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今日消费两束玫瑰>第15章 活在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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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下了一整夜的雨。

  陆清还没到酒吧时,身上就落了几点雨滴,等他喝完第一杯酒,大雨就倾盆而下了。

  手机振动了一下,拿出来看,是陈风发来的消息,说微博上都在讨论他和宋朝闻。他立即关掉聊天窗口打开微博,在搜索栏输入宋朝闻,发现有关宋朝闻名字的词条上过热搜,现在已经降下来了,也许就是刚刚降下来的。词条内容围绕宋朝闻跟他的那场吻戏。按理来说消息不应该这么快放出来,不过很多电影都会借某些较为吸睛的片段宣传。陆清不在剧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算的。

  互动最多的一条微博,是营销号揭露宋朝闻跟陆清之间的叔侄关系。陆清点开评论,好多人提到同一个词。有人说是主创为了电影热度故意整这一出,有人说是宋朝闻为了让自己的侄子出道即流量,主动要求加戏,还有人说,让宋朝闻滚回去拍文艺片,商业片用不着他带着家人一起为艺术献身。紧接着就开始数落这两年的宋朝闻,说他一定是“糊怕了”,还振振有词,借各种截图进行深度分析,说自从他开始接商业片和真人秀,什么博眼球就做什么,综艺节目里的耿直人设一定是假装的,演技确实有,但为了名气竟然连人都不做--丧心病狂,出现最多的就是这个词。

  观众有排斥感可以理解,不是所有人都能完全理智地把现实和电影区分开,可陆清看见那么多个“丧心病狂”还是很难受:剧情需要而已,这就“丧心病狂”了吗?那他那么真诚的爱算什么。

  宋朝闻不用微博,不会去看这些评论,但工作人员多少都会告诉他一点,陆清不希望他知道。可一条一条往下翻,好听难听的话全都看,有些甚至能用恶毒来形容。也许公众人物都要面对这些,但宋朝闻从刚入圈到前几年一直都是很安稳的,每年都有戏拍,该拿奖时奖也没跑,业内人对他赞赏有加,只是名气不大。然而名气越大越容易被骂,宋朝闻这两年被人熟知以后,都没什么机会带陆清出门逛街了。

  想到这里,陆清又更失落。这次是真的没机会跟宋朝闻一起逛街了,兴许以后都没有。

  --陆清只记得这些,还有想不起画面,却好像响在耳边的雨。

  后来在医院躺了两天,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主动找常幸见了一面,就约在医院附近。脸色还不是很好,皮肤白,手背上的青紫看起来十分扎眼。

  陆清看常幸的目光带着敌意,常幸也不知是装看不出来,还是这敌意由于生病显得有些虚弱,说话时始终是笑着的,“没让你淋着雨啊,喝多了还能生病?”

  陆清直奔主题,“我那天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常幸:“那不是要问你自己?”

  “不愿意说我就走了。”陆清捧着咖啡杯,常幸给他点的,说来都来了,多少喝点什么。但他不爱喝咖啡,认为咖啡都是苦的,加糖加奶也没用,不快乐的时候更不想喝苦的。

  他突然一愣,觉得这个念头有点熟悉。

  常幸喝咖啡却像能品尝出甜味似的,连眉头都不皱,“还以为你想通了,搞半天是我自作多情。”

  常幸说,那天的戏拍到很晚,动作戏多,他全程在场。拍摄过程中,杨助理跑来找他要联系方式,说是陆清有事找他。杨助理本来想先告诉宋朝闻,可又不能打断现场这么多工作中的人,于是常幸很快就接到陆清的电话,开口第一句话就问:做点儿快乐的事儿吗?

  “不可能…”陆清显然底气不足。前段时间每天都在反复回忆跟宋朝闻的那通电话,尤其是问宋朝闻“爱上别人也没关系吗”,却没被宋朝闻阻止的那几句。他认为以自己的思维方式,刻意去“爱”一次别人好看看宋朝闻会不会后悔完全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尽管冷静下来不得不承认这想法真是疯了,又疯又傻。

  “我没有接电话还录音的习惯,不然真想让你自己听听。”常幸缓慢搅动咖啡,语气像一圈圈浓稠的波纹,“你喝醉的声音真是诱人,所以一收工我就来了。”

  “然后呢?”

