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替身他超咸鱼的【完结】>5、想到再补充。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娱乐圈 打脸

  家人

  晚上七点,茗星影业的大楼内灯火通明。自从直播带货兴起,业内艺人纷纷加入,时常为此熬到凌晨。

  夏知寒坐在镜头前,正利用开播前的最后时间熟悉流程。他神色专注,说话之时眼尾上翘,带着勾人的浅笑。

  不管看见多少次,姜哲都觉得这人漂亮得像是妖孽。

  这么好看的人,天生就适合吃娱乐圈的饭。

  可惜姜哲刚把夏知寒签下,茗星高层鲁兴宁就看中了他。夏知寒没同意跟他,鲁兴宁便一直卡他资源。以至于签约四年,夏知寒到现在还是个十八线。

  这次姜哲趁鲁兴宁出差给夏知寒接了个试镜,结果鲁兴宁提前回来,又把试镜机会给卡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过来,眼神垂涎地在夏知寒脸上打转,正是至今都没死心的鲁兴宁。

  直播间里就他们三人,鲁兴宁毫不遮掩,大声嗤笑:“夏知寒,这次你得把直播间的每样东西都卖出5000份以上,才有机会去试镜。你一新人,能卖出五份我都算你厉害。何必吃力不讨好?陪我一晚,不都有了吗?”

  他伸手想来摸夏知寒的脸,被夏知寒用台本拍开:“鲁总,手不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折断。”

  夏知寒眼神平静,嗓音温和,但鲁兴宁却泛起胆寒。四年前他第一次想对夏知寒用强的,就差点被夏知寒卸掉胳膊。

  谁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纤细瘦弱的青年,怎么能爆发出那么大的力气。

  鲁兴宁心有余悸,狠狠剜了眼他,丢下一句“假清高”,冷哼走到一旁。

  这是夏知寒第一次直播,专属直播间傍晚才申请好。他一个十八线,没有任何宣传资源,今晚直播间的总计观看人数都不一定有5000人,绝无法完成要求。

  怕夏知寒难受,姜哲还没把带货销量与试镜挂钩之事告诉他。现在被鲁兴宁拆穿,姜哲低声安慰:“能卖多少是多少,好歹有个直播间了,以后也能多条路。”

  夏知寒没有多问,点了下头,继续熟悉直播流程。

  只要不踩到他的底线,夏知寒一直都很佛系,不争不抢,每个月靠着签约时定下的那点最低工资,竟也过了四年。

  有时候姜哲都佩服他这心态,时常怀疑夏知寒是不是个隐藏的富二代,家里有皇位继承,才不用像他这般为生活奔波。

  七点半一到,姜哲充当直播助理,为夏知寒按下开播按钮。

  他把链接发到亲友群里,请大家都关注下,免得一个观众都没有,让夏知寒太过难堪。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慢慢从个位数上升到十位数。

  夏知寒拿起产品开始介绍:“这是东阿阿胶,补血益气……”

  “这款人体工学椅,采用了最新研究成果……”

  ……

  即使观众很少,夏知寒也不敷衍,每一样都很认真地讲解。

  产品很多,全都介绍完,只稀稀拉拉卖出去几份,都是姜哲和他好友下单,距离5000份的目标还很远很远。

  鲁兴宁冷笑连连:“距离下播只剩五分钟,你离5000份的销售量还远得很。这世上没有奇迹,我劝你还是死心吧。长了张漂亮的脸蛋,怎么就没脑子呢?跟我犟什么?要不你试试脱光了,看能不能把东西卖出去?”

  夏知寒没理他,看有新观众进来,露出微笑:“新来的朋友可以关注下直播间,需要什么,随时可以向主播咨询。”

  【糖醋鱼:主播和你对象进展到哪一步啦?】

  ……

  星湖酒吧,最中间的圆形卡座内,叶落秋正被狐朋狗友们拉着喝酒。

  刚失恋的牧九明长吁短叹:“还是羡慕叶哥,有个小美人死心塌地跟了他两年。我上次见过一眼,啧,那漂亮得就跟画出来的一样!”

  喝醉了的莫闻不假思索:“再漂亮能有杭羽漂亮吗?那才是落秋——”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牧九明等人捂住了嘴。

  杭羽是叶落秋的初恋,叶落秋在最艰难的时候遇见了他,两人互相视作支柱。他陪叶落秋走出低谷之后潇洒离开,成了叶落秋心底一辈子的白月光。

  从此,叶落秋身边再无一人。

  直到夏知寒的出现。

  莫闻被牧九明捂得呼吸困难,酒醒了三分,忐忑去看叶落秋。

  叶落秋低头喝酒,眸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闻下意识去摸手机,以缓解心虚。无意间点开某宝直播间,里面传来一道清润温柔的嗓音:“现在下单的话,明天就能发货。”

  叶落秋的目光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了屏幕中笑意盈盈的夏知寒。

  认出主播是谁,牧九明差点跳起来:“叶哥,你媳妇在直播?”

  莫闻忙去看手机,发现夏知寒还真和杭羽有几分相似,甚至眉眼更灵动,就像会勾人一样。

  叶落秋这是找了替身?

  “给我。”叶落秋出声。

  莫闻麻溜将手机递过去,看见叶落秋紧绷的神色因为见到屏幕中的青年而缓和了几分。

  “他们俩现在到哪一步了?”莫闻低声问道。

  “我来问问小嫂子。”牧九明看叶落秋的屏幕上没有字幕,露出狡黠的笑,掏出自己的手机在直播间打字:主播和你对象进展到哪一步啦?

  刚发送,直播间里就响起一道粗粝的男声:“距离下播只剩五分钟,你离5000份的销售量还远得很。这世上没有奇迹……要不你试试脱光……”

  “艹!”叶落秋怒骂一声,摔了手机扭头就走。

  莫闻:“我的手机!”

  叶落秋回头:“我买了。”

  莫闻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这个手机要两万三,但也……”

  “我说他的货。”叶落秋打断他,快步出门。

  活腻味了,敢欺负他的人。

  ……

  直播间内,夏知寒突然发现有人加购了1万份东阿阿胶。他正要提醒对方别填错数量,直播间内的其余商品也全部以库存最大数量被加购,并且很快付款完成了交易。

  眨眼间,整个直播间的货物都售罄了。

  姜哲看得目瞪口呆,连忙从后台去看下单的顾客:“这位ID名为‘糖醋鱼’的客人是谁?”

  夏知寒摇了摇头,看到糖醋鱼在直播间给他留言。

  【糖醋鱼:嫂子憋怂,有多少货叶哥全包了!让你旁边的猪头滚开!】

  夏知寒与姜哲同时看向鲁兴宁。

  鲁兴宁大怒:“放屁!夏知寒,你是不是找人刷单了?公司严禁刷单,一旦退货,所有损失都由你十倍赔偿!你赔得起吗?你还让他对我人身攻击……”

  夏知寒看直播时间到了,礼貌地感谢了糖醋鱼,关掉设备下播,反问鲁兴宁:“证据呢?”

  “最后五分钟,所有货物一下售罄,不是证据是什么?这么高额的刷单,信不信我给你定一个诈骗罪?”

  “要是觉得我刷单,那就报警。”夏知寒拿出手机,“需要我帮你拨吗?”

  鲁兴宁停在原地没动。

  今晚所有的货物全部都已付款,总金额高达上亿。夏知寒但凡有今晚这刷单的能力,也不至于整整四年还是个十八线。

  难道真出现奇迹了?

  手机铃声恰到好处的响起,来电显示是“家人”。

  夏知寒去接电话,里面传来叶落秋的声音:“你没事吧?什么时候开始做直播带货的?”

  “没事,今天刚开始直播。”夏知寒走到一边去接电话,“是你买下了直播间的所有东西吗?”

  “嗯,那个嘴里不干不净的垃圾叫什么?”

  鲁兴宁忽地后脊发凉,看到夏知寒冲自己一笑,喊出了他的名字:“鲁兴宁。”

  ……

  从夏知寒那儿得知这次不会出现大批量退货后,姜哲悬着的心总算落地:“这下好了,鲁总没法再卡你的试镜。你这几天好好准备下,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要不是今晚这事可遇不可求,我都想让你住在直播间了。”

  正说着话,两人身后的电梯里乌泱泱走出来一群人,一名鬓角微白、外貌儒雅的中年人被围在中央,簇拥着往前走去。

  姜哲拉着夏知寒靠到一侧,让出路。等他们走远,暗自咋舌:“没想到季总也加班到这么晚。”

  看夏知寒的眼神落在季善身上,姜哲小声为他介绍:“你来公司四年,还没见过我们老总吧?这位就是,叫季善。听说他儿子小时候走丢了,到现在还没找回来,想想也怪可怜的。”

  季善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夏知寒回神,愣了愣才听懂姜哲的话:“走丢?”

  姜哲点头:“公司好多人都知道这事。季总这些年为了找儿子,什么办法都用了。季夫人因此郁郁而终,临死都没见到儿子。他们夫妻情深,季夫人去世十多年,季总都没有再婚,甚至连个绯闻都没有,真是个好男人。”

  夏知寒下意识地捏住自己脖子上的挂坠,那是一柄铁黑色的小巧长剑,厚重精致,富有年代感。

  ……

  茗星影业与星湖酒吧在江城的两端,夏知寒没有让叶落秋来接自己,与他一前一后回到家。

  被男人压在墙上亲得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才有所缓解,夏知寒勾着叶落秋的脖子,低低轻喘。

  叶落秋环着他的腰,咬牙道:“那个叫鲁兴宁的,明天就会从你眼前消失。你如果还想当演员,解约来我们公司。”

  夏知寒迷离的眼中浮现出几分清醒,想起今天看见的场景,低声道:“我不解约。”

  叶落秋知道夏知寒最大的顾忌:“违约金我来。”

  “与钱无关。”夏知寒的头抵在叶落秋肩膀上,正好可以看到自己脖子上的长剑挂坠。剑尖正好抵在胸口,像是刺进了心里。

  “不提他们。”夏知寒挪开眼睛,紧紧抱住叶落秋,“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叶落秋的心像是被猫勾了一下,沉沦在夏知寒盛满春水的桃花眼中。

  我要你回来

  叶落秋是在两年前的应酬局上认识夏知寒的。两人身份有别,坐在相隔最远的两桌。但一整个饭局,叶落秋都能感受到从那儿望来的目光。

  叶落秋长得好、家世好,从小便习惯了别人注视的目光。可偏偏这次,他隔着层层人群注意到了夏知寒的目光。

  夏知寒目光澄澈,撞上他回望过去的眼神,眼底更多了几分热烈。他不躲不避,仍旧是望着叶落秋,仿佛稍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似的。

  饭局结束,叶落秋出门前特地看了夏知寒一眼。果不其然,夏知寒跟着他走进了消防楼梯。

  所有人都从另一侧的电梯中离开,消防楼梯里只有他们。

  叶落秋笑着问:“看了我一晚上,是想跟我回家吗?”

  夏知寒怔了片刻,忐忑问:“可以吗?”

  叶落秋当晚就把夏知寒带回了家。

  初次的□□激烈而酣畅淋漓,夏知寒喊了几次疼,又都忍住了想要推开他的手。

  后来两人相拥而眠,叶落秋因为第二天有重要会议而被闹钟吵醒,起身时,被夏知寒拽住了手。

  一回头,他就看到了那双澄澈而无措的眸子,像是怕他一去不回。

  “我去开会,中午回来,你可以再睡会儿。”叶落秋说。

  “真的会回来?”

  叶落秋笑了:“这是我的房子,我不回来去哪儿?”

  夏知寒望着周围陌生的装饰,面露恍然,不自然地松开了他的手。

  出门前,叶落秋递给他一张不限额的信用卡和一把钥匙:“要是愿意,以后你就住这里,不用去搬行李,缺什么直接买。”

  前一晚的饭局中,叶落秋听到姜哲在为夏知寒拉资源,知道他一个十八线需要钱、需要人脉、需要资源。

  这些叶落秋都可以给他。

  他不在乎夏知寒接近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他看上了这张脸,只希望夏知寒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在身边。

  身上布满吻痕的青年怔怔地望着手中的东西:“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家?”

  叶落秋轻笑:“你要是这么想,也可以。”

  ……

  这段关系就这么不知不觉维持了两年,夏知寒安安静静地住了下来,除了分离时的黏人,一切都很好。

  两年以来,那张不限额的信用卡一分钱都没动过,夏知寒也从不跟他要任何资源。

  在一起时,夏知寒任由他予取予求。

  相隔两地时,他工作太忙,忽略了夏知寒,夏知寒也从不打扰。

  后来,叶落秋想这应该也是爱情的一种。

  可惜他给不了夏知寒同等的回应。

  ……

  闹钟响了一下,叶落秋伸手关掉,起身穿衣。他今天有个重要会议,必须出席。

  昨晚做得狠了,夏知寒睡得很沉,并未被刚刚的闹钟声吵醒。叶落秋伸手帮他将滑落在地的被子盖上,掩藏起夏知寒身上的痕迹。

  叶落秋洗漱完毕,出门时听到主卧内响起慌乱的脚步声。

  夏知寒匆匆跑出来,与玄关的他四目相对,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犹如小鹿似的,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看得人心生不舍。

  每一次他走时都这样,夏知寒总担心他再也不会回来。

  叶落秋收起推门的手,拾起沙发上的毯子将夏知寒裹住:“我去开会,下午出差三天。你先去穿衣服。”

  夏知寒没动,毛毯下的瘦削身躯微微颤抖。他紧紧握住叶落秋捏着毯子的手,像是害怕他一去不返:“真的会回来?”

  叶落秋失笑:“这是我的房子,我不回来去哪儿?”

  夏知寒恍惚了一瞬,慢慢松开他的手。

  这套房子刚装修好,叶落秋就带着夏知寒回来了。两年以来,一直都是夏知寒在住,叶落秋自己住的时间反而不算多。

  这两年夏知寒没花他一分钱,反倒是爱他爱得不可自拔。叶落秋也不想叫他吃亏:“等我回来,就把这套房子过户到你名下,会去做公证赠与。”

  夏知寒摇头:“我不要。”

  “那你要什么?”叶落秋没生气,反而还挺期待他提要求。

  夏知寒咬唇,沉默片刻后说:“我要你回来。我们是家人。”

  叶落秋笑了。

  这套位于江城繁华地段的大平层价值上亿,夏知寒竟然说不要就不要。

  茗星的艺人一个比一个会钻营,怎么偏就夏知寒爱他爱到这个地步,连白送的房子都不肯收。

  “三天后就回来。”叶落秋立下承诺,在夏知寒极为不舍与不安的目光中开门离开。

  屋内重新安静下去,夏知寒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坐在沙发上,怔怔望着门口,像是被人抛下的小兽。

  ……

  一直到中午,姜哲的电话打破了屋内的死寂,犹如雕塑似的人如梦初醒,从沙发上站起,进屋接通电话。

  “知寒,快动起来,下午我们去试镜!还有,鲁兴宁不知道得罪了谁,今天进去了哈哈哈……”

  夏知寒对他没兴趣,随口问:“去哪儿了?”

  “进局子呀。职务侵占罪,有人直接把证据送到了季总面前,今天一大早,警察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带走了。”姜哲眉飞色舞地说完这事,催促夏知寒出门,“我刚知道因为前期进展顺利,不少角色都定下了。今天是试镜的最后一天,你赶紧过去,我们到那儿碰头。”

  姜哲这次给夏知寒争取到的角色名为“天元仙君”,是人气小说《仙华路》中的男配,作者给他的评价是“不食人间烟火,但懂人间悲苦”。

  虽然戏份不多,但人设很讨喜,是原著中人气较高的男配,不少人都想要演这个角色。

  夏知寒换好衣服去试镜,往那儿一站,仙气逼人。台词发挥稳定,眼中悲天悯人,导演对他的表现连连点头,甚至还临时让他多演了一段。

  姜哲知道多半稳了,开车带夏知寒回公司的路上,忍不住夸赞:“我就知道你是块金子,现在没了鲁兴宁挡道,是时候大放光彩了。季总都说要见你呢。”

  正望着窗外风景的夏知寒不甚在意:“哪个季总?”

  “大老板,我们昨天见到的那位。你昨天直播带货销售金额高达一个亿,公司抽成都有上千万。一晚上赚这么多,季总当然要见见你。以后估计没人敢故意为难你了,知寒,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姜哲想起来就高兴,要不是还在开车,他都想跳舞。

  夏知寒楞了楞,低头将露在外面的挂坠塞入衣服内侧。

  ……

  季善的办公室在茗星影业顶楼,姜哲带夏知寒上去,很快就见到了他。

  第一次近距离与大老板接触,姜哲难掩激动:“季总您好,这就是知寒。我是姜哲,知寒的经纪人。”

  季善跟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坐下:“新人第一次直播,销售额就高达上亿元,我还是第一次见。知寒很厉害啊。”

  姜哲委婉道:“知寒其实不算是新人,他已经进公司四年,今年年底合约就要到期。”

  季善诧异,随后很快想通其中缘由,宽慰夏知寒:“公司正有几部剧在规划,我让助理发你们,你可以挑两部。”

  姜哲连连道谢。

  季善话锋一转:“知寒认识牧氏集团的牧九明吗?”

  夏知寒摇了摇头。

  季善皱眉:“那他为什么会买下你直播间的所有东西?”

  昨晚在直播间下单的是牧九明,付钱的是叶落秋。牧九明“糖醋鱼”这个网名不是秘密,稍一打听就能知道。

  夏知寒猜到那应该是叶落秋的朋友,没有出声。

  姜哲听说过牧九明,笑道:“都知道牧总爱玩,说不定昨晚是出于某种原因才买了那么多东西。知寒不认识他。”

  季善也觉得夏知寒不可能认识牧九明,不然绝不会整整四年都默默无闻。今天特地问他,不过是以防万一。

  他说了几句场面话,起身送客。

  走到门口时,季善望着夏知寒的脸,忽然喊住他:“你今年几岁?”

  “二十二。”

  季善失望地点了点头:“去工作吧,昨晚直播的销售额中,会给你五百万做提成。”

  姜哲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连连道谢。等回到工位上,他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发了,知寒!五百万呢!虽然这钱得咱俩分,但也是五百万啊!”

  夏知寒波澜不惊,低头望着手中的挂坠。

  姜哲豪爽地点了一大堆外卖,对夏知寒说:“季总刚刚问你年纪,估计是在想你会不会是他儿子。没有骂人的意思,季总现在看到个年轻人,都会问年纪。他儿子今年应该二十岁。你平时可以注意下,要是能帮季总找回儿子,咱俩的钱途远远不止五百万。”

  “他那么想要儿子?”夏知寒问。

  “那当然,这可是季总唯一的儿子,将来整个茗星和季总名下的其他产业都是他的。不过,就算没皇位要继承,普通人家丢了孩子,父母也着急。对了,我搞到太子爷少时候的照片了,发你看看。”

  姜哲从手机相册里找出那张寻人启事,上面是个四岁的小男孩儿。男孩儿身上穿着精致的小西装,被人抱在怀中,露出澄澈明亮的笑。

  姜哲一边发,一边嘟囔:“别说,这孩子的眉眼还真和你有点像。”

  夏知寒将手机中跳出来的寻人启事看了两分钟,删掉了这条消息:“一点也不像。”

  不存在的人

  三天时间眨眼而过,姜哲那儿传来好消息,夏知寒试镜成功,《仙华路》剧组定下他出演天元仙君,约了明天签合同。

  晚上姜哲想喊夏知寒出去吃饭庆祝一番,被夏知寒婉拒。今晚叶落秋出差回来,夏知寒想和他在一起。

  太阳落山,寒意渐起。夏知寒独自坐在客厅中,始终没有等到人推门进来。

  他慢慢起身,开门望去。一梯一户的电梯间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夏知寒转身回屋,拿起手机。

  【上午7点】

  【夏知寒:我今天买了菜,你想吃什么?】

  【上午10点】

  【夏知寒:你中午能回来一起吃饭吗?】

  【现在】

  【夏知寒:你什么时候回来?】

  【叶:今天有事不来,礼物会让贺川送过去。】

  夏知寒愣了片刻,起身去厨房。

  他会做的菜色不多,基本都是这两年里为了叶落秋而学会的。今早买了不少食材,夏知寒在网上搜了教程,一样样跟着做。

  接近晚上八点,他才做好一桌子菜。

  夏知寒盛了两碗饭,分别放到自己与叶落秋常坐的座位上,为他夹了个鸡腿:“这个蜂蜜鸡腿我新学的,你尝尝。”

  他给自己也夹了一个,轻轻咬下一口:“做菜教程里有些人评论太甜了,我感觉还行,你觉得呢?”

  夏知寒边问边侧头看向那张摆有米饭的空座位,仿佛那儿真的坐着一个人,正在与他聊天。

  夏知寒认真倾听,微微一笑:“外皮还不够脆吗?那我下次做的时候,再多烤一会儿。”

  ……

  贺川是叶落秋的助理,他按着叶落秋的吩咐买好花,带着礼物上门,恰好见到大门没关,里面传来夏知寒的声音。

  真稀奇,夏先生总是冷冷清清一个人,没想到也会在家招待朋友。

  贺川意外了一下,礼貌敲门:“夏先生,我来送东西。”

  夏知寒放下碗筷走出来。

  两人打过招呼,贺川随口问道:“家里有客人呀?”

  “不是客人,是你老板。”夏知寒说着回头朝餐厅的方向露出笑意,仿佛与里面的人相视一笑。

  贺川纳闷,老板今天不是回叶家大宅了吗?他亲自把人送过去的,怎么会在这里?

  借着帮夏知寒放礼物的便利,贺川朝餐厅处望了一眼。

  餐厅内空无一人,那张叶落秋常坐的椅子前,摆着一碗白米饭。白米饭上,铺满了各色菜肴。

  夏知寒将礼盒放到茶几上:“你又送了我什么?”

  贺川忙要解释这是叶落秋送的,他只是跑腿而已。

  夏知寒却仿佛已经听到了答案,先一步道:“你能回家就好了,我不需要这些。”

  他望着那张空无一人的椅子露出笑意,眼底溢出满足。

  一瞬间,贺川毛骨悚然,试探性问:“夏先生,你在跟谁说话?”

  “你老板呀。”夏知寒似乎很困惑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贺川再次看向那张空无一人的椅子,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鼓足勇气道:“那边没人。”

  夏知寒脸上的笑意顿住,眸中不存在的人影消失,他的眼底慢慢清明,怔在原地。

  ……

  叶家大宅,叶落秋一家人四口坐在客厅之中,氛围僵持而压抑。

  叶家老爷子抿了口茶,睨着叶落秋问:“这次去天宁市,事情有进展吗?‘天宁木刻’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唯一合作权,谈下来了吗?”

  “最后一位传人盛宝琛十几年前就去世了,现在找不到会这一技艺的人。”叶落秋说。

  老爷子哼了一声:“肯定是你没用心找,好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怎么会失传?我就说该把你小叔喊回来,要是他在……”

  叶落秋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要是这么看得起那个私生子,就滚出这里,去跟他住。”

  老爷子拍桌:“这是你跟爷爷说话的态度吗!”

  “奶奶还在停灵,你就把私生子带回家。我爸车祸你不闻不问,一门心思去给私生子张罗相亲,还想要我给你什么好脸色?”叶落秋反问。

  听着儿子提起往事,叶文斌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厌恶。他忍不住咳了两声,压手示意叶落秋坐下,缓声道:“天宁木刻的事就先放下吧,等找到传人再说。至于叶明泽,绝不可能回叶氏。”

  老爷子恼恨地坐在沙发上,咬牙问:“那你们想怎么样?靠落秋吗?他喜欢男的,你们夫妻俩又不是不知道。难道要我们叶家绝后?

  提起这事,叶文斌夫妇的脸色也不好,暗暗瞪了眼儿子。

  叶落秋神色坦然:“我喜欢谁是我的事,但叶明泽要是敢踏进这个门,我就敢让他横着出去。”

  他懒得再跟老爷子废话,看叶文斌脸色不好,扶起他上楼:“我给你约了医生,明天再去检查下,看看是不是换个治疗方法。这里住得不舒服,你们还是搬家吧。”

  叶文斌摇了摇头:“我今天搬,他明天就会让叶明泽住进来。爸这身子在公司帮不了你什么,但这是你奶奶留下的屋子,我得守着。”

  他态度坚决,叶落秋也不再说什么,将人送回房后,被母亲蒋婵喊出来:“落秋,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收心了。妈相中了几家姑娘,你去见一见,看看喜欢哪个。”

  “妈,您看我像畜生吗?”叶落秋问。

  蒋婵轻轻打了个下他的手:“别瞎说。妈跟你说正经事,赶紧找姑娘结婚生个孩子。你爸担心自己熬不到抱孙子的那天。”

  五年前的一场车祸导致叶文斌重伤,直到现在也没恢复。但有叶家的财力支撑,用了最好的治疗手段,他的身体不至于差到那个地步。

  叶落秋没理会父母的夸大其词:“我明明喜欢男的,还找姑娘结婚生子,那不是骗婚吗?害人姑娘一辈子,不是畜生是什么?”

  蒋婵没想那么多:“以前喜欢男的,现在就不能喜欢女的了吗?你以前喜欢那个叫杭羽的,现在不也喜欢上别人了?”

  叶落秋皱眉。

  蒋婵意识到失言,只能如实交代:“你买的一万份阿胶都寄到家里了,我能不知道吗?”

  叶落秋付完钱就没想这事,一边给贺川发消息让他去处理,一边敷衍蒋婵:“那是给公司的员工福利,填错地址了。”

  蒋婵翻了白眼:“员工福利还需要你这个老板操心?”

  叶落秋应声,看到贺川给他回了消息。

  【贺川:叶总,您现在方便接电话吗?我有件事想告诉您。】

  ……

  夏知寒又做梦了。

  欧式风格的客厅内爆发了剧烈的争吵,嘶声力竭的怒吼声中,保姆将他带出去。关门的时候,他听到了巴掌声,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摔倒在地,绝望而悲凄地望着他。

  女人漆黑的瞳孔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洞,就那么望着他,几乎要将他吞没。

  夏知寒知道是噩梦,挣扎着想要从中醒来。噩梦仿佛有了生命,死死拉扯着他,像是吃人的沼泽,不断蚕食他的理智。

  蓦然,夏知寒感觉身上有重物压下。

  温润的触感从唇边传来,齿贝被撬开,叶落秋的气息传来,那股将他困在梦中的力量渐渐消退。

  夏知寒费力地睁开眼,借着餐厅的余光看清身上的人。他眨了眨眼,伸手捧住叶落秋的脸。微凉柔软的触感传来,夏知寒不是很确定地问:“你是真的?”

  叶落秋蹙眉,回握住他的手:“真的。”

  夏知寒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闭上了眼:“假的,他今天不来。”手机一解锁就是微信页面,里面是叶落秋说不来的那条消息。

  叶落秋按灭屏幕,捏住夏知寒的下巴,让他正视自己:“夏知寒,我是真的,我办完事过来了。你看看我。”

  夏知寒怔怔望着他,像是分不清真假。

  叶落秋更加用力的抱住他,吻住夏知寒。

  人影交缠,一片旖旎。

  ……

  清晨,叶落秋在生物钟的作用下早早醒来。他望了眼身旁熟睡的夏知寒,拿了手机走出主卧。

  两年以来,叶落秋工作太忙,陪夏知寒的时间不多。如果不是贺川告诉他,叶落秋从未想到夏知寒会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还神色自若地告诉贺川老板在家。

  这人简直爱他爱得疯魔了。

  叶落秋昨晚就让贺川约了心理医生,今早打电话将情况说了一遍,对面沉吟道:“不排除精神分裂的可能。最好是带病人来医院一趟,做个检查,才能进一步诊断。病人有遗传病家族史吗?”

  叶落秋查过夏知寒的来历,是兰涉山的超生儿童,一直都是个黑户。18岁那年与茗星影业签约,才上了户口,直接用“夏知寒”这个艺名做了真名。

  兰涉山是贫困山区,很多人家连吃饭都成问题,只要不是拿刀砍人的地步,根本不会注意有无家族精神病史。

  叶落秋暗中关照过旗下慈善基金对那片贫困地区增加帮扶力度,知道多半查不出结果,但还是吩咐贺川派人去一趟。

  他跟医生约好时间,听见主卧内响起慌乱的脚步声,先一步道:“我在书房。”

  下一秒,书房门被人打开,夏知寒神色慌乱地站在门口。

  “没走。”叶落秋示意他安心,看到青年长长地舒了口气。

  叶落秋忍不住问:“你怎么老担心我走了不再回来?”

  夏知寒没有说话,直直地望着他。

  叶落秋上前抱住他,认真欣赏着眼前春光,忽然很想知道夏知寒臆想出来的那个‘他’,和他进展到哪一步了?会和他做-爱吗?

  扬眉吐气

  帮夏知寒将衣服一件件穿上,叶落秋装作不经意地说:“我有个做医生的朋友,需要一定量人群样本做研究。希望我们可以去帮个忙。”

  夏知寒望了眼餐桌上的蜂蜜鸡腿,缓缓点了下头。

  残羹冷炙有钟点工打扫,叶落秋带夏知寒去酒店吃早饭。

  到了酒店,等上餐时,夏知寒低落的情绪慢慢上涨:“这是你第一次带我出来吃饭。”

  叶落秋回忆了下,还真是如此。

  这两年他与夏知寒的交集只在那栋房子里,每次去找他,都只是为了解决需求。

  逢年过节想起他了,就让贺川送份礼物过去。

  要是忘记了,夏知寒也从不主动跟他索取。

  或许是这导致了夏知寒在脑海中幻想出另一个他?

  ……

  广式早茶样式丰富,夏知寒慢条斯理地吃着,发现叶落秋背后有人望着他们。

  在叶落秋出去接电话时,那人笑盈盈地走过来:“你好,我叫罗景云,可以跟你互换微信吗?”

  夏知寒并不想跟陌生人有太多联系,委婉道:“我没带手机。”

  “这不是吗?”罗景云刚要伸手去拿夏知寒放在桌上的手机,被另一个人手先行拿走。

  叶落秋握着那只手机,神色不悦。

  罗景云的脸色发白,努力挤出笑意:“叶总。”

  “有事?”

  “没有,我路过而已。”罗景云不敢多呆,找了个借口跑了。

  叶落秋看了眼手中亮着的微信屏幕,最上方是一条姜哲发来的短信,提醒夏知寒出门签合同。

  叶落秋把手机还回去,无意间点到微信通讯录,里面只有四个好友,他、姜哲、贺川,以及一个头像是招财猫的陌生人。

  ……

  要确认是否患有精神分裂症较为复杂,叶落秋先带夏知寒做了生理方面的相关检查,最后才与心理医生面谈。

  安静的诊疗室内,只有夏知寒与医生孟静。

  “别紧张,我们只是随便聊聊天。”孟静露出温和的笑意,见夏知寒点头,才开口问道,“夏先生平时习惯独处,还是喜欢热闹?”

  夏知寒想了想,说:“热闹。”

  孟静看了他一眼,记录下答案,继续问:“是否会因犯一点小错误就纠结半天,自责好久?”

  “不会。”

  “是否在说话或者写作中出现过思维混乱、缺乏连贯性或者逻辑性的现象?”

  “没有。”

  “是否会出现幻听幻觉,思维受到干扰而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

  “没有。”

  ……

  整场面谈,夏知寒交出了满分答卷。

  孟静将这一结果告诉叶落秋,并提醒他:“如果你在电话中描述的内容没有任何夸大成分,那病人现在的情况属于拒绝治疗。”

  夏知寒喜欢独处、害怕社交,做饭时不少心多加了勺盐都能自责到第二天,怎么可能像他问卷上那样完美?

  叶落秋深吸口气:“有什么办法吗?”

  “他不配合,谁也没办法。现在他生活自理能力一切正常,如果强行治疗的话,反而有可能加重病情。”孟静推了下自己鼻梁上的金框眼镜,“其实,能强行交出完美答卷,代表智力、情商都正常。如果他自己能想开,积极接受治疗,情况会好转。”

  “我去找他。”叶落秋推开门,看到夏知寒就在门外,捏着病情记录的手下意识发紧。

  夏知寒一眼不眨地望着他:“我想回家。”

  叶落秋迟疑片刻,问:“你愿意接受治疗吗?”虚掩着的门根本挡不住他与孟静的对话,夏知寒肯定都听不到了,没必要再粉饰太平。

  夏知寒没出声。

  “你乖乖治疗,我答应你一个条件。”叶落秋没哄过人,也不会哄人。他每次给夏知寒送礼物,夏知寒都会告诉他收到礼物很高兴。现在手边没礼物,就先送夏知寒一个承诺。

  孟静鼓励道:“早点介入治疗,能早点好起来,对你也是件好事。”

  夏知寒犹豫片刻,低声道:“我想你陪我。”

  叶落秋的喉结滚了滚,那个“好”字终究没能说出口:“那先吃药。”

  夏知寒重新填了问卷,等身体检查结果出来,才能判断是否确诊。

  临走前,他问了孟静一个问题:“请问在什么情况下,一个非常温柔的人,会变得特别奇怪?”

  “具体有哪些奇怪的行为?”

  夏知寒下意识抓住胸口的挂坠,垂眸说:“骂人、打人,枕头下藏刀。”

  孟静想了想,皱眉道:“你说的这类行为,一定程度上属于自我防御的一种。如果是突然出现这种转变,不排除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或者是遗传性精神病发作。需要更多信息才判断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可以把他带过来和我聊聊。”

  ……

  下午夏知寒要去签《仙华路》的合同,叶落秋顺路把他送过去。他没多问夏知寒额外向孟静咨询的那个问题,但暗中让贺川去了趟家里,看看夏知寒的枕头下面有没有藏刀。

  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在路边停下,夏知寒开了条窗缝透风,正好听见风把一段话带过来:“你放心,夏知寒还没签合同,这部戏他绝对演不成!”

  顺着声音望去,上午见过的罗景云春光满面,踏在台阶上向大厦走去:“我演男主我还不知道吗?夏知寒这辈子就是个十八线的命!他怎么敢和你争?”

  夏知寒重新靠回椅背上,神色平静,语气温和:“我应该不用下车了。”

  叶落秋瞥了眼罗景云的背影,冷笑一声:“安心去签约,谁也换不了你。”

  ……

  迈巴赫消失在路口,确认看不见了,夏知寒才进入大厦。

  他给姜哲发了消息,但没等到姜哲向往常一样来接自己,便按着手机里的地址上楼。

  刚出电梯,夏知寒就听到姜哲的声音:“说好签我们家知寒,为什么突然换人?这不是一句道歉能解决的!”

  “就夏知寒这个咖位,给你们道歉都掉价。赶紧走吧,有什么好闹的?跟个泼妇一样。”说话的侯毅是罗景云的经纪人。

  这次就是罗景云坚持要把夏知寒换掉,否则他就罢演。

  他是主演,身后有投资商撑腰,导演组惹不起,只能听他的。

  夏知寒进屋,屋内的人齐齐看向他。

  姜哲瞪了眼他们,转身对夏知寒说:“知寒,我们走吧。”

  连签好合同的角色都能被抢走,更别提还没签约的。这在圈内是常态,没人撑腰就是这么落魄。

  夏知寒低头看了眼时间,说:“等等,快了。”

  侯毅嗤笑:“什么快了?我劝你还是自己走吧,不然传出你泼妇的名声,还有哪个剧组敢要你?”

  “你少血口喷人!分明是你们仗势欺人!知寒就算不拍戏,直播带货一样能火!不像你们家那位,直播带货销量惨淡,还非逼着粉丝买东西。收他们正品的钱,给他们发伪劣产品……”

  “你他妈少胡说八道!”罗景云怒骂。

  侯毅一把拎起姜哲的领口,威胁道:“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姜哲额前冷汗直流,身子微颤,没敢出声。

  旁边响起一道淡漠的声音。

  “你们家那位,直播带货销量惨淡,还非逼着粉丝买……”夏知寒面无表情地重复着,姜哲几次给他使眼色让他停下,都没有任何作用。

  罗景云脸色阴沉:“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以为跟他吃顿饭就了不得了吗?连他为什么找上你都不清楚……”

  “知寒小心!”姜哲的惊呼声打断了罗景云的话,侯毅已经走到夏知寒面前挥起了拳头。

  下一秒,侯毅被夏知寒一脚踹开,撞翻椅子,摔倒在地。

  姜哲懵了一瞬,后知后觉想起夏知寒特别能打。

  不过罗景云是达康传媒的当红小生,揍了他的人,恐怕以后夏知寒在圈内的日子更难熬了。

  这里不少人都是达康传媒的人,姜哲怕遭围殴,拉着夏知寒就想跑。

  屋内最里侧的导演被一开始的冲突搞蒙了,慌忙组织人把动手的两边分开,顺手接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导演隔着5G信号点头哈腰:“是是是……明白……您放心……这就去办……”

  挂断电话,他喊住一只脚已经迈出去的姜哲:“两位留步!夏老师,我们签约!”说完他生怕来不及,飞快拿着合同跑过来,双手奉上,“夏老师,您在这里签个名字就好。片酬是原来的十倍,请您务必出演!”

  事情变化太快,姜哲有些反应不过来。

  同样反应不过来的还有罗景云:“喂,你们答应我不签夏知寒的。现在是什么意思?信不信我罢演?”

