在宋朝闻面前演戏矫情又虚伪,想反复说抱歉。
“甜的。”宋朝闻又在陆清唇上碰了碰,双手搂着他的腰,弯起一双月牙似的眼睛笑,“是不是甜的?”
陆清没回答,但主动抱了宋朝闻一次,他听见宋朝闻的心跳很快。
很奇怪,只有宋朝闻的。
常幸不是东城人,也从没听说他在东城生活过,宋朝闻好奇常幸说的“他们家”指什么。晚上趁陆清睡得早,他把手机设置成静音,给常幸发了条消息,说:我认为你跟我家孩子似乎没有保持联系的必要。
不清楚常幸在屏幕那头是什么表情,总之回给了宋朝闻一长串“哈哈哈哈哈”,连带两张嘲讽意味十足的表情包,接着没了后话。
宋朝闻摸摸身边陆清的头发,心情就平静下来,他看了一眼往后几天的天气预报,都是大晴天,于是说:行,你哪天有空,我带孩子来看看你们家山茶花。
常幸发了串地址过来,说整个二月都有空。宋朝闻原本还想拖两天,万一突然不想去了,就放常幸鸽子,反正不想事事都顺他的意。可陆清刚才翻了个身,头顶柔软的发丝蹭着宋朝闻的掌心,宋朝闻就对常幸也没什么不满了--觉得陆清可爱的时候,整颗心都是满的,万事都构不成烦恼,见谁都感到喜悦。
然而不受影响的主要原因是,他知道陆清不喜欢常幸,于是也就能轻易联想到,他跟林深在一起时陆清的心情。否认自己的过去没意思,宋朝闻没想过要撒一个“我其实没喜欢过林深”的谎,陆清不会信,他自己也嫌虚伪。
回想起来,有一年陆清还跟他开玩笑,说不开心,吃醋了,他问陆清吃什么醋,陆清说:朝闻,林深,你们名字竟然押韵。话里根本没透露半个爱字。那时只觉得陆清幼稚,或许还有点粘人,现在试着换位思考,终于知道心疼。
宋朝闻早晨起来做了早餐之后再去叫陆清起床,不知道徐远川他们有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怕打扰他们睡早觉,没直接去敲门,给徐远川发了条消息,说起床了就下楼吃饭,半天没听见动静,大概是没醒。
陆清今天也没起床,蜷缩在被子里,还得靠宋朝闻掀开被子捞起来。但看起来像是已经醒了,眉心紧蹙,缩在宋朝闻怀里一动不动。宋朝闻看见他手捂着胃,立即慌了神,忙问:“是不是不舒服?走,穿上衣服去医院看看。”
“一点点。”陆清摆摆手,“不去。”
宋朝闻从衣柜里拿衣服,三两下往陆清身上套,“不去怎么知道是什么问题?”
陆清发现身上穿的是宋朝闻的毛衣,袖子很长,堆在手腕关节处皱起来。宋朝闻见陆清盯着袖口发呆,动作也迟疑了一会儿,问他:“是…不想穿这件?”
“没…”陆清还以为宋朝闻是一时着急不小心拿错的,原来是有意为之,但是:“我房间里为什么有你的衣服?”
“我拿过来的啊。”宋朝闻继续握着陆清的另一只手腕往毛衣袖子里塞,穿好了又再握了握他的手腕,太细了,总感觉用力捏就能掐断,“跟我分什么你的我的。”
穿好衣服,陆清磨磨蹭蹭挪到床边,一条腿往下伸,正要下地,整个人就被宋朝闻抱起来。这还不够,宋朝闻侧过脸贴近他,哄孩子似的说道:“宝宝,来亲叔叔一下。”
陆清愣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正常点儿。”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宋朝闻笑着看陆清,“经典台词要不要给你用上?”
陆清替他说了:“不要让我重复第二次。”
宋朝闻说:“知道就好,快点儿。”
陆清没办法,凑过去在宋朝闻侧脸亲了一下。
宋朝闻这才抱着陆清出房间。
下楼看不见地上台阶,陆清挣扎着要下来,这一折腾,连哪里不舒服都感觉不大了。宋朝闻坚持要去医院,陆清坚持不去,一般情况下都是陆清认输,这段时间以来都不属于一般情况,注定是宋朝闻妥协。不过妥协之中还略带一些倔强--给陆清重新做了早餐,比较养胃的小米粥。陆清喝得没滋没味,又心疼宋朝闻忙前忙后,一小碗粥的工夫,光是停下来发呆叹气都花了不少时间。
“等会儿带你去个地方。”宋朝闻坐在陆清对面,还没来得及提到常幸的名字,就发现陆清的头发长长了一些,他忍不住抬手,把陆清两侧的发丝拨到耳后,“头发有点儿长了,宝宝。”
陆清低着头说:“别这么叫。”
宋朝闻:“长了好看,宝宝。”
陆清看了宋朝闻一眼,眼神复杂,“男生要那么长的头发干什么?而且不适合我。”
这话是宋朝闻说过的。
宋朝闻笑了笑,他希望陆清把这些藏在心里的委屈都说出来,说出来至少心里能好受一些。
“那是气话。”宋朝闻说:“那几天可给我急坏了,这头听见酒吧楼下有人对你说那样的话,那头又听你说要跟哪个谁谈恋爱,我生气。你长头发多好看,你叔是怕坏人盯上你。”
陆清又把目光挪开,“你别这样说话了,我不习惯。”
宋朝闻没有要改的意思,“你小时候…”
“不是小时候了。”陆清打断他,“我早该长大了,你说的。”
“我说的啊?那好吧。”宋朝闻笑道:“我就擅长说话不算话,你别原谅我,怪我一辈子,让我一辈子对不起你。”见陆清沉默,他又说:“能怎么办呢?要不你原谅我也行,反正我们终归要在一起。”
“烦死了。”陆清说:“你能不能要…”
后半句咽下去了没说。
但宋朝闻知道陆清想说的是什么,直接起身坐到陆清身边去,端起碗就要喂他吃饭,“很不要脸吗?这才哪儿到哪儿,你最好有点儿心理准备。”
索性陆清这么多年来早习惯了宋朝闻一会儿一个样,否则一定会怀疑精神不正常的其实是宋朝闻。
“我自己来。”不管怎么说,陆清这碗小米粥倒是没有要宋朝闻喂着吃的意思。
宋朝闻也不勉强,把碗放回陆清面前的桌上,顺势在陆清唇上亲了一下,说:“自己吃饭,很乖,要有奖励。”
陆清哭笑不得,“没必要这样。”
“有。”
“你很烦。”
“那你尽量适应吧。”
陆清接不上话了,心想说来说去,表面上是宋朝闻凡事都依着他,实际上还是没变。倒真像家长带小孩儿了,表面上宠着哄着,决定还得大人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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