  “然后你吐了我一身。”常幸倒是没生气,“说起来你得谢谢我吧?我送你回家了,给你盖上被子才走的。”

  陆清抬眼看常幸,显然不相信--他醒来的时候明明趴在客厅的地板上,不然也不至于醉一场就发高烧。

  这点不信任被常幸捕捉到了,他拿出手机翻了翻相册,把屏幕横过来给陆清看。照片和常幸说的一样,是陆清躺在床上睡着了,盖着被子,头发有点乱。

  他当着陆清的面把照片删除,同时清空回收站,说:“为了证明真是我送你回家才拍的,这样比较好讨人情,看你现在状态不好,择日补偿我吧。”

  陆清刚生出的怒火又被常幸删照片的举动盖住了不少,偷拍这个行为他不能接受,可常幸的说辞又让他毫无办法,他干脆放弃跟常幸交谈了,偏偏站起来准备走时听见常幸悠悠道:“我给你亲爱的小叔看过。”

  陆清转头看他,他的神情依然平淡,“他问我怎么会这么快就跟你熟悉,我说我们早就认识了,某个天气好的下午,你来我家给我送过花。”

  陆清只好坐回原位,想问他“到底想怎么样”,没问出口就想到那天是自己主动打电话招惹他的,想承认错误说“对不起”,又不愿意在宋朝闻以外的人面前示弱。

  面前的咖啡凉了,他终于喝了一口,实在很苦,“那,他怎么说?”

  “他说他让助理问过,你只是在花店打工而已,我一定是顾客之一。我说不是的,我们已经认识好久了。这一点我没撒谎,对吧?”常幸莞尔道:“我还说,你很漂亮,我喜欢,我想追你,问他同不同意。”

  “他同意了?”

  “我不告诉你。”

  “那就是没同意。”

  常幸说:“你管他同不同意,谈恋爱是你自己的事情,反正你已经欠我一次人情了,这赖不掉。”

  前半句让陆清想到宋朝闻在电话里说的“想爱谁是你的自由和权力”,不知道被谁爱是不是也无所谓。

  “放心,我只做你情我愿的事,从不趁人之危,那样没意思,你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会觉得受到了侮辱。”常幸往陆清的杯子里放了一颗方糖,比陆清先一步站起来走了。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过他的反应并不大啊,你想快乐的话,还是把期待放在别人身上吧。”

  陆清没怀疑这话的真实性,毕竟宋朝闻就只给他打过一个电话,电话还是徐远川接的。宋朝闻让他醒来回电话,他到现在都没有回,可这事似乎不了了之了,没人在意后续。

  手背的淤青还没散,大街上就喜气洋洋了。

  陈风说这里不让放烟花,过年还是得回一趟北城,他们院子里可以放。徐远川对烟花不感兴趣,今年照旧不回去。于是陈风问陆清回不回,回的话可以跟他们一起,陆清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了一会儿,说:不回了。

  下午去营业厅办了一张南城本地的电话卡,把之前的换下来,新号码暂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接着买了一张飞外地的机票,目的地是网传自然风景很好的海岛,想去看看现实能不能像他的梦。

  起飞前收到宋朝闻发来的消息,说剧组不放假,问陆清是等他杀青了再跟他一起回去看看,还是自己先走,毫无芥蒂的问话,倒真像他们约好的那样:血缘关系放在那,即便做不成情侣,也做不成陌生人。

  陆清随手拍了张照片回给宋朝闻,宋朝闻见是机场,以为他现在准备回家,对话就到此为止。他在飞机上睡了一觉,落地时,离宋朝闻更远了。

  海岛上的风景和网上的图片虽然不至于天壤之别,但陆清刚在酒店房间放下行李箱时,还是失望了一把。不过岛上的居民都很热情,一片欢声笑语里,陆清不太好意思表露糟糕的心情。而且酒店附近有一家很大的花店,就连二楼的窗台也全都是向外生长的植物,藤蔓爬满了天蓝色的墙。

  陆清没跟团,也没查攻略,出门往哪个方向走全靠心情,迷路好多次,但知道自己是旅人,抱着旅行的心态,走不走错路就不那么重要了,反正回酒店可以看导航,走不动了就打车。

  到第四天,迎来一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

  陆清照常用围巾裹着大半张脸,散步前先去花店买一枝玫瑰。老板似乎记住他了,终于在这天忍不住好奇:“是送人吗?”