  “随便你。反正就算你不罢演,我们剧组也要和你解约。”导演看了他一眼,又对夏知寒说,“‘天元仙君’这是个配角,夏老师如果有意愿,可以试试男主。以您的实力,肯定是信手拈来。当然,男主戏份多了,片酬还能再加。”

  姜哲恨不得抢了笔当场帮夏知寒签名。

  罗景云愤恨地冲上前:“你们凭什么跟我解约?我可是达康的艺人,这部剧的最大赞助商也是我带来的!”

  导演早就烦他了:“你的金主刚刚打电话给我,让我换掉你,签夏老师。”

  “不可能!”侯毅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忍痛去打电话求证,发现竟然是真的。

  罗景云的心态当场就崩了:“凭什么换夏知寒?我合同都签了!你们这样要赔违约金,知道吗?还要当众给我道歉!”

  “给你道歉,那不掉价吗?赶紧走吧,有什么好闹的?跟个泼妇一样。”姜哲学着侯毅的语气说出同样的话,爽到不行。

  他终于带着夏知寒扬眉吐气了一回!

  不,这是第二回了!

  双倍的快乐!

  爱情使人盲目

  一番思考下来,姜哲认为还是“天元仙君”这一角色更符合夏知寒的气质,没有为他更改出演角色。

  两人签好新合同离开时,罗景云还在隔壁会议室内疯狂打电话,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会被换掉。

  说实话,姜哲也想不通。

  趁着坐电梯时只有他们两人,姜哲问:“知寒,你跟我说实话,昨晚直播间的土豪和今天保下合同的人,你是不是认识?”

  夏知寒点了点头。

  姜哲压低了声音问:“是谁?你又被人看上了吗?”

  夏知寒的唇角勾起笑意:“家人。”

  姜哲诧异。夏知寒还真是个隐藏的富二代?怪不得从不见他为钱发愁。

  不对呀,夏知寒的户口还是他带着去办的,姜哲对夏知寒的底细清清楚楚,他就是个普通人,不可能是富二代。

  每个人都有秘密,夏知寒既然不想说,姜哲也不好多问,开车将夏知寒送到星湖街的木语小舍。

  这是一家手工木制品小店,夏知寒平时就在这里做兼职。

  刚推门进去,夏知寒就受到了老板娘柴雪凝的热烈欢迎:“我的大师傅,您可算来了,店里都要断货了。”

  夏知寒扫了眼玻璃货架上的木制饰品,存货的确都不多了。

  “你之前要的木料都到货了,就在后面,今天能开工不?”

  木语小舍后面有院子与库房,就是平时夏知寒做木刻的地方。

  他检查过木料,确定没问题后,去提切割机。

  柴雪凝给他送了杯奶茶:“你确定要穿着阿玛尼的衬衫做木工?”

  夏知寒解开袖口,上折袖子,露出白皙的小臂:“有什么问题吗?”

  柴雪凝被问住了:“……倒也不是不可以。”

  切割机锋利的齿轮将木料切成小块,夏知寒问清楚这次需要的木刻造型后,拿起刻刀认真雕刻。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很快在他手中浮现,只要再抛光、上漆,就能摆上柜台。

  不管看见多少次,柴雪凝都为夏知寒的手艺惊叹:“知寒,你这双手简直化腐朽为神奇。教你木工活的爷爷真是有远见。”

  夏知寒拿起第二个木块,继续雕琢:“他只是想让我有个吃饭的手艺。”

  柴雪凝相当羡慕:“你爷爷对你真好。不像我爷爷,重男轻女,还大男子主义,就是那种典型的封建大家长。我开个小店,他都说了我好几回,要我关店回家去相亲。”

  “店里生意挺好,没必要听他的。”夏知寒难得会劝人。

  “我知道,我就这点爱好了,不会放弃。就是老爷子说话太难听了,竟然跟自己亲孙女说‘女人到了三十岁还不结婚,不如一头撞死’,这周非压着我去相亲。”柴雪凝想起来就生气。

  夏知寒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刻着木雕。

  柴雪凝灵光一闪:“要不你帮姐姐一个忙,假装我男朋友,周末跟我回家见家长?”

  夏知寒摇了摇头:“我周三进组拍戏,周末要加班。”

  柴雪凝后知后觉想起夏知寒主业是个艺人:“拍哪部戏?你签的哪家经纪公司?”

  夏知寒刚来做兼职时,柴雪凝就问过他的经纪公司是哪家。

  当时夏知寒没记住茗星影业的名字,没能说出来:“《仙华路》,茗星影业。”

  柴雪凝诧异:“你签的茗星啊?怎么不早说?我还能帮你去打个招呼。你们老板季善是我姑父。”

  刻刀划过木刻,刺入夏知寒的手指,鲜血直流。

  柴雪凝着急忙慌地去给他找药箱,看夏知寒熟稔地处理好伤口,担忧道:“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小伤。”夏知寒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季善是你姑父?”

  柴雪凝点点头:“现在我姑姑去世、表弟失踪,我们两家没以前那么亲了。但你一个艺人,想拍什么戏,男主角我不一定能帮你要到,配角还是没问题的。我姑姑有茗星影业的股份,这部分她留了遗嘱给我表弟,现在是我爸和姑父共同代持。”

  夏知寒错愕片刻,冲柴雪凝笑了笑:“我在茗星挺好的,不用去打招呼。”

  柴雪凝又问了他一些有关《仙华路》的拍摄事宜,确定夏知寒的确在上升期,真心为他高兴:“这部剧公司还是挺重视的,好好拍。以后有问题随时可以找姐姐帮忙。顺便帮我注意下你们老板身边有没有别的女人。”

  夏知寒皱眉。

  柴雪凝叹息着解释:“他如果再婚,肯定还会有孩子,那不一定还对找回表弟的事那么上心。其实姑姑去世十多年,姑父想再娶我也理解。但我感情上更希望早点把表弟找回来。我表弟特别可爱,又乖又软。”

  她翻出季天宝小时候的照片,“看,可爱吧?你身边要是有人小时候跟父母走散或被拐,一定要让他去警察局验个血,说不定就是我表弟。”

  照片上是两个孩子,穿着公主裙的女孩子十五六岁,她牵着一个四岁的小男孩。小男孩穿着背带裤,露出灿烂的笑。两人手中都牵着动物模样的气球,像是才从游乐园回来。

  柴雪凝怀念地望着那张微微泛黄的照片,忽然觉得小表弟和夏知寒有点像。

  她心跳快了一拍:“知寒,我表弟是四岁那年走丢的,你对你四岁以前的事有印象吗?”

  夏知寒点了下头。

  “你都记得什么?”

  夏知寒没有说话。

  柴雪凝失望地叹了口气。

  夏知寒既然记得四岁以前的事,如果真的是她表弟,肯定早就回来找他们相认了。既然没有,那就代表不是。

  ……

  从木语小舍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夏知寒刚准备好晚饭,门铃响了,是贺川来为叶落秋送花,顺便看看夏知寒今天有没有臆想出一个不存在的人。

  看到桌上只有一碗清汤面、一副碗筷,贺川松了口气,一边纳闷夏知寒干嘛不吃点好的,一边去向叶落秋汇报工作。

  将碗筷放入洗碗机,夏知寒抱着剧本在沙发上躺下。淡淡的花香传来,让人精神放松。

  背台词的夏知寒不知不觉间入睡,梦到了种满玫瑰的花园。

  他奔跑在里面,保姆追在后面,提醒他小心看路。他嬉笑着不以为意,撞进一个温柔的怀抱。

  女人抱起他,亲了下他的脸颊,笑盈盈地说着什么。

  天空慢慢变暗,不断落下,像是天塌地陷。周围变成了狭□□仄的筒子楼,女人疯狂的咒骂与悲泣,四面八方都充满她的仇恨。

  “去死啊!去死!”

  “你为什么要出生?你该去死啊!”

  “对不起……对不起……”

  “你就不该存在!”

  ……

  梦中的言语像是有了实质,传来切实的疼痛。仿佛有座山压在身上,让他呼吸困难。

  “夏知寒!”

  叶落秋的声音惊醒了夏知寒。

  望着面前的男人,夏知寒的思绪慢慢回笼。

  “嗯?”叶落秋将手挪到他眼前,白皙的小臂上被夏知寒掐出了血印,直到此刻也没放松,“又做噩梦了?”

  夏知寒慌忙松手,因为抓得太过用力,手掌酸得厉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无意间瞥见茶几上的药,神色一僵。

  白天的检查已经出结果,这些药就是答案。

  夏知寒苍白的唇颤了颤:“可以不吃吗?”

  “乖点,你答应我的。”叶落秋拿起茶几上的药盒递给他。

  夏知寒钻入他怀中,紧紧抱着他:“可是我不想失去你。”

  叶落秋刚窜起的不耐烦,被这句话抚平了三分:“我不就在这儿?”

  夏知寒紧紧抱着他,眸光忐忑。

  叶落秋伸手拆了药盒,取出药丸:“吃吧。”

  夏知寒犹豫片刻,微微张嘴。

  叶落秋将药丸放入他口中,指腹碰触到他淡粉的舌尖,眼皮跳了一下。

  他去拿茶几上的水,给夏知寒送服药丸。无意间瞥见他的左手,蹙起眉头:“手怎么破了?”

  “不小心划到的。”

  雪白的绷带上浸出血迹,应该是做噩梦时不小心扯开了伤口。

  夏知寒将绷带拆开,伤口果然在渗血。

  “真不小心。”叶落秋拿了药箱过来,低头吮掉他流出鲜血。湿热的唇舌间呼出热气打在指腹,带来烫人的温度。

  夏知寒重新包扎好伤口,趁着叶落秋不注意,将吐出来的药丸揉在绷带中丢入垃圾桶。

  “这些药一天两顿,你记得吃。”叶落秋叮嘱着,忽地被夏知寒亲了一下。

  夏知寒很少有这么主动的时候,叶落棋挑眉,“亲我也得吃药。”

  夏知寒趴在他肩头,闷声道:“我只是想一直都能见到你。我们是家人。”

  叶落秋轻笑。

  以前怎么没发现夏知寒还能有这么黏人的时候?

  “最近我会多抽点时间陪你。”叶落秋最近忙得一塌糊涂,白天分别陪叶落秋和叶文斌去医院后,立马回公司加班去了,刚刚才下班。

  他知道夏知寒好哄,随便说几句,夏知寒都会信。

  爱情总是这么使人盲目。

  还好,他看得清。

  叶落秋侧头去看怀中的人,带着氤氲雾气的桃花眼惹人怜惜,叶落秋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你是最好的家人

  《仙华路》的导演郭导有个习惯,会在正式开拍前约编剧和艺人一起开会,仔细商讨角色的人物弧光、性格特征等深层信息,以便让艺人更好的理解这一角色。

  开会地点就在上次签约的大厦,一上午的时间,先把“天元仙君”这个人物过了一遍。

  夏知寒仔细说出自己对人物的理解,以及一些重要情节的演绎,赢得剧组一致称赞。

  先前得知夏知寒签下这部剧的经过,那些没见过他试镜表演的人,都以为又来了个华而不实的关系户,只希望夏知寒不作妖就行。

  今天这番交谈下来,夏知寒对人物理解得比在场许多人都要深刻,又复盘了他的试镜表演,让人知道他是有真本事的。

  中午吃饭时,剧组的人跟他都亲近了不少。

  午休时分,夏知寒正在休息,身旁忽然投下一道阴影。

  罗景云刻薄地开口:“难得有个演职表靠前的角色,激动得都要睡不着觉了吧?”

  夏知寒懒得理他,侧过身去,闭眼假寐。

  这样的无视让罗景云感到愤怒:“你不就靠着叶总罩你么?真以为跟他睡几晚上,你就成他真爱了?”

  “难道你就没有发现他特别喜欢看你的脸吗?”

  夏知寒抬眸,扫了罗景云一眼。

  他刚和叶落秋在一起时,叶落秋的确有这个习惯。后来或许是看久了,叶落秋已经很少刻意来看他的脸。

  罗景云呵呵笑道:“你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夏知寒语气平静:“你有话就说,绕这么多圈子,听着累。”

  罗景云愈发得意,有种拿捏住夏知寒的痛快:“叶总只是看中了你这张脸,他真正喜欢的是别人,你只不过恰好与他有张相似的脸而已。你也不想想,你一个十八线,拿什么跟叶总的心上人比?”

  然而夏知寒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伤心或生气,甚至连一点失落都没有,反而语气平和得就好像在聊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他心上人是谁?”

  “当然是……”话到嘴边,罗景云忍住了,十分恶劣地怂恿夏知寒,“我凭什么告诉你?你不是很能么?可以去找叶总问,他……”

  “罗景云!”门外一声低呵打断了罗景云的话,他被吓了一跳,刚刚还得意洋洋地连瞬间没了血色,“牧总……”

  “滚!”牧九明把人赶走,冲夏知寒露出笑意,“嫂子中午好,真巧,你也在这儿?”

  夏知寒与牧九明见过几面,知道他是叶落秋的朋友,只是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好。”

  “嫂子你别听姓罗的胡说八道,叶哥这两年身边就只有你一个。罗景云代言和电视剧快掉没了,他疯狗一样乱咬人,别理他!”牧九明迫不及待地帮叶落秋说话,就怕叶落秋这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媳妇转眼就没了。

  夏知寒扫了眼罗景云离开的方,微微颔首。

  他这么平静,牧九明反而有些不放心。他想了想,小声问:“嫂子,你听到这种话都不生气的吗?”

  夏知寒很奇怪地反问:“为什么要生气?我们是家人。”

  有道理,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牧九明正纠结着,又听夏知寒问:“你为什么要喊我嫂子?”

  难道他叶哥才是嫂子?

  这个念头在牧九明脑海中转了一圈,被他火速丢出去,以为是夏知寒不喜欢这个称呼,改口道:“那我以后不喊了。”

  目送夏知寒去继续开会,牧九明思来想去不放心,给叶落秋打去电话,简要说了中午的事:“叶哥,罗景云刚刚找嫂子把你找替身的事说了。”

  叶落秋紧张了一瞬:“夏知寒怎么说?”

  “嫂子真不愧是你看上的人,全程平静得不像话。末了我问他生不生气,他还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说你们是家人。他说得对,家人就是要互相信任。可叶哥……”牧九明放低声音,叹息道,“你真的是拿嫂子当替身,他还这么信任你,你是不是有点混蛋了?”

  电话那头长久地沉默着。

  ……

  傍晚时分,夏知寒结束了研讨会,坐上叶落秋的车。

  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启动,汇入车流,朝餐厅驶去。

  叶落秋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敲击方向盘,听着夏知寒分享今天的经历,全程没有提到罗景云一个字。

  夏知寒一向省心,从不过问他的私人生活。叶落秋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想问,还是不敢问。

  等待上菜的时间,夏知寒打量起餐厅的装饰:“你最近怎么经常带我出来吃饭?”

  “省得你回家再做。”叶落秋尝过夏知寒的手艺,水平高低全看他找到的教程质量。

  有些做菜视频细节部分不够详细,夏知寒只能靠自己判断,就会翻车。

  叶落秋倒不是嫌弃他的手艺,就是想起那天早上带夏知寒下馆子时他状态不错,就希望他多保持这样的好心情。

  除此以外,叶落秋心中还在想另一件事。

  望着夏知寒,他状若随意地问:“九明说今天跟你撞见了?”

  夏知寒仔细回想了一遍今天遇见的人,唯一一个不知道名字的是牧九明,且他是叶落秋的朋友,一下子把人和名字对上,点了点头:“他帮我赶走了个好啰嗦的人。”

  叶落秋盯着他,没瞧出夏知寒有任何情绪波动,不禁纳闷夏知寒真的对这件事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不,肯定是装的。

  每次他走的时候,夏知寒都那么黏他,却每次都只是小心翼翼地望着他,连挽留的话都不敢多说。

  这么胆小的一个人,怎么敢跟他对质替身的事?

  “别多想。”叶落秋说。

  夏知寒不解:“什么?”

  叶落秋不屑撒谎,当初他与夏知寒之间的关系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但此刻对上夏知寒澄澈的双眸,“替身”两个字他开不了口:“你挺好的。”

  夏知寒的脸上绽出笑意:“你也是最好的家人。”

  叶落秋想起牧九明的话,忽然觉得自己是有点混蛋。

  ……

  达康传媒,罗景云正在发疯:“我的合约上个月才续签,你们如果要跟我解约,必须赔付我十倍违约金!三千万一分都不能少!”

  达康传媒的负责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合约上有条款,若是因艺人自身原因导致解约,公司无需赔付。”

  “我什么都没干,是你们违约!”

  “你在直播间卖假货的事,需要我再提醒一遍吗?”公司负责人问。

  罗景云一窒,随后道:“这事已经压下去了,你们不能再拿这个做理由。”

  “压下去是当初公司想保你,现在不想保你了。而且,我提醒一句,你这样的行为算劣迹艺人,不仅没有违约金拿,还得赔付公司三千万违约金。”

  罗景云还要反驳,被经纪人侯毅拦住:“顾总,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景云这些年一直都兢兢业业,为公司挣了不少钱……”

  顾总冷笑着打断他:“兢兢业业?他因为耍大牌、打人、卖假货等劣迹上新闻的次数还少吗?哪一次不是公司花钱把消息压下去?这次好了,踢到铁板,把自己搭进去了。以后随你怎么耀武扬威,都跟公司没关系。”

  侯毅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低声问罗景云:“你惹到谁了?”

  上次丢了《仙华路》的主演,侯毅就觉得不对劲,但一直查不到是谁的意思,还以为是夏知寒的后台更强而已。

  现在听顾总这么说,难道是夏知寒记仇,来报复了?

  “是夏知寒在对付你吗?”他低声问。

  罗景云翻了个白眼:“他算个屁!”

  “那是谁?”

  罗景云不得不往另一个人身上想:“是叶总吗?”

  顾总瞥了眼他一眼,挑眉道:“还有点自知之明。这次是总部叶总亲自给我打的电话,谁也保不了你。赶紧签了解约协议,不然叶氏的手段,你们清楚。”

  罗景云面色苍白,不敢相信叶落秋竟然真的为了夏知寒把他逼到这个地步。他这些年虽然赚了不少,但花得更多,根本拿不出三千万的违约金。

  妈的肯定是夏知寒吹了枕边风!

  罗景云没有签,扭头跑出去打电话:“喂?小羽吗?那个夏知寒太过分了!竟然去叶总面前告黑状,现在达康要跟我解约,还要我付三千万违约金!小羽,你帮我跟叶总求求情好不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你跟落秋提我了吗?”

  “没有,这些年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提你的名字。但我知道他心里肯定还是有你的,不然新找的夏知寒怎么会那么像你?你帮帮我吧,要是跟达康解约,以后我也别想在娱乐圈混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随后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我过几天就回国,你坚持一下,等我和落秋见面了再说。”

  “好,你早点回来。到时候等你和叶总复合,我看夏知寒怎么被扫地出门!”罗景云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他虽然在叶落秋这边没存在感,但和杭羽一直是朋友。等正品回来,他就不信夏知寒一个冒牌货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白月光回来了

  随着《仙华路》即将开机,夏知寒也忙碌了起来,早早起床准备工作。

  早餐叶落秋点了外卖,是上次带他去吃过的那家广式早茶。夏知寒正在拆饭盒,听到手机铃声响了,随手接起。

  里面传来一道年轻的男声:“秋,我今天回国,你能不能来接一下我?”

  这是个陌生的声音,夏知寒扭头去看屏幕,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

  望见手机顶端有一连串未读消息的图标提示,他才发现自己误拿了叶落秋的手机,忙让电话里的人等等,把手机送进盥洗室:“有人找你,我以为是我的电话,不小心接了。”

  两年前刚和叶落秋在一起时,夏知寒因为手机过于卡顿,有次没能接到叶落秋的微信电话,叶落秋就给他换了只与自己同款的手机。

  手机外壳背面一黑一白,但在息屏的情况下,无法从正面分出是谁的手机,叶落秋自己都拿错过好几次。

  他没放在心上,拿起来接听:“哪位?”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响起,叶落秋低头去看屏幕,发现是串号码,并不在自己的联系人中,正要挂断电话,忽然一顿。

  他在心中反复将这个号码默念了三遍,确认自己没有记错,抬眸去看夏知寒。

  夏知寒送完手机就走了,正在餐厅中准备餐碟吃肠粉。

  叶落秋闭上眼睛,关上门进屋,低声问:“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强颜欢笑的声音:“落秋,是我呀,小羽。”

  “有事说事。”

  “好久不见了啦,刚刚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与你无关。”叶落秋皱眉望向门口,听见夏知寒的脚步靠近。

  下一秒,房门被人打开,露出夏知寒的面容。

  叶落秋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一步挂断了电话,略显紧张地望着夏知寒:“什么事?”

  “餐厅忘记给酱包了,家里的这两款番茄酱,你要哪个?”夏知寒一手拿着一瓶番茄酱,都还没开封。

  叶落秋随手指了一瓶,夏知寒应声,转身出去拆封条。

  叶落秋长舒一口气,低头凝望着刚刚那条通话记录,片刻后将手机丢在床上,像是想要将杂乱的思绪丢出。

  两人吃着早餐,夏知寒认真地在看从前上培训班时的学习笔记,餐厅内很安静。

  叶落秋时不时望他一眼,见夏知寒始终专心致志地在复习,他掂量着开口:“刚刚电话里的人跟你说了什么?”

  夏知寒喝了口牛奶:“说他今天回国,希望你去接他。”

  夏知寒说完又低头去看笔记,发现有个错别字,拿了笔划掉,重新写上正确的文字。

  他笔迹工整得像是印刷体,完全不像是资料中所记载的初中肄业。

  叶落秋皱眉,心中的紧张化作忐忑,不知道夏知寒会不会因为杭羽的话而多想。

  “我不去。”他说。

  夏知寒一向不多管叶落秋的事,虽然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刻意告诉自己一声,但还是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吃过早饭,牧九明过来给叶落秋送资料,趁着夏知寒去厨房磨咖啡,他小声告诉叶落秋:“杭羽要回国了。”

  虽然平时他不敢在叶落秋面前提这个名字,但这个关键时间点,该提醒还是得提醒。

  叶落秋望了眼夏知寒的方向,确定他听不见,才低声说:“我知道,他刚给我打电话了。”

  牧九明惊得坐直了身子:“他找你干嘛?接机啊?”

  叶落秋微微颔首。

  牧九明紧张地去看夏知寒,他还在厨房准备咖啡,听不到他们说话:“那你去吗?”

  “分都分了,去什么?”叶落秋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但瞥见夏知寒的身影,他迟疑片刻说,“这个电话是夏知寒接到的。”

  牧九明刚放下的心一下又高高悬起:“你修罗场了?”

  “他表现得很平静,我说了我不去。”

  “还好嫂子是个体贴的人。叶哥,要我说你就踏实跟人家过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万一哪天翻船,也不怕嫂子跑了?”

  叶落秋想起夏知寒昨天面对罗景云时的反应,想起他在独自等待中幻想出来的那个不存在自己。

  夏知寒那么爱他,怎么会跑呢?

  “之前我工作忙,又一直把公司的事放在最前面,空余时间不多。现在情况好一点了,我会尽量多抽点时间陪他。”

  夏知寒是因为爱他才得了病,他得把夏知寒的病治好。

  正在这时,厨房里的人推门出来,牧九明立马转移话题:“好香的咖啡。”

  “这些是用你喜欢的阿拉比卡咖啡豆做的。”夏知寒冲叶落秋笑了笑,将三杯咖啡端到茶几上。

  牧九明早起本就困成狗,赶紧喝了一口,唇齿生香:“叶哥你不是喜欢喝茶吗?什么时候喜欢上咖啡了?”

  “现在,不行吗?”叶落秋睨了他一眼,伸手去拿咖啡。

  夏知寒什么都好,就是偶尔会记错他的喜好。但这不要紧,以后两人在一起生活时间久了,他都会记住的。

  叶落秋喝了口咖啡,看夏知寒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示意他坐下:“我跟九明对好合同就走,到时候带你一起去公司。”

  夏知寒点了点头,望着杯中的咖啡,脸色愈发苍白。

  ……

  茗星影业与叶氏集团在两个方向,叶落秋将人送到门口,夏知寒望着他的车消失在路口,才转身走进大楼。

  夏知寒并非科班出身的演员,但学习能力很强,这些年姜哲抓住各种机会让他进修,夏知寒也不负所望。

  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崭露头角,姜哲比他还紧张,在开机前给夏知寒报了公司内部的培训班,希望他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培训结束,姜哲等在门口,将夏知寒带去无人的休息间,把打包的晚饭递给他:“知寒,跟你说个事,咱们公司的‘一哥’,杭羽要回来了。”

  杭羽出国进军好莱坞时,夏知寒刚进公司,并未见过他,也未经历过这位一哥在公司时的辉煌。

  这算是个不小的新闻,刚刚夏知寒在培训班里也听到有几个艺人在小声讨论。

  姜哲有些紧张:“知寒,你事业刚起步,他就回来了,我有些担心。你没见过他真人,说实话,你们俩长得挺像的,尤其是眉眼。就连上镜的气质都很像。”

  外貌相似、气质相近,这意味着定位重合,存在一定竞争。

  同一家公司的资源就这么点,从前杭羽在的时候,公司大量资源都倾斜给他,其余人只能喝汤。

  一直到杭羽出国,公司才陆陆续续又捧红一批新人。

  现在杭羽回来,姜哲担心原先那些能够帮夏知寒争取到的资源都会飞走。

  毕竟谁会放着杭羽这么一个当红流量不用,去找一个毫无名气的十八线呢?

  “他已经红了,能拿到的大牌资源,不是现在的我能够考虑的。至于以后是不是会造成竞争,以后再说吧。”夏知寒道。

  “艺人这条路除了实力,就靠人捧。季总很喜欢杭羽,几乎是拿他当亲儿子看。你相当于是在跟少东家竞争,以后的资源我真的很担心。”

  夏知寒看了眼顶楼季善办公室所在的方向:“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杭羽?”

  “咱太子爷是4岁走丢的,季总找人推测过他成年后的画像,和杭羽贼像。”姜哲快速翻找手机相册,从里面找出来一张AI合成图和杭羽的照片放在一起,“你看像吧?”

  AI合成图上的男生有着一双桃花眼,神色淡漠,面容上还有几分少年人的稚嫩。

  照片上的杭羽笑得眉眼弯弯,一对桃花眼弯弯翘起,无论是眉眼还是轮廓,都和AI合成图上的少年极为相似。

  “这么像,没去做亲子鉴定吗?”夏知寒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做了,但最后证明不是季总丢失的儿子?反正季总见过他之后,对他超级好。好多人都在猜最后季总如果找不回亲生儿子,会不会培养杭羽进管理层。”

  姜哲随手翻着手机相册里的图片,又看到那张寻人启事上的照片,发现相比于成年后的AI合成图,夏知寒和小时候的太子爷更像。

  可惜他自己完全没这方面的想法,不然姜哲都想偷偷带他去做个亲子鉴定。

  培训班一直到晚上九点才结束,姜哲送夏知寒回家。两人刚到地下停车场,迎面走来两人,正是杭羽和他的经纪人尹邵青。

  姜哲与夏知寒靠边走,让出另一半道路。

  杭羽带着经纪人直直走到他们面前,直到双方快撞上才停下。

  这一看就是来找茬的,姜哲在心中暗骂了一声“晦气”,笑着伸出手:“杭老师回来啦,真高兴在这儿见到您!尹哥您接机辛苦了。”

  尹邵青将右手拎着的礼盒挪到左手,礼貌性地与姜哲握了下手。

  杭羽双手插兜,眼神全部落在夏知寒身上,一眼不眨地打量着他,没想到夏知寒真人比照片上还要像自己。

  姜哲尴尬地收回手,暗暗用手肘碰了下夏知寒,提醒他来者不善。

  “有事么?”夏知寒问。

  这声音与早上在叶落秋手机里听到的一模一样,杭羽心底隐隐有火苗窜起,又被他迅速压下。

  叶落秋选中夏知寒,应该只是因为这张脸。现在他回来了,夏知寒马上就会出局。

  想到这里,杭羽心情好了不少,扬起下巴,冲夏知寒伸出手:“你好,我叫杭羽。”

  夏知寒原本放在身侧的双手插进兜里,微抬下巴,并不说话。

  杭羽的手空荡荡的停在空中,脸色难看极了。

  叫声老公来听听

  尹邵青没想到一向存在感为零的夏知寒会当众让杭羽难堪:“夏知寒,你的教养呢?”

  夏知寒不卑不亢:“这不是在跟杭老师学么?”

  姜哲知道他是为自己出气,内心感激的同时,暗暗给夏知寒递了个眼色:“知寒一直都很崇拜杭老师,所以才会这么做,他没有恶意。”

  别说杭羽将来可能进管理层,就是现在,杭羽都有的是办法打压夏知寒一个十八线。

  杭羽嗤了一声,收回手,神色倨傲:“这么崇拜我,所以什么都要学我?连自己的脸都不要了,照着我整?你要跟我授权了吗?”

  姜哲不想事情闹大,忙打圆场:“知寒是天生的,没动过刀子。您和知寒各有千秋,没必要比这个。”

  杭羽不依不饶:“你说天生的就是天生的?圈子里整容的多了去了,谁会承认?他要是没整容,会和我长得这么像?”

  姜哲琢磨着也就眉眼像了点,又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哪有杭羽说得这么严重?

  夏知寒嗓音平和地反问:“那你和季天宝的成年合成图那么像,是不是照着他整的?”

  杭羽脸色大变:“你别胡说八道,我这是天生的!”

  “你说天生的就是天生的?圈子里整容的多了去了,谁会承认?你要是没整容,会和他长得这么像?”一模一样的话,被夏知寒还给了杭羽。

  杭羽一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扭头走人。

  尹邵青瞪了夏知寒一眼:“行啊,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别忘了你合约还在茗星,这里杭羽说了算!”

  “杭羽姓季么?”夏知寒问。

  尹邵青被噎得说不出话,恼恨走人。

  两人气冲冲地走入电梯,姜哲这才长舒一口气:“知寒,谢谢你帮我出气。这在圈子里其实是常态,我都习惯了。不过,杭羽这个点来公司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夏知寒望着电梯上不断跳动的数字,看它最后停在了顶层,猜到杭羽的目的:“来尽孝心。”

  姜哲楞了一下,明白他的意思,啧啧感叹:“怪不得公司里这么多年轻艺人,只有他一个能让季总把他当儿子看。连家都没回就过来探望季总,是够孝顺的。”

  ……

  第二天清晨,夏知寒睡得迷迷糊糊,接到姜哲打来的电话:“知寒,杭羽要演男一!”

  “他不一直演男一号么?”夏知寒强撑着困意从沙发上坐起,看了眼门口的拖鞋,确认叶落秋昨晚没有过来。

  “我说的是《仙华路》的男一号,我刚收到的消息。你们俩以后要是在同一个剧组,他指不定怎么为难你呢。惹不起躲得起,你能让你那位‘家人’帮你换个同级别的剧组吗?”

  夏知寒起身去厨房准备早餐:“今天都要开机了,没必要再换。我的戏份不多,拍完就好了。”

  “他万一又找茬怎么办?”

  “他如果铁了心要找我麻烦,我换去别的剧组也一样。”

  夏知寒挂断电话走进盥洗室,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会儿,不明白为什么杭羽一见面就对他有那么深的恶意?

  就因为这张相似的脸吗?

  ……

  开机仪式时,夏知寒果然见到了杭羽。

  杭羽名气大,又刚回国,许多记者都追着他采访。

  夏知寒避开人群,早早去上妆,反复阅读剧本,等待开拍。他戏份不多,郭导打算集中拍完后,再去拍别的戏。

  第一幕戏是夏知寒与女主演闫宇晴的对手戏,两人发挥都不错,直接一条过了。

  休息的时候,杭羽走了过来,凉凉开口:“真不愧是叶氏总部钦定的演员,一上来就先拍你的戏。”

  集中先拍某些戏份是剧组的常态,夏知寒抱着奶茶并不想为这种事多费口舌。

  杭羽没等到回应,在他身旁坐下,望着不远处正在拍戏的演员,自顾自地开口:“我和他也是在应酬局中认识的,那天他喝醉了,我把人送到了他助理那儿。后来,或许是缘分,我们总是能遇见,我就和他在一起了。”

  “他那个时候很忙,为了家里的公司没日没夜的工作。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陪我。后来,我想出国深造,他还想在国内继续工作,我们就分开了。”

  杭羽断断续续说着他与叶落秋的过往,看夏知寒神色平静,有些压制不住心中的情绪,“他很爱我,即使我出国了,我们也从没断过联系。昨天如果不是他有事,他还打算来为我接机。”

  “我和落秋在一起整整一年,这份感情不是谁都可以代替的?你明白吗?”

  夏知寒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那是我的爱人。我们说好等我回来就在一起。我和他之间的爱情,容不得第三个人插足。你明白吗?”

  夏知寒更不明白了,别人的感情和他有什么关系?

  “杭老师,下一场是您的戏,郭导请您过去!”姜哲大喊着跑过来,见杭羽咬牙切齿地离开,压低了声音问夏知寒,“他没欺负你吧?”

  “他只是跟我说了些和他对象的事。”

  姜哲一头雾水:“跟你说这个干嘛?炫耀啊?”

  “不知道。”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杭羽有对象了,叫什么名字?”姜哲好奇地问。

  夏知寒仔细回想了一番,不是很确定地说:“落秋。”

  姜哲摸着下巴沉思:“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你认识吗?”

  夏知寒摇了摇头。

  ……

  傍晚时分,今天的拍摄进度顺利完成,众人各自收工回家。

  夏知寒走出剧组,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叶落秋倚在车门边,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正好落在夏知寒脚下。

  他对夏知寒笑了一下:“你踩在我的心上了。”

  夏知寒低头,看到自己脚踩的地方,正好是影子处心脏的地方。

  他往旁边没有影子的地方挪了下脚,低头去看手机。与叶落秋的微信页面还停留在之前,并没有新的消息。

  夏知寒放下手机,久久凝望着车边的人。

  “怎么了?”叶落秋走过去,探手摸了下夏知寒的额头,凉凉的,并没有发烧。

  蓦然,身前的人吐出两个字:“假的。”

  叶落秋一愣,随后意识到夏知寒以为他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虚假人物,轻轻掐了下他的腰。

  那是他的敏感点,夏知寒的身子微微一颤。

  “疼吗?”叶落秋贴到他耳边问,指腹来回摩挲着那儿的软肉。

  夏知寒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靠在他身上,点了点头。

  “那我是真的假的?”叶落秋问。

  夏知寒又去看自己的手机,里面还是没有新的消息。

  叶落秋看到这一幕,拿出手机飞快打字。

  夏知寒的微信中很快跳出来对应信息。

  【叶:我来接你下班】

  【叶:我是真的】

  【叶:我抱着你,想艹你】

  夏知寒的脸忽然就烧得厉害。

  他摁灭手机,从叶落秋身上起来,又被叶落秋一把拉进怀中,紧紧抱住:“怎么?怕被人瞧见?”

  夏知寒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伸手去推叶落秋,非但没成功,反而被他抱得更紧。

  夏知寒只觉得脸烫得像是烧开的水:“你先松开,回去……”

  他说到一半没了声,叶落秋含笑问:“回去什么?”

  “回去再说。”夏知寒的声音越来越轻,脸上的绯红越来越浓。

  叶落秋并不因此就放过他:“回去光说可不行,得做点什么。”

  夏知寒艰难开口:“回去……做……”

  叶落秋发出爽朗的笑:“回去做什么?”

  他一只手紧紧抱住夏知寒的背,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放在腰间的手掌轻拢慢捻,很不安分。

  酥酥麻麻的触感犹如电流,一遍遍从腰间发散到四肢百骸。

  夏知寒咬破了唇,不让自己发出可耻的声音,半晌才勉强调整好呼吸,哑声道:“别……求你了……”

  叶落秋知道他一贯害羞,也不知道夏知寒当初哪来的那么大勇气勾引他:“叫声好听的,我考虑下。”

  夏知寒蒙着春意的双眸中浮现出一丝迷茫,他想了想,说:“叶总?”

  那只掐在他腰间的手更加用力,叶落秋甚至还咬了下他的耳朵:“喊什么?”

  被竭力压制着的声音从齿贝中发出,夏知寒低低又喊:“叶哥……”

  叶落秋满意了片刻,想到牧九明他们也这么喊,又不满意了:“换一个。”

  夏知寒的身子瘫软在他身上,实在是想不出该叫什么:“你教我。”

  叶落秋挑眉:“教了以后都这么叫?”

  夏知寒低低应声,像是任人拿捏的小奶猫:“嗯,我很乖的。”

  叶落秋反复轻抚过他腰间嫩肉,爱不释手:“叫声老公来听听。”话音才落,他感觉怀中的人身子一僵。

  叶落秋侧头去看他,眼角无意间瞥过巷子内侧,发现那里多了一个人。

  脸色苍白的杭羽站在墙根下,一眼不眨地望着他们,不知道看到了多少。

  疯得很安静

  两人眼神相撞又很快错开,杭羽往前一步,露出笑意:“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真是巧。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不用了,我有约。”叶落秋眸色晦暗,察觉到夏知寒想回头,他按住夏知寒的脑袋,没让他看见杭羽,随后牵着他转身上车。

  黑色的迈巴赫呼啸而去,与落日的余晖一起消失在原处。杭羽的身躯渐渐被夜色吞噬,与黑暗融为一体。

  夏知寒怔怔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到汽车在第三个红灯前停下,他才回神,慢慢想起自己离开前听到的话:“遇上你朋友了吗?”