  这时阳光倾斜着洒进屋里,落在陆清深灰色的围巾上,“是啊。”

  他说:“送给自己。”

  老板笑着给陆清包好,普通话里掺杂着一些方言发音,“我还以为是小说里那种,每天给心爱的人送一枝红玫瑰,送到第九十九枝,就答应跟你在一起呢。”

  陆清也跟着笑,“如果九十九枝就能在一起,那未免太简单了。”

  老板说:“现在能坚持好几个月的年轻人都不多咯!”

  陆清:“是吗?可我已经快要坚持两个九百九十九天了。”

  老板诧异道:“你才多大,还是学生仔吧,那时候哪会晓得爱不爱啊?”

  “以前可能是不懂,我也怀疑过很久,可后来懂了,也还是爱。”说话间,花包好了,陆清付了钱,拿起这枝孤零零的玫瑰,冲老板扬了扬,算是代替挥手说再见,“送给自己也不错,每天都活在爱里。”

  这朵花开得很好,像今天杀死冬日的阳光,也像陆清做好后送给宋朝闻的永生花。那是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选出来的最美的两朵。不知道那花怎么样了,如果宋朝闻真是那个时候就察觉到他的爱…难怪当时没有伸手接。

  给宋朝闻送生日礼物一向很难,有一年陆清想不出好主意了,他就问正在热恋期的陈风有没有什么建议。陈风说,他送给过郑贤礼一台拍立得,郑贤礼不爱拍照,担心这礼物送到他手里是浪费钱,陈风就说:回忆需要保存,希望你能记录一些珍贵的时刻。

  陆清学习陈风,也给宋朝闻送,宋朝闻一开始没要,陆清就打算把陈风的台词一并借用一下,结果还没开口,宋朝闻就问他:相纸你买我买?

  陆清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发出一个语调上扬的:啊?

  宋朝闻解释说:你不知道相纸很贵吗?你给我一台不花钱的拍立得,往后我要花算不清的钱去买相纸,我亏不亏啊?

  陆清忍无可忍,脱口而出一个“操”字,被宋朝闻掐着脸怒斥:你再给老子操一声试试。

  后来陆清钱花出去了,还没讨到好。

  每次想起这段经历就会忍不住笑,因为相纸最后还是宋朝闻买的,每个月都会囤一些在家,而且总是拿来拍陆清,甚至定做了一块很大的软木板,用来做照片墙,挂在书房里,上面全都是陆清。宋朝闻有很多这样的行为,每一次都让陆清误以为他的暗恋是双向的,鼓足了勇气一探究竟,原来真的是误以为。

  可他真的拥有过很多宋朝闻的爱了。宋朝闻说他分不清爱情和亲情,他现在的确没有分清:没有分清到底是谁分不清。

  旅行的第七天,花店关门了。

  今天是除夕,陆清没有买到爱。

  陈风在聊天群发起视频通话,说:“好消息好消息,咱们院儿说了几万年要拆,今年真的准备拆了!”

  徐远川正在吃苹果,拿在手里很大一颗。视频里能露出来半个他老师的身子,看样子两个人正靠在一起,“只有你觉得是好消息,跟我俩关系不大。”

  “哦这样吗。”陈风立即改口:“恭喜我恭喜我,我即将成为拆三代!”

  徐远川:“嗯,分到你手里的能有几块钱?”

  “没有钱分到我手里,到时候给奶奶买新房子。”陈风兴致过去了就开始沮丧,“要是真拆了,你们俩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啊?”

  陆清没等到徐远川先接话,就把镜头翻转过去,说:“给你们看看海。”

  “你去哪儿了?”徐远川说:“昨天给你打电话打不通,还好没直接过去找你。”

  陆清:“怎么了?”

  “给你送春装,新出的,预售都还没开。”说完大概是不想吃了,直接塞给他老师,对方接得很自然,看得出来这是常事。

  陆清以前也经常这样,总是故意用宋朝闻的杯子和餐具,有时候是偷偷的,有时候被宋朝闻看见了,看见了也不会说什么,偶尔还开玩笑道:你小时候不爱吃饭,我得追在后头喂,你都算不清吃过我多少口水了,咱俩谁也别嫌弃谁。

  “竟然都春天了吗。”他淡淡道:“怎么还是冷。”

  好像回不到过去了,是什么导致的。是他那通电话、是他藏不住的爱、是他自己、是他本身。

  这次没理由说都怪宋朝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