  叶落秋习惯性看他,撞上夏知寒澄澈的双眸,又挪开眼神:“以前认识。”

  夏知寒没听出是杭羽的声音,只记得两人交谈中的只言片语:“你晚上跟人约好了的话,把我在路边放下吧,我自己回去。”

  “我约了你。”叶落秋说。

  夏知寒低头去翻手机,确定叶落秋没有发过类似的微信:“没有约。”

  叶落秋拿走他的手机:“夏知寒,我见你还得提前预约?”

  之前叶落秋来找他的时候都会提前在微信上说一句,现在他动不动就直接出现,夏知寒总觉得他是假的。

  他已经习惯了虚假的家人,叶落秋突然的陪伴与体贴,总让夏知寒觉得不够真实。

  汽车行驶在亮起灯光的城市高架上,车内安静了许久,叶落秋迟迟没等到夏知寒开口,蓦然道:“预约下你今天晚上的时间。”

  “要干什么?”

  “干你。”

  夏知寒的脸唰一下红透了。

  ……

  炽热的吻在公寓内炸开,叶落秋将夏知寒紧紧压在门后,掐住他的腰:“我想天天干你,是不是天天都得预约?”

  “怎么预约?微信?电话?还是得去你们剧组当面约?”

  “今晚能约你下半辈子的全部时间么?”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在耳鬓厮磨间问出,又在彼此的喘息中消磨。

  汗液浸湿发丝,顺着脸颊滚落,互相交织,不分你我。

  ……

  半夜,手机铃声搅扰了屋内寂静。

  叶落秋先一步醒来,接通电话,听到那头火急火燎地说:“知寒,出事了,全网都在说你整容!还造谣你卖-屁-股上位!”

  叶落秋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姜哲,意识到这是夏知寒的手机。

  身旁的人睡得很熟,全然没听到姜哲的叫嚷。叶落秋将通话声音调轻,沉声道:“知道了,我来处理。”

  姜哲正要问你哪位,叶落秋已经挂断电话,用自己手机去看网上的情况。

  今天《仙华路》开机,剧组发布了一组定妆照。夏知寒和杭羽的照片一出现,就被不少人发现两人长得像。

  本来只是几个路人随口说了句“夏知寒和杭羽长得好像,是亲兄弟吗?”,杭羽粉丝知道后不满有人蹭杭羽的热度,说话不太客气,惹毛了先前留言的路人,两边就那么骂了起来。

  再后来,这事不断升级,就出现了各种对夏知寒的造谣。

  现在微博上的热搜标题都换了好几轮,“夏知寒整容”、“夏知寒PY交易”、“夏知寒滚出娱乐圈”……各种标题应有尽有。

  【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也不可能有这么像的人,肯定是夏知寒看小羽红了,照着他去整的!】

  【夏知寒一个十八线,之前只能跑跑台词都没有龙套,现在凭什么在这种S级的大制作里演男四?我不信没有金主推他,肯定存在PY交易!】

  【《仙华路》之前定的男一是罗景云,现在换了杭羽,你们怎么不怀疑是杭羽通过PY交易抢来了角色?】

  【小羽这种纯情大男孩怎么会做这种事?他走到现在全是靠自己的实力和运气,你们别黑他!】

  【夏知寒真好看,没想到你娱还藏着这么靓的帅哥!先粉为敬。】

  ……

  叶落秋简要翻了一圈,越看越火大,直接打电话给贺川:“把夏知寒的黑热搜撤了,查清楚是谁在后面推波助澜。”

  夏知寒一个十八线,微博里那可怜的三万粉丝还是姜哲偷偷买的僵尸粉,用来充门面的。

  要是没人故意把水搅浑,这事不可能闹这么大。

  叶落秋挂断电话,牧九明也给他打电话说这事。

  叶落秋捏了捏眉心:“我已经让贺川去处理了,天亮前就能解决。”

  牧九明沉默片刻,小声问:“如果是杭羽做的,你会怎么办?”

  叶落秋蹙眉。

  迟迟没得到回复,牧九明有些慌:“叶哥,现在杭羽回来了,你得早点想清楚到底选谁。嫂子以后和杭羽在同一个剧组,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网上同框图也会很多,有的是人拿他们比较。今晚这种事肯定还会再有。”

  “我还撤不了几个黑热搜?”叶落秋不悦反问。

  “几个黑热搜对你来说是不值一提,但杭羽会怎么想?你这么护着嫂子,是不是现在已经偏向他了?”

  靠墙的小夜灯发出柔和的光芒,照得夏知寒愈发清冷惹人怜爱。他双目紧阖,蜷缩起身子,像是只温顺的小兽。

  叶落秋低眉凝望着他,听见牧九明说:“你要是选了嫂子,就赶紧和杭羽说清楚。省得人家到现在还念着你,刚刚还来找我打听你的消息。”

  “当年我就和他说清楚了,还要我再说什么?他找你打听,你就说了?”

  听出他言语间的不悦,牧九明连忙否认:“这哪能,我一个字都没说。我就是担心你和嫂子,嫂子一看就是那种死心眼的人,要是知道他就是杭羽的替身,自己还每天都和正主一起拍戏,那不得疯?”

  叶落秋想起夏知寒的病情,怀疑他就算疯起来,也会疯得很安静,就像他的性格。

  身旁的青年似乎是做了噩梦,紧紧抱膝,身体小幅度抽搐。

  叶落秋挂断电话,轻拍他的背:“夏知寒?梦里都是假的。”

  他低低唤了几声,身旁的人抓住了他的手,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

  叶落秋紧闭双眼,倚在床头,再次打通贺川的电话:“把达康传媒最近正在拍摄的项目都发我一份。”

  ……

  清晨,夏知寒迷迷糊糊地醒来。望着熟悉的天花板,他慢慢回神,意识到自己已经远离那些痛苦很久了。

  梦里头一回有人告诉他那些都是假的。这里没有人骂他打他,是他暂时的家。

  床边空了一半,夏知寒意识到什么,猛然起身跑出去,看到正在餐厅拆外卖的叶落秋,胸膛里剧烈跳动的心才慢慢安稳下去。

  “刷了牙过来吃早饭。”叶落秋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反应,反而困惑夏知寒为何迟迟没能改掉这个坏习惯。

  两人吃着早饭,叶落秋思索着说:“我这儿有几个S+的电视剧制作,你看一下,有喜欢的话,下午就能进组。”

  夏知寒刚要去查看手机里的文件,听到后面的话,停下了动作:“我现在有剧在拍。”

  叶落秋垂眼喝豆浆:“那个才S级,换我给你的。不用担心违约金。”

  “都已经开拍,不换了。”

  叶落秋抬眸看他:“真不换?”

  夏知寒点点头:“我要是违约,郭导他们还得另外找人救场,很麻烦的。”

  叶落秋的筷子尖轻轻戳着碗底的生煎包,迟疑许久,愣是没能把“杭羽”两个字说出口。

  那些不该说的话,罗景云前几天都说了。当时夏知寒没找他质问,依旧踏踏实实跟他过日子,想必以后也是如此。

  他的这个小情人乖巧懂事,胆小怕事,不该问的从不多问,应该出不了事。

  难得夏知寒有所坚持,叶落秋也就没勉强。

  吃过早饭,他送夏知寒去剧组。分别前,他喊住夏知寒:“喊声老公再走。”

  夏知寒顿在原地。

  身后的车长鸣喇叭,将他惊醒,夏知寒匆忙下车:“我要迟到了。”

  叶落秋追出去,拉住他的手腕,在夏知寒唇边啄了一下:“逃什么?你昨晚喊‘老公放过我’的时候,不是挺熟练的么?”

  羞赧的绯红从脖子涨到耳后根,夏知寒的耳朵红得几近透明:“会被听到的。”

  叶落秋轻笑一声,注意到有路人望向他们,才放过夏知寒:“下班我来接你。”

  夏知寒点点头,目送他开车离去。

  刚刚那辆按喇叭催促他们的车迟迟没有往前挪动,又被更后面的车按喇叭催促。

  刺耳的喇叭声吸引了夏知寒的注意力,他扭头望去,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了杭羽不知为何而扭曲的脸。

  别怕

  剧组内,姜哲等候在里面,一见夏知寒过来,他忙跑过去:“知寒,事情解决了,你别放在心上,别让这种破事影响到你的拍摄状态。”

  夏知寒困惑:“什么事?”

  “就昨晚的黑热搜啊,已经被撤得干干净净了。咱们也算因祸得福,这事还让你的微博涨了几万粉丝,大部分都是冲你颜值来的。”

  平时姜哲就劝夏知寒多发点自拍照,可惜夏知寒毫无营业自觉,以至于微博一直都冷冷清清。

  贺川办事牢靠,一点尾巴都没留下,夏知寒上网没查到相关线索,听姜哲问:“昨晚帮你接电话的是谁?你的那位‘家人’?”

  夏知寒猜到是叶落秋帮他处理了,点了点头。

  他不清楚昨晚网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姜哲这么紧张,说明事情应该挺严重的,低头认真编辑微信,向叶落秋道谢。

  叶落秋难得秒回:打算怎么谢我?

  夏知寒想了又想,打字:我给你做个手磨咖啡机,可以吗?

  即将发送之时,他猛然想起叶落秋不爱喝咖啡。

  夏知寒的手指在发送键上停顿了许久,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这条消息删掉,转而写:我给你做个茶盘吧。

  【叶:做个大点的,方便你脱光了躺上去。】

  【叶:记得拿丝带把人绑起来。】

  叶落秋用力摁灭手机屏幕,没让旁边的姜哲看见这些内容。

  ……

  今天夏知寒的第一场戏是和杭羽的对手戏,内容是杭羽饰演的男主找夏知寒饰演的天元仙君求取仙丹,失败后,男主暗中窃取仙丹被发现,两人发生了一场战斗。

  剧情最后天元仙君一剑刺穿男主的胸膛,女主飞来救场说明男主窃取丹药实在是无奈之举,天元仙君这才饶他一命。

  文戏场地在拍摄另一组剧情,夏知寒这边就先拍这一幕的动作戏。

  武术指导再三确认两位演员都记住了动作后,郭导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夏知寒与杭羽分别被威亚吊起,在空中交手。夏知寒对这些动作烂熟于心,一套武打动作行云流水地做完,按照剧情一剑刺穿男主胸膛。

  然而长剑刚刺上去的那一刻,夏知寒就意识到不妙,立刻停手。

  可已经晚了,杭羽的身子撞了上来。

  下一秒,鲜血飞溅,杭羽发出一声惨叫,拔出了那把剑。

  “放我们下来!”夏知寒捂住杭羽的伤口,黏稠滚热的鲜血让他脸色发白,“快送他去医院!”

  杭羽平稳落地,一把推开夏知寒:“夏知寒,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好痛……”

  鲜血染红了他大半白袍,看得人触目惊心。

  尹邵青意识到不对劲,忙冲上来拦住夏知寒:“夏知寒,你对杭羽做了什么?”

  “你要是想让他失血过多死去,就这么挡着别动。”夏知寒冷冷道。

  尹邵青连忙回头去看杭羽:“小羽你怎么样?”

  杭羽捂着伤口大喊大叫:“夏知寒你想杀我是不是?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你还要不要先止血?”夏知寒问。

  杭羽忍痛望向自己不断冒血的伤口,没了声。

  夏知寒迅速用布条帮他把伤口绑住,做了紧急处理,避免杭羽失血过多。

  郭导慌忙招呼人送杭羽去医院,捡起地上染血的剑,骂了句脏话:“道具师呢?我要的是弹簧剑,怎么成了真剑?”

  道具师一脸懵逼:“我准备的全部都是弹簧剑啊……这怎么就成了真剑?”

  “你问我,我问谁?妈的杭羽可千万别出事!”郭导急得团团转,严厉叮嘱这事不许外传。

  然而剧组外有记者蹲守,杭羽受伤住院的事很快就传开了,甚至连他受伤时的视频都被发在了网上。

  【妈的夏知寒故意的吧!他是不是嫉妒小羽嫉妒疯了,想趁机杀了他?】

  【报警啊!茗星的人都死了吗?你家艺人都差点被人杀了,还装死呢?】

  【夏知寒去死啊!我就说他有后台,不然敢这么明目张胆?】

  【脑子不要的话可以捐掉,谁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杀人?还是先查查道具的问题吧。】

  ……

  叶氏总部,叶落秋正在开会。

  牧九明坐在他身旁摸鱼玩手机,忽然脸色一变,把手机送到叶落秋面前。

  页面最顶端,好几条热搜被顶到了最前面——“夏知寒杀人”、“杭羽受伤”、“杭羽生命垂危”、“夏知寒被捕”。

  叶落秋蹭一下站起身,一手拿起牧九明的手机查看详情,另一只手则拿起自己的手机给夏知寒打电话,同时快步朝外走去。

  会议室内的众人被吓了一跳,困惑无比。

  “没事,你们继续开会,我跟叶总出去一趟。”牧九明简要交代了一句,追上叶落秋的脚步,“叶哥你等等我,没那么严重。”

  “他都进局子了,还不严重?”叶落秋把手机丢还给他,没打通夏知寒的电话,又给带走他的警察局打电话。

  夏知寒胆小敏感,害怕与生人接触,进一趟警察局还不知道会怕成什么样。

  他得赶紧把人捞出来。

  牧九明坐在副驾驶座上,在叶落秋的飙车中紧紧握住把手,忍着晕车的不适,后悔自己跟上车:“叶哥你冷静点,只是让嫂子去警局配合调查。现在重要的是杭羽伤情如何,他要是轻伤,嫂子就不会有事。他要是死了,嫂子那才麻烦。”

  叶落秋一个急刹车。

  要不是安全带起了作用,牧九明怀疑自己刚刚就直接飞出去了:“要去看杭羽吗?他在市立医院,直接调头就行。”

  “你下车去医院。”叶落秋说。

  牧九明不解。

  叶落秋眸色晦暗:“别让杭羽出事,伤情鉴定往轻了做。这事不可能是夏知寒主导,他不能被卷进去。”

  “那你呢?”

  “我去警局。”叶落秋见牧九明还杵在原地,伸手帮他把安全带解开,“赶紧去,别让这事再发酵。”

  牧九明“啧”了一声,悠悠下车:“您对这个替身可比正主还上心呀。”

  回应他的只有迈巴赫呼啸而去的车尾气。

  ……

  警察局内,夏知寒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正独自一人坐在审讯室内。

  姜哲见不到他,急得团团转,一一给认识的人打电话,却都无济于事。

  他清楚夏知寒不会做那种事,可那柄剑毕竟是在夏知寒手中刺中了杭羽,谁也不愿意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小演员沾上这种官司。

  姜哲琢磨着去求求季善,或许能看在夏知寒那晚直播金额上亿的份上,帮他一把。

  在他走出警局去院子边打电话时,叶落秋停好车快步走了进去。

  来的路上,他已经跟局长沟通过,办完手续,缴纳了保释金后,就先将夏知寒接出来了。

  身形单薄的青年面色苍白,见到他时,露出意外之色。

  望着夏知寒还算镇定的面容,叶落秋稍松了口气:“没事吧?”

  “没事,你怎么来了?”夏知寒疑惑地问。

  “接你回家。”

  夏知寒古井无波的心底,蓦地泛起波澜,伸手抱住叶落秋。

  “没事了,别害怕。”叶落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牵住他的手,将人带上车,“把事情经过跟我说一遍。”

  夏知寒如实说了,叶落秋蹙眉:“我会查清楚是谁换了那把道具剑。你在家休息两天,这事很快就会过去。别怕,没事的。”

  “嗯。”夏知寒低低应了一声。

  他孤身一人这么多年,早就没什么好怕的,却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别怕。

  心口泛起难以言说的酥麻,流向全身,夏知寒下意识握紧了叶落秋的手。

  ……

  考虑到夏知寒原本就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叶落秋并没有马上带他回家,而是先去见了同在市立医院的心理医生孟静。

  今天本来就是夏知寒复诊的日子,现在赶过去正好是原先预约的时间。

  夏知寒与孟静面谈时,叶落秋等在门外。今天他在会议中途离席,很多事都还没处理,这会儿接连不断的电话打过来。

  叶落秋在医院花园中将公司的事情一一安排好,挂断电话听到了杭羽的声音:“我伤成这样,落秋都不来看我一眼,就想让我放过夏知寒?凭什么?我才是受害者!”

  牧九明无奈道:“夏知寒脑子坏掉了才会当众刺伤你,我看过当时的视频,这事肯定是意外。没必要卷进去一个无辜的人。”

  “他无辜,难道我就死有余辜吗?或许他就是故意用这种手段为自己脱罪呢?我命都差点没了,你们就不考虑下我的感受吗?落秋呢?我要见他。”

  声音是从二楼的阳台处传来,叶落秋捏了捏眉心,走了过去。

  他那柔弱可欺的小情人

  见到他,杭羽面露喜色,随后又很是委屈地喊他:“落秋,我好痛……医生说我以后都不能再吊威亚了,我签了好几部古装剧,都有需要吊威亚的戏份。现在一个也拍不了……”

  叶落秋瞥了眼他受伤的肩膀:“一小时内出一份声明,撇清夏知寒的责任。”

  杭羽一惊:“你要我为夏知寒洗白?他差点杀了我!”

  尹邵青附和:“而且粉丝现在群情激奋,就算我们撇清夏知寒的责任,粉丝们也不会信的。”

  叶落秋面无表情:“别以为我不知道有你们的人在里面带节奏。”

  尹邵青瞬间没了声。

  杭羽脸色发白,看叶落秋要走,将人喊住:“落秋,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一点都不惦念吗?”

  牧九明小声嗤了一下:“你们在一起也就一年而已,夏知寒跟了叶哥整整两年呢。”

  杭羽脸色一僵,他一直以为夏知寒才搭上叶落秋没几天。

  看叶落秋转身要走,杭羽起身踏上阳台:“你要我帮夏知寒说话,还不如让我去死!”

  尹邵青立刻抱住他:“小羽你冷静点!别做傻事!”

  “我才是受害者,凭什么要帮凶手洗白?夏知寒是宝,我就野草都不如吗?”杭羽嘶声力竭,却看到叶落秋头也没回一下,直接离开了病房。

  牧九明懵了一瞬,想到这里是二楼,跳下去最多骨折,忙跟上叶落秋的脚步。

  之前他就挺看不惯杭羽这个作精,奈何叶落秋喜欢,他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现在第一次看作精吃亏,牧九明怪高兴的。

  “叶哥,嫂子知道你这么护着他,一定特别高兴。我就说杭羽不适合你吧,还是嫂子这样安安静静的好。”他脚步快乐地跟在叶落秋身旁,被叶落秋扫了一眼,乖巧闭嘴。

  “别跟他说我来过这里。”叶落秋道。

  牧九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我懂我懂。”

  任何有关前任的问题都是死亡回答,只有避开类似问题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牛掰如他叶哥,也不想死在这种事情上。

  ……

  病房内,尹邵青将杭羽抱下来,没了观众,杭羽的表演没有任何意义。

  他关紧门窗,低声问杭羽:“小羽,真的要帮夏知寒出声明吗?”

  叶落秋这么护着夏知寒,杭羽嫉妒得发疯:“你确定这事没留下把柄?”

  尹邵青仔细回想了一通:“不会有把柄,那人缺钱,即使被抓了,也愿意认罪。我都跟他谈好了,只要他咬死是不小心弄错了道具,把真剑当成了弹簧剑,这事就算是意外。”

  “你没出大事,他最多判一缓一,等于不用坐牢。但他要是说实话,承认有意换了道具,那就是故意伤人,得坐好几年大牢。你放心,他分得清轻重。”

  声明肯定得出,但决不能便宜了夏知寒。

  “放出风去:我接下来几部古装剧全部拍不了,让投资商去找季总索赔。”

  尹邵青正要问原因,忽然明白了。

  杭羽片酬高,违约金更高。季善肯定不会愿意出这笔钱,一定会压着夏知寒认罪,让他赔钱。

  夏知寒一个十八线根本拿不出那么多,只能去找叶落秋。

  杭羽就不信叶落秋能为了夏知寒这么个小玩意儿出钱,更不信他会为了夏知寒与季善掐起来。

  能借刀杀人,何必自己赶着送死?

  而且,他刚刚选择“跳楼”,也是看准时机的。

  ……

  心理咨询室内,孟静忍着叹气的冲动,将今天的面谈结果告诉叶落秋:“面谈结果很好,病人的情况在改善。但你知道的,病人一直都抗拒治疗的倾向。从他的生理指标上来看,没有任何进步。”

  意思是面谈中,夏知寒可能没说实话。

  叶落秋拧眉:“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心病还需心药医,我这边开的药物只能控制他体内激素等生理情况。如果他自己迟迟不能解开心结,药物只能做辅助。对了,你确保他有好好吃药吧?”

  叶落秋不确保:“他答应我会按时吃药。”

  孟静扶额:“病人有抗拒心理的话,必须有人监督他吃药。你回去看看药盒里还剩多少药,照理来说快吃完一个疗程了。”

  叶落秋点了点头,让贺川先去家里数药片,免得让夏知寒看见。

  正在这时,屋外吵闹起来。

  ……

  面谈结束后,夏知寒在走廊中与姜哲通话,简要说了事情经过,让姜哲放心。

  走廊一侧就传来嘈杂声,一群人叫嚷着“夏知寒在那里”,乌泱泱地冲了过去。

  只是挂个电话的功夫,夏知寒就被这群人团团围住。

  闪光灯不断响起,接连不断的快门声中,有人高声呼喊:“是夏知寒!你为什么要伤害小羽!你这个杀人凶手!”

  “你还逼小羽跳楼!明明他才是受害者!”

  “受伤的明明是小羽,你却在这做心理咨询?是准备利用心理问题给自己脱罪吗?”

  “有精神病就去精神病院看病!这不是你伤害别人的借口!”

  “抵制这家心理咨询中心,禁止他们给杀人犯脱罪!”

  “杀人犯夏知寒!”

  ……

  这些人一声骂得比一声难听,夏知寒不想理会,拨开人群想要离开。

  忽然,有个人倒了下去,嘶声大喊:“夏知寒打人了!”

  “打人了!打人了!”

  接连不断的声音响起,胡乱中夏知寒感觉有人踢了自己一脚,痛得他差点跪倒在地。

  他回头望去,一个反戴鸭舌帽的男人喊得最大声:“杀人了!夏知寒又要杀人了!”

  下一秒,那人发出一声惨叫:“啊——”他的手不知道被谁捏住,在混乱的人群中脱了臼,疼得他说不出话。

  一股油漆味传来,夏知寒皱起眉头,看到人群中有人大喊:“都让开!”

  那人拎起手中的油漆,迎面往夏知寒脸上泼去。

  周围都是人,夏知寒避无可避,抬手格挡。一件西装从天而落,将他整个人都罩住。

  熟悉的薄荷气息出来,夏知寒看不清眼前的路,却不再感到恐慌。

  “都滚开!”叶落秋怒斥,迅速将夏知寒拉到身后,一脚踹开泼油漆那人,护着夏知寒挤出人群。

  “杀人偿命!夏知寒不能走!”

  “对!他要给小羽道歉!”

  ……

  乌泱泱的人群冲上去,再次将人拦住,叶落秋白净的衬衣上沾了红色的油漆,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他护着夏知寒,眼神发狠:“滚!”

  那些人被吓了一大跳,对上叶落秋狠厉的脸,竟然真的让出一小条路。

  叶落秋迅速带着夏知寒离开。

  妈的,这么欺负他的人,当他死了吗?

  回到华江公寓,叶落秋迅速安排人手去查夏知寒被围堵一事。

  心理门诊处人不多,就算有粉丝偶遇夏知寒,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分钟内集结到那么多人。

  里面有些人明显是在带节奏,否则哪来的油漆?

  当时要不是怕夏知寒精神状态恶化,他着急带夏知寒走,叶落秋铁定拧下这些人的脑袋。

  他怒气冲冲地吩咐完手下,夏知寒靠在他胸口,轻轻帮他顺气,小心翼翼地问:“你别生气好不好?”

  自打从医院回来后,夏知寒就黏人得很。

  叶落秋猜他应该是被吓到了,宽慰他:“你别把这事放在心上,我去看过杭羽,他好得很,根本不……”

  说到一半,叶落秋意识到失言,没了声。

  夏知寒抱着他,好似并未听到他的话语,低声说:“我不想惹麻烦的,你别丢下我。”像是哀求。

  叶落秋按了按眉心,忽然很担心自己今天的举动会吓到他。

  他的小情人的胆小敏感、柔弱可欺,没了他可怎么办?

  ……

  因为杭羽受伤,《仙华路》剧组暂时停止拍摄,夏知寒被喊去公司问话。

  会议室内,包括季善在内的所有高层都在。

  副总陈烨来来回回骂着夏知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让你去拍戏,没让你伤杭羽!现在好了,杭羽签下的所有古装戏都要违约。你知道违约金要多少吗?五亿三千万!卖了你都不够赔的!”

  姜哲有心帮夏知寒说话,被连带着训得不敢开口。

  反倒是夏知寒本人,神色淡漠地坐在会议桌下首,对此充耳不闻,就好像与他无关。

  陈烨骂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水。

  季善语气稍显温和:“知寒,事情真相我们已经知道了,你把这份认罪书签下,违约金的事我们就不再找你。你放心,我们不会真的让你进大牢。杭羽受伤是意外,你不会担责。”

  夏知寒抬眸看了他一眼,季善满脸都是厌恶与不耐烦。

  认罪书是以他本人的口吻写的自白,大致意思是他一时糊涂,嫉妒杭羽,暗中更换道具剑,借机伤到杭羽,希望杭羽退出《仙华路》的拍摄。

  夏知寒粗略扫了眼,又闭眼假寐。昨晚被叶落秋弄了好几次,他现在浑身都不舒服,只想补眠。

  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没人发现这一幕。

  陈烨缓了口气,继续唠叨:“你知道公司在杭羽身上花了多少钱吗?现在投资收不回来,都是你的错!你就是切腹自尽都还不了!季总心善,还给你个补偿的机会。要是换了我,一定告得你倾家荡产!”

  他说完还不解气,狠狠拍了下桌子。

  夏知寒被惊醒,揉了揉眼,继续睡。

  他今天过来听这些人啰嗦,是给姜哲一个面子,免得姜哲夹在中间难做。至于认罪书,谁爱签谁签,反正他不签。

  季善瞧出不对劲,让助理走过去看看,发现夏知寒竟然睡着了,怒火中烧:“夏知寒,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公司因为你要亏损五亿三千万,你还睡得着?”

  他的助理就站在夏知寒身后,但凡察觉到夏知寒闭眼想睡,就戳一下他,不让他睡着。

  睡眠不足让夏知寒有些烦躁:“杭羽受伤的事与我无关,你们该去查谁更换了道具剑。《仙华路》拍摄结束后,杭羽才会拍剩余的剧,到时候伤势已经好了,不会影响拍摄,也不会产生违约金。”

  陈烨没好气地反驳:“杭羽的伤害会导致他九级伤残,哪还好得了?”

  这和叶落秋说的不一样,夏知寒信叶落秋:“你们不相信我的话,那就去赔钱。”

  季善冷哼一声:“你说得轻巧,这么多钱你出吗?”

  夏知寒越来越困了,不想再跟他们啰嗦:“你又不是拿不出。”

  季善都快被气笑了:“我凭什么给你出钱?”

  夏知寒忍着困倦起身走人:“你亲儿子都没了,赚那么多钱不给干儿子,还打算带下面去吗?”

  会议室内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惊恐地看向了季善。

  他活该

  之前夏知寒答应要给叶落秋送一副茶盘,这两天不用拍戏,正好有空做茶盘。

  木料他已经拜托柴雪凝买好,夏知寒到了木语小舍,就卷起袖子开工。

  柴雪凝坐在旁边看他干活,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夏知寒聊天:“网上那些消息我看了,你别放在心上。道具被换掉,这事不能怪你。”

  “好好休息几天,调整好心态再去上班。要是在《仙华路》剧组呆的不开心,姐姐我给你换部戏。”

  无论是做老板还是做朋友,柴雪凝都是很好的人。夏知寒谢过她,不想麻烦她:“我以后应该接不到戏了。”

  “别被这种事影响,姐姐罩你,保管你年年有戏拍。”

  “我过来前怼了季善。”

  柴雪凝一愣,异常不解:“你怼我姑父干嘛?”

  夏知寒在木料上画线的笔停顿了下,复尔继续,状若随意地说:“我听说他在外面有人。”

  季太太柴红去世多年,季善就是真的在外面有人,谁也不能说什么。

  柴雪凝愣了下,叹息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姑姑死的时候,我们家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夏知寒抬头看她:“听说是在她去世前就有了。”

  柴雪凝诧异:“你听谁说的?那女人是谁?”

  “不太记得了。你没听说过吗?”

  柴雪凝皱眉沉思,好一会儿后,她不是很确定地说:“姑姑和表弟失踪前,经常回娘家,的确一直在哭。她好像是提到过姑父外面有人,她想离婚。”

  夏知寒手中的笔无声地断成两截。

  “我当时在外面读书,家里大人不让我知道这些,每次都会赶我走。我只是偶然听到了些不真切的话语,不能保证姑父是不是真的出轨了。”

  “后来姑姑带着表弟离家出走,姑父一直在找他们。再后来姑姑去世、表弟失踪,姑父这些年都没有再婚,与我们家一直都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公司里那么多美女明星,他都没传出绯闻,当年那些‘出轨’之类的事,可能是我听错或记错了吧。”

  “你父母和爷爷奶奶没提过季善是不是外面有人?”夏知寒问。

  “姑姑去世这么多年,家里已经很少提她的事了。这主要是怕我奶奶难受,她心脏不好,不能受刺激。至于姑父到底有没有出轨,就更少提了。毕竟姑姑都死了,再提这些,也不能再让人活过来。我们现在就盼着表弟平安回来。”

  提起往事,柴雪凝有些难过,“我以前特别羡慕表弟,他爸妈恩爱,相敬如宾,不像我爸妈三天两头吵架,还时不时动手。我姑姑人特别好,说话温温柔柔的,我爸妈吵架的时候,我就躲到她那里去。姑父也挺好的,就是忙了点,经常不在家。或许这是导致他们夫妻争执的原因?”

  夏知寒垂眸:“如果真那么好,就不会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了。”

  柴雪凝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你怼我姑父干什么?”

  “他活该。”

  柴雪凝清楚夏知寒平素什么都不爱与人计较的性格,现在这么强硬,应该是其中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不过,怼了季善,以后夏知寒想继续在茗星发展就难了。柴雪凝建议:“要不趁着他还没开始收拾你,你先去解约吧。我帮你跑流程,今天就能办完手续。你换家公司继续发展。”

  夏知寒摇了摇头:“我的合约还有一年到期,留在茗星正好。”

  他最近想起来一些陈年旧事,因为时间过于久远,具体内容记不太清,也不能确保那些记忆是否正确。今天找柴雪凝询问过后,夏知寒的脑海清明了许多。

  ——他也清楚记得柴红不止一次在哭诉中提到季善外面有人。

  这些年他一直都过得浑浑噩噩,在茗星的最后一年,或许可以求个明白。

  柴雪凝劝不动夏知寒,看着他那双巧夺天工的手,又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为他担心。哪怕夏知寒不混娱乐圈了,去做木匠都能过得很好。

  反倒是她自己前景堪忧:“我要去相亲了。”

  夏知寒意外地抬起头:“家里安排的?”

  “嗯,傍晚他就来接我去吃饭。家里催得紧,相就相吧,反正见一面又不会掉块肉,省得他们追到店里来骂我。我还想做生意呢。”

  话虽如此,但柴雪凝已经能想象到后面的发展了。一旦她拒绝这位相亲对象,家里就会变着法说她眼光高。

  眼光高有错吗?

  难道她为了结个婚,歪瓜裂枣一样嫁吗?

  无非就是家里这些年生意不行了,指望着用她去联姻。

  这些话对夏知寒说没用,柴雪凝只能调整自己的心态:“我现在换了个角度安慰自己,万一真遇上好男人了呢?日子总得过下去,与其哭着过,不如开心点。”

  夏知寒在心中默默祝福她。

  除了茶盘,夏知寒还做了一整套茶具,以及一个小茶宠。他特地问过叶落秋的属相,他是属老虎的,夏知寒就将茶宠做成了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希望叶落秋能喜欢。

  在木语小舍忙活了一整天,日落时分,夏知寒总算将做好的茶具放入定制礼盒中,拎着礼盒回家。

  柴雪凝在二楼休息,忐忑地等待着自己的相亲对象,不知道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两人告别,夏知寒走出店门,迎面撞上一人,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来人三十多岁,穿着黑色的风衣,头发打理得很精致,一手拎着长条礼盒,一手抱着一大束鲜艳的红玫瑰。

  察觉到夏知寒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他微微一笑:“同学,能让我进去吗?”

  夏知寒回神,仍旧堵在门口没有动弹,一眼不眨地望着他,感觉喉咙口被什么堵住了,好不容易才问出话:“你……不认识我?”

  叶明泽仔细打量着他,觉得眼熟,想了半天,露出了然之色:“你是夏知寒?”

  夏知寒僵硬地点了下头。

  叶明泽露出温和的笑:“我看过你的定妆照,很好看,期待《仙华路》成片。”

  夏知寒紧紧握住手中的礼盒,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浑然感觉不到疼痛。

  叶明泽看了眼手上的表,谦和有礼地开口:“抱歉,我跟人有约,再耽搁要迟到了,能让一下路吗?”

  夏知寒缓缓挪动步子,叶明泽道了声谢,快步进屋。

  透过玻璃店门,他看到叶明泽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拿起手机打字,应该是在跟人发消息。

  夏知寒心间那种久违的压抑与恐惧又一次袭来,直到姜哲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臂:“知寒,想什么呢?”

  夏知寒回神,被姜哲拉到车上:“别站大马路上了,我跟你说个事。上午你怼完季总后,季总气得要跟你解约。不过被陈总拦下来了,他们都是周扒皮,生怕你解约后借着现在的热度跳槽去别的公司。你想跳槽不?刚刚那是达康传媒的叶总吧?他是想挖你吗?”

  夏知寒还没回话,姜哲郑重告诉他,“你去哪儿都不能去达康传媒,那位叶总和季总是朋友,你得罪了季总,叶总能给你好脸色吗?我怀疑是季总找朋友来给你挖坑了。”

  夏知寒慢慢回神:“他是达康传媒的负责人?”

  “早些年是,这几年他负责国外市场去了,据说是被他侄子小叶总夺权后赶出去的。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叶明泽肯定比我们这种小虾米厉害。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他和季总是朋友,我也是偶然发现的。他们俩关系可好了呢!”

  姜哲一副“说出来你都不信”的表情。

  夏知寒不明白姜哲为什么要用这种表情:“你惊讶什么?”

  “同行是冤家,达康和茗星都是做影视传媒的,其他公司老板和季总都是表面朋友,但这两位是真朋友。我去年在巴厘岛度假,拍到过他们俩一起在那儿玩。”

  怕夏知寒不信,姜哲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

  巴厘岛灿烂的阳光下,海水湛蓝如玉,金沙般的沙滩上,游人如织。

  姜哲指着其中并肩而立的两人:“喏,这就是季总和叶总,我拍风景时偶然拍到他们的。起初看背影还没看出来,是他们俩转头离开的时候,看到了脸,才认出是他们俩。”

  照片中一人的左肩处有一道硬币大小的旧伤,伤疤左下角延伸出道十公分的口子。

  夏知寒记得这道疤。

  有次柴红和季善争吵,两人动起手来,柴红推了季善一把。季善撞在墙上凸起的装饰上,血流如注,留下了这道伤疤。

  随后季善扇了柴红一巴掌。

  那个响亮的耳光声仿佛此刻就在耳边,令夏知寒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就好像又回到了当时令他惶恐的家中。

  他混乱的记忆慢慢清晰,想起了那些年家里接连不断的争吵与殴打。

  姜哲收起照片,叮嘱夏知寒:“知寒,你先别解约,等拍完《仙华路》再说。季总舍不得付违约金,肯定会让你拍完。这期间我想办法给你物色家好点的经纪公司,你一解约就过去。”

  夏知寒的脸毫无血色,苍白的唇轻轻嗤了一声:“不用去找了,我这辈子都会呆在茗星。”

  白月光的报应

  “小宝,不要害怕,我不会丢下你的。”

  “小宝,别想妈妈了,多想想我。”

  “小宝,我就住在你脑海中。只要你想我的时候,我就会出现。”

  ……

  男人温柔的声音不断在夏知寒的脑海中回荡,冲击着他的理智,梦境中那张模糊的面容慢慢消失,只剩下昏暗逼仄的筒子楼侵蚀了他全部的人生。

  画面一转,筒子楼消失不见,周围变成了潮湿黑暗的地下室。染血的白炽灯散发出阴冷的灯光,男人阴鸷的笑声伴随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小朋友,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你了。”

  “别怕,叔叔动手很快的,一点也不会疼。”

  “你死了,就能见到妈妈了。一会儿还有个哥哥在路上陪你,出来吧。”

  ……

  过度的恐惧让夏知寒呼吸困难,直到感觉身子猛地被人抱起:“夏知寒,醒醒!你醒醒!”

  借助玄关的灯光,夏知寒依稀认出叶落秋的轮廓,蒙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当年就已经逃出那里。

  他一把抱住叶落秋,感受着他身上滚烫的温度,才渐渐感觉回到真实。

  叶落秋回抱住他,无奈地问:“又做噩梦了?”

  夏知寒没有出声,但微微发颤的身子证实了这点。

  叶落秋轻轻拍了拍了他的背:“梦里都是假的,别害怕。以后再做噩梦就喊我,保证梦里没人欺负你。”

  夏知寒轻轻应了一声。

  叶落秋捞起他的腰,亲了一下:“睡得不舒服也容易做噩梦,你别老睡沙发。”

  除非是晚上跟他一起入睡,否则叶落秋每次深夜过来,都看见夏知寒睡在沙发上。

  夏知寒依旧是乖巧点头,紧紧抱着他,不愿撒手。

  他这么黏人时,总让叶落秋格外有兴致。

  他吻住夏知寒,勾着他,慢慢将人压在身下……

  ……

  几天后,《仙华路》继续开拍。

  正如姜哲猜测,季善那边不愿为夏知寒支付违约金,咬牙同意他继续参与拍摄。但之前姜哲帮夏知寒快谈好的几部剧,全被否了。

  杭羽伤势不重,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舍不得这部戏,忍住了装病的心,艹了个“带伤拍戏”、“敬业劳模”的人设,引得粉丝直呼“心疼哥哥”。

  郭导没让他继续吊威亚,先拍文戏。后面武打戏部分,杭羽如果实在拍不了,只能考虑替身或改剧本了。

  虽然因为这事,所有人都瞧出夏知寒得罪了杭羽。但他能继续参与拍摄,就证明了夏知寒的本事,剧组里的其他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依旧对夏知寒客客气气。

  ——毕竟杭羽受伤当天就发了声明,表示此事与夏知寒无关。

  这证明要么夏知寒是真的无辜,要么夏知寒身后的势力比杭羽还厉害。无论哪样,他们都不想得罪夏知寒。

  至于夏知寒被杭羽粉丝围攻一事,网上刚要颠倒黑白,就被叶落秋压了下去,没掀起一丝波澜。

  郭导尽可能不让夏知寒和杭羽有接触,免得再出意外,顺利拍完了夏知寒的大部分戏份。

  这天,郭导小心翼翼地找上他:“知寒啊,剩下没拍的几场戏,你是什么想法?”

  剩下的几幕戏都是与杭羽的对手戏,无法删减,夏知寒明白郭导的意思:“我没问题,可以继续拍。”

  郭导松了口气,忙又去找杭羽。

  杭羽不情不愿:“我的伤还没好,拍不了那几场戏。”

  “都是文戏,动作幅度不大。这些拍完,知寒就杀青了。”郭导说得很含蓄,但意思很明白:我知道您不想看见夏知寒,拍完这几场戏他就走了,您就配合一下吧。

  尹邵青想了想,低声对杭羽说:“小羽,他想拍就拍。到时候如果是因为他的原因导致这几场戏拍不下去,谁也怪不到你的头上。”

  杭羽领会到他的意思,冲郭导一笑:“好,我这就上妆。”

  ……

  剧组中人多少都猜到夏知寒和杭羽有恩怨,一听说他们要演对手戏,纷纷跑过来围观。

  姜哲没法赶人,小声叮嘱夏知寒稳住心态。

  各部门就位,郭导怀着忐忑的心喊下“Action”。

  这场戏是男主质问天元仙君不顾苍生,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指点点,但实际天元仙君已经为苍生散尽修为,即将油尽灯枯。

  男主需要表现出知情前后的反差,而认清一切的天元仙君则超然脱俗,让男主领悟到拯救苍生有很多种方式。

  这幕剧情对杭羽非常有利,他压住心中的得意,摆出正义凛然的表情:“苍生罹难……”

  话音未落,就听见郭导一声:“卡!”

  所有人都懵逼地看向郭导。

  别看郭导平时怂,可一旦开机,他就谁也不怕,对杭羽道:“你要表现出的是痛心疾首,不是得意洋洋,调整下面部表情。”

  杭羽有些尴尬,对着镜子调整好表情,再次开拍:“苍生罹难,你不闻不问,只顾自己逍遥快活,算什么神仙?”

  小童怒道:“住口!师尊为这些凡人散尽修为,你还敢辱骂他?”

  杭羽对上夏知寒澄澈淡然的双眸,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他还没回神,郭导又是一声:“卡!小羽翻白眼干什么?这里男主是震惊、愧疚与佩服,不是瞧不起对方。”

  “抱歉。”杭羽尴尬不已,示意郭导再来一次。

  这一幕戏其实很简单,找个素人教几回也能过。杭羽发挥失常,着实让人意外。

  再次开拍,杭羽这次打起十二分精神,控制好微表情,聚精会神地说完了台词。

  面对修为尽散,即将陨落的结局,夏知寒饰演的天元仙君神色坦然,最后再教导男主一次:“为苍生,有千万种方法。你先前用错了方法……”

  “我没错!”杭羽脱口而出。

  郭导捂脸:“卡!杭羽,你瞎接什么台词?”

  杭羽白了脸,他就是听不得夏知寒说他错了。

  这么简单的戏,连着三次被卡,剧组中人议论纷纷:“杭羽怎么了?是不是伤还没好?”

  “他受伤的是手臂,又不是脑子,怎么可能连这么简单的戏都演不好?”

  “台词都能接错,就是不想好好演呗。”

  这些话断断续续传进杭羽的耳朵,让他恼火。偏偏的确是他发挥不行,杭羽还不能发火:“郭导,抱歉,再来一次。”

  “这个不难,你好好调整下。”郭导压着火气安慰了一句,又去看夏知寒。

  夏知寒没什么表情,整理好衣摆,恢复成开拍前的模样。

  然而这次虽然等夏知寒说完了台词,但杭羽后续的表现一言难尽,再次被郭导喊卡。

  连着□□条都NG,郭导受不了了,揣着剧本去找杭羽谈话。

  姜哲忍不住笑了。

  他在圈子里多年,一眼就看出杭羽起初想压夏知寒的戏,让他发挥失误,从而挨骂。

  但第一次试演时,杭羽没控制好表情,太过得意,让郭导喊停了。之后他错误频频,现在心态崩了,一时半会儿调整不回来。

  呸,报应!

  姜哲偷偷把这事告诉夏知寒,叮嘱他一会儿开拍时要小心杭羽挖坑。

  夏知寒微微颔首,低头喝水,没有多余的表情。

  姜哲都有些佩服他了:“你心态真好,杭羽NG了那么多条,一点脾气都没有。换了别人,你们有恩怨在先,早就借题发挥,趁机走人羞辱对方了。只有你还一条条陪着他演。”

  夏知寒神色如常:“分内工作而已。”

  “你为什么这么佛?”

  夏知寒的耳边响起女人尖锐的指责:“你为什么要出生?都是因为你!都是为了你,他们才把我害到这个地步!你该死!该死!你就不该存在!”

  他都不该存在,有什么好争的?

  脑海中的声音仿佛有了实质,刺得他头疼。夏知寒捂着太阳穴,看到墙边多了道人影。

  叶落秋望着他,轻笑着告诉他:“梦里都是假的。”

  以前夏知寒也这么觉得,但现在随着记忆恢复得越来越多,他知道不都是假的。

  叶落秋的面容慢慢变得模糊,变成了另一个人。

  穿着风衣的男人冲他露出温和的笑,嘴巴一张一合。夏知寒听不清他的声音,但知道他在喊自己:“小宝,过来,别听你妈妈发疯。”

  夏知寒呆在原地没动,如今的他隐隐知道不能过去。

  叶明泽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声音愈发温和:“小宝,你妈妈疯了。跟我走吧,我会照顾你的。”

  夏知寒没动,一眼不眨地望着他。

  叶明泽温和的面容慢慢消失,逐渐变得模糊,慢慢变成了一个身形微微佝偻的年轻女人。

  女人披头散发,露出一双绝望的眼。她死死盯着夏知寒,抽出手上的鸡毛掸子:“都是你!都是你!他们害了我一辈子!我这辈子都被毁了!就只是为了你!”

  鸡毛掸子重重落下,疼得夏知寒身子一颤。他蜷缩起身躯,紧咬着牙,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知寒你怎么了?”姜哲看他突然抱膝抽搐,满是不解,“哪里不舒服吗?”

  他轻轻推了下夏知寒,无意间带起他宽大的衣袖,看到白皙的胳膊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一道道红印,就好像刚被人抽打过一般。

  艹,不会是中邪了吧?

  一瞬间,姜哲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你为什么抛下我

  【娱乐早知道:惊!《仙华路》男四夏知寒疑似养小鬼反噬![]】

  冷寂的椭圆形办公室内,叶落秋眉头紧皱,神色凝重地看着手机中的视频。

  视频中的夏知寒忽然抱膝抽搐,仿佛有个人看不见的人在鞭打他。

  “夏知寒现在怎么样了?”叶落秋问。

  “被他的经纪人送去医院了。”

  叶落秋把手机还给贺川,拿起车钥匙往外走:“赶紧把这事处理掉。”

  贺川想起那天晚上夏知寒跟不存在的人说话的场面,就一个哆嗦:“叶总,我对这方面不熟,您有灵验的大师推荐吗?”

  叶落秋剜了他一眼:“我让你去撤热搜!”

  《仙华路》的剧组越来越不像样了,上次已经开除掉一个私自泄露视频的,这次又来一个。

  因为夏知寒这两天屡次三番上热搜,不少人都认识了他,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很多人都怀疑夏知寒是靠养小鬼才红的。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

  叶落秋一看就知道夏知寒是发病了,只是没想到竟会这么严重。

  病房内,夏知寒已经冷静下来,静静地靠在床头。

  姜哲担忧地坐在一旁,小声问:“知寒,你跟我说实话,没有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方法吧?”

  “没有,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夏知寒面色疲倦,像是刚刚死里逃生。

  夏知寒一贯不屑于说谎,姜哲信他的话,舒了口气:“没有就好,那些东西不知道真的假的,不要碰最好。医生说你可能是近期压力太大了,好好休息两天,剧组那边我去沟通。网上那些营销号乱写的东西,你别放在心上。”

  “我现在就可以去继续拍。”夏知寒说。

  姜哲哪敢这个时候让他回去工作:“今天杭羽不在状态,你回剧组也拍不了。好好休息吧,杭羽的心态也得调几天。他是天赋型选手,特别吃状态,状态不好的时候,十天半个月都调不回来。”

  他手头事情多,再三确认夏知寒问题不大后,急匆匆去忙别的事。

  夏知寒得住院观察两天,等几份报告出来后才能决定他是否能够出院。

  孟静与他做了次面谈,当被问到受伤前是否看到了什么的时候,夏知寒沉默片刻后说:“看到了我妈。”

  孟静看了眼他手腕处露出的伤口:“她在打你?”

  夏知寒垂眸,微微颔首。

  “为什么要打你?”孟静问。

  “我不知道。”夏知寒的声音很轻,他心底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就好似散落了一地的拼图碎片,明明有思绪,但不知从何拼起,“他们说她疯了。”

  “哪些人说的?”

  夏知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一遍遍回想着自己幼年那些零碎的记忆:“她以前对我很好,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经常偷偷的哭。打我的时候像是换了个人,打完之后,她抱着我哭,跟我道歉……”

  孟静在心里叹了口气,压着心疼说:“她或许真的精神方面出现了一定问题。你上次问我一个很温柔的人,忽然变得很奇怪,会打人、骂人,是不是指她?”

  夏知寒点头。

  孟静皱眉道:“如果不是家族遗传性精神病的话,很有可能是她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据你的描述,她是从偷偷哭,到动手打人,再抱着你哭,她有可能在这段期间遭受了这段刺激的反复折磨,造成了精神崩溃。”

  她边说边打量着夏知寒,不像前两次面谈时夏知寒总是表现出完美的回答,这次夏知寒听得很认真,带着寻根究底的探知欲。

  “你上次提到她在枕头下藏刀,这是自我防御的一种表现,说明她觉得周围存在一定的危险。你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吗?”孟静问。

  夏知寒迟疑片刻,吐出两个字:“我爸。”

  孟静意外了一瞬,又很快了然:“你父母当时是不是出现了争执?甚至双方动手打架了?”

  夏知寒点头。

  “那你妈妈可能是在这其中处于劣势,这种劣势让她不安,导致她最后出现了精神方面的问题。”孟静越分析越觉得夏知寒可怜,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是难以磨灭的,夏知寒的病因不在他自己身上,而在父母身上。

  “你父母是因为什么起了争执?”孟静问。

  “我不知道。”夏知寒说完顿了顿,迟疑地说,“好像是我爸外面有人。我不确定是真是假。”

  出轨的确是导致夫妻关系破裂的一大原因,对小孩子的影响也很大。

  对于夏知寒都不确定的答案,孟静只能在心里做推测,不能直接按这个方向进行治疗。

  现在夏知寒愿意开口,已经是很大的进展,孟静没有逼得太紧,对于问不到答案的问题,她换了个方法:“如果能够知道他们起争执的原因,对缓和双方关系很重要。我希望能够和你妈妈谈一谈,请问方便吗?”

  “她死了。”夏知寒的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情景,脸色惨白,“我听叔叔的话逃了出去。她出来找我,被渣土车撞上……车子从她身上碾压过去,血和脑浆黏在地上,大半年过去都没褪掉……”

  站在病房外的叶落秋深深闭上眼睛,不知道夏知寒这些年都是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就连见多识广的孟静都在听完这段话后楞了好一会儿。

  能够让夏知寒至今都记忆深刻的心理阴影,肯定是在童年乃至幼年时期留下的,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亲眼见证了母亲的死亡,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难受。

  孟静调整好心态,对夏知寒说:“妈妈既然从前对你很好的话,说明她还是很爱你的。后来对你的伤害,恐怕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那不是她的本心,否则也不会在打完之后抱着你哭。我想,她那时应该非常痛苦。”

  “现在她已经去世,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你已经脱离危险,也有了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下次如果再看到她,告诉自己,那是假的,好吗?现在的你很安全。”孟静循循善诱。

  夏知寒眸色沉沉地问:“她是被逼疯的吗?”

  逼疯的定义很难确定,孟静不敢轻易下论断:“这个要结合多方面来看。首先得看有没有家族史,如果有的话,即使没有其他因素,也容易发病。如果没有家族史,那还得看个人心理素质如何,以及当时到底是个怎样的环境。”

  如果人还活着,能够听到她的亲身经历,还能以此做判断。可人都死了,就算真的是被逼疯的,也奈何不了那些逼疯她的人。

  孟静离开后,叶落秋才走进去。他握住夏知寒的手,轻轻摩挲着手腕处的伤痕。

  人体多么神奇,在应激状态下,竟然真的表现出了被鞭笞的痕迹。

  “疼吗?”叶落秋问。

  夏知寒摇了摇头:“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他看到网上对自己不利的消息正在飞速消失,就知道叶落秋又帮忙了。

  叶落秋把夏知寒正在浏览网上新闻的手机摁灭:“别看那些营销号胡说八道。我跟医生聊过了,你问题不大,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在医院住几天就能回家。”

  医生其实说夏知寒问题很大,叶落秋不想给夏知寒徒增压力,才这么安慰他。

  护士送了活血化瘀的药膏进来,叶落秋将药膏打开,在指腹沾了些,抓起夏知寒的手轻轻涂抹在伤口上。

  不仅仅是手上,背上也有不少伤痕。

  叶落秋看得眉头紧皱,几次开口想问夏知寒到底被打过多少回,又都忍住了,生怕自己的问题会勾起夏知寒更痛苦的回忆。

  微凉的指腹沾着药膏摩挲过夏知寒的背脊,乖顺趴在床上的青年小幅度动了一下,小声说:“痒。”

  “快好了。”叶落秋将最后一道暗红的伤口涂上药膏,看到夏知寒白净的脖颈,低头落下一个轻盈的吻。

  夏知寒轻轻颤了颤,回头看他。

  叶落秋又啄了下他的唇:“别怕,没人能再伤害你。”

  夏知寒的双眸有些恍惚,很多年前那个人也是这么告诉他:“小宝乖,以后没人会再打你了。”

  他跟着那人从一间筒子楼走进另一间筒子楼,隔着生锈的窗户栏杆,看到母亲被疾驰而来的渣土车撞飞碾压。

  以后每次他趴在窗户边朝外望去,总是一眼就能看到母亲死去的地方,看到坑洼的水泥路上那些渗入地面的暗红血迹与灰白脑浆,被来来往往的人踩在脚下。

  叶落秋的吻又一次落下,夏知寒侧头躲开。

  “我不该跟你走的。”他低声说。

  叶落秋皱眉:“后悔跟我了?”

  夏知寒蜷缩在被子里,点了点头。

  如果他乖乖带在家里,妈妈不会因为出去找他而发生车祸。他或许能早些意识到母亲病了,带她就医,帮她走出来。

  但他跟着别人走了。

  渣土车撞上去的那一刻,那个时而疯癫的女人还在焦急寻找着他,一遍遍呼喊着他的名字。

  而他就躲在沿街的楼上,因为害怕被鞭笞而不敢应声。

  “是我害死了她……”夏知寒声音发颤,红了双眼。

  叶落秋心里刚要升起的怒意,慢慢消散,轻轻拍了拍夏知寒的背:“这不能怪你,谁也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

  夏知寒从被子中探出头,神思恍惚:“你为什么带走我,又抛下我呢?”

  他哪里有抛下夏知寒?

  考虑到夏知寒的精神状况,叶落秋忍住了想要辩驳的心:“我这不是一直都陪着你么?”

  夏知寒愣了片刻,眼前仿佛有一层模糊的光幕消失,让他看清了叶落秋的脸。

  他怔了好一会儿,渐渐回神,面色错愕,像是第一次才看清叶落秋的模样。

  心甘情愿

  夏知寒的情况比孟静预料得还要严重,但他比之前更配合治疗,是个好的开端。孟静思索之下,觉得让他回家呆在熟悉的地方更好。

  贺川来帮夏知寒办理出院手续,他事情多,进电梯时还在打电话跟同事沟通工作。

  夏知寒安静地呆在角落中,像是个精致的人偶。

  电梯“叮”一声打开,贺川正要走出去,发现外面场景不对,一看楼层显示,他们竟然到了最高层。

  “诶呀,我忘记按楼层了。”贺川连忙按下“-1”的按钮,靠到一边,方便外面的人进电梯。

  熟悉而温和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夏知寒的耳中:“小宝有希望找回来的。你别太担心,孩子还能有的。”

  夏知寒闻声望去,看到季善站在不远处,阴沉着脸色。叶明泽站在他身侧,正在低声与季善说话。

  “季总,电梯到了。”等电梯的助理喊了一声。

  季善转身朝电梯走来,看到电梯内的夏知寒,他皱起眉头。

  贺川是叶落秋的人,虽然跟叶明泽不对付,但对季善还算和气,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季总好。”

  季善微微颔首,想要进电梯,忽地被叶明泽拉住了手。

  “我们还有事,你们先走吧。”叶明泽冲夏知寒一笑,不知道为什么,夏知寒看季善的眼神让他莫名觉得不舒服。

  贺川正好也不想和他们一起坐电梯,跟季善说了句再见,按下关门键。

  两扇金属门缓缓合上,夏知寒垂眼,看到了季善与叶明泽交握在一起的手,以及两人身后的科室名称——辅助生.殖科。

  电梯缓缓下落,贺川纳闷:“叶明泽怎么和季总关系那么好?”

  夏知寒死水一潭的眸光微微浮动:“他叫叶明泽?”

  贺川点点头,想着夏知寒好歹也是叶落秋的枕边人,叶家的情况还是稍微知道点的好,免得不小心被叶明泽利用:“叶明泽是叶家老爷子的私生子,血缘上来说是叶总的叔叔。不过两边不对付,跟仇人一样。”

  “五年前叶总父亲发生车祸,叶明泽篡权进了叶氏。后来被咱们叶总赶出去了,听说他这些年一直在国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我跟您说的这些,您心里有个数就好,千万别在叶总面前提这事。往后要是遇上叶明泽,离他远点,他这个人坏着呢。叶总一直怀疑父亲的车祸与叶明泽有关,就是没有证据。”

  夏知寒的脑海中浮现出渣土车碾压过地面,灰白脑浆与血肉混合在一起的画面。空荡荡的电梯中,柴红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浑身染血,脑袋被压扁了,一双血色的眼直直望着夏知寒。

  夏知寒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撞上电梯墙壁,退无可退。

  贺川不解地望向他:“夏先生,怎么了?”

  他看不见柴红。

  夏知寒意识到这个问题,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怨鬼似的女子。

  假的,都是假的。

  他和妈妈一样生病了。

  妈妈疯了,他不会疯。

  他得活着。

  至少在弄清真相前,得活着。

  电梯门打开,夏知寒绕开站在电梯正中的柴红,快步走出去。

  他不敢回头,扶着墙才勉强稳住身子,声音发颤:“我要吃药……”

  贺川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应声给夏知寒拿药。

  上次叶落秋让他去数药片,发现夏知寒一粒药都没吃。现在他愿意主动吃药,贺川为夏知寒感到高兴,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他递了药,又拧开矿泉水递给夏知寒,发现夏知寒已经将药干咽下去,配合得让贺川都有些不知所措。

  ……

  因为夏知寒突发意外,让杭羽找到了心理平衡,早早要求夏知寒回剧组拍戏,美其名曰“别耽误剧组进度”。

  叶落秋本想让夏知寒再休息几天,但看夏知寒自己也想早点结束这部剧的拍摄,便同意了他去工作。

  这两天郭导找到了个更适合的拍摄地点,就是在乡下,距离稍远。

  叶落秋一大早送夏知寒去拍摄地,听到夏知寒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提醒他吃药的闹钟。

  看夏知寒从包里掏出药盒与水,按时按量吃了,叶落秋心中大定,牵起他的手吻了一下:“这样乖乖吃药就对了,没多大事,调调心态、吃几盒药就好了。”

  夏知寒有些僵硬地收回手:“谢谢你这两年的照顾。这些钱我会还你的。”

  叶落秋皱眉,这话怎么听起来像分手的前奏?

  看夏知寒背着包下车,叶落秋追出去:“夏知寒,给你花钱我心甘情愿,用不着你还。踏踏实实地跟着我,别胡思乱想。”

  夏知寒张了张口,目光落在他身后。

  叶落秋转身,看到了在他们后面下车的杭羽。

  撞上他的眼神,杭羽收起眼中的妒火,强挤出一丝笑意:“早,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叶落秋拧眉,相当怀疑夏知寒是不是在剧组受了杭羽的刺激,才会跟他说这种类似分手前奏的话。

  杭羽走到他身旁,叶落秋往旁边迈了一步,避开他的靠近,紧张地去看夏知寒。那里空空荡荡,夏知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去了。

  叶落秋顿觉牙酸,看杭羽还想靠近,他冷声道:“管好你的人,再敢对着夏知寒胡拍小视频,别怪我不留情面。”

  上次发“夏知寒疑似养小鬼”视频的那人是杭羽的助理,叶落秋已经让贺川来警告过他,把人开了。

  杭羽面上难堪,无辜地说:“我也不知道他会做这种事,落秋,知寒出事,我也好生气、好担心。”

  经纪人尹邵青附和道:“是啊,下面人不懂事,小羽也是受害者。”

  “我不管这些,我只找你负责。”叶落秋避开杭羽伸向自己的手,转身上车离开。

  乡下的尘土小路上,叶落秋的车很快消失在田野之中。

  杭羽站在原地,气得身躯发抖:“他竟然这么护着夏知寒,连我多跟说一句话都不肯?我哪里比不上夏知寒!”

  尹邵青也纳闷:“你们以前不是感情很好吗?你以前是怎么追上叶总的,现在再来一次怎么样?”

  杭羽紧咬牙关,没有出声。上次能和叶落秋在一起,纯粹是他运气好。

  当时叶文斌出事,叶明泽在叶老爷子的支持下掌权叶氏。叶落秋不甘心叶明泽夺权,强行靠着叶老夫人留给他的丁点股权进入了叶氏董事会,与叶明泽对垒。

  董事会里很多都是叶老爷子的心腹,叶文斌心软,掌权时没有解决这些人。叶明泽先一步进入董事会后,对这些人许以重利,很多人都站到了他那头。

  叶落秋在叶氏总部孤木难支,如此群狼环伺之下,他还要为躺在ICU中的叶文斌寻找顶尖医生、还要安慰没有主见的母亲,忙得焦头烂额。

  杭羽偶然在一次应酬中撞见了喝醉的叶落秋独自坐在酒店露台上吹风,他扮演了“解语花”的角色,趁机拿到了叶落秋的联系方式。

  之后嘘寒问暖,步步为营,总算是得到了一个与叶落秋交往看看的机会。

  可叶落秋太忙了,哪怕两人在同一个城市,他一个月都见不到叶落秋几回。

  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对叶落秋嘘寒问暖,叶落秋能回一个“嗯”都算难得。

  后来叶氏股价一落千丈,叶落秋忙着各处筹资,所有人都觉得叶氏完了,就连叶明泽都说集团总部已经被他掏空,叶家距离破产只有一步之遥。

  杭羽那时正好有个出国深造的机会,他借这个机会走了,踏上了飞向大洋彼岸的飞机。

  等到飞机落地,手机连上网络,各个软件刷屏推送的都是叶氏易主,叶落秋出任CEO,拿下叶氏大权。

  叶明泽被三振出局,不仅所有资产被冻结,就连人都差点蹲大牢。

  先前跌到谷底的叶氏股票更是一下蹿到顶峰,叶落秋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后来看人分析,杭羽才知道他离开时叶落秋已经布局完毕,就等着收网了。

  可惜分手短信已经发出去,这个时候回去找叶落秋复合,只会引得叶落秋反感。

  所幸当时杭羽没把话说绝,趁着叶落秋升职,杭羽给他发了祝贺短信,留了个复合的钩子。他告诉叶落秋:自己陪他走过最艰难的时候,希望再见之时彼此都能更加优秀。

  这条短信叶落秋一直没有回复。

  现在叶落秋拒他于千里之外,杭羽根本找不到半点复合的方法。

  他无视尹邵青询问两人为何分手,气冲冲地走进剧组。

  夏知寒已经换好衣服,正在上妆。杭羽思索片刻,在他旁边坐下。

  放着自己的专属化妆间不用,非来夏知寒这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要出事。

  化妆师匆忙化好妆,找了个借口离开,不想卷进这两人的恩怨中。

  夏知寒低头复习剧本,忽然听到杭羽说:“你知道当时他有多爱我吗?”

  夏知寒头也不抬:“我对你的事没兴趣。”

  杭羽冷笑:“别装了,你今天都跟他玩欲擒故纵了,还不是怕我回来后抢走他?你应该知道你的脸很像一个人,他才找上你的吧?这个人就是我。”

  “夏知寒,你不过是我的替身。”

  不公平

  “替身?”夏知寒轻轻重复这两个字,像是在体会其中的意思,不明白为什么这会和他有关。

  杭羽扬眉,示意他看镜子:“要不是你这么像我,他怎么可能找上你?你如今在他身边所得到的所有优待,都是他对我爱意的投射。”

  “他接送你拍戏,是为了能够在剧组看我一眼。他为你撤热搜,这事当年不知道为我做过多少回。至于带你去高级餐厅,我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天天都去那样的地方,根本不值一提。”

  “我去过他家里,见过他父母,你又跟他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他甚至都不愿公开你的存在。”

  “我才是他矢志不渝的恋人,你只不过是他无聊时找来的玩物而已。”

  ……

  杭羽滔滔不绝地说着,夏知寒慢慢回神,意识到杭羽口中那个“他”是指叶落秋,是指他的家人。

  所以,叶落秋拿他当杭羽的替身?

  夏知寒总算明白为什么杭羽会一而再的针对自己,再而三的来他面前说自己与男友的恋情。

  “抱歉,我不知道这些事,他没有跟我说过。”夏知寒真诚地说。

  杭羽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夏知寒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这个时候,夏知寒不应该情绪崩溃,直接去找叶落秋对质吗?

  叶落秋最讨厌别人质疑,但凡夏知寒这么做,就可能惹怒叶落秋。杭羽都算准了,只要他们分手,他就能乘虚而入。

  为什么夏知寒这么镇定?

  装的吗?

  副导演在外面喊人,夏知寒听到自己的名字,握着剧本出去。

  杭羽走出去时,夏知寒已经跟导演沟通完毕,在拍摄场地就位。

  一场戏NG了三回,都是因为杭羽思绪飘散,表现不佳,夏知寒反而一切如常。

  拍完“天元仙君”的最后两场戏,夏知寒顺利杀青。剧组为他送了花和蛋糕,拍摄纪念照,欢欢喜喜庆祝第一位杀青的演员。

  深秋的天早早暗下,下了雨,空气中漂浮着秋日的冷寂与泥土的气息。

  夏知寒卸妆走出剧组,听到喇叭声。等在路边的迈巴赫亮起灯光,叶落秋撑着伞从中走出,身形慵懒:“上车。”

  夏知寒回头看了眼剧组的方向,杭羽正隔着雨幕望向他。

  叶落秋高大的身躯靠近,将夏知寒笼罩进伞中,搂着他进入车内,随后启动车子,全程没注意到屋内的杭羽。

  “今天杀青,给你好好庆祝一番。”叶落秋递过去一个小礼盒,算是杀青礼物。

  夏知寒的指腹划过包装精美的礼盒,望着窗外苍茫雨幕,缓声问:“你以前跟杭羽是恋人吗?”

  叶落秋差点一脚油门踩到底,他紧张地看了眼夏知寒,发现他神色平静,叶落秋绷紧了心弦,掂量着措辞说:“以前试着谈过。”

  夏知寒微微颔首,又问:“我和他很像吗?”

  迈巴赫平稳地行驶在乡间小道上,叶落秋的心却像是在坐过山车,忽高忽低,随时可能冲向谷底。

  他将车拐进一条荒废的乡间小路,决定把这事跟夏知寒说清楚再走:“杭羽跟你说什么了?”

  “说了你们之前的恋情,说他去你家里见过家长,还说我是他的替身。”夏知寒望着窗外的雨,语气始终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

  叶落秋不自觉磨牙,紧紧握住夏知寒的手:“别听他胡说八道,我和他几年前就分了。你就是你,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手腕处传来的疼痛让夏知寒下意识想要挣扎,却被叶落秋更加用力地握住:“夏知寒,你信我。你要是愿意,明天我就带你回家见我爸妈。”

  夏知寒有些迷茫:“你是把我当成恋人了吗?”

  这不废话?

  叶落秋捏住夏知寒的下巴,用力亲了一口:“你说呢?我们都上过床了,不是恋人是什么?”

  夏知寒眼神忐忑:“如果我不是这么认为的呢?”

  叶落秋琢磨自己最开始也没往恋爱的方面想,以为夏知寒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停留在“包.养”这个层次上:“不管你以前是怎么想的,现在我们就是恋爱关系。别为过去那点破事闹脾气。”

  夏知寒摇了摇头:“和那些没关系,是我自己的缘故。我……”他的声音轻下去,“只是想要个家人。”

  叶落秋不假思索:“恋人不就是家人?”

  夏知寒懵懵地顿在原地。

  叶落秋解开安全带,将人按进自己怀中:“夏知寒,我知道以前我忙,对你不够关心。这段时间公司好一点了,我会尽量抽时间陪你。有事你就跟我说,别闷在心里。”

  他将人抱得更紧,恨不得把夏知寒揉进骨头里,“你要家人是不是?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行吧?”

  他亲了夏知寒一下,看到他的桃花眼中氤氲出别样的雾气。

  “我可能不需要家人了。”夏知寒低声说。

  叶落秋在心里操了一声,没想到夏知寒平时那么好说话,竟然也有这么难哄的一面

  怀中的夏知寒就像是一个没有生命力的人偶,任由他抱着,没有半点动作。

  他越是这样,叶落秋心中越是慌得厉害:“夏知寒,没有人不需要家人,我们好好谈恋爱。你别听杭羽胡说八道,我跟他连手都没牵一下!”

  夏知寒抬头看他。

  叶落秋抓起夏知寒的手吻了一下:“你信我。这两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我承认我不够体贴,但也不至于就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要被判死刑吧?”

  夏知寒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缘故。这两年你对我很好,我无法给予你同等的回报,这对你不公平。”

  叶落秋能感知到夏知寒话语中的真诚,感情夏知寒是觉得对他不够好?

  叶落秋只觉得悬空的石头落了地,甚至因为夏知寒的这番心思,还有点满足:“我要你什么回报?你乖乖呆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夏知寒迟疑地问:“哪怕我把你当家人?”

  叶落秋不明白夏知寒为什么要以一种他吃亏了的语气说这话,从恋人变成家人不是一种修成正果后的常态么?

  他笑着应声:“嗯,哪怕你把我当家人。”

  他低头去吻夏知寒,感受到怀中人的身子逐渐从僵硬变得柔软。雨水沿着玻璃下落,模糊的窗户上倒映出交缠的人影。

  ……

  在夏知寒与茗星高层彻底闹翻前,姜哲帮他签下了一个代言,是个小牌子的零食。

  违约金虽然不高,但季善一分钱都不想出,还是让夏知寒去拍了。

  夏知寒敬业、听话,摄影师让摆什么造型就摆什么造型。他台风很稳,非常配合,一上午就拍完了一天的计划。临走前,厂商还送了两大箱零食。

  夏知寒分了一箱给姜哲,姜哲笑道:“以前家里零食都是我弟弟吃的,我只能看着,没想到现在会有人送我一大箱。”

  两人正聊着,姜哲的电话响起。看到来电显示,他皱起眉头,接通电话:“妈。我没那么多钱……好吧,我一会儿转给你。”

  电话很简短,要到了钱,那边都没问一句姜哲的情况就挂断了电话。

  合作四年,夏知寒对姜哲的家庭有一定了解。看他打开手机银行转账,夏知寒问:“又来跟你要钱?”

  姜哲叹了口气:“嗯,我弟弟要出国,学费加生活费,一年一百万,要我出。我哪有那么多钱?先给他们转五万过去,帮我弟把语言培训班的钱付了。”

  “我记得他们上个月才因为要买房跟你要过钱吧。”

  “我爸妈想在镇上买套大平层,让我付首付、还贷款。我没答应。他们现在说是自己养老,估计过几年就会过户给我弟弟。”姜哲自嘲地笑了一下,“他们一直都这么偏心我弟弟,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捡来的。”

  转完钱,姜哲想起夏知寒的家庭情况比自己更糟,叮嘱道:“知寒,《仙华路》和今天的广告播出后,你家里人也会看到。他们说不定也会来跟你要钱。我不是说你不能孝敬家人,而是不能像我这样,赚多少给多少。”

  “我是狠不下心,但你跟我不一样。你当艺人,花钱的地方很多,手里一定得存钱。尤其是你现在得罪了季总,接下来前途堪忧,估计要被雪藏。现在挣到的钱,得留着过以后的日子。”

  “我知道,我家人对我挺好的。”夏知寒想起叶落秋,下意识弯起嘴角。

  姜哲羡慕地感叹:“我也好想爸妈关心我一下,不是每次只会开口要钱。不怕你笑话,我小时候一直都觉得我爸妈应该对我特别好,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那么凶的两个人,不是我爸妈,是妖怪假冒的。”

  夏知寒垂眸,他想起了柴红。柴红发病的时候,他也经常怀疑那个人不是妈妈。

  姜哲靠在座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一直到我中考,他们不愿意花钱送我读高中,却送我弟弟去读学费高昂的私立学校,我才突然意识这就是现实,他们的确就是我爸妈。至于我所期待的父母,从来都不存在。”

  夏知寒低下头去。

  别人眼中他父母恩爱、家庭圆满,其实都是假象。这层假象之下血肉淋漓,他被困在其中,至今都不知道原因。

  不过,他现在想起了很多事,得好好查查。

  夏知寒如是告诉自己,哑声对姜哲说:“帮我查一下季善的行踪。”

  姜哲楞了一下,点头应下。

  分手

  夏知寒被茗星雪藏后,连跑龙套的工作都没了,窝在家里用电脑查询季善的资料。

  网上的资料不多,大多关联到这个名字的消息都与茗星的公司动态有关,只有寥寥几条涉及到他失踪的儿子,都是很多年前的报道了。

  夏知寒能想起的记忆不多,靠在椅背上轻扣鼠标,思索着对策。

  如果回到季家,是不是能查到更多的线索?

  可是柴红再三叮嘱他不能被季善抓到。

  蓦然,门铃响起:“你的花到了。”

  透过猫眼能看到走廊上站着个穿着花店服饰、带着鸭舌帽的男人,男人低着头,看不清容貌,怀中抱着一束花。

  这两天叶落秋出差,每天都会订一束花给他。夏知寒开门,正要道谢,看到那送花小哥抬起头,冲他冷笑——居然是杭羽:“没想到是我吧?”

  夏知寒言简意赅:“他不在家。”

  “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来找你。”杭羽丢掉花,推开夏知寒往屋内走去,打量起这套大平层。

  当年哪怕他已经是当红流量,华江公寓这个小区的房子还是想都不敢想。夏知寒一个十八线,只因为搭上了叶落秋,就能轻而易举住进这种高档小区,真是叫人嫉妒。

  夏知寒对杭羽的事没兴趣,站在门口冷冷开口:“我们没什么可谈的,请你离开。”

  “我倒是小看你了,居然能说动他出手,裁掉了我所有的代言!”想到那些广告代言的天价损失,杭羽面容扭曲,“接下来是不是要他封杀我?让我滚出娱乐圈?”

  这些都是叶落秋吩咐贺川去办的,为的就是警告杭羽离夏知寒远点,别再刺激夏知寒。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请你离开。”夏知寒不想与杭羽废话,打量起门口的楼宇通话系统,思索该怎么联系保安。

  他这软硬不吃的态度,让杭羽想刺激夏知寒都没办法。

  无奈之下,杭羽深吸一口气,压着火气道:“夏知寒,我今天来就问你一句话,你要怎么才愿意离开他?”

  叶落秋这么护着夏知寒,让杭羽知道自己无法在他那边下手,只能换个角度,希望夏知寒主动离开叶落秋。

  “你来晚了,我已经答应他不走了。”夏知寒实诚的说。

  杭羽觉得他在炫耀:“在我面前秀什么恩爱?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呢!你玩的这些,都是我玩剩下的!”

  “我给你一千万,你离开他。你要知道他父母一直都希望他娶个女人结婚生子,你觉得你一个贫困山区出来的乡下人,能被叶家看上?真到叶阿姨出面赶人的时候,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这和钱无关,我不会离开他。这里是我家,请你离开。”夏知寒再三礼貌请人,见杭羽还是不走,他喊来保安。

  杭羽恼怒,一把拎住他的领口:“你不过就是个替身,还想把正主取而代之?不觉得可笑吗?”

  夏知寒勾了勾嘴角,推开杭羽:“你如果真的是正主,又为什么会输给一个替身?”

  这话犹如无形的耳光扇在杭羽脸上,他内心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扬手就往夏知寒脸上砸去。

  夏知寒侧身躲开,挣脱掉杭羽的手。杭羽再次扑上来,抄起桌上碎裂的玻璃杯往夏知寒脸上刺去。

  两人扭打间,杭羽拽断了夏知寒脖子上的项链。

  黑铁似的挂坠摔落在地,裂成两半,夏知寒脸色微变,一脚踹开杭羽,慌忙将碎片捡起。

  “去死啊!”杭羽趁机抄起椅子往夏知寒头上砸,被赶来的保安拦住,死死压在地上。

  乱作一团的现场在杭羽被控制住后很快平静下来,保安将人扭送离开,向夏知寒询问情况。

  “他进屋袭击我,你们报警吧。”夏知寒的心狂跳不止,不是因为杭羽的袭击,而是因为他刚刚捡起的两瓣碎片。

  夏知寒戴了十几年的黑铁挂坠是一柄小剑的模样,剑鞘与剑身严丝合缝,浑然一体。

  但大概是年深日久,剑鞘接口处出现了裂缝,刚刚在外力冲击下,接口碎裂,剑身出鞘,剑尖居然是一个U盘接口。

  当年母亲郑重其事地把这东西挂在他脖子上,告诉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丢掉,或许这里面就藏着令她性情大变的秘密。

  夏知寒的身子微微颤抖,犹豫片刻,他将U盘插入电脑。

  ……

  “叮咚”、“叮咚”的门铃声响起,屋内始终无人应答。前来调查杭羽进屋伤人案件的警察面面相觑,只能让物业联系业主。

  叶落秋还在开会,得知这事,一颗心高高悬起:“夏知寒人没事吧?”

  “他没事,但我们现在联系不上他,不知道是不是出门了。”

  叶落秋稍松一口气,没管杭羽,又给夏知寒打电话。

  寂静昏暗的屋内,手机铃声在卧室响起,却始终无人接听。

  客厅内,插着U盘的笔记本电脑砸落在地,漆黑的屏幕上蔓延出三条裂缝。

  夏知寒抱膝坐在地上,浑身颤抖。他脸色苍白,像是被抽干了生命力,犹如行尸走肉般蜷缩在墙角。

  卧室内的手机铃声停了片刻,继续响起。

  夏知寒无动于衷。

  蓦然,漆黑的电脑屏幕上闪过光亮,坏掉的电脑又回光返照。夏知寒像是受到了刺激,迅速起身,一脚踩在电脑屏幕上。

  液晶屏闪了两下,最终宣告死亡。

  夏知寒忽然捂住嘴,只觉得恶心得厉害,再一次冲进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

  一直到连酸水都吐不出,夏知寒颓力地扶着洗手台慢慢坐在地上。

  他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真是恶心。

  ……

  “嫂……啊不,知寒?”牧九明拿着叶落秋给的密码,小心翼翼地开门进去。

  漆黑的屋内异常安静,他摸索着打开灯,看到夏知寒就坐在主卧门口,被吓了一大跳:“知寒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夏知寒的声音很轻,像是没有力气说话。他扶着墙想要站起来,却没成功。

  牧九明上前把人扶起,仔细打量着夏知寒:“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联系不上你,叶哥急坏了,他生意都不谈了,正在往回赶。你嘴唇都白了,我先送你医院吧。”

  “不用。”夏知寒推开他的手,扶着墙往前走了两步,努力将反胃感忍住。

  屋内依旧保持着被杭羽祸害过的模样,牧九明义愤填膺:“杭羽太过分了,知寒,你放心,等叶哥回来就收拾他!我靠,叶哥送你的新电脑也被他弄坏了?都让他赔!”

  客厅里的电脑保持着死亡状态,夏知寒忍着不适,上前拔出U盘,捡起电脑:“这是我弄坏的,会赔给他。”

  “叶哥怎么会让你赔?等他回来了,让他再给你送个新的。”牧九明看出夏知寒今天状态不对,努力想要活跃气氛,“叶哥的飞机两小时后降落,一起去吃个宵夜吧,给你压压惊?”

  “我没事,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夏知寒努力扯出一丝笑意。

  嫂子真好看。

  牧九明的小心脏被这个浅笑冲击一下,帮夏知寒将屋内的玻璃碎片等东西处理掉才出门。

  走是不可能走的,但嫂子的话也不能违背,牧九明打算去楼下守着,等叶落秋回来。

  房门被合上,夏知寒脸上的笑意消失,只剩下死寂。

  他站在阳台上,看牧九明从一楼大厅出去后,停在门前吸烟打电话。

  夏知寒合上窗帘,从衣帽间最里面拿出来一个略有些陈旧的行李箱,那里面是他刚搬来这里时的行李。

  当初叶落秋看不上这些玩意儿,只许夏知寒用自己送来的东西,夏知寒便把带来的衣物又放回了行李箱。

  两年以来,叶落秋这边什么都不缺,这个行李箱一直没再动过。

  夏知寒将坏掉的笔记本电脑塞进满满当当的行李箱中,拎着箱子出门。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那扇透着温暖灯光的房门隔绝在外,夏知寒闭上了眼。

  他这样的人,不配有家。

  ……

  私人飞机上,叶落秋刚挂断跟牧九明的电话。

  神经大条如牧九明都看出来夏知寒不对劲,叶落秋不放心让夏知寒一个人呆着。他正要打电话过去,先收到了夏知寒的消息。

  【夏知寒:对不起,我们还是分手吧。我走了,谢谢你这两年的照顾。】

  叶落秋眼前一黑。

  操!

  下一个更好

  深夜,寂静的柏油路上鲜有车辆驶过。

  橘色的路灯光芒下,夏知寒拖着行李箱走在路边,神色麻木。

  蓦然,一辆车从他身旁掠过,停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夏知寒绕开车子往前走。

  叶落秋从车里迈出,大步走到他面前,再次挡住他的路:“长本事了,动不动就提分手,跟谁学的?”

  夏知寒低下头去:“抱歉……”

  “上车,这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叶落秋打开后备箱,上前去拎夏知寒的行李,却没想到被他避开了。

  “对不起……”夏知寒的声音很轻低着头,始终不敢直视叶落秋。

  叶落秋压着脾气:“杭羽这事我会解决,他以后不会再有机会来烦你。你要是觉得不放心,我给你换个住处,保证他找不到。”

  “与他无关。”

  “那他妈的和谁有关?”叶落秋忍不住骂脏话,掐起夏知寒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说出来,我给你解决。”

  叶落秋掌心冰凉,夏知寒的脸色又白了三分,试图推开他,反而遭到叶落秋更大力的禁锢:“夏知寒,我耐心有限,没时间陪你玩这些欲擒故纵的游戏。杭羽的事,我问心无愧,分手后就断得干干净净,你少听别人胡说八道。跟我回去。”

  夏知寒大力推开他,叶落秋撞在身后的车身上,神色阴沉。他上前一把拎住夏知寒,转身将他压在车身上,在他耳边低声呢喃:“夏知寒,见好就收,知不知道?”

  薰衣草沐浴露的香气若有若无的从夏知寒身上传来,叶落秋低头吻了下他的耳垂,声音软了三分,“听话。”

  湿润温暖的触感传来,夏知寒身子一颤,脸色惨白。他只觉得胃里翻涌得厉害,他用力推开叶落秋,在绿化带中吐出一大滩酸水。

  叶落秋脸色微变:“你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他拽着夏知寒的手想要走,被夏知寒甩开。

  “别碰我。”青年的身子不断颤抖,后退两步和叶落秋保持距离。

  叶落秋打量着他,心里慢慢泛起一个难以接受的想法:“你觉得我恶心?”

  “是我自己的缘故。”夏知寒大口呼吸,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平静下来。

  叶落秋迈步上前,夏知寒迅速后退,没让他靠近:“对不起,让我走吧。”

  “艹,杭羽到底找你说了什么?我没碰过他,你别闹了。”

  “和你没关系。”

  叶落秋冷冷望着他半晌,没见夏知寒放软态度,心中恼怒:“所以你是铁了心想分手?”

  夏知寒点了点头。

  叶落秋冷笑:“你还真以为我非你不可?分就分,有本事别回头来求我!”他气冲冲地摔上车门,开着车呼啸而去。

  一直到汽车的轰鸣声消失在远处,夏知寒才捡起行李箱,缓缓往前走去。

  ……

  酒吧内,叶落秋面前摆满了空酒瓶。

  半夜被喊出来喝酒的莫闻哈欠连天,小声问牧九明:“落秋怎么了?”

  “失恋了。”牧九明小声把自己知道都告诉了他,“你说嫂子抽什么风非要分手?叶哥都说过和杭羽没关系了。”

  正好听到这话的叶落秋怒斥:“我是和杭羽没关系!”

  “是是是,我知道您为嫂子守身如玉。”牧九明连连应声,飞快给莫闻使眼色。

  莫闻看热闹不嫌事大:“分就分了呗,下一个更好。”

  叶落秋反驳:“好个屁,谁比得过夏知寒?”

  莫闻和牧九明对视一眼,都没想到这会是叶落秋说出来的话。

  叶落秋越想越气:“我对他那么好,就差把心肝都挖给他了,他凭什么说分手就分手?他关机不接电话,我托人查了一晚上的监控才找到他的下落,他一点情都不领。我亲他一下,他居然还吐了!他凭什么嫌我恶心?”

  牧九明人都傻了:“你们在一起两年,连亲都没亲过吗?”

  叶落秋:“放屁!他浑身上下我哪里没亲过?”

  牧九明捂脸:“……”

  信息量过大了。

  莫闻叹了口气:“落秋,你先别顾着生气了。夏知寒平时那么听话的一个人,现在突然坚持分手,是不是以前挤压的情绪爆发了?”

  “我以前难道对他不好吗?”叶落秋反问。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怎么相处的,但你的确一直在冷落他吧?”

  叶落秋沉默了片刻,缓缓倒了下去。

  他酒量一向很好,这次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竟然这么快就醉了。

  牧九明与莫闻合力把他送回华江公寓,叶落秋在路上吹了会儿冷风,从沉睡中醒来。他倒在沙发上,怔怔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他凭什么不要我?”

  “呆在你身边继续做替身吗?”莫闻反问。

  “我没……”叶落秋辩解到一半,忽然没了声。

  牧九明惊了:“你现在对杭羽没意思,但不会一开始真的把嫂子当替身吧?”

  “我不知道。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好看,后来发现他有些像杭羽……他乖乖跟我回了家,就这么跟了我两年……我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走……”

  “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为什么夏知寒说走就走?当初杭羽是这样,如今夏知寒也这样?我真的有那么差劲吗?”

  莫闻给他盖了条毯子,无奈道:“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夏知寒现在走,肯定是以前的失望积攒起来的爆发。”

  牧九明若有所思:“不一定诶,我之前来帮叶哥探望嫂子的时候,就觉得他很奇怪。他说这事和叶哥没关系,说不定还真不关叶哥的事。”

  “不关我的事,夏知寒凭什么跟我分手?”叶落秋反问。

  牧九明也不明白:“嫂子如果真的在乎替身这事,当初罗景云或杭羽找他说穿这事时,他就该分手了,不会拖到现在吧?”

  莫闻随便猜测:“说不定当初还等着落秋悔悟,结果等了个空呢?”

  叶落秋不服:“我悔悟了!他答应以后跟我好好过日子的!他凭什么说走就走?”

  莫闻与牧九明对视一眼,都没想到这会是叶落秋也有认错的一天。

  “所以,你当初找上嫂子,到底是因为他和杭羽长得像,可以来做替身,还是因为喜欢他呢?”牧九明问。

  叶落秋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说不出答案。许久之后,捂住发胀的闹脑袋,颓力呢喃:“我不知道……”

  第二天醒来时,叶落秋头痛欲裂。他听到厨房传来水声,心中一动,连忙跑出去:“夏知——”话还说完,他看到是正在洗苹果的贺川,冷了脸直接转身走人。

  贺川忙关了水追上去:“叶总您醒啦,吃个苹果吧。”

  叶落秋挥开他的手:“你来干什么?”

  “今早有股东会议,牧总代替您主持了。我来送会议报告。”贺川放下苹果,胡乱擦了擦手,拿起公文包中的文件。

  叶落秋看了眼墙上的钟,发现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忍着脾气去看会议报告。

  密密麻麻的文字挤在一起,明明都是些每天都会接触的常见字,这会儿叶落秋却像看不懂似的,无论看哪行都觉得上面写着夏知寒的名字。

  他捏了捏眉心,把会议报告丢到一旁:“你把会议情况简单跟我说一遍。”

  贺川应声:“会议大体内容与您预料的一致,唯一的异数是老爷子把他手中仅剩的股权指明由叶明泽管理。”

  叶落秋睁开了眼,眸底泛起凶光。

  贺川连忙说:“这一提议没通过。不过,老爷子在考虑要把手中股权全部转给叶明泽了。”

  叶落秋冷笑:“想转就转,看他手中没了股权,叶明泽还会不会管他。夏知寒怎么样?”

  “叶明泽对此……”贺川回答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叶落秋问的是夏知寒,忙改口,“暂时没有夏先生的情况。”

  “去查。”

  夏知寒性子那么软,又没有一技之长,还长得那么好看,孤身在外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危险。

  叶落秋越想越不放心:“还有,去问清楚杭羽昨天到底跟夏知寒说了什么。”

  这事昨晚下飞机前叶落秋就让贺川去办了,此刻贺川已经办妥,连忙说了自己查到的结果:“杭羽说给夏先生一千万,让他离开您。还说叶夫人一直希望您找个姑娘结婚生子,如果是叶夫人出面赶人,夏先生一分钱都拿不到。”

  叶落秋膈应得要命:“谁给他的胆子说这些话?”

  贺川瞄了眼他,没敢出声。

  “他就说了这些?”叶落秋又问。

  贺川点头:“他在审讯室都交代了,被问得濒临崩溃,不像是作假。”

  叶落秋来回按着眉骨,缓解断断续续传来的头疼。

  夏知寒不像是没脑子的人,他们已经为替身这事有过沟通,他不应该那么容易就被杭羽这些话蛊惑,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会不会和杭羽无关?

  叶落秋自问在别的事上绝没有半点对不起夏知寒,忽然觉得复合有望。

  夏知寒都爱他爱到疯魔了,怎么可能说不要他就不要他?

  等夏知寒气消了,他再递个台阶,这事估计就能解决。

  叶落秋正盘算着,看见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出银行发来短信,告诉他银行卡被转入457万元,转账人是夏知寒。

  这条转账短信犹如一柄利剑,砍断了叶落秋才构想出的复合之路。

  先前他给夏知寒的钱,夏知寒一分都没花,这次也没带走。现在还额外给他转账,夏知寒什么意思?他缺这三瓜两枣么?

  杀青宴

  夏知寒之前答应给柴雪凝做一套红木家具,这两天柴雪凝定下家具样式,总算是可以开工了。

  家具不比木语小舍的小摆件,需要的地方很大,在木语小舍制作不够方便。夏知寒在郊区租了个带住处的小仓库,又租了一整套做木匠所需的机器,木料送到后,他便着手动工。

  柴雪凝所需的家具中包含一个茶水桌,夏知寒本也想给叶落秋送一个,但一直没定下样式。现在他们分手,他也没资格再给叶落秋送东西。

  夏知寒正为此感到遗憾,依稀听到叶落秋的声音:“要送就送,别磨磨唧唧。”

  他闻声抬头,看到洒满阳光的仓库门口立着一道挺拔的身躯从,叶落秋踏碎满地金灿阳光,一步步朝他走来。

  夏知寒怀中的木料“哐当”落地,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瞥了眼地上的木料,再次抬头时,仓库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根本没有叶落秋的影子。

  夏知寒紧闭双眼,深吸了口气,俯身捡起木料。

  从前只有叶落秋爽约之时,夏知寒才会看见他的幻影。现在竟然一点征兆都没有,他就看见了虚幻的叶落秋。

  他的病情加重了,夏知寒抱着木料,犹豫着要不要加大药量。

  正在这时,姜哲打来电话:“知寒,你之前让我留意季总的行程,我刚打听到他晚上要参加《都市男女》的杀青宴,你在那部剧里跑过龙套。你如果想去,我可以安排。”

  姜哲手上的另一名艺人是这部剧的女主演,与夏知寒关系不错。她的个人戏份半个月前就杀青了,昨天刚生完孩子,现在人还在医院躺着,不会出席今晚的杀青宴。

  这样相当于姜哲手上多出来一个名额,正好可以分配给夏知寒。

  ……

  《都市男女》的杀青宴在华悦酒店8楼举行,除了剧组人员、投资商出席,还邀请了不少圈内人。一是提前为这部剧的宣发铺路,二是扩展人脉。

  这样的情况下,夏知寒的出现并不扎眼。但扎眼的是,他的座位就被安排在季善旁边。

  夏知寒到酒店时,季善已经入座,正与另一侧的男主演相谈盛欢。

  夏知寒的胃隐隐作痛,他忍着恶心,走了过去:“抱歉,我来迟了。芊芊产假,我替她出席。”说完,在季善反对前,夏知寒先一步入座。

  夏知寒当众怼季善的事早就传出了公司,就连在剧组的导演都有所耳闻。

  看季善脸色比鞋底还黑,导演起身道:“知寒,芊芊产假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不用你替她出席。我们都安排好了,你的位置在那桌。”

  “王导,请给我一个机会。”夏知寒冲他笑了笑,端起酒杯满上,冲季善笑得更加和善,“季总,这杯敬您。我想,我们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季善是圈内出了名的和善人。他的手在桌上轻点,抖掉烟灰,不咸不淡地问:“什么误会?”

  夏知寒真诚地说:“我为上次的出口不逊道歉,您儿子肯定还活着,而且一定活得好好的。”

  虽然是好话,但季善总感觉听起来不像那么回事。

  王导不是茗星的人,今晚好不容易才请到季善,他不想惹恼这位金主,忙出来打圆场:“季总一生积德行善,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找回来的。我敬季总一杯,希望季总早日一家团圆!”

  桌上其余人纷纷应和举杯,季善不好拂了所有人的面子,端起酒杯:“谢谢诸位,要是有相关消息的话,请一定告知我。季某感激不尽!”

  “您言重了。”

  “季总太客气了。”

  ……

  夏知寒听着众人的祝贺,眼底发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白酒入喉,辛辣异常,夏知寒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又把自己和季善的酒杯满上:“季总,我为您和夫人的爱情动容。夫人去世这么多年,您都始终没有再娶,这份深情真叫人钦佩。”

  季善狐疑地打量着夏知寒,怎么都觉得这人不对劲。

  上次那件事后,姜哲解释夏知寒是因为精神状态不对劲,才会当众怼他,后来也有夏知寒在剧组发病做凭证。可季善还是觉得夏知寒有问题。

  奈何桌上的人再次跟着应和,感叹他与柴红情比金坚。

  季善的思路被这些人打断,看到夏知寒又把酒杯满上:“为表歉意,我想帮季总去寻找小公子。请问小公子身上有什么特征吗?”

  “他今年二十岁,没有特别的特征。这是他小时候的照片,你要是能够提供线索的话,季家有重谢。”季善拿起手机,在社交软件上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张姜哲曾经给夏知寒看过的寻人启事,全然没注意到夏知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他腰侧有一块三角形的红色胎记,柴红经常唠叨。

  桌上的人都知道季善想找回唯一的儿子,轮流为这事安慰他、帮他出主意。

  夏知寒在旁边找准机会问了一句:“孩子是怎么丢失的?”

  季善拧眉说:“保姆没看好,带出去玩的时候走丢了。”

  王导附和:“说不定是被人贩子带走了。这些人贩子太嚣张了,大人一个不注意,他们都敢抢孩子!”

  “是啊,我之前看新闻就是,直接当街抢!”

  ……

  一群人义愤填膺,夏知寒望着玻璃转盘上季善的倒影,眼神越来越冷。

  除了孩子真的走失,季善嘴里没一句实话。

  他下意识想去握身前的挂坠,抓了个空,才想起那东西已经被他另外藏起。

  酒局接近尾声,夏知寒被灌了不少酒,即使酒量不错,也稍有醉意。

  旁人不断有人来给季善敬酒,夏知寒忽然感觉后背被人摸了一把,一阵恶心。

  他蹙眉扭头,看到个油门光满的男人冲他笑了一下,对季善说:“季总,真不愧是你们茗星的艺人,就是长得漂亮。”

  季善的眼神在他和夏知寒之间游移了一圈,心领神会地笑了:“项总真是有眼光。不是我自夸,知寒算得上我们茗星最好看的艺人了。之前连我们公司的鲁兴宁都对他念念不忘。”

  项怀集的眼神恨不得黏在夏知寒身上:“这么标致的人,季总往后可得多领出来给我们看看才好。”

  “好说。知寒,敬项总一杯。”季善吩咐。

  夏知寒的拳头在桌子握紧,忍住了挥出去的冲动,直接一头栽倒在桌上。

  “醉了?”项怀集惊讶地看着他。

  “知寒?知寒?”王导喊了几声,呵呵笑道,“真醉了,他今天喝不少了。让他睡去,我们喝。”

  大包厢内不少人都醉醺醺的,还清醒着的王导陆续安排人把喝醉的同伴送回家。

  项怀集与季善聊了些生意上的事,末了看向夏知寒,笑呵呵道:“季总,不介意我带走这位小朋友吧?”

  季善笑得温和得体:“请便。”随后他拿起外套,在众星捧月中离开。

  项怀集送走了他,招呼助理,下流的笑着:“给我在楼上开个房间,把夏知寒带过去。娘的,这么极品的小美人儿,季善居然肯拿出来给我,真他妈赚翻了!”

  此刻包厢中已经没什么人了,助理刚要把夏知寒抬起来,就看到趴在桌上的人自己坐直了身子。

  项怀集惊讶了下,说教起来:“你没喝醉啊?小小年纪就学会装醉,这不行,会得罪人的。”

  “你是同性恋?”夏知寒问。

  圈里很多人都知道项怀集男女通吃,只是夏知寒平时不关心这些,才不清楚。

  项怀集倒也坦荡:“我对长得好看的人都喜欢,不管男女。别看今晚季善还愿意跟你聊几句,那不过是碍于面子。你得罪了他,在茗星已经没有活路了。要是今晚把我伺候得舒服,我保管你以后前途光明。要不然……”

  夏知寒无视他的威胁,继续问:“季善知道你喜欢男的吗?”

  “当然知道。”项怀集说着一笑,挑眉打量着夏知寒,“你不会喜欢季善吧?别傻了,季善既然今晚同意我带你走,说明他就没把你放在心上。你还是死心吧,季善有相好了。”

  “谁?”

  “这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这么多年没有再娶,绝对不是因为他爱老婆。一个老婆难产都还能在外面和相好一起度假的人,好意思营销这种爱妻人设?”

  项怀集想起来就觉得搞笑,看在夏知寒长得好看的份上,他愿意多说几句,“小朋友,别对你们老板有滤镜,他能牢牢把茗星把持在自己手中,就绝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你不如死心跟我,我不会亏待你。”

  他伸手想去摸夏知寒的脸,还没碰到就听到面前清冷的青年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这一瞬间,项怀集感受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杀气。

  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才想起自己这边还有两个保镖,又定下心:“夏知寒,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看得起你,才坐在这儿和你好好说话。你真以为我不敢把你绑上楼来强的吗?”

  “不想挨揍就滚。”夏知寒拿起桌上两枚用过的勺子,起身要走。

  项怀集恼羞成怒,给保镖使了个眼色,两人直接摁住夏知寒的肩,试图将他按倒在桌上。

  下一秒,门口响起一道冷厉的男声:“松手!”

  叶落秋神色阴沉地走了进来。

  你们是恋人?

  夏知寒望着健步如飞的叶落秋,挪开了眼。他挣脱开保镖,一脚将项怀集踹翻在地,踩在他头上,用叉子对准项怀集的眼:“让他们滚。”

  尖锐的叉子近在咫尺,项怀集眨眼时都能感受到眼皮扫过叉尖时传来的疼痛。

  他忍不住颤抖,呵斥保镖:“别过来!”又讨好地对夏知寒说,“知寒,冷静,我们无冤无仇,你犯不着这样。放开我,好吧?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你要代言或影视资源都可以。千万别冲动!”

  叶落秋站在不远处,从没想到夏知寒竟然有这么强的爆发力。他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夏知寒的肩:“让他滚吧,犯不着让这种人脏了你的手。”

  “季善妻子为什么会死?”夏知寒问。

  项怀集一脸懵逼:“我怎么知道?”

  反射着灯光的叉子再次逼近,项怀集连忙说,“好像是和季善出轨有关!具体我不清楚,季善太谨慎了,很少有私生活泄露。你喜欢季善,可以试着去他那边打探……”

  “你喜欢季善?”叶落秋震惊,“他都快五十了!”

  夏知寒站起身,项怀集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了。

  叶落秋不服又不满地走上前:“你不会真喜欢季善吧?为了他,你要跟我分手?”

  夏知寒将叉子放回桌上,疲累地坐了下去。

  没得到回应,叶落秋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下哈似乎直视自己:“夏知寒,你瞎吗?我哪里比不上季善?”

  他压着怒火的面容深深印在夏知寒眸中,夏知寒闭上了眼,缓声道:“你以后别来了。”

  叶落秋手上力度更大:“你真以为靠自己能打退项怀集?我要没站在这里,项怀集扭头就会喊一群人过来收拾你!”

  “我知道。我要走了。”夏知寒推开他的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往门口走去。

  叶落秋追上去,越想越气:“季善儿子都跟你一样大,你到底看中他哪点?”

  夏知寒回过头来,冲他笑了笑,以一种商量的口吻,温和地说:“我在吃药,很快就会看不见你。我想早点习惯这种生活,你别动不动就突然出现了,好不好?”

  叶落秋怔了一瞬,意识到此刻在夏知寒眼中的自己只是幻象。

  这一瞬,叶落秋的心口像是被利刃剖开了,疼得厉害。

  他紧紧握住夏知寒的手,捧起他的脸:“我是真的。夏知寒,你看看我。”

  脸颊传来叶落秋掌心的温热,刚刚被叶落秋捏过的下巴传来延迟的疼痛,夏知寒的眸底泛起波澜。

  他咬破舌尖,疼痛传来,注意力被转移了片刻,再次睁眼时,叶落秋还在。

  这是真的叶落秋?

  夏知寒怔怔地站在原地。

  叶落秋紧紧抱住他:“乖,跟我回家。我们好好治疗,你以后能一直看见真的我。”

  夏知寒瞥见落地窗上两人相拥的身影,忽然一阵反胃,用力推开了叶落秋:“我们分手了。”

  叶落秋才下去的火气再次升起:“你到底在闹什么?季善就是个伪君子,你瞎了吗?看上这种人?”

  夏知寒脸色苍白,本想走了,但听到后面的话,他又停下脚步:“你对季善有多少了解?”

  叶落秋操了一声:“你到现在还对季善念念不忘?”

  夏知寒眼神诚挚:“请告诉我,好吗?”

  叶落秋的火气愣是没能发出来,咬牙道:“你如果是想问感情方面的事,我只能说季善没外面传的那么深情。他老婆好像是被他逼得带着孩子离家出走的。我对别人的私生活没兴趣,具体不清楚。但他绝对不是好人,你别被他骗了!”

  夏知寒怔了片刻,道了声谢,转身往外走。

  叶落秋喊住他:“夏知寒,凡是都有个原因。你提分手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夏知寒低声说:“我厌倦了。”

  叶落秋不信:“上午还跟我发短信约第二天一起吃饭,晚上就厌倦了?你这变化太快了吧?跟我说实话!”

  夏知寒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我觉得恶心。”

  叶落秋猛地想起那天晚上他亲了夏知寒一口,夏知寒吐了的事,脸色发白:“都两年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个?这两年里你浑身上下我哪儿没碰过,你恶心得过来吗?”

  夏知寒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厌恶:“我恶心透顶。”

  叶落秋还想发泄的怒火瞬间化成了心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谢你这两年的照顾,如果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我在所不辞。”夏知寒努力冲叶落秋笑了一下,忍着醉酒后的不适缓步出门。

  叶落秋目送他坐上姜哲的车,皱着眉头给贺川打电话:“去查清楚我出差那几天里,夏知寒的全部行程,包括他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所有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夏知寒坚持分手肯定有问题!

  ……

  车内,姜哲给夏知寒递了个罐醒酒汤:“知寒,先喝点。刚刚有人告诉我,项总要带你走,我差点吓死。你怎么逃出来的?”

  “打了他一顿。”夏知寒灌了大半瓶醒酒汤,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趁着还有意识,他从兜里取出两枚汤勺,“帮我去做个亲子鉴定。”

  姜哲惊了:“你有私生子了?”

  夏知寒没有回答:“费用我一会儿转给你,这事需要保密。”

  姜哲接过作为DNA样本的两枚汤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夏知寒送回家的。

  在仓库小院外停好车,夏知寒已经在酒精的作用下陷入沉眠。

  姜哲正打算从他身上找钥匙,手还没碰到夏知寒,就被叶落秋拎开。

  打量着面前破败的仓库,叶落秋眉头紧皱:“他就住这儿?”

  “叶总?”姜哲惊讶,被叶落秋扫了一眼,乖乖回答问题,“知寒才搬过来的,我正在给他申请公司宿舍。”

  后面这话是在忽悠叶落秋,夏知寒得罪了季善,就算真的能申请到公司宿舍,姜哲也不放心让他住那儿。

  叶落秋忍着直接将夏知寒带回家的冲动,从他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门,将人抱进去,又打了热水给他擦脸、擦手。

  姜哲跟在旁边,全程插不上手,心中倍感惊悚。

  叶落秋怎么对竞争公司的艺人这么好?

  终于,在叶落秋给夏知寒脱鞋时,姜哲忍不住问:“叶总,您认识我们知寒啊?”

  叶落秋神色坦荡:“嗯,我们是恋人。”

  姜哲惊呆:“恋人?!”

  叶落秋剜了他一眼:“轻点,别吵着他休息。”

  姜哲捂住嘴,忽然明白夏知寒口中那位为他保驾护航的“家人”是谁了。

  夏知寒怎么不早跟他说?

  要早知道这事,姜哲早就跟夏知寒一起跳槽去叶落秋掌控的达康传媒了!

  姜哲的心思活泛了一圈,但没敢轻信叶落秋,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您和知寒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两年前。”叶落秋看着夏知寒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打开衣柜。

  衣柜中只零散放着几件衣衫,都是几年前的旧款。叶落秋找了身干净衣裳,吩咐姜哲:“出去,我要给他换衣服。”

  姜哲应声往外走,走了两步,忽然反应过来,又忙走回来:“叶总,知寒的衣服不换没事。这荒郊野外的,我先送您回去吧。”

  叶落秋知道他信不过自己,想起夏知寒抗拒自己的碰触,没再坚持给夏知寒把满身烟酒味的衣服换掉,带着姜哲走出卧室:“夏知寒搬到这里来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吧。”姜哲其实比叶落秋还纳闷,不明白夏知寒这几天怎么一天比一天消沉。

  “他上次和季善接触是什么时候?”叶落秋又问。

  夏知寒当众怼季善这事,早就传出去了,叶落秋肯定知道,姜哲就没隐瞒,如实说了。

  夏知寒一向体贴,从不做往别人伤口上撒盐的事。他怼季善那些话几乎是往人心口上扎了,这不像夏知寒的为人。

  叶落秋拧眉:“在此之前,夏知寒和季善接触过吗?”

  “他们总共也没见过几面,第一次是在公司偶遇,一句话都没说。第二次是知寒直播带货破纪录,季总见了他一面,全程都客客气气的。第三次就是这次会议上,知寒突然说了那些话。可能是知寒被冤枉了,还被高层那么对待,心里委屈吧。”

  不算今天的话,夏知寒和季善其实应该见过四面,还有一次是在医院的偶遇,只是姜哲不知道。

  叶落秋没能从这些信息中推断出什么,但总觉得夏知寒性情大变和季善脱不了干系。

  两人话不多,就在仓库内坐着,谁也不放心让对方跟夏知寒独处。

  ……

  第二天中午,夏知寒捂着脑袋醒来。

  宿醉让他头疼欲裂,夏知寒起身去外面洗漱,看见姜哲正在拆外卖:“知寒,快起来吃饭吧。吃完我有事跟你说。”

  姜哲一直都是个很负责的经纪人,夏知寒没多想,拾掇好自己后坐下来和他一起吃饭。

  餐点很不错,不像是姜哲平时会点的餐厅。夏知寒喝了口热汤,胃中的不适稍稍缓解,听见姜哲问:“你和叶氏集团的叶总是恋人?”

  叶落秋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夏知寒说:“分了。”

  姜哲惊了:“分了?那他昨晚还那么费心费力的照顾你?给你又是洗脸、又是擦脚?要不是我拦着,他还要给你换衣服。”

  夏知寒的筷子一顿:“他昨晚跟过来了?”

  我非常喜欢他

  叶落秋一直等到夏知寒醒来才走,临走前还嘱咐姜哲别让夏知寒知道他来过。

  姜哲前脚应下,扭头就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夏知寒,还为两人感到惋惜:“这早餐还是叶总点的,说是你喜欢。我瞧他对你他挺有心的,你们为什么分手?”

  “不合适。”夏知寒戳着面前的肠粉,将酒店名记下,认真吃着,冰凉的四肢随着食物的热度一点点暖和起来。

  ……

  柴雪凝定制的家具需要改动,所幸那几样家具夏知寒还没动工,下午便搭了姜哲的车去木语小舍与柴雪凝面谈。

  两人商量完新图纸,柴雪凝把外卖小哥送来的奶茶递给夏知寒:“知寒,改图纸的钱我另外付你。你要是有空,就尽快把家具做出来吧。我想把这套家具放新房里,家里催着结婚。”

  夏知寒讶异:“你要结婚了?”

  “还没定呢,不过这次相亲结果还行。他虽然比我大几岁,但人感觉挺温柔的,也说了会支持我自己的事业和兴趣。我想先谈谈看,不行再分嘛。”

  喝完奶茶,夏知寒卷起图纸离开。反正他现在被雪藏了,不用再拍戏,正好有时间做家具。

  走出木语小舍,夏知寒再次遇见了那个穿着风衣的男人。

  叶明泽拎着礼盒迎面走来,看见夏知寒直直望着自己,他冲夏知寒微微一笑:“大明星,我们又见面了。”

  随着他的靠近,夏知寒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他脸色发白,全身的汗毛仿佛都在这一刻竖了起来,下意识捂住内里翻滚的胃。

  叶明泽打量着他,温和地问:“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不舒服吗?”

  夏知寒拧眉避开他的眼神,哑声道:“昨晚喝多了。”

  昨晚的事叶明泽略有耳闻,笑道:“酒量不好就别勉强,身体重要。但你也太大胆了,怎么能当众怼自家大老板?”

  夏知寒手中卷起的图纸被他捏得皱在一块儿:“季总对杭羽太好了。”

  叶明泽楞了一下,失笑:“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你喜欢季善?”

  夏知寒抬眸望他,忍着恶心应下:“嗯,我非常喜欢他。”

  叶明泽脸上的笑意一僵,愣了愣才继续说:“员工喜欢老板是正常的,不喜欢老板的都跳槽了。”

  夏知寒打断他:“不是这种喜欢,是那种……”

  叶明泽的笑容有些保持不住,他缓了口气才继续说:“季善比你大很多,你该去找同龄人,这样才有共同话题,而不是爱上一个能当你父亲的人。”

  “可季总很好,不是么?”夏知寒反问。

  叶明泽忽然有种夏知寒在说反话的感觉,可望着他澄澈的眼眸,又觉得自己多虑了:“他好不好,不是我说了算。你对他是认真的?”

  夏知寒认真点头:“是的。”

  叶明泽垂眸,想了想问:“你现在已经得罪了他,凭什么觉得他也能看上你呢?”

  “凭我年轻貌美。”

  这一刻,叶明泽仿佛从夏知寒的眸底看到了几分不真切的挑衅。

  纵然科技能为他保留年轻时的风华,但的确怎么也比不上正值青春的小年轻。

  夏知寒掠过他朝地铁口走去,叶明泽眸色晦暗地望着他的背影,思索片刻,拿出手机:“有人说喜欢你。”

  电话那头笑了一下:“你啊?”

  “夏知寒。”

  电话那头的人觉得可笑:“你相亲相糊涂了?夏知寒拿我当仇人还差不多。”

  叶明泽问:“那你呢?”

  “夏知寒今天应该刚从项怀集的床上起来,我怎么可能看上他?”

  叶明泽看着走路没有半点异样的夏知寒消失在地铁口,顿了顿说:“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过段时间吧,公司股东大会在即,很多人都盯着我。你的相亲也不能出乱子,等你结婚后再说。”

  没聊几句,电话被挂断,叶明泽听着手机中的盲音,心底泛起没来由的不安。

  斟酌许久,他又拨出一个号码:“想不想要泼天富贵?”

  ……

  大半个月过去,夏知寒都蹲在仓库中没出过门,做出了几件成品。

  这日子倒也安逸,直到姜哲火急火燎地找上他:“知寒,出大事了!咱俩要完了!”

  夏知寒正在锯木头,头也不抬地问:“季善死了?”

  “哪能啊?他非但活得好好的,还找回了儿子!”

  嵌在木头中的锯子一歪,偏离了正线。

  夏知寒抬起头来:“他怎么发现的?”

  “这我不清楚,但你知道这位太子爷是谁吗?”姜哲那表情好似世界末日,不等夏知寒回答便自己说了,“居然是杭羽!你敢信?干儿子变亲儿子了!”

  夏知寒一贯淡漠的脸上难得浮现惊愕:“杭羽是季善的亲儿子?”

  “是啊,公司群里都在说这事,季总都发一天红包了。”姜哲没骨气地抢了好几个手气王,告诉自己这是劫富济贫。

  夏知寒怼过季善后,就被副总陈烨踢出了公司群。他拿了姜哲的手机去看微信聊天记录,果然今天一早季善宣布了找回亲儿子的事,杭羽就是当年走丢的季天宝。

  夏知寒有些懵,杭羽如果是季天宝,那他是谁?

  “我让你去做的亲子鉴定呢?”夏知寒问。

  “在这儿。”姜哲从包里取出文件,面色担忧,“知寒,孩子几岁了?叶总知道吗?是你们俩的孩子吗?”

  夏知寒迅速浏览着鉴定报告,总算在最后一页看到了鉴定结果——99.99%是生物学亲生父亲。

  这就代表两份DNA样本的主人是亲生父子。

  夏知寒凝视着这一结果,脑子里回荡着姜哲刚刚的话——杭羽是季天宝。

  “杭羽进茗星这么多年,怎么现在才发现是季善的亲儿子?”夏知寒问。

  “我今天特地找人打听了下,据说是之前杭羽一直觉得自己身世明了,不可能是季天宝,就没和季总做亲子鉴定。几天前被告知他是领养的,又长得和AI合成图片的成年季天宝那么像,才与季总一起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还真是走丢的太子爷。”

  “本来还以为杭羽这次被行政拘留,就算出来也能借此拿捏他,让他别再欺负你。谁知人家现在一跃成了资本,有案底也不影响他欺负我们,真是倒霉!”

  姜哲越想越觉得前途渺茫,“你得罪了季总,又得罪了杭羽,这下在茗星彻底没有活路了。知寒,赶紧跑吧。我看叶总对你挺真心的,你去投奔他吧?看看能不能把我也带过去,我也得跳槽了。”

  夏知寒反复翻阅手中的亲子鉴定:“你确定这份报告没问题吧?”

  姜哲默默从包里拿出另一份鉴定报告:“不瞒你说,我找了两个机构,都是一样的结果。”

  夏知寒毕竟是个艺人,现在好不容易有点热度,姜哲不想让这事影响他的职业生涯。保险起见,他就找了两个鉴定机构。

  既然两边都是同样的结果,就证明鉴定结果无误,夏知寒将锯坏的木头掰掉,重新测量绘制。

  姜哲急得团团转:“知寒,别再这么佛了。你现在这年纪是吃艺人饭最好的时候,别让杭羽他们耽搁你。你不知道他现在有多嚣张,季家为了庆祝找回孩子,要为他办个派对,他居然还邀请了你!”

  姜哲从包里翻出一张烫金请柬,“他找不到你,就让我转交请柬。你的请柬还是他亲自给我送来的呢!”

  夏知寒放下工具打开请柬,看到了里面的时间地点:“季善这么多年没搬家?”

  “他们家那片地价飞起,到现在还是一等一的富人区,搬别处都比不上这儿。”姜哲说着一愣,“诶,你怎么知道季总家以前就住那儿?”

  夏知寒放下请柬,继续干活:“我会去的。上面说能带一名同伴,你正好想跳槽,要不要一起去?”

  除了夏知寒这样被杭羽故意恶心的,其余能收到请柬的人非富即贵,姜哲过去正好能拓展人脉。

  意识到这层,姜哲忍不住笑了。

  如果杭羽知道他俩跳槽的机会,是在他这派对上找到的,肯定气得不轻

  感谢白月光的姻缘簿

  晚上七点,季家别墅外车水马龙,宾客络绎不绝。夏知寒换了身黑色小西装,从姜哲的车上下来。

  周围满满当当的豪车,姜哲这辆公司配的老式丰田反而有种鹤立鸡群的显眼。

  他走到夏知寒身旁,小声说:“知寒,我有些紧张,杭羽会不会让保安把我们丢出去?”

  “丢了再说。进去后,你忙自己的事就好,不用等我离开。”夏知寒有事要办,不想拖累姜哲。

  两人走到门口,刚拿出请柬准备签到,候在签到处的保安便说:“你们的请柬是假的,不能入内。”

  姜哲懵了:“这是杭羽亲手给我的,不可能是假的。”

  保安嗤了一声:“人家的请柬都是红色的,怎么就你们的请柬是金色?造假也不用点心,还想混进宴会厅?”

  等候入场的宾客手中的确拿着红色请柬,姜哲意识到他们被杭羽坑了。

  听着旁边的人议论纷纷,他倍感难堪。

  夏知寒在签到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不紧不慢地放下笔:“既然请柬是假的,那为什么签到簿上有我的名字?这样,我报个警。你把季善和杭羽喊出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保安楞了一下,走到一边去小声通过对讲机与另外的人讲着什么。

  姜哲咬牙:“知寒,要不我们走吧?杭羽故意在这里给我们挖坑呢。”

  夏知寒望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神色坚决:“我要进去。”

  “可……”姜哲的话还没说完,杭羽笑盈盈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夏知寒,真是可怜啊,竟然拿着假请柬上门赴宴。季家的门,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夏知寒拿起桌上的请柬:“你确定这不是你给姜哲的请柬?”

  杭羽点头微笑:“我绝没有见过这张请柬,更没有给过姜哲任何请柬。”

  “那我报警,看看上面有没有你的指纹。”夏知寒掏出手机,正要拨号,杭羽脸色微变:“夏知寒,一张请柬而已,你至于么?”

  “这事不至于报警的话,什么才得报警?冒充别人儿子算吗?”夏知寒问。

  杭羽瞳孔一缩:“你胡说什么?”

  “你激动什么?”夏知寒反问。

  杭羽飞速朝周围望了一圈,因为宴会已经开始,门口并没有其他宾客。他稍稍松了口气,冷声警告夏知寒:“我知道你嫉妒我成为了季家人,可我就是比你命好。人得认命,你这样造谣我,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想谁给当儿子是你的事,我只想弄清楚这份请柬是谁给的。”夏知寒摊开请柬,指着上面的手写字体,“要不再去做个笔迹鉴定,看看这是不是你写的?”

  杭羽脸色发黑,没想到夏知寒这么较真。今晚宾客这么多,夏知寒倘若真的闹起来,对他这个才回来的季家少爷影响很不好。

  夏知寒现在被公司雪藏,或许今晚是想找季善和解,或许是想扩展人脉。

  季善肯定不会原谅一个当众骂过自己的人,何况这人还和自己亲儿子有仇。派对中的其余宾客,也犯不着为了一个没有背景的艺人而得罪季善。

  夏知寒这趟注定是白费功夫。

  认定这件事,杭羽心中大定,笑道:“既然你这么想进去,那我就放你进去好了。”

  他伸手想去拿夏知寒手中的请柬,却没想到被另一只手先一步拿走了。

  叶落秋扫了眼请柬上的字,将它丢给姜哲,低头问夏知寒:“这请柬既然不是真心邀请你,也别拿着了。做我的伴侣赴约如何?”

  “不行!落——”杭羽立刻反对,话还没说完,被叶落秋剜了一眼,顿时不敢再出声。

  夏知寒瞥见他这表情,眉头微挑,冲叶落秋一笑:“好呀。”

  叶落秋含笑伸出手,夏知寒迟疑片刻,将手伸过去。微凉的指腹触碰到叶落秋掌心的火热,夏知寒下意识想要收回手,被叶落秋紧紧握住,带他走入会场。

  “啧啧,我们知寒和叶总真是般配!”姜哲连连感叹,冲杭羽摇了摇手中的金色请柬,“您这的确不是请柬,是姻缘簿啊!”

  “滚!”杭羽忍着踹他一脚的冲动,怒气冲冲地去追叶落秋和夏知寒,低声吩咐身边的人,“去盯着夏知寒,任何情况都要向我汇报!”

  ……

  季家屋内的装修采用的是经典欧式风格,当年算是很新潮的风格,到如今也不落伍。十几年过去,不少地方都原样翻修过,与夏知寒记忆中的装修相差不大。

  厅内宾客众多,叶落秋察觉到掌中的小手试图挣脱。他用力握住,低声说:“我是替我爸来的。”

  同为江城豪门,季善与叶文斌在生意上有过合作,办宴会也会互发请柬。

  叶文斌身体不好,很少亲自出席,通常都派叶落秋代表自己赴宴。

  这次叶落秋得知季善找回儿子,并未多想。一直到刚刚在院子外遇上牧九明,他才得知这位新找回来的季大少爷竟然是杭羽。

  叶落秋转身就想走,结果正好看到夏知寒与杭羽似是起了争执。

  他自然不能叫人欺负了夏知寒,这才将人带了进来。

  看夏知寒对他的解释还没什么反应,叶落秋又补充道,“我进门了才知道杭羽是季天宝。”

  夏知寒点头表示明了,脸色比刚刚白了些:“可以先松开我吗?”

  叶落秋手上的力度更大:“不可以。”

  季善从不远处走过,忙着去招呼另一名客人,没注意到他们。

  夏知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顿时脸色更加难看,挣扎的举动更大。

  叶落秋怕他失控,不甘心地松手,咬牙道:“现在季善将你视作眼中钉,你在茗星是自讨苦吃。赶紧解约,我让达康签你。别多想,这只是看在你业务能力不错的份上,和我们以前的交往没关系。”

  “谢谢,我不解约。”夏知寒望着季善,眉头紧皱。

  叶落秋看得异常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妈的你别看季善了!没看见他儿子比你还大?他……夏知寒?”叶落秋说到一半,只是个牧九明递了个引开季善的眼神,就发现身旁的夏知寒不见了。

  季善那儿也没有夏知寒的身影,他去哪里了?

  ……

  另一边,正绞尽脑汁想要与叶落秋重归于好的杭羽听到身旁人的汇报,大吃一惊:“夏知寒人不见了?在你们自己的地盘上,还能把人跟丢?”

  负责这事的是季家里新来的保姆,面色尴尬:“我亲眼看见他进了一楼的健身房,但当我进去的时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花园里的保安也没见到有人出去,他就跟凭空蒸发了一样。”

  一楼健身房原来是儿童玩具房,后来才改造成了健身房。那里有一个极为隐蔽的隐藏门通往隔壁房间,平时这道门基本不用,家里的佣人也不清楚。

  季天宝小时候爱在这儿推门玩,有次差点夹到了手。杭羽被认回季家后,季善带他参观季家大宅,走到那里时顺口提起了这事,杭羽才知道这扇门的存在。

  夏知寒不会是利用这扇门躲开了追踪吧?

  他怎么知道这扇门的存在?

  杭羽有些不安,打发掉身旁的人后,拨出一个号码:“你确定他已经死了?”

  电话那头的人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杭羽口中的“他”是谁指,笑着反问:“不然呢?要是没死,他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回季家?”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只是凭借这一点,我很难相信你的话。”

  电话中传来一声叹息:“那孩子很聪明,才四岁就能一个人从乡下坐公交车回家。他记得住家里的详细地址、背得出家里的电话号码、写得出父母的名字。他离家这么多年都没再回来,即使没死,也不会再对你造成威胁。你放心好了。”

  联想起夏知寒出生于贫困山区,他出生前家里就已经有了几个男孩儿,他们父母没有买儿子继承香火的需求或能力,杭羽稍稍放心。

  夏知寒或许是误打误撞打开了那扇门,否则他如果真的是季天宝,没道理不和季善相认。

  ……

  相比于一口的三楼,别墅三楼明显安静许多。这是别墅主人的生活区,夏知寒望着周围似乎一点都没变化的装饰,深吸一口气,推开主卧的门。

  主卧内空无一人,原本挂满柴红母子照片的照片墙,以及季善与柴红的婚纱照已经消失,换上了全新的墙纸。

  桌上的照片摆件与儿童玩具都没了,这里就像从来都没有过女主人和小孩子。

  夏知寒的目光在那张床上停顿片刻,忽觉恶心。

  他捂住口鼻,将这股反胃压下,进入屋内右侧的女主人专用衣帽间。

  偌大的衣帽间内,一件女士衣物也没有,只零散摆着一些叠放整齐的被褥等换季用品,以及几件与季善风格完全不搭的男士风衣。

  夏知寒将所有衣柜门全部打开,确认这里已经没有半点属于柴红的东西,将目光放到了最里层衣柜内侧的保险箱中。

  他试探性地输入一串数字,嵌入墙体的保险箱内传来金属机括转动的声音。

  “咔哒”一声,保险箱打开了。

  长方形的保险箱分为三层,上面两层放满了柴红喜欢的珠宝和金银首饰,最后一层则是一大叠摆放整齐的文档。

  夏知寒的手微微颤抖,拿起那份厚厚的文件。

  我们是恋人

  文件最上方的是一份离婚协议书,上面分别写着季善与柴红的姓名、身份证号等个人信息,离婚理由是男方出轨,甚至将人带回家中,以及为此殴打女方。

  夏知寒痛苦地闭上眼,好一会儿才压制住内心翻滚的情绪,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

  季家家大业大,柴红与季善有婚前协议,两人的婚后财产不算复杂,很容易分割。但这份离婚协议中,明明季善是过错方,柴红却愿意净身出户,唯一的要求是孩子的抚养权。

  协议起草方是柴红,落款处谁都没有签名。

  夏知寒看完,又去看第二份文件,仍旧是离婚协议书。

  这次上面的离婚理由是双方性格不合,并未写季善出轨,财产分割也较为合理。起草方仍旧是柴红,但协议拟定时间比第一份早。

  合理推断柴红第一次提出离婚时还想给季善留点面子,但双方协商不成,才有了第二份离婚协议。

  离婚协议下面则是医院的各种诊断报告,都是为备孕而做的各项检查,以及人工.授.精的相关手术单。

  压在最下面的则是几份份类似于日记的手书:

  “最近我精神恍惚,感觉自己越来越不正常,趁着头脑还清醒时,写点东西提醒自己。

  保姆说我那天打了小宝,这怎么可能呢?但小宝这几天见到我都很害怕。我问他是不是妈妈打了他,小宝怯生生地点了点头,给我看了他手上的淤青。

  我真是疯了,竟然会打小宝,自己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或许这就是季善的目的吧,一旦我死了或彻底疯掉,他就解脱了,还能白得一孩子。

  我决不能让小宝落到他手上,他根本就不会好好照顾小宝。上次趁我不在家,他竟然还把小宝带去给情人玩!要不是小宝聪明,知道该怎么坐公交车回家,差点就被他的情人丢在乡下自生自灭。

  这两个畜生!畜生!

  我要离婚,一定要离婚!”

  夏知寒指骨泛白,捏得纸张边缘发皱,他动作僵硬地松开手,去看其余几份手书。

  “我今天去看了医生,医生说我可能存在精神问题,让我住院治疗。这样我会丢失小宝的抚养权,季善一辈子都不会让我离开精神病院。小宝落入这两个变态手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绝对不行。”

  “爸妈不同意我离婚,让我忍忍。”

  “我去见了律师,律师说以现有的证据去起诉离婚不会成功。我得想办法取证。”

  “我拿到了证据,但因为季善那位情人身份特殊,律师告诉我离婚希望渺茫。而且季善早就在转移财产,我与他之间经济实力相差太大,根本不可能抢到小宝的抚养权。”

  “小宝今天又被季善带去给他情人照顾了,他警告我,如果我再折腾,就让我一辈子都见不到小宝。他们是畜生,我要带小宝离开这里。”

  ……

  每封手书都不长,夏知寒一张张看完,眼眶发红。

  正在这时,他身后响起一道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注意到夏知寒发红的眼睛,叶落秋心口一钝:“怎么了?”

  “没事。”夏知寒将手中的文件背到身后,并不想被人看到。

  叶落秋见状也不多问,简洁道:“杭羽查了监控,正在过来的路上,我们先离开这里。”

  季家别墅内的监控不多,杭羽费了些功夫才查到夏知寒的下落。叶落秋在杭羽集结人手时正好得知此事,忙过来通知夏知寒。

  宴会厅只限于一楼,贸然闯入主人家三楼的主卧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尤其杭羽和夏知寒还有仇,若是他栽赃夏知寒偷东西,即使警方那边无法定罪,夏知寒在圈内的名声也全毁了。

  见夏知寒还愣在原地,叶落秋生怕他被抓个正着,上前抓住他的手:“先跟我走。”话音未落,他看到了旁边敞开的保险箱,楞了一下。

  与此同时,门口传来脚步声,杭羽幸灾乐祸的声音格外明显:“爸,夏知寒偷偷摸摸溜进您的卧室,肯定是想来偷东西!”

  叶落秋立刻把保险箱合上,这东西要是开着,夏知寒手里就算什么都没拿也说不清楚。

  他才做完这事,杭羽一行人就来到了衣帽间门口:“爸,你看,我没说错吧,夏知寒果然在这——秋,你怎么也在这儿?”

  察觉到身旁微微发颤的夏知寒,叶落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笑着对季善说:“我和知寒说点悄悄话,借用了下季总的客房。”

  “这里是主卧,我爸的房间。”杭羽望着夏知寒手中的文件,有些不安,“夏知寒,你手里的是什么?我爸房间里的文件都是公司机密,不是你能看的。”

  季善也注意到了这些文件,皱起眉头:“夏知寒,把你手上的文件给我。”

  叶落秋看不到那些泛黄纸张上写着的内容,但从夏知寒毫无血色的面容上能判断出这些东西很重要,含笑道:“这是我给知寒写的情书,还请季总尊重下我与知寒的隐私。”

  季善狐疑地打量着他和夏知寒:“你们两个……”

  叶落秋紧紧握住夏知寒的手,压下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愤怒而从内心深处涌出的轻颤:“我们是恋人。”

  一时间,季善那边的所有人都楞住了。

  杭羽是最愤怒的,他不敢怼叶落秋,将矛头对准夏知寒:“夏知寒偷偷摸摸来我爸的卧室肯定没那么简单,万一我爸丢了什么东西,夏知寒赔得起吗?”

  “我赔不起么?”叶落秋反问,脸上的笑意已经冷了下去。

  杭羽被噎住,一时不敢出声。

  季善思索片刻道:“我愿意相信叶总的为人,但夏知寒在你前面就已经进入这里,在此之前他做了什么,谁也不能保证。我需要看一下那些文件。”

  “你不配。”夏知寒冷冷道。

  季善愠怒:“夏知寒,你私自闯入我的卧室,我怎么能保证你不是来偷东西的?”

  夏知寒浑然不怕:“那你先去查你丢了什么,报警后再来查我。”

  “被查到了你可别哭。”杭羽进来时听到了衣柜门被关上的声音,大步上前打开夏知寒身旁的柜门。

  看到里面的保险箱,他眼前一亮:“爸,这个保险箱你打开检查一下吧,看看有没有缺东西。”

  季善拧眉,眼中带着不耐烦:“那是你妈妈的私人保险箱,我不知道密码。”

  杭羽一愣。

  季善想了想说,“你试试能不能打开,我记得她把密码告诉过你。”

  杭羽神色尴尬:“这么多年过去,我都不记得这些了……”

  季善没多想,上前检查保险箱有无被强行打开的痕迹。

  叶落秋不可思议地望着夏知寒,内心震惊不已。

  夏知寒为什么能打开季家的保险箱?

  他用眼神询问夏知寒,对方只是死死盯着季善。如果眼神能化作实质,季善应该已经被夏知寒用眼神千刀万剐。

  能看到的监控显示夏知寒上楼后就直接来了主卧,主卧里有些什么季善本人最清楚,根本就没有任何要紧的文件。

  夏知寒手里的东西莫名让季善心中不安,可叶落秋杵在这里,摆明了偏袒夏知寒,季善不可能拂了叶落秋的面子去抢夏知寒的文件,只能作罢。

  叶落秋牵着夏知寒走出季家,一直到无人的柏油马路上,他才深吸口气,压低了声音问:“你是怎么打开季善家保险箱的?”

  夏知寒没说话。

  叶落秋低头去看他手上的纸张。

  纸张被卷起来了,橘色的路灯下只能勉强看到“离婚协议”、“季善”、“柴红”等几个字眼。

  他一下猜到这是季善与亡妻的离婚协议,确定是从那个保险箱中拿出来的。

  放着珍贵的珠宝首饰不要,单单拿这些文件,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叶落秋脑海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夏知寒,你有没有话跟我说?”

  夏知寒摇了摇头,凝望着两人交握在一块的手,有些不适,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叶落秋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你可以信任我。”

  “这与信任无关,请你松手。”夏知寒一只手拿着文件,靠单手想挣脱有些困难。

  “那与什么有关?你到现在连个像样的分手理由都没给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私地把你当做了想象中的家人……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没问题。”叶落秋将人拥入怀中,紧紧抱住,不许夏知寒挣扎,压低了嗓音恶狠狠地说,“夏知寒,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夏知寒挣扎的动作微微一顿。

  叶落秋吻了下他的耳朵尖,温声道:“乖,跟我回家。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他身上的火热一点不落地传来,一点点温暖夏知寒冰凉的身躯。青年僵硬的身躯一点点柔软,就在即将倒在叶落秋怀中时,一辆棕色的保时捷驶过两人身旁。

  看清车内坐着是谁,夏知寒瞳孔扩大,猛然推开叶落秋,追上那辆车。

  叶落秋懵了一瞬,追上去夏知寒,紧紧握住他的手:“你闹什么?”

  夏知寒一眼不眨地望着那辆棕色保时捷驶入季家,叶明泽微笑着下车,与等候在门口的季善交谈。

  叶落秋顺着他的眼神扫了眼那里,只是厌恶地蹙了下眉,并未放在心上:“你先别管季善,他跑不了。夏知寒,你看看我,好吗?”

  夏知寒仍旧是咬牙望着相谈甚欢的季善与叶明泽。

  叶落秋不满地绕到他身前,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他的视线,掐住夏知寒的下巴,沉声命令:“夏知寒,看我。”

  夏知寒去推他,反被叶落秋制住了手。

  一直在不远处观察他们的牧九明和莫闻,生怕两人打起来,忙跑过去劝和:“都冷静点。叶哥,你先松开嫂子。”

  叶落秋不甘心,牧九明和莫闻合力将他钳制住夏知寒的手掰开,只剩下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夏知寒的手腕。

  牧九明叹了口气,:“嫂——知寒,你就别跟叶哥打哑谜了。你们在一起两年,还不清楚他是个直性子吗?有话你就说,他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莫闻附和:“就是,落秋这两年对你一心一意,绝对没有跟杭羽有过联系。落秋对你是真心的,你别犟了。”

  牧九明:“对对对,你们回家好好谈一谈。”

  莫闻:“落秋最近一直在反思是不是以前冷落了你,准备好好补偿你。他本来打算忙完这阵就带你去旅游,落秋真的很喜欢你。”

  门口的季善将叶明泽请进去,消失在夏知寒的眼中。他的思绪渐渐回神,听着莫闻一口一个“落秋”,感到困惑:“落秋是谁?”

  这话直接把另外三人问懵了。

  牧九明与莫闻意识到夏知寒不是装傻,惊恐地对视一眼,齐齐望向叶落秋。

  叶落秋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片刻后,他疯了般掐住夏知寒的脖子:“你说,我叫什么名字?”

  夏知寒怔怔地望着他,眼底的困惑渐渐消融,却没有说话。

  “叶哥冷静!”

  “落秋你松手!”

  牧九明与莫闻着急地去掰他的手,被叶落秋一把挥开,他沉声命令:“夏知寒,说出我的名字!”

  他的心狂跳不止,心底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惶恐。

  叶落秋不断告诉自己,只要夏知寒正确说出他的名字,他就不追究这事。

  莫闻忙提醒:“他叫叶落秋!夏知寒你快说!”

  夏知寒并不说话。

  叶落秋的身子不住发抖,回想与夏知寒认识到现在的种种,他牙齿打颤,双眼通红,恨不得生吞了夏知寒:“你口中的家人……是谁……”

  牧九明快被吓死了,与莫闻紧紧抱着叶落秋,避免他暴起伤人:“知寒开玩笑呢!落秋你冷静!”

  叶明泽正好从别墅内走出,去车上取东西。

  夏知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直到叶明泽回到别墅内才收回。

  叶落秋察觉,最后一丝理智崩溃:“艹,我杀了你!”

  夏知寒真是可恶

  牧九明都不记得是怎么把叶落秋送回华江公寓的,要不是姜哲及时接走了夏知寒,现场还要混乱。

  此刻,望着独坐在沙发上的叶落秋,牧九明用眼神询问莫闻:怎么办啊?

  莫闻翻了个白眼。

  他哪知道该怎么办?他连叶落秋最后为什么突然失控都不清楚。

  蓦然,耷拉着脑袋的叶落秋沉沉开口:“九明,帮我约季善吃饭。”

  “哦。”牧九明习惯性应下,又感到困惑,“你约他干嘛?”

  叶落秋没出声。

  莫闻思索着问:“不会是和夏知寒有关吗?”

  叶落秋睨了他一眼,莫闻摆手道:“我瞎猜的。有传言说夏知寒喜欢季善,但我看他对季善的态度也不好,不像是喜欢他。”

  叶落秋冷哼一声,低低磨牙:“那种没心肝的人,怎么可能喜欢季善。跟了我两年,竟然连我的名字都没记住……”

  牧九明小声宽慰:“我刚刚想了下,或许嫂子是真的不知道你的名字。”

  叶落秋凶狠地瞪他。

  “你跟夏知寒正式介绍过自己没?”莫闻。

  叶落秋一愣,眼中的凶狠慢慢消失。

  莫闻啧了一声:“虽然在一起两年都不知道在枕边的人名字,的确离谱,但这事放在你和夏知寒身上怎么一点都不违和呢?你不说,他不问,你以前还夸他这个性格好,现在……”

  “闭嘴。”叶落秋冷声打断他,想要反驳,忽然发现以夏知寒不爱多问的性格,的确没有半点接触到他私人信息的机会。

  叶落秋平时在圈内就低调,没有公开的照片。

  贺川虽然是他的助理,与夏知寒接触较多,但平时都喊“叶总”,默认夏知寒知道叶落秋的名字,不会专门为他介绍叶落秋。

  牧九明虽然与夏知寒有过几次接触,但他平时管叶落秋喊“叶哥”,不可能想到夏知寒连叶落秋的名字都不知道。

  莫闻虽然喊“落秋”,但他之前只见过夏知寒一面,两人没有交谈过,没有机会让夏知寒知道叶落秋的名字。

  至于叶落秋自己,查到了夏知寒的资料后,时间一长,也就默认夏知寒知道他的名字了,哪里能想到两人都睡过了,对方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清楚。

  他痛苦地捂住眼睛,靠在沙发上。

  牧九明道:“这说白了就是个误会。你改天去找嫂子道个歉,认真自我介绍下,早日复合。”

  叶落秋怔怔望着天花板,缓缓道:“不可能了。”

  “怎么不可能?之前你们在路边抱在一起的时候,嫂子的表情可依恋你了。”

  叶落秋诧异。

  莫闻点了点头表示附和:“他抱着你,就好像抱着个救生圈。”

  叶落秋有些恍惚:“可他只是个拿我当个替身。”

  牧九明与莫闻同时惊了:“什么?”

  而且,还是拿他当叶明泽的替身。

  叶落秋从没见过夏知寒用那种眼神看一个人。

  从前叶老爷子想要拉近他和叶明泽的关系,就经常唠叨叶明泽和他长得像。叶落秋为此膈应了很久,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老爷子才渐渐不提这事。

  这么多年过去,叶落秋都快忘记这事了,却没想到猝不及防地被夏知寒当成了仇人的替身。

  怪不得夏知寒口口声声说要和他成为“家人”,妈的他是想和叶明泽做一家人!

  叶落秋越想越气,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夏知寒是怎么认识叶明泽的?

  他和叶明泽相差近二十岁!

  ……

  小仓库被夏知寒改造成了木匠工坊,叶落秋到的时候,就看到夏知寒对着图纸丈量木料。

  夏知寒明明一点都没变,叶落秋却第一次觉得他是那样的陌生。他丈量过夏知寒的每一寸肌肤,深入过夏知寒的柔软,与他拥吻、被他依恋,以为自己对夏知寒了若指掌,却连夏知寒心里真正装着是谁都不清楚。

  夏知寒只是拿他当个替身。

  在夏知寒眼中,他甚至连恋人都不是,只是个家人。

  柔柔弱弱的夏知寒,不争不抢的夏知寒,怎么敢的?

  叶落秋恨不得杀了他,可这个念头还没转完,自己的心倒是狠狠的疼了起来。

  他想,夏知寒真是可恶。

  偏偏他爱上了这么一个可恶的人。

  他完了。

  叶落秋努力忍住繁杂的心绪,不让夏知寒看出异样。

  那天晚上的事对他似乎毫无影响,只是在见到叶落秋之时,夏知寒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顿。

  凝望了叶落秋片刻,夏知寒很快又低头继续工作。

  “我有话跟你说。”叶落秋走进去,整张脸都是绷紧的。

  夏知寒动作不停,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开启切割机,将测量好的木料按需一块块切割。

  机器运作发出刺耳的声响,叶落秋站在旁边看着他忙碌,忽然发现夏知寒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柔弱。

  他有一技之长,甚至技术娴熟得让人惊叹。

  中式家具讲究雕工,被切成小块的木料依次叠放在一块儿,夏知寒拿起最上面一块,配合着凿子与小锤,按着图纸上的花纹雕琢。

  叶落秋静静看着,一块平整的木板很快就在夏知寒的手中显露出富贵牡丹、展翅仙鹤、并蒂莲花……

  即使还未上漆,这些雕花也栩栩如生,看得人心生敬佩。

  “哪学的木工?”叶落秋问。

  “爷爷教的。”夏知寒手脚麻利,很快将一块靠板雕好,放在另一边备用。

  他起身去拿第二块靠背,瞥见叶落秋还在,有些困惑:“你怎么还在?”

  “我有事找你。”叶落秋点了点桌上的外卖盒,“给你带了饭,边吃边说。”

  望着那个熟悉的酒店logo,夏知寒淡然的面容之上浮现出惊愕,迟迟没有迈步。

  叶落秋将保温盒中的外卖一样样拿出来,对上夏知寒迟疑的目光,意识到什么,沉声道:“我是真的,不是幻象。”

  夏知寒:“幻象也这么说。”

  叶落秋:“……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药?”

  孟静说夏知寒最近的情况好多了,但叶落秋怎么觉得他越来越严重了?

  “先吃饭。”叶落秋敲了敲桌子。

  夏知寒放下工具走过去,叶落秋将碗筷递给他,坐在夏知寒身旁,低头吃饭。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叶落秋看似没有表情,实则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夏知寒。

  夏知寒一如既往地乖巧温顺,完全看不出两人不久之前才分手,甚至因为替身之事撕破了脸。

  叶落秋心中忐忑,装作不在意的问:“你觉得现在的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夏知寒想也不想就说:“假的。”

  叶落秋:“……为什么?”

  夏知寒凝视他片刻,低头吃饭:“他很生气,不会来的。”

  叶落秋快被气笑了:“你还知道我会生气?那还敢拿我当替身?还他妈是当叶明泽的替身!你知道我多恶心他吗?”

  夏知寒吃饭的动作停下,复尔继续。

  叶落秋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他恨夏知寒这个没心没肺的模样,却也心疼变成如今这样的夏知寒。

  “你希望现在陪着你的是真正的我吗?”叶落秋问。

  夏知寒头也不抬地说:“假的挺好。”

  叶落秋的心忽然疼得厉害。

  他紧紧握住夏知寒的手:“夏知寒,我是真的。你的幻觉现在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手腕处传来的疼痛与温热让夏知寒眼中的迷茫渐渐消失,他伸手轻轻触碰了下叶落秋的脸,微凉的触感传来,夏知寒猛然收回手。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低头去拿手机。

  叶落秋看见他在给自己转账,直接把夏知寒的手机拿走:“这顿饭不用你还钱,我不缺这些。我今天就想告诉你,我叫叶落秋。叶子的叶、落下的落、秋天的秋,你能记住吗?”

  夏知寒点了点头。

  “你写一遍。”叶落秋将纸笔拍到夏知寒面前。

  夏知寒握住铅笔,一笔一划地认真写下“叶落秋”三字。

  叶落秋心口窜起的火灭了下去,沉声道:“我们现在谈谈你是怎么认识叶明泽的?”

  夏知寒眼底涌起深深的厌恶:“这是我自己的事。”

  叶落秋:“你拿我当他的替身,这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需要一个解释。”

  夏知寒垂眸:“抱歉。”

  “我不需要道歉,我只需要一个解释。你跟我分手,是不是因为他?现在叶明泽就在江城,你一个人窝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去找他?”

  “叶落秋。”夏知寒认真地喊他,叶落秋的气势一下子低了下去。他以为夏知寒要发火,没想到夏知寒放软了语气,低低道,“我的事,你别管。”

  这绝不是踢掉替身后喜迎正主该有的表情,叶落秋暗自磨牙,又想起夏知寒先前心心念念的家人:“你和叶明泽到底是怎么回事?和你的家人有关?”

  夏知寒脸色发白,好半晌才哑声道:“我求你别管了……”

  夏知寒虽然不声不响,但叶落秋知道他一贯要强,上一次求他还是在床上。

  那是情.欲催动下的产物,与如今这样情绪濒临崩溃时的哀求完全不同。

  叶落秋的心忽然疼得厉害,他忍住了还想追问的心,低声道:“如果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找我。”

  夏知寒没有答应,只是道了声谢。

  叶落秋带着用过的餐具离开,开车回到市中心。他将车停在一家酒店门外,不多久,牧九明做贼似的窜上了车,拿出一双用过的筷子邀功:“叶哥,搞定了,这是季善刚用过的筷子。”

  叶落秋微微颔首,拿出一枚同样用过的塑料小勺:“拿去和季善做个亲子鉴定。”

  牧九明一口应下,好奇地问:“这份样本是谁的?”

  “夏知寒。”

  牧九明装样本的手一抖:“你怀疑夏知寒是季善的私生子?”

  叶落秋:“我怀疑他才是真正的季天宝。”

  ……

  柴雪凝定制的家具都做得差不多了,只等油漆干透之后就能交货。

  空下来的时间,夏知寒打算做叶落秋定制的家具。他给叶落秋发消息,询问定制家具的要求。刚拿起手机,就接到姜哲的电话:“知寒,我这有个《加油生活》的名额,你去不去?”

  夏知寒一边在纸上列举定制家具所需要的信息,一边回电话:“公司不会让我去的。”

  “这个名额不是通过公司拿到手的,签合同也不需要通过公司。只要你按约把通告费跟公司分成,他们就没办法卡你。”

  夏知寒对这些无所谓,但不想连累朋友:“现在我上了公司黑名单,你推荐我去上综艺,会不会被公司记恨?”

  姜哲叹息:“我觉得我已经在季总的黑名单上了。不瞒你说,这个名额我原来是给苗伟争取来的。但他招呼都不打一声,突然把我炒了,换了尹邵青当经纪人。”

  “我刚跟他撕完,好不容易才保住这个综艺名额。现在芊芊产假,只有你有档期。肥水不流外人田,知寒,去参加吧。”

  姜哲手上一共有三名艺人,分别是十八线的佛系夏知寒、不想走捷径干脆佛了正在休产假的沈芊芊,以及瞧不上他们两个的苗伟。

  苗伟以硬汉形象出道,在如今众多奶油小生中鹤立鸡群。姜哲主打这一特点,为他争取到了不少资源,总算把他从一个素人捧到了三四线。

  姜哲本打算再去为苗伟争取几部战争片,正在跟对方制片人寒暄呢,忽然就被告知他被炒了,气得半死。

  夏知寒将需要叶落秋提供的数据一样样列好,听着姜哲在电话那边抱怨苗伟的奚落,宽慰他:“别气了,我去就是。”

  “好咧,我这就把资料发你。”姜哲一下满血复活,挂断电话就把相关资料发给了夏知寒。

  《加油生活》是一档日常向的直播综艺,每期三名固定嘉宾,三名飞行嘉宾。节目组会深入各行各业,在镜头前以各种方式让嘉宾体验生活百态,展现平凡人生中的美好品质。

  这档综艺立意和制作都非常好,而且因为是全程直播,不存在节目组故意用剪辑制造噱头,在观众间广受好评。

  夏知寒记下节目要求,和姜哲一起签了合同。

  这次《加油生活》的拍摄地点是石溪镇,这里以砚台为闻名古今,以砚台为中心,毛笔、宣纸等相关物件应运而生。

  石溪镇提供了全世界85%的砚台与相关物件,是全国最大的砚台制造地。

  节目一共拍摄五天,夏知寒帮叶落秋画完定制家具的图纸后,就坐上了前往石溪镇的飞机。

  这期间他让叶落秋去挑选木料,等综艺拍完就回来开工。

  经济舱拥挤狭小,好在飞行时间不长,两个小时后就落地了。

  夏知寒打开手机跟姜哲报平安,叶落秋的消息先一步跳了出来:我不懂木料,你陪我去挑。

  夏知寒懂木料,但并不知道哪里能采购到合适的木料,只能求助柴雪凝。

  柴雪凝回复得很快:我认识几个木料厂的老板,随时可以带你去现场选货。对了,我下周订婚,你记得来哦。

  夏知寒诧异:和你的相亲对象吗?

  【柴雪凝:是啊,相处下来感觉还行。我爷爷身体不好,怕熬不过今年冬天,想早点抱孙子。本来他们要我下个月就结婚,我给拖成了订婚。下周先办个订婚宴哄老爷子开心,请柬我寄去你家了。】

  夏知寒留给柴雪凝的地址还是入职时填的华江公寓,他没带走那里的房卡,现在也进不去。

  寄过去的请柬注定是收不到了,好在他和柴雪凝都不是很看重形式的人。夏知寒跟柴雪凝单独要了订婚宴的举办地点,送上祝福后,表示一定出席。

  走出机场,节目组那边就有人来对接。夏知寒别上麦,直播就算正式开始了。

  前往集合的路上,路两边种满了蔬菜瓜果,菜农正戴着斗笠在田中忙碌。

  跟播在车上问了他一些问题,比如是如何看待《加油生活》这档节目,这次打算在节目中如何表现等。

  夏知寒提前做过功课,回答得相当漂亮。

  集合点在酒店的会客厅,三名固定嘉宾和一位飞行嘉宾已经到了,还剩最后一人。

  夏知寒简要与他们认识了下,固定嘉宾许谦笑着道:“知寒,虽然咱们是第一次见面,但在我心里,你是个神话。”

  许谦算是演艺圈的前辈,演技好、资历深,他说出这话,让其余嘉宾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许谦笑道:“知寒直播带货,一晚上销售额上亿呢!这么多东西你是怎么全部卖完的?”

  众人都对这事有所了解,跟着附和:“知寒教一下我们,我下周也有个直播邀约。”

  “对对对,我也想学。”

  夏知寒尴尬的笑了笑:“是认识的朋友买的,他们公司正好需要采购员工福利。”

  连季善都只能查到牧九明,外人就更不知道其中还有叶落秋的参与。

  许谦等人惊讶了一下,笑着道:“这也算是帮朋友忙了,我听说你那天直播间的优惠力度很大。什么时候再开直播?”

  “听公司安排吧。”夏知寒觉得没希望了,但这话在镜头前不能说。

  与此同时,直播间正被弹幕刷屏。

  【我去!夏知寒背后真的有金主啊?】

  【他好诚实,居然直接说了是朋友采购。】

  【从《仙华路》我就在吃夏知寒的瓜,怎么不知道这事?换了别人,有这个成绩早营销八百回了!】

  【我也好想要这么个朋友。】

  【谁家公司最近发了大批量福利?】

  ……

  五个人才见面,都很生疏,一直都是三名固定嘉宾在活跃气氛。终于在下午三点时,最后一名飞行嘉宾也到了。

  “苗伟,好久不见啊!”许谦笑着迎上去,与苗伟拥抱了下。

  他们俩前不久有过合作,两人算是熟识。

  “好久不见。”苗伟笑着与他寒暄,又跟其余三人打招呼,唯独在轮到夏知寒的时候,装作没看见他,直接入座问,“接下来什么安排?”

  “今天第一次开拍,大家聚个餐。不过食材得我们自己搞定。”许谦性格开朗,认识的人多,节目中通常由他充当队长的角色,推进节目拍摄。

  节目组送上六个外表一模一样的红包,导演解释道:“这六个红包中分别装有不同金额的现金,你们随机抽一个,用里面的钱搞定你们六个人的晚饭。”

  这样的机会默认让给飞行嘉宾,许谦见没人自荐,照顾了下女嘉宾:“嘉嘉去抽一个吧。”

  嘉嘉和夏知寒一样,也是刚走出十八线,在节目上有些腼腆。她在众人的鼓励中走上前,非常谨慎地把每个红包都摸了一下,掂量了下里面的厚度,感到困惑:“怎么感觉都一样厚?”

  “随便抽一个就行。”另外一名固定嘉宾吴茜宽慰道。

  嘉嘉闭上眼,随机抽了个红包,里面只有一张崭新的十元纸币。

  “就这点?我们六个人呢!”嘉嘉听说过节目组的丧心病狂,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狠。

  导演麻溜让人把其余红包收起来,送上虚伪的鸡汤:“生活嘛,就是这样让人意想不到。”

  石溪镇是旅游名地,物价不低,十块钱要搞定六个人的晚饭,对六位嘉宾来说着实有些难了。

  嘉嘉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苗伟责怪了一句:“你这什么手气?”

  嘉嘉很尴尬:“对不起,我……”

  夏知寒出声问:“晚饭大家有什么想法?”

  “我想吃鲍鱼海参,吃得了吗?”苗伟听起来是在开玩笑,但数落的意思不言而喻。

  “今晚就简单吃点吧。这样,郭飞你会钓鱼,晚上我们俩搞两条鱼来。”许谦看向另一名固定嘉宾,后者点了点头。

  节目组甚至连做饭地点都不提供,吴茜主动道:“我去借厨房和调味料。”

  “十块钱里分出一部分买米,剩下的买点蔬菜,应该够六个人吃了。知寒,你和……”许谦原本想安排夏知寒和苗伟一起去办这事,但想到苗伟进来都没和夏知寒打招呼,临时改了念头,“你和嘉嘉去买蔬菜吧?”

  夏知寒点了点头:“好。”

  不用和苗伟一组的嘉嘉也松了口气:“大家要吃点什么蔬菜?”

  “都这个点了,看看还能买到什么吧。”苗伟显然对晚饭不太满意,“我去买米。”

  众人分工完毕,陆续离开酒店。嘉嘉想去找零,发现桌上的十元纸币没了:“钱呢?”

  夏知寒看了眼手机说:“苗伟拿走了。”

  嘉嘉惊了:“那我们拿什么去买菜?”她以为苗伟是忘记了这事,忙给苗伟打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夏知寒的手机中,姜哲不断发来消息。

  【姜哲:知寒,为了恶心你,尹邵青特地把另一名嘉宾换成了苗伟。你录节目的时候小心点,别让苗伟欺负。我今天就住直播间了,看苗伟能整出什么花样!】

  【姜哲:知寒!你们的饭钱被苗伟拿走了!他故意不给你们留钱!】

  【姜哲:完了,苗伟肯定会把钱都花完的。知寒你怎么办?你要是饿肚子,我感觉碗里的螺蛳粉都不香了。】

  【夏知寒:螺蛳粉本来就不香。】

  给姜哲回了消息,夏知寒对嘉嘉说:“不用给他打电话了,我们去买菜吧。”

  “可是没有钱啊……”

  虽然能够手机支付,但节目组不允许这种行为。

  夏知寒示意她安心,带着嘉嘉走出酒店,一人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导演好心提醒他们:“这个共享单车一小时内要归还,超时计费的话,要从你们的十块钱经费中扣除。”

  夏知寒点头表示明了,骑车来到先前见过的菜地。

  他停好车,找上正在田地间忙碌的中年妇女:“大姐您好,请问您需要人帮忙收菜吗?”

  大姐看着他和身后的跟拍人员,非常困惑:“你们是电视台的?”

  “我们在录综艺《加油生活》,需要自己想办法搞定晚饭,我和嘉嘉负责准备蔬菜。”

  夏知寒的话还没说完,大姐就笑了:“你们要多少蔬菜?”

  “六人份。”

  “那我送你们一袋吧。你们能不能在节目里提一下我们种植园?我这儿叫‘王桂花种植园’,我们种植园的菜可好吃了!这青菜都是甜的!”大姐说着拎起旁边的竹筐塞到夏知寒手中,对着摄像头做起广告。

  直播间里网友笑翻了。

  【这个大姐是懂广告的。】

  【王桂花大青菜,吃了都说好!】

  【从此以后,王大姐就是夏知寒的金主妈妈了!】

  【夏知寒要不要脸,居然白嫖别人的蔬菜?】

  ……

  夏知寒配合地等大姐做完广告,对她说:“您不用白送,我看您在抢收蔬菜,我们帮您收菜,工钱就用这一袋菜抵扣,可以吗?”

  大姐相当怀疑:“你们这些大明星还会收菜?”

  夏知寒放下竹筐,学着大姐刚刚的样子采摘下脚旁的一颗大青菜:“这样对吗?”

  “嚯,还有模有样的。我这儿的确正缺人,你们要帮忙也行,但要是弄坏了菜,得照价赔我。”

  “好。”夏知寒一口应下,与嘉嘉分别从菜地两端开始摘青菜。

  直播间中,网友全程懵逼。

  【说好的录综艺,结果成菜农了?】

  【前面说夏知寒白嫖的打不打脸?人家是用自己的汗水换饭吃!】

  【真是条未曾设想的道路。】

  【刚从苗伟的直播间出来,他把钱弄丢了】

  【许谦他们也没钓到鱼,附近河水污染严重,他们不敢钓。】

  【所以他们六个人今晚只能啃菜叶了吗哈哈哈……】

  ……

  夏知寒对这些手到擒来,嘉嘉一开始有些生疏,但多试了几次后也都学会了。

  两人手脚麻利,天黑时分,已经帮忙收了好几大筐大青菜,看得承包菜地的王大姐眉开眼笑:“没想到你们还真挺能干活的。今天就到这里吧,姐去洗个手,给你们结工资。”

  嘉嘉与夏知寒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能收钱。

  夏知寒也一样,拦住了去拿手机的王大姐:“大姐,不用了,我们说好的,拿您一袋菜就行了。”

  “那哪行?就拿这点菜的话,你们太亏了。我身上没现金,你们把收款码给我。”

  嘉嘉忙摆手拒绝:“其实我们还得谢谢姐姐给我们一次下地体验的机会,您种菜、摘菜不容易,我们今天是真切感受到了‘粒粒皆辛苦’。酬劳已经说好了,我们就要点青菜就可以。”

  两人都没同意收钱,王大姐也不再坚持,送了他们满满一大筐青菜和一大条自制腊肠。

  吴茜在石溪镇下辖的五柳村借到了村集体的厨房,租金一百块钱,租期五天,包含锅碗瓢盆和油盐酱醋。

  《加油生活》这档节目中,导演组只提供一开始的起始资金,后续所有费用都需要嘉宾自己想办法获取。而且不能刷脸、不能白嫖,只能用劳力换取。

  这笔租金先由节目组垫付,等明天嘉宾们开始打工挣钱后再换上。

  夏知寒定位到地点后,就骑着共享单车赶过去,听到里面传来争执声。

  “我又不知道钱会丢,这不是回来找你们想办法了吗?”苗伟声音不大,但中气十足。

  吴茜一向是个直爽人:“钱丢了你可以早点跟我们说,我们能早点想办法。现在都晚上七点了,你才回来过来说钱丢了,这不是让我们饿肚子吗?”

  “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负责晚饭,郭飞不是一样没钓到鱼?”苗伟不满反驳。

  郭飞无奈道:“我们是因为河水脏臭,没敢钓这里的鱼。”

  苗伟压着冷哼的冲动:“那也一样,反正都是空着手回来。”

  虽然苗伟等人全程都没有发火,但直播间里的网友都嗅到了火药味。

  【苗伟这人怎么这样?明明是他的错,还有理了?】

  【我觉得他飘了,觉得吴茜和郭飞的咖位不如他,才对他们颐指气使。他对许谦就很客气。】

  【我也觉得他踩低捧高,刚刚对嘉嘉可凶了。有本事今晚别吃嘉嘉摘的菜!】

  【小道消息,苗伟和夏知寒之前是同一个经纪人。现在苗伟换了金牌经纪人尹邵青,对曾经作为同事的夏知寒理都不理。】

  【一个巴掌不响,有可能是夏知寒自己的问题。】

  【嘉嘉之前被苗伟说得快哭了,还是夏知寒帮她解围的。我觉得夏知寒挺好的。】

  ……

  夏知寒进去时,就看到几人僵持的一幕。

  许谦劝架无果,见他们俩进来,忙起身相迎:“你们总算回来了。诶哟,这么多菜?”

  苗伟先一步说:“节目组不许刷脸,你们别是白嫖来的吧?”

  嘉嘉帮着夏知寒将背上的菜筐卸下来,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才不是呢,这是我和知寒用劳动换来的。”

  她简要说了今天去菜地摘菜的经过,郭飞连连感叹他们运气好:“我和许谦没钓到鱼,本来想去附近的农贸市场帮忙,挣点食材。但去得太晚,市场都关门了。早知道我直接去附近的菜地了。”

  许谦笑道:“知寒他们俩带回来的菜足够我们吃五天,节目组规定每天都得有不同的职业体验,没法再去菜地喽。”

  “知寒和嘉嘉真棒!我来择菜,做晚饭喽!”吴茜开开心心地去厨房把菜篮子拿过来。

  苗伟站在最远的地方,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夏知寒身上,压着心底的酸意说:“就只有青菜,怎么吃晚饭?”

  “承包菜地的姐姐还给我们送了腊肠哦,有荤有素!”嘉嘉把菜筐底下的腊肠拿出来,小脸忍不住露出炫耀的神色。

  吴茜带头鼓掌:“干得漂亮!”

  苗伟只觉得脸上好像被看不见的手打了一巴掌,压着脾气说:“那也没有米,干吃腊肠不咸吗?”

  话音才落,夏知寒从菜筐最底下拿出来一小袋米,仿佛又是一个看不见的巴掌落在苗伟脸上。

  嘉嘉笑嘻嘻地说:“我们走的时候,助理告诉我你把钱弄丢了,没买到米。承包菜地的姐姐听到后,又送了我们一小袋米哦!”

  苗伟的脸即使涂了粉底,还是一阵青一阵白:“你们这样拿人家东西,违反节目组规则了!导演,这不没收吗?”

  直播间的网友受不了了。

  【妈的苗伟有病吧?有吃的还不满足,还主动举报?】

  【夏知寒白拿这么多东西,本来就违规了。苗伟举报是正义之举!】

  【嘉嘉一开始就说了,这些都是她和夏知寒用劳力换来的!苗伟是嫉妒夏知寒吧?】

  【只有我在意承包菜地的大姐吗?夏知寒,这片菜地都由我王桂花为你承包了!】

  ……

  面对苗伟的质问,导演解释道:“我们按市场价格折算了知寒和嘉嘉今天在菜地打工应获得的报酬,他们带回来的食材价格并未超过这个数字,因此是合规的。”

  “太好了,准备晚饭吧!我来淘米!”许谦只想快点把这事翻篇,拎起米袋往厨房走。

  吴茜和郭飞分别处理青菜和腊肠,商量食材的做法。苗伟冷着脸走出去,一直到吃晚饭都没回来,连直播间都关了。

  节目组给出的解释是他身体不适,但其余五名嘉宾都猜到苗伟多半是情绪不佳,无法继续拍摄了。

  谁都没有说破,毕竟节目还得继续做下去。

  晚上九点,直播间关闭,接下来就属于各自的休息时间。

  夏知寒回房准备休息,忽然听到了门铃声。叶落秋颀长的身躯立在门外,手中拎着厚重而结实的外卖袋。

  “你怎么来了?”夏知寒意外。

  叶落秋勾了勾唇:“你最好先请我进去,不然万一被记者拍到,我可不会去撤热搜。”

  《加油生活》这档节目关注度很高,保不齐就有记者在暗中潜伏。夏知寒犹豫片刻,开门将叶落秋请入屋内。

  关门的那一刻,夏知寒看到苗伟的助理同样拎着外卖盒走进了他房间。

  “吃饭吧。”叶落秋打量了圈屋内,打开外卖盒,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一时间屋内充斥着饭菜的香味。

  “我吃过了。你来有事吗?”夏知寒从包里取出家具图纸,“这几个家具的尺寸,你还没给我。我……”

  “先吃饭。你们晚上吃那点东西哪够?许谦他们结束直播后都点外卖了,就你一个人这么乖。”叶落秋强硬地把筷子塞进夏知寒手中,大有一副夏知寒不吃,他就不走的模样。

  夏知寒一直都吃得不多,现在距离晚饭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他的确有些饿了。

  本着不能浪费食物的原则,他将勺子递给了叶落秋:“一起吃吧。”

  叶落秋挑眉,心情愉悦地在他身旁坐下:“做完这档节目,你有什么计划?”

  “回去后先做你的家具,你尽快把尺寸给我。如果你没空的话,由我去实地测量也行。”夏知寒先前有些怕与叶落秋接触,因此希望叶落秋直接提供数据。但叶落秋拖着不做,他只能自己上门测量。

  叶落秋一口应下:“行,那你顺便帮我把房子一起看了。”

  夏知寒不解。

  “华江公寓那套房子里的家具都还是新的,我不打算换。找你定制的家具摆新房子里,但房子我还没买。你拍完综艺后,先陪我去看房子,定一下装修风格。”叶落秋说着一顿,“你木匠活这么好,会做装修吗?”

  夏知寒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水电那些不会,我只会做木匠活。”

  叶落秋说:“那我找装修公司做别的,木匠活你亲自帮我做。工钱按市场价给你,不会让你打白工。”

  “不用给工钱了,算我对你以前照顾的答谢吧。”夏知寒垂眸,低头吃宵夜。

  叶落秋心口一钝。

  他想起那份已经出结果的亲子鉴定,总觉得夏知寒如今的平静下隐藏着汹涌波涛:“夏知寒,你不欠我什么,也不欠任何人。请你干活,给你付钱,天经地义。”

  夏知寒深不见底的眸中闪过异样的光亮,像是即将溺亡的人终于握住了救命稻草。

  身份暴露

  第二天九点,《加油生活》准时开播,嘉宾们需要挣出这几天的生活费。

  为了增加节目可看性,除了节目组联系好的当地特色产业,至少有两名嘉宾需要自己想办法挣钱。

  石溪镇以文房四宝闻名,节目组联系的也是这方面的作坊。

  嘉宾们抽签决定今天的打工计划,许谦学习制作毛笔、郭飞学习制作墨条、嘉嘉学习制作砚台、苗伟学习制作宣纸,夏知寒和吴茜则得自己想办法。

  吴茜哀嚎连连:“怎么又是我?导演组你们是不是内定了?我都连着三把都是自己想办法挣钱了。”

  导演在镜头外直笑:“我们的抽签是公平公正公开的。友情提醒一下,你在之前节目中尝试过的行业,现在不能再用。”

  吴茜倒在沙发靠枕上,好似一条咸鱼。

  嘉嘉好奇地问:“知寒,你有什么打工思路吗?”

  夏知寒摇了摇头。

  许谦笑着道:“茜茜,振作点。这还有个弟弟要你带呢。”

  吴茜歪着脑袋去看夏知寒,点了点头:“看在弟弟这么帅的份上,我也得努力起来呀。知寒走吧,姐姐今天让你见识下什么叫做打工女王!”

  一群人有说有笑的走出酒店告别,吴茜与夏知寒走在一块,与他分享经验:“我之前去各种小吃店打过工,现在我是不能去了,但你还能去。要不要去试试?”

  夏知寒点点头,但在商业街上问了一大圈,店里都不收人。

  吴茜琢磨着:“要不我们也去砚台作坊问问?说不定那里还缺人呢。”

  “我们不是没抽到吗?”

  “那也没规定我们不能去啊。”吴茜狡黠地冲他眨了下眼,当下往最近的作坊走去。

  路过一家木料厂,夏知寒的脚步停了一下:“我去这里问问。”

  “这不收临时工吧?”吴茜疑惑归疑惑,但还是跟着夏知寒走了进去。

  他们没有进入工厂区,而是在空场地的角落处停下。夏知寒问走过来的门卫大叔:“这些废木料怎么卖?”

  “就废品价,你要收啊?”门卫打量着夏知寒与吴茜,以及他们身后的跟拍,怎么也不像是收废品的人。

  “是的,不过我们身上现在没钱,可以先欠着吗?”夏知寒问。

  门卫大叔都忍不住笑了:“怎么收废品还赊账啊?你们要多少?不多的话,直接给你们几块也可以。”

  吴茜叹息:“我们不能白嫖。”

  夏知寒道:“算我们借的吧,挣了钱再还您。那边的木刻刀可以借我们一套吗?”

  门卫迟疑。

  “我压一台摄像机和一个摄像师给你。”吴茜立刻抓住她身旁的摄像师,一脸和善,“你从开播就跟着我跑动跑西,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我和知寒用一个摄像就好了。”

  夏知寒诧异:“这能行吗?”

  吴茜语重心长地告诉他:“羊毛都是靠自己薅出来的。”

  跟拍看不下去了,主动借了他们100块钱做押金。

  夏知寒挑了十来块废木料,带着刻刀返回商业街入口,开始摆摊。

  他们的面前摆着一张白纸:“现场木刻,10块钱一个。”

  夏知寒专心做起木刻,吴茜卖力吆喝:“走一走、看一看喽,新鲜出炉的现场木刻,您要啥,咱就刻啥。”

  “吴茜!夏知寒!”有路人认出他们俩,好奇地围过来,“你们在录《加油生活》吗?夏知寒你还会做木刻?”

  “嗯,要买一个吗?”夏知寒笑了笑问。

  他才开工,手上只有个正在打磨的半成品,但已经能看出是一只软萌可爱的小兔子,栩栩如生。

  “都有什么款式?”路人问。

  “我们刚开张,你如果赶时间的话,五分钟后我手里的兔子就做好了。如果不赶时间,或者接受邮寄,或逛一圈再来取货的话,可以定制。比如说可以给你和你男朋友刻一个合影。”夏知寒说。

  姑娘惊呆:“这也行?只要十块钱?”

  夏知寒点头。

  “我赚翻了!我要一个和男朋友的合影!”

  “那请把照片发我,四十分钟后可以取货。定金五块。”夏知寒刚要拿出手机,吴茜轻轻按了下他的肩,让自己的助理去加对方。

  夏知寒毕竟是个艺人,万一被有心人拿到联系方式从而骚扰他,那就不好了。

  夏知寒明白她的意思,感激地看了吴茜一眼。

  他们从木料厂那里带走的废木料都只有巴掌大小,夏知寒挑了块方正的木板,切割成照片大小,随后便对着手机上的照片一步步刻画起来。

  不一会儿,一副木板画的雏形就清晰可见,与照片上相依相偎的两人一模一样。

  下单的姑娘叹为观止:“神了!知寒你居然这么牛逼!这价格不上百我都不好意思了。”

  吴茜笑着说:“我们说十块就是十块,良心企业,不涨价。”

  “那我请你们喝奶茶吧。”姑娘指使男朋友去买奶茶,自己则在旁边等着。

  夏知寒的双手仿佛有魔力,一块普普通通的木板在他手中化腐朽为神奇。在奶茶送到之时,木版画也成型了。

  将毛刺打磨干净,确定没有问题后,夏知寒将木版画递给下单的姑娘:“祝你们幸福。”

  “谢谢!我现在就好幸福!”姑娘拉着夏知寒和吴茜拍了个合影,欢天喜地地离开。

  在夏知寒埋头工作时,吴茜主动承担起了销售的角色,帮夏知寒接下后续的订单,让夏知寒可以专心做木刻。

  一上午的时间里,他们不仅挣出了原材料费和押金,还有不少结余。

  因为订单足够多,下午甚至不需要夏知寒和吴茜再去商业街摆摊,两人直接就在木料厂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开始工作。

  由夏知寒负责雕刻,吴茜负责联系下单的客人,配合无间。

  又是送完一单,吴茜看夏知寒正在处理一个比较复杂的双龙戏珠木雕,给他递了瓶水:“知寒,喝点水休息一下。你这木雕功夫哪学的?”

  “爷爷教的。”

  “那你好厉害,又要上学、又要学木雕,小时候一定很忙吧?”

  夏知寒的思绪一瞬间飘远:“我没上过学,就一直在学木雕。”

  吴茜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啊?为什么不上学?”

  “爷爷不让。”

  吴茜好生气:“为什么不让你上学?学木刻也要上学!你看你的字写得多好,不上学多可惜?”

  夏知寒握着矿泉水瓶,依稀想起当年的事,“他孙子被人贩子拐了,担心我也被拐走,不让我出门。木刻和写字都是他教我的。”

  吴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播间内:

  【人贩子不得house!】

  【+10086】

  【好奇怪,爷爷的孙子不应该是夏知寒的哥哥或弟弟吗?为什么他不这么称呼?】

  【夏知寒木刻这么好,他爷爷应该很有名吧?我怎么听说他是贫困山区的超生儿童呢?】

  直播间外,叶明泽的眸光渐渐暗了下去。他如果没记错,当年那个筒子楼的一楼,的确住着个手艺不错的老木匠。

  ……

  晚上收工盘点收益时,夏知寒赚得最多,一下让嘉宾组还了欠债,还有了积蓄。

  晚上吃饭时大家都很高兴。

  ——除了风头被抢的苗伟。

  结束直播,夏知寒正要回酒店,发现姜哲来接自己了。

  姜哲经费不够,这次就没跟夏知寒一起来拍摄地点。夏知寒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他:“你怎么来了?”

  姜哲苦着脸示意他看车后座。

  车窗落下,露出叶明泽的脸:“晚上好。”

  夏知寒神色一僵,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你好。”

  “吃你们吃个宵夜,我有点事想与你们商量。”叶明泽笑得温和有礼。

  夏知寒想了想,同意了。

  叶明泽订了酒店,三人过去吃宵夜,他说明来意:“我看过你的剧,演技很好,要不要考虑来我们达康传媒?”

  夏知寒毫不客气地说:“据我所知,达康传媒虽然姓叶,但不是您这个叶吧?您能做主?”

  叶明泽笑了笑:“这点事还是没问题的。更何况夏老师是实力派,达康传媒不会拒绝您。”

  “那您把负责这事的联系人发我一下,我改天跟他聊聊。”夏知寒说。

  姜哲在桌下轻轻踢了夏知寒一脚,提醒他小心有诈。

  叶明泽给出联系方式,又跟夏知寒聊起他所期望的待遇,仿佛真的只是来挖人的老板。

  这方面姜哲是专业的,与他侃侃而谈。

  趁着叶明泽的注意力被他吸引,夏知寒不着痕迹地调换了姜哲与自己的汤匙。

  一顿饭吃饭,姜哲与夏知寒结伴回酒店,与他小声吐槽:“我感觉这位叶总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提了那么离谱的待遇,他都说可以考虑,肯定是在耍我们玩。我怀疑是季总联合他给你下套呢。”

  夏知寒回头望了眼吃饭的餐厅,眸光发冷:“不会,他应该还不敢让季善知道他来见我。”

  姜哲不解:“为什么?”

  “他心虚。”

  ……

  《加油生活》的五天综艺时光一闪而过,夏知寒给除苗伟以外的每个人都送了木刻,与众人告别,登上了回去的飞机。

  姜哲前两天就回去了,今天去机场接他,然后直接送夏知寒去柴雪凝的订婚酒店。

  车上,夏知寒靠在椅背上闭眼假寐。

  姜哲与他闲聊:“没想到木语小舍的老板居然是柴家大小姐,跟季总是亲戚,今天他和杭羽也去参加订婚礼了。”

  看夏知寒没什么反应,姜哲提醒道,“你去了那边尽量避开他们。要不是柴小姐对你很好,我都不想让你过去。”

  “没事的,别担心。”夏知寒宽慰。

  “不过,柴家恐怕真的不行了,才会这么着急催柴小姐结婚。叶总比她大好几岁呢。”

  夏知寒睁开眼,愣了片刻说:“叶落秋比柴雪凝小。”

  “我说的不是小叶总,是叶明泽。”姜哲越想越不明白,“听说他是私生子,柴家怎么会愿意让柴小姐嫁给他?”

  夏知寒瞳孔放大,一下坐直身子:“你说什么?”

  姜哲被他陡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我是昨天才听说叶明泽是叶家老爷子的私生子,外界都以为他和叶总父亲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只是为了夺权才撕破脸。”

  “柴雪凝的订婚对象是叶明泽?”夏知寒又问,素来清冷的眸子中满是震惊。

  姜哲诧异:“你不会不知道吧?”

  夏知寒的确不知道。

  他在外地录节目,没拿到柴雪凝的请柬,不知道上面写着叶明泽的名字。

  柴雪凝没跟他提过叶明泽的名字,他也没问这事。毕竟只要柴雪凝自己喜欢,夏知寒都会祝福。

  可怎么会是叶明泽?

  夏知寒匆忙去拿手机,却不慎让手机从指缝间滑落。他废了很大功夫才将手机从座椅缝隙中捡起来,全身都止不住的颤抖,点错了好几次才正确点开柴雪凝的电话。

  “嘟——”

  漫长的声音响起,却迟迟无人接听。

  姜哲不明白夏知寒为什么突然情绪激动:“知寒,怎么了?”

  “开快点,不能让他们订婚!”夏知寒从未这般着急,电话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他又立刻重播。

  姜哲提高车速,愈发不解:“你是担心叶明泽会利用柴家的力量对付小叶总?柴家如果还有这个能力,也不会让柴小姐嫁给叶明泽。我们不知道叶明泽是私生子,他们这些富豪都是一个圈子里的,能不知道吗?”

  叶落秋的名字在夏知寒脑海中一闪而过,电话再次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后,他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喂?”那头响起一个被特意拉长的声响,但还没说完就被夏知寒打断:“你能不能阻止柴雪凝和叶明泽的订婚典礼?”

  叶落秋因夏知寒主动联系他而荡起的好心情瞬间全无:“不能。”

  夏知寒声音发颤:“不能让他们在一起!”

  “艹!叶明泽都要结婚了,你还惦记他干什么?夏知寒,他就是个垃圾!你洗干净眼睛看看我不行吗?”

  身躯中积压的过多情绪让夏知寒说话都困难,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他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拼尽全力才勉强从咯咯作响的牙齿间吐出三个字:“我求你……”

  电话那头一下安静。

  好一会儿后,传来一道恼恨的叹息:“行。”

  电话马上被挂断,叶落秋骂了句“忘恩负义”,冷着脸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快步出门。

  他真是贱得慌!

  柴雪凝迟迟没有接电话,夏知寒的心越来越慌,愈发感觉窒息与难以言喻。

  他握着脖子上重新挂上的黑色挂坠,坚硬的外壳在他掌心印出深深的血痕,夏知寒浑然不觉。

  他不断给柴雪发消息,却因为过载的情绪影响了动作而不断打错字。

  【夏知寒:别和叶明泽订婚!】

  【夏知寒: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夏知寒:别订婚!】

  【夏知寒:等我过去!】

  【夏知寒:你绝对不能嫁给他!】

  【夏知寒:叶明泽不可信!】

  【夏知寒:叶明泽不可信!】

  ……

  酒店化妆室内,柴雪凝正与小姐妹们聊天。

  原本订婚典礼早就要开始了,但突然出现设备故障,现在还在调试。

  柴雪凝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上妆,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没心情出去招呼客人,这会儿正好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叮叮叮”的声音不断响起,总算让柴雪凝的小姐妹在嘈杂的屋内注意到这事,将手机递给她:“哇塞,雪凝,你手机里突然多了一百多个未接电话和微信!是不是暗恋你的人要过来抢婚?”

  “我要真有人暗恋也不会拖到现在才有对象。”柴雪凝笑着接过,正要解锁手机,化妆间的门被人“砰”的一声撞开。

  在门口的小姐妹忙说:“女士专用,男士止步!诶,你停下!”

  夏知寒躲开拦住他的两个姑娘,气喘吁吁地跑到柴雪凝面前:“你不能嫁给叶明泽!”

  柴雪凝脸上的笑意化作不解:“啊?”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同时手机指纹解锁,她看到了那一百多个未接电话和微信都来自夏知寒。

  化妆间的小姐妹激动而忐忑地围过来,有人小声问:“抢婚吗?”

  “别瞎说。知寒,你刚下飞机,去休息会儿吧。等设备调试好……”

  “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夏知寒紧紧抓着柴雪凝的胳膊,他身上的颤抖与恐惧一点不落地传到柴雪凝身上。

  柴雪凝不明白他怎么了:“你说。”

  夏知寒张了张口,突然说不出话。

  “我们出去看看设备调试得怎么样了吧。”有自觉地的小姐妹带头出去,屋内很快只剩下夏知寒与柴雪凝。

  “知寒,到底怎么啦?”柴雪凝温声询问。

  夏知寒肯定不是来抢婚的,不然一知道她去相亲就该有所行动。

  他一贯温和,与世无争,现在这惊慌失措的样子,肯定是出事了。

  “你慢慢说。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姐姐一定帮你。”柴雪凝拉着夏知寒坐下,却发现他杵在原地没有迈步。

  “你别嫁给叶明泽。”夏知寒嗓音沙哑。

  江城有结婚前先订婚的传统,柴雪凝今天虽然只是订婚,但证明结婚也快了。

  柴雪凝无奈笑了:“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他人挺好的,你是不是听到了外面的传言?我知道他是叶家私生子,但这也不是他能选择的出生。他……”

  “和这些没关系。”夏知寒打断她,双眼发红,半晌才哑声吐出五个字,“他喜欢男人……”

  柴雪凝错愕。

  屋内一下安静下去,死一般的寂静中,柴雪凝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快得仿佛即将炸裂。

  认识四年,她太了解夏知寒了。

  夏知寒话不多,却从不说谎。

  这么大的事,如果不是千真万确,他不会这么坚决。

  可……

  这怎么可能呢?

  叶明泽的谦和有礼一幕幕在柴雪凝脑海中闪过,家人催婚的话语仿佛就在耳畔。

  她都已经走到了订婚这一步,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来了,如果现在停止,她和整个柴家都会成为笑话。

  柴雪凝不信自己的运气这么差。

  她扯了扯嘴角,却没能笑出来,声音发虚:“知寒,这话不能乱说。”

  夏知寒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身前的挂坠,闭上了眼:“我有证据。”

  柴雪凝全身一颤。

  ……

  历经两个小时,酒店罢工的设备总算恢复正常。

  贺川站在边上,小声问叶落秋:“叶总,要不要我再偷偷去剪几条数据线?”

  “不用。”叶落秋紧绷着一张脸,烦躁地将烟灰抖掉。

  他刚问了姜哲,只知道夏知寒有很重要的事跟柴雪凝说,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现在夏知寒已经在跟柴雪凝说话,不需要他再额外为夏知寒拖延时间。

  “让你去查的事怎么样了?”叶落秋不悦地问。

  “只能查到季太太十四年前有过一次取款记录,取了两万。当年能一次取这么多钱的人不多,季太太的模样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因此经手的银行业务员有印象。她说还季太太特地在取款的信封上写下了‘儿子的医疗费’几个字。”

  “除了我们,十四年前就有人向她打听过这事。我拿了几张的照片给她看,她说来问的人是季总。”

  “季天宝生了什么病?”叶落秋问。

  贺川摇摇头:“我们的人还在附近医院排查,目前不清楚。”

  叶落秋催了一句,看到叶明泽过来,示意贺川去忙。

  “稀客啊,没想到你会过来。”叶明泽在距离叶落秋还有两米时停下,笑得温和有礼。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真当柴家看中了你?不过是看中了老爷子手中的叶氏股权,指望着让你当二道贩子罢了。就像当年他们看中了季善的股权,坚持让柴红阿姨嫁给他一样。”叶落秋摁灭香烟,懒得多看叶明泽一眼,转身走人。

  叶明泽目送他离去,笑容不变。

  他自然知道柴家的目的,但这不影响他坚持娶柴雪凝。

  柴家只有这一根独苗,他们惦记着叶家的东西,却忘了柴雪凝才是柴家唯一的将来。

  会场音乐变化,订婚典礼即将开始。

  仪式在酒店的花园草坪上举行,宾客皆已落座。叶明泽含笑站在红毯尽头,等待着他的未婚妻。

  柴雪凝在小姐妹们的拥簇下缓缓走出塔楼模样的化妆间,厚厚妆容遮住了她惨白的面容。

  香槟金的长裙优雅高贵,柴雪凝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分别在两人身上停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气,往前走去。

  她脚下虚浮,平时踩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都健步如飞,今天扭了好几次,全靠身旁的小姐妹搀扶才没摔倒。

  众人都以为她是紧张,没人放在心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点点往前移去,没人注意到不久后从塔楼中走出的夏知寒。

  ——除了正对着塔楼方向的叶明泽。

  他微微皱眉,心里没来由的觉得不踏实。

  可望见不断朝自己走来的柴雪凝,叶明泽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柴家好面子,虽然这次在柴雪凝的坚持下只是先办了订婚,但柴雪凝今年已经31岁,以柴家的古板和每况愈下的经营状况,绝不会让她解除婚约。

  这场婚姻,他已经是胜利者。

  叶明泽思绪飘忽间,柴雪凝走到他面前。

  叶明泽的笑容愈发灿烂,他伸手想要去握住柴雪凝的手,却没想到握了个空。

  柴雪凝双手握着捧花,面向司仪,并未看他。

  叶明泽收回手,也不在意。

  无论是订婚还是结婚,总会发生一点无伤大雅的小错漏。

  “……叶先生与柴小姐当真是情比金坚,今日让我们一起见证他们的爱情!”

  司仪声情并茂地朗诵爱情赞歌,并示意助手播放提前准备好的录像。

  安置在两侧的液晶显示屏上立刻出现不同的画面,然而却不是婚庆公司提前拍摄好的MV,而是一间陌生的卧室。

  卧室很大,欧式风格的家具如今看来略有些年代感,墙上挂着一幅结婚照,一眼就能看出是照片主人身上的婚纱与西装是二十多年前的老款。

  但最令人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这两人的身份。

  穿西装的男人赫然就是年轻时的季善,而穿婚纱的女人则是他的原配妻子——柴红。

  坐在第一排的柴家人立刻就认出她,困惑地看向季善:“这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季善摇了摇头,心中不安,起身呵斥司仪,“快关掉!”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的卧室,床头柜上还放着玩具车和积木,可见录像时间是季天宝三四岁的时候。

  这东西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见还在播放,季善恼怒:“还不关掉?”

  “关不掉。”摆弄电脑的助理急得满头大汗,疯狂点着鼠标。

  正在这时,录像中有两人从屋外走进来,分别是年轻的季善和叶明泽。

  两人关上门,二话不说拥吻在一块,互相脱掉对方的衣服,滚到在床上……

  顿时全场哗然。

  “关掉!”叶明泽怒斥,拔掉了电源线,却没想到液晶屏自带充电功能,依旧还在播放。

  画面愈发不堪入目,宾客中议论纷纷,季善拎着椅子上前砸掉了液晶屏。

  在电流的“滋滋”声中,他与叶明泽对视一眼,随后望向在场的人。

  “季善!叶明泽!这是怎么回事?”柴飞怒问。

  他是柴雪凝的父亲、柴红的哥哥,视频里的两个人,一个是他妹夫、一个是他准女婿,柴飞现在气得整张脸都是红的。

  “假的,有人害我!”季善恼声道。他的眼神不断扫向在场诸人,犹如寻找猎物的鬣狗。

  能够拿出这东西的只有一个人,但她已经死了。

  到底是谁干的!

  叶明泽压着情绪,安抚柴雪凝:“视频里的人根本就不像我,是演的。雪凝,你别信。”

  他也在四处寻找犯人,忽然眼角瞥见一道白色闪过,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得他耳道发疼。

  叶明泽不可置信地看向柴雪凝:“我说了是假的!”

  柴雪凝冷笑:“你当我傻子吗?什么视频里的人不像你们,那是因为里面的是十六年前的你们!”

  “这巴掌不是给我自己打的,是为我姑姑打的!这才是我自己的!”话音未落,她毫无预兆地一脚踹在叶明泽胸口,将他踢翻在地。

  季善咬牙:“雪凝,你被人骗了!”

  “你闭嘴!是你害了姑姑!害了小宝!”柴雪凝将捧花砸向他,精致的妆容下是燃烧到极点的愤怒,“妈的渣男!还有脸营销深情人设?”

  季善反驳:“我都说了是假的!谁给你的视频,你让他给我出来!”

  “你不配见他!狗屎渣男!你们俩商量着让我姑姑做生育工具,生了小宝一个还不够,还要她不顾身体虚弱继续做试管、继续给你们季家传香火?妈的小宝有你这样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柴雪凝!”季善愤怒地想要上前打人。

  柴雪凝先一步被人拉到身后。

  柴家的亲戚全都上来劝架,就连杭羽都在劝她冷静。

  会场之内乱作一团,夏知寒刚刚拉了柴雪凝一把,没让她挨巴掌,很快又被柴家的亲戚挤到边缘。

  耳边尽是争吵与怒骂,混乱不堪的场景中,夏知寒反而慢慢镇定下来。

  尽管他什么也没说,但挤压在心底很久的情绪仍旧在这一刻无声释放。

  他冷眼瞧着风暴正中的两人,面无表情。

  “知寒。”叶落秋走过去,想要拉他的手,却又在即将碰触到之前松开,“我送你回去吧。”

  他眼眶微红,声音嘶哑,终于明白夏知寒为什么会无端提分手、为什么会抗拒他的碰触、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恶心。

  ——夏知寒恶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出生。

  夏知寒摇了摇头。

  叶落秋的心更疼:“留在这里没什么意思,我们走吧。”

  望着狼狈不堪的季善与叶明泽,夏知寒轻轻笑了一下:“有意思得很。”

  就在这一刻,叶明泽在混乱中对上夏知寒的眼神,从中感受到了讥讽、厌恶,乃至报复的情绪。

  叶明泽原本乱成浆糊的脑子一下清明:“是你!”

  他的惊呼声一下盖过现场的混乱,叶明泽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直冲夏知寒走去。

  叶落秋上前想把叶明泽拦住,却被夏知寒握住手腕。

  只这一个停顿,叶明泽就已来到两人面前。盛怒之下,他已经看不见叶落秋,眼中只有夏知寒:“是你把录像给柴雪凝的对不对?”

  夏知寒勾起明媚的笑:“我怎么会有这种录像呢?”

  “你是小宝!你恨我丢下你,才这么报复我是不是?”说完叶明泽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叶总,我才是季天宝。”杭羽走过来沉声提醒。

  叶落秋冷冷望了他一眼:“杭羽,不是自己的东西别瞎认。”

  “落秋,我都和爸爸做过亲子鉴定了,不可能是假的。你别被人骗了。”杭羽冲叶落秋一笑,压着心中的不安瞥了眼夏知寒,暗示别人他是骗子。

  夏知寒附和:“是啊,要相信亲子鉴定。叶明泽你也暗中拿了我的DNA样本去和季善做过亲子鉴定,结果是非亲生吧?凭什么现在说我是季天宝?”

  叶明泽错愕,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季善原本以为夏知寒胡说,但看到叶明泽的表情,意识到他说的是真的,低声问叶明泽:“你什么时候做的?这怎么回事?”

  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叶明泽的脖子上不断收紧,勒得他喘不过气。

  那个曾经懵懂无知、任他操控的幼童,如今蜕化为复仇的毒蛇,冲他露出獠牙、喷出毒液,给他致命一击。

  “你真的是小宝?”一直被其余亲戚护在最外面的柴老太太往前走来,一眼不眨地望着夏知寒。

  “外婆,我在这儿呢。”杭羽连忙应声跑过去拦下老太太。

  柴老太太看看她,又看看夏知寒,一时不知所措。

  “这事等会儿说吧。”柴飞示意人看着老太太,困惑而烦躁地叹了口气。

  出了这样的事,订婚仪式肯定没办法再进行下去。

  柴飞提前送走宾客,通知公司公关部做好准备,压着满肚子的火继续处理剩下的事。

  叶落秋和叶明泽势不两立,如果来参加叶明泽的订婚仪式,肯定会得罪叶落秋。

  因此叶家来的亲戚不多,主要以叶家老爷子为主。

  他早已被柴夫人询问过视频的事,只觉得没脸。见叶落秋也在,叶老爷子恼怒不已:“是不是你故意害你小叔?”

  “叶明泽破坏别人家庭,怎么成了我害他?”叶落秋反问。

  老爷子一下被噎住。

  柴夫人冷冷道:“视频来源是一回事,视频里的东西又是另一回事。我们家雪凝好好一个姑娘,不可能嫁给一个同性恋!那不是害她吗?”

  “这肯定是误会。明泽不是……”

  “那视频是怎么回事?”柴雪凝问。

  “你视频哪来的?现在的摄影技术足够以假乱真,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找了演员来害明泽!”

  “视频来源你们不用管,但内容肯定保真!叶明泽和季善合谋害我姑姑,现在还想害我?你们俩狗男人都鬼混这么多年了,干嘛要害别人?”

  季善怒斥:“柴雪凝你住嘴!柴红她疯了,自己带着小宝跑出去才会出事,和我没关系!视频更是子虚乌有!”

  柴雪凝冷笑:“季善,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你就不想想谁能在你的卧室装摄像头?”

  只有季家自己人能够装。

  其余人没有动机,会做这事的只有柴红。

  柴红虽然死了,但……

  季善下意识看向杭羽,让杭羽一个激灵。他怀疑柴红把录像给了季天宝,季天宝又给了柴雪凝。

  杭羽只能当做没读出季善眼中的意思,拼命为他开解:“表姐,这一定是误会……”

  “你闭嘴!”柴雪凝喝断,忍不住看了夏知寒一眼。

  夏知寒远远站在另一侧,好似完全不在乎他们这边的战况。

  柴老太太服了速效救心丸,拍着桌子又问:“你们先告诉我小宝到底是谁?”

  众人的目光看向杭羽,又看向夏知寒。

  柴飞问柴雪凝:“雪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原本打算忙完你的订婚礼之后,就把你姑姑留给小宝的股份给他。这些是他的东西,绝不能落入外人手里。”

  杭羽脸色很难看,显然柴飞已经怀疑他是冒牌货。

  柴雪凝没有出声。

  柴飞又问夏知寒:“夏知寒,你说。你到底是不是小宝?你怎么知道叶明泽暗中拿你的DNA去做了亲子鉴定?你哪怕不想认季善,你妈妈留下的股份得拿着!季善就是为了这点股份才咬死不离婚!”

  夏知寒平静的眸子泛起波澜。

  叶落秋知道他不懂公司经营,低声为他解释茗星的股份构成:“季善个人单独持有的股权只有35%,必须加上你妈妈手中16%才能超过总数的50%,继而控制茗星。如果你继承这部分股份,和别的股东组成超过50%的小团体,季善会丧失对茗星的控制权。”

  夏知寒微微颔首,微抬下巴,饶有兴趣地望向季善。

  季善心中不安,再次低声问叶明泽:“你刚刚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夏知寒真是小宝?”

  叶明泽面如死灰,说不出话。

  柴夫人简直要被气死了:“别废话了,由我们家再去做一次亲子鉴定!季善,你没意见吧?”

  季善狠狠剜了眼叶明泽,咬牙道:“我自己做。”

  “谁知道杭羽是不是你特地找来从我爸这儿骗股份的?”柴雪凝呛他,却也侧面证明她知道杭羽是冒牌货。

  柴飞亲自取了杭羽和季善的DNA样本,来到夏知寒面前,压着火气说:“你如果真的是小宝,这些年受的委屈,舅舅一家都会给你做主。”

  “那我妈当时要离婚,你们怎么没一个人支持她?”夏知寒问。

  这话相当于是承认了他就是季天宝,所有人都震惊地望向夏知寒。

  夏知寒弯起嘴角,笑容冷而刺眼:“因为你们觉得离婚会损害柴家的名声、会让你们与季善在公司的利益联盟垮台,所以哪怕你们明知道季善出轨了,还是不许她离婚。”

  “每次她回来希望得到你们的支持,你们只会劝她忍忍。”

  “忍忍就好了。”

  “孩子大了就好了。”

  “不把人带回家就好了。”

  “现在她死了,是不是更好了?”

  “季善不是好东西,你们也一样。”

  过去的记忆一点点点复苏,像是钝刀子割肉,带来深入骨髓的疼。

  夏知寒澄澈的眼中流出泪水,脸上虚假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只剩藏不住的厌恶与滔天恨意。

  渣男的报应

  清晨,天刚亮没多久,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在仓库门前停下,叶落秋拎着早餐从中走下。

  听到仓库内传来的木料摩擦声,他微微皱眉,快步走进去。

  夏知寒已经开工在做家具。

  “吃早饭吧。”叶落秋让自己语气轻松地喊,把食物放到屋外廊下的小桌上,免得被屋内的木屑弄脏。

  相比于昨天,屋内正在制作中的家具有了很大进展,可见夏知寒这几天都是夜以继日地在干活。

  叶落秋隐隐察觉夏知寒是在赶工期,但他问过姜哲,除了自己这一单,夏知寒没再接任何家具订单,而他又不着急收货,夏知寒没道理这么着急得赶工。

  为此,叶落秋心中有股不好预感。

  “吃完再忙吧。”叶落秋走过去又喊了一声。

  夏知寒这才像是注意到他,从自己的世界中脱离:“这些快做好了,你快点把其余家具的款式和尺寸定下吧。”

  “我知道,先吃饭。”叶落秋习惯性想去牵夏知寒的手,但在即将碰触到他的时候,又想起那些破事,手在空中晃了一下,放回原地。

  距离柴雪凝的订婚礼已经过去多日,夏知寒、季善、杭羽三人之间的亲子鉴定也出来了。

  这次鉴定由季善和柴飞分别负责,做出了同样的结果——夏知寒才是真正的季天宝,杭羽是个冒牌货。

  得知这一结果的当天,杭羽就被赶出了季家。

  夏知寒的电话被打爆,他懒得跟这些人纠缠,直接关机,到现在也没开机。

  期间,柴雪凝来探望过夏知寒,她的状态还好,过了最开始那段愤怒期,现在更多的是心疼夏知寒与柴红。

  她光是在订婚阶段发现这事就如此恼怒,更别提与季善结婚多年、为了怀孕受尽折磨的柴红了。

  柴雪凝比任何人都更理解柴红与夏知寒的痛苦

  除她和姜哲,来得最多的就是叶落秋。

  他每天早晚各送一次饭,中午准时给夏知寒点外卖,还暗中关照酒店的外卖专送员送餐时观察下夏知寒的状态。

  叶落秋不敢靠得太近,怕引起夏知寒的反感。又怕离得太远,不能察觉到夏知寒的异样。

  订婚礼上的事发生后,所有人都为此心神大乱,身为漩涡中心的夏知寒反而比谁都平静。

  但看着他如今正常吃饭、正常做工,叶落秋总感觉夏知寒正在滑向深渊。

  “我房子还没定下,那些大家具的尺寸也没法定。要不下午你陪我去看房子?”叶落秋随意问道。

  夏知寒吃饭的动作一顿,低着头说:“不去。”

  叶落秋轻笑:“大工匠,你就是这么对客户的吗?”

  “我最多再等你一个月,过期不候。”

  夏知寒很少有这么强硬的时候,叶落秋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实在是不放心:“你是不是要做什么事?”

  夏知寒没出声,叶落秋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些天过去,尽管夏知寒一个字都没多说,但叶落秋凭着已有的证据,推断出了真相。

  柴红发现季善与叶明泽的奸情后要求离婚,季善考虑到季柴两家的利益联盟、当时同性并不可结婚的大环境等多重因素,不愿离婚。

  这其中应当还包括两人对夏知寒的抚养权争夺。

  柴红心疼儿子,不愿意让他生活在季善身边。

  季善与柴红结婚就是为了这么个香火,自然绝不会同意让夏知寒跟柴红走。

  而柴家,因为顾忌家族利益与面子,也无人支持柴红离婚。

  柴红求助无门,精神出现问题,最后带着夏知寒离家出走。

  后来柴红意外去世,夏知寒被毫无血缘关系的爷爷收养。

  这位爷爷因为亲孙子被人贩子拐走出现精神问题,或者是老年痴呆后产生偏执,担心夏知寒也被拐走,不许他出门。

  又因为是真心拿夏知寒当亲孙子看待,教他读书写字、教他木工活计,保证他有一技之长。

  再后来,夏知寒阴差阳错成了茗星的艺人,在季善眼皮子底下整整四年,两人见了好几面,季善都没认出这是自己亲生儿子。

  柴雪凝做事大胆激进,订婚礼上当众播放那段视频肯定是她的主意,但一定得到了夏知寒的首肯。

  录像百分百是夏知寒提供的,估计是柴红死之前藏到了他身上,却没告诉他真相。

  夏知寒偶然发现后,向叶落秋提出了分手。

  叶落秋能理解夏知寒,这事搁谁身上都恶心,尤其是柴红为此被逼疯,最后还死了。

  迟迟没得到夏知寒的回应,叶落秋问:“你要找季善报仇是不是?”

  夏知寒现在这么着急把家具做完,肯定是想全心全意去做另外的事,甚至不惜把自己搭进去

  叶落秋不敢多想,宽慰夏知寒:“不用你出手,我有的是办法收拾季善和叶明泽。”

  夏知寒抬眸看向他,似是在询问具体办法。

  这个问题,叶落秋还真细想过:“先说叶明泽,他就是我手下败将,手里没多少钱了,全指望着老爷子的那点东西。”

  “这也是他着急和柴雪凝结婚的原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叶明泽想借柴家的势力东山再起。以免在继承遗产前就被我弄死。”

  “老爷子手中最值钱的是叶氏的股权,以他的谨慎,肯定得等自己死了才会让叶明泽按遗嘱继承。但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叶明泽一分钱都拿不到。”

  “我知道,提钱可能会有点庸俗。但像叶明泽这种从小就被老爷子锦衣玉食养大的少爷,一旦没钱,他的痛苦是普通人的百倍。”

  “至于季善,我想你应该已经有想法了。”叶落秋道。

  夏知寒微微颔首:“我妈把她在茗星16%的股权给了我。”

  季柴两家很早之前就有合作,彼此势力盘根错节,利益交换数不胜数,这也是柴家不支持柴红离婚的最大原因。

  这16%的股权是柴红的婚前个人财产,由她个人支配,夏知寒可以凭借遗嘱继承。

  只要他不支持季善,季善就不再是茗星的实际掌管者,这对季善无疑是重大打击。

  夏知寒已经问叶落秋借了律师,如今正由律师出面去跟柴飞交接这16%的股权。

  但叶落秋知道夏知寒想做的远远不止这些,否则他完全没有必要赶工期:“夏知寒,这就够了,剩下的我来。”

  “谢谢。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家具的款式和尺寸,你别忘了,我只再等一个月。”夏知寒速度很快地吃完饭,又去干活。

  叶落秋扶额,他其实还有很多事想问夏知寒,比如说跟着柴红在外那两年过得如何?木匠爷爷去世后,夏知寒又怎么会流浪到江城?他和叶明泽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他不敢开口,担心一提及就会触碰到夏知寒的伤口。

  启动切割机前,夏知寒抱着一根长长的木料抬头望向叶落秋:“你不用再给我送饭了。我能照顾好自己。”

  叶落秋轻笑:“我路过,顺便给你送个饭而已。”

  夏知寒直直望着他:“之后你再送过来,我不会吃的。”

  叶落秋紧紧握拳,他知道夏知寒说得出就做得到,心底不悦,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咬牙挤出一丝笑意:“我不来,但给你点的外卖得吃。”

  夏知寒刚要开口,叶落秋补充道,“花你自己的钱点餐。”

  夏知寒扫了眼仓库里堆积的木料,想了想,点了点头。

  “行,月底我来找你结账。”叶落秋说完就走,生怕夏知寒反悔。

  追心上人追到连钱都花不了,真是窝囊。

  第二天叶落秋果然没出现,但早餐准时由外卖员送达。

  这里虽然是郊区,但距离镇子不远,附近工厂多,小吃店也多,叶落秋挑好了店,每天送去的餐食都不同。

  家具一样样成型,柴雪凝这天打来电话:“知寒,下午你在工作室吗?方便我过来拿家具吗?”

  “方便。你……”夏知寒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要不我再给你做批新的吧?”

  他已经不接新订单了,但这些家具柴雪凝原本是打算放婚房里的,夏知寒怕她想起叶明泽而膈应。

  柴雪凝自然也明白他的想法,轻轻笑了:“不用,你别担心我,我已经走出来了。这些家具是我花钱买的、你辛苦做的,和叶明泽那个畜生又没关系,我凭什么不要?反正本来没有他,我也是要换新房子、用新家具的。”

  她都这么说,夏知寒也没坚持。

  两人约好时间,夏知寒将早就收集好的木屑袋包裹在已经做好的家具外层,以免运输过程中造成磕碰。

  仓库正中挑空,只有地面一层。左右两侧各有两层,凭借靠北的一道金属栈道连接。

  右侧是夏知寒居住的小屋,楼上是卧室和洗手间,楼下是厨房和小餐厅。

  左侧一楼部分堆放着作为原材料的木材,二来是一块空平台,夏知寒先前做好的家具就放在那里。

  仓库其实不算大,堆放满了东西后甚至显得有些拥挤。

  夏知寒为柴雪凝的家具做好防护,正在切割机前忙碌,依稀从切割机的声响中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以为是柴雪凝到了。

  然而一回头,他却看到了季善。

  夏知寒神色发冷,重新低头切割手中的木料,却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即使对准了木料上画好的黑线,他还是将木料切歪了。

  夏知寒不想浪费材料,索性放下手中木料,去准备明天需要的材料。

  季善跟着他走上二楼的栈道,在切割机嗡嗡作响中冷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小宝的?”

  这几天因为联系不上夏知寒,季善费了很大功夫才查到他住在这里,第一次有机会以父亲的身份站在他面前。

  夏知寒神色漠然:“我一直都知道。”

  季善错愕:“那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妈死了,我哪有家?”夏知寒反问。

  季善厌恶地蹙眉:“柴红疯了,你忘了她一直在打你么?还私自把你带出去,给你洗脑……”

  话音未落,夏知寒猛然抬起手中的木料对准了他的脸,好似一柄出鞘长剑,打断了季善后面的话。

  “你们逼疯了她,还不断污名化她。再敢污蔑她,我就杀了你。”夏知寒语气平静,但浓烈的杀意呼之欲出。

  季善在这一刻感觉到了真切的死亡恐惧。

  他咬牙:“小宝,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不管我跟你妈谁对谁对,我到底是你爸,是想为你好的吧?”

  “为我好?”夏知寒嗤笑,“你的为我好,就是趁着我妈不在家,我还小不懂事,把自己的情人带回家,让他带我出去玩,随便他把我一个丢在陌生的乡下?”

  季善:“那是你自己走丢了。”

  “我从小跟我妈出去玩,怎么就没走丢过?偏偏第一次被叶明泽带出去,我就不见了?江城那么多玩的地方,他为什么偏偏要带我去偏远的乡下?明知我不见了,他为什么不留在乡下找我,而是一个人开车回江城了?”

  “意外如果能预知,那就不叫意外了!”季善神色满是不耐烦,明显不想跟夏知寒谈论叶明泽。“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苦,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柴红当年带你出去……”

  说到一半,季善想起夏知寒的警告,没敢再把责任全部推到柴红身上,“这世上没有不为儿女好的父母,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将来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夏知寒面无表情:“那我建议你现在就去死,好让我继承遗产。”

  季善恼怒:“夏知寒,我不欠你什么。别拿我的忍让当成理所应当!”

  “你忍让什么了?我妈死了你都不放过她,还拿她营销你的深情爱妻人设,你要脸吗?”

  “我如果跟她没感情的话,怎么会娶她?”

  夏知寒嗤笑:“这话叶明泽已经跟雪凝说过,你们这些骗婚的垃圾自我辩解的时候,能不能想点新词?”

  季善怒斥:“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视频是假的,我和叶明泽不是那种关系!”

  “我信我妈。”

  “柴红造假!”

  夏知寒手中的长木条再次对准季善的咽喉,警告他别胡说八道。

  季善神色阴沉:“退万一步,就算我和你妈之间有矛盾,她也不该把你带出去,让你一个人流落在外这么多年!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难道会害你?”

  夏知寒只觉得可笑:“我是你唯一的儿子,是因为你精.子质量不行。年轻时都是做了很多次试管,才成功我这么一次。后来你年纪大了,质量更差,才一直都没有孩子。这些年你一直都在往医院辅助生.殖科跑,不就是还想要个孩子?”

  季善脸色难看,想要辩解却又想起不久前在医院辅助生.殖科门前被夏知寒撞见的那一幕。

  夏知寒继续说,“至于我为什么不回季家,你可以去问叶明泽。”

  季善蹙眉:“你讨厌他才不回家?这些年我没让他住家里。你四岁那年,他一不小心把你弄丢后,心里非常愧疚。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找你。”

  夏知寒被恶心笑了:“那他有没有告诉你,在我妈死之前,他就已经找到了我们?”

  “有没有告诉你,他再三叮嘱让我别回家,别被你发现?”

  “有没有告诉你,我妈去世后,你去找他的时候,我就被他藏在楼上的房间里,推开窗就能看到你们在路边说话?”

  季善震惊,下意识觉得夏知寒在撒谎:“这不可能!”

  可对上夏知寒暗含疯狂与报复的双眸,他又有种奇特的感觉,知道这很有可能是真的。

  夏知寒四岁那年,叶明泽带他出去玩,不慎将人丢在乡下。

  叶明泽说是小孩子乱跑跑丢的,他一直都在找。

  柴红不信,把他臭骂一顿,跑出去找人。

  季善信了,开车去乡下找人时,管家打电话给他,说夏知寒自己坐公交车回家了。

  这事有惊无险,从年幼的夏知寒处没能问出什么消息,只知道赶集时人太多,忽然叶明泽就不见了。

  季善没有多想,毕竟赶集时人多,大人都可能走散,更别提夏知寒那时正是调皮爱动的年纪。

  柴红当时没往叶明泽另有目的上想,只是不许叶明泽再带儿子出去。

  可如果真的如夏知寒所言,在季善疯狂找儿子的那些年里,叶明泽故意藏起了夏知寒,那当年孩子走丢那事就很诡异了。

  季善记得叶明泽因为自己结婚而不高兴过一段时间,而且叶明泽起初并不喜欢孩子。

  季善不敢多想,却又忍不住问:“你妈去世后,你一直都跟着叶明泽生活?”

  夏知寒点头。

  季善的心不断下沉:“后来呢?一年后叶明泽就出国了,他带你一起出去了?”

  夏知寒嗤笑:“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在你心里就这么完美吗?”

  想起这些天查到的有关夏知寒的资料,季善心底涌起一个令他恐惧的猜测:“他丢下了你?”

  “他教会了我自欺欺人,假装他每天都在。然后趁我睡着后独自离开,把我反锁在房里,让我差点饿死在里面。”

  季善身子一颤,拼命摇头:“不……这不可能……他没有必要这么做!”

  “我是你们爱情道路上的绊脚石,他凭什么不这么做?”夏知寒反问。

  “我和他不能有孩子,你是我唯一的继承人。他一直拿你当亲生儿子看待,还不止一次地说过将来你可以继承他的财产。你是我们的孩子!”

  话音未落,夏知寒的愤怒再也忍不住,手中的木条直接击打在季善身上:“我和你们没关系!别来恶心我!”

  拳头粗细的木条应声断裂,季善发出惨叫,愈发愤怒:“夏知寒!”他夺下木条,反手抽在夏知寒身上。

  夏知寒抬手格挡,将季善踹开,冷冷道:“我不稀罕你们那点臭钱,只想你们身败名裂。”

  “小畜生!”季善怒骂一声,看夏知寒转身走了,他抄起身旁的木材朝他背后砸去,却没想到脚下一绊,他的身子失去平衡摔倒在栈道围栏上,

  金属碎裂的声音响起,铁质围栏不知道什么时候腐蚀严重,被季善这么一撞,竟然断裂,让季善直接摔了下去。

  尚在运行的切割机就在栈道下方,飞速旋转的齿轮快得只能看见残影。

  季善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但念头还没转完,人就摔倒在切割机上。

  霎时间,仓库中响起爆炸般的惨叫声。

  “啊——”

  鲜血喷涌而出,季善捂着腿从切割机上摔倒在地,惨叫连连。

  高速旋转的齿轮上有鲜血被不断甩出,齿轮不远处,挂着一条微微晃动的腿。

  宝贝儿你真厉害

  今天是茗星股东大会召开的日子,20楼的大会议室内,陆续有人走入。

  看到坐在角落处玩手机的年轻人,股东们楞了一下,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多问,径自走到自己的座位处。

  柴雪凝订婚礼上的事虽然被各方压了下去,外界并无报道,但柴、叶、季三家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家族,圈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此刻见夏知寒坐在这里,股东们都清楚他就是真正的季天宝,谁也不会没眼力劲地赶人。

  曾经得罪过夏知寒的陈烨等人更是战战兢兢,走路都猫着身子,生怕被夏知寒看到后抓去祭天。

  然而夏知寒全程都很安静,不是由律师代他表态,就是由柴飞帮他说话。

  柴飞个人手中有茗星9%的股权,他曾经跟夏知寒商量过两人合作,再拉上几个股东形成利益联盟,超过一半股权后,就能将茗星控制在自己手中。

  但夏知寒没同意。

  柴飞知道他怨恨当年柴家支持柴红离婚,偏偏拿夏知寒没有办法。

  属于夏知寒的那部分股权必须还给他,否则闹到法院,不仅丢脸,还会影响柴家的其余生意。

  会议有惊无险地进行到结尾,夏知寒起身走人,直接去姜哲那儿,竟然看到苗伟跪在姜哲面前。

  夏知寒楞了一下,关上门重新打开,还是那副画面。

  “你起来吧。”姜哲强硬地把苗伟从地上拉起来,朝夏知寒走去,“知寒,你先坐,我去拿材料。”

  夏知寒微微颔首,走进屋。

  苗伟笑着为他拉椅子:“知寒——应该叫季少爷了,请坐。”

  夏知寒原本迈向他的脚步转了个弯,朝姜哲走去。

  “你先走吧。”姜哲赶紧给苗伟递了个眼色,对方虽然不甘心,但看夏知寒都不愿意跟自己说话,只能识趣离开。

  姜哲给夏知寒递了瓶果汁,把桌上的文件给他:“这是《仙华路》的路演安排,你看一下参不参加。”

  夏知寒随便翻了几页:“你的建议呢?”

  “如果是之前,我肯定建议去,多一个曝光是一个。现在嘛……”姜哲其实是想笑的,夏知寒如今成了太子爷,吃穿不愁,他作为朋友肯定为夏知寒高兴。

  但考虑到夏知寒和季善之间的恩怨,姜哲更心疼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看你自己吧。你要是有兴趣,那咱们就去。现在公司对我很大方,我陪你过去的食宿费都能报销。你要是不想去,我就帮你推了。”

  剧组方面很希望夏知寒出席,毕竟在《仙华路》拍摄时夏知寒的人气甚至一度超过了两名主演。

  如今电视剧还没播出,只放了几张定妆照,最出圈的还是夏知寒的那几张照片。

  为此,导演特地给夏知寒打电话沟通,夏知寒答应了:“那就去吧。”

  “成,我去订机票。”姜哲看他愿意出席,稍微放心了点夏知寒的精神状态,想了想后问,“知寒,你以后是什么打算呀?”

  夏知寒曾经想弄垮茗星,但考虑到公司内还有许多像姜哲这样的普通员工,一旦大规模失业,感觉有些对不起他们。

  姜哲拉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玩笑道:“我现在是跟着你鸡犬升天了。原本这次升经理没我的戏,但知道你是咱太子爷后,他们连夜把我的名字加上去了。”

  看夏知寒没生气,姜哲指了指地面,继续说,“你刚进来也看到了,苗伟想把经纪人换回来。我没答应,他竟然跪下了。现在全公司都觉得你要带我一飞冲天。”

  “你早该飞了。”夏知寒举起果汁,姜哲会意,与他轻轻碰了个杯,“那就谢谢太子殿下啦!”

  姜哲的能力和人品有目共睹,这四年夏知寒被打压成那样,他都没放弃夏知寒,一有机会就拉夏知寒一把,夏知寒自然也投桃报李。

  两人正说着,办公室的门被人踢开,杭羽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姜哲立马站起来拦住他,杭羽恼怒地瞪着夏知寒:“你早就知道自己是季天宝,当初为什么不跟我说?”

  “为什么要跟你说?”夏知寒反问。

  “你要是说了,我根本就不会……”后面的话,杭羽说不下去了。

  姜哲提醒道:“杭老师,是你先成为了‘季天宝’,知寒才知道这事的。”

  “那他为什么不早点跟季善相认?他明明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季天宝!”杭羽至今都想不通,夏知寒怎么就能忍住这泼天富贵不去拿。

  姜哲心想有那么大块心结,要是就那么没心没肺地跟季善相认,那才叫人心寒呢。

  “你想成为季天宝,我没拆穿你。你自己没保住这个身份,怪谁?”夏知寒问。

  杭羽恼怒:“分明是你故意要我出丑!不然你完全可以不把录像拿出来!”

  “你当时也可以冒领录像是你提供的,没人会怀疑季天宝有这东西。”夏知寒说。

  杭羽一下被噎住,半天只憋出来一句话:“你这个疯子!”

  夏知寒懒得管杭羽的歇斯底里,只对一件事好奇:“叶明泽是怎么帮你在DNA上骗过了季善?”

  杭羽瞳孔放大,下意识后退一步:“你怎么……这事和叶总无关。”

  夏知寒抬眸看他。

  杭羽有种内外都被审视得清清楚楚得不安,牙齿咯咯作响:“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见杭羽不想说,夏知寒也懒得追问,拿起桌上的路演安排就往外走:“我先走了。”

  被无视了的杭羽极为愤怒:“夏知寒!你知道什么就一次性说出来,我……”

  他话还没说完,夏知寒已经推门出去,消失不见。

  杭羽感觉自己像个无能狂怒的小丑,他摔门出去,想要追上夏知寒,却没能看见他的踪影,反倒在公司门口见到了另一个人。

  杭羽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注意自己,压低了帽檐往外走去。

  一道人影很快跟上他的脚步,与他并行,只是脚步微瘸。

  “哥,你怎么来了?是不是钱不够用了?”杭羽低声问道。

  旁边的人声音暗哑,身材粗壮,皮肤黝黑:“钱够用,就来看看你。我怎么听说真的季天宝回来了?”

  杭羽磨牙:“他耍我!”

  两人回到车上,杭羽详细说了经过,越想越气,还有些害怕:“他怎么知道是叶总帮了我骗过了季善?”

  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摘下帽子与口罩,耳后侧有一条长长的疤:“叶明泽这人就不可信。当初他让你去冒充季天宝,我就纳闷他怎么就确定季天宝死了呢?除非是他亲手把人杀了。”

  想起叶明泽过往的信誓旦旦,杭羽精神一振:“夏知寒难道也是假冒的?只是他手段更高超而已?”

  “季善被骗过一次,应该不会被骗第二次。这件事上,或许是叶明泽过于自信了。对了,你说这个夏知寒长什么样?”娄世远问。

  杭羽上网搜了几张照片。

  娄世远拿过去端详一番,忽地目露凶光:“是他!”

  杭羽诧异:“你认识他?”

  娄世远紧紧捏住自己的瘸腿,面容狰狞:“我这条腿就是让他废掉的。叶明泽这个废物,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都对付不了,竟然真的让他活到了现在!”

  ……

  医院内,VIP病房层安静而空旷,季善合眼躺在病床之上,听到脚步声靠近,抬起眼眸。

  高速旋转的切割机没能取走他的性命,但那条断掉的腿也无法再接上,这让素来心高气傲的季善难以接受。

  如今,他已经度过了前面情绪最狂暴的时候,颓废地躺在床上,面容憔悴。

  病房门被轻轻合上,来人将手中的果篮与花放在床头柜上,温声问:“你怎么样了?”

  季善苦笑望天:“你还敢来?”

  叶明泽取下帽子与口罩,同样心力交瘁:“我来不来都会被议论,不如正大光明地来看看你。”

  “正大光明?”季善低低呢喃这四个字,感到可笑,“当年我们俩就是怕遭白眼才不敢公开,如今被迫‘正大光明’,也是咎由自取。”

  叶明泽垂眸看他:“你后悔了?”

  季善拧眉看他:“当年小宝生重病,柴红去银行取了2万元现金付医药费,我借此查到他们的下落。在我过去前,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地?”

  叶明泽从果篮中取出一个苹果,洗干净后坐到季善身旁削苹果。

  “你说话!”季善催促,暗含怒意。

  长长的苹果皮断裂,叶明泽抬眸看他:“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让他们的下落?”

  “柴红铁了心要带小宝走,你过去又能怎样?你一旦带走小宝,柴红立刻就会跟你拼命。当年她顾忌父母、顾忌柴家,不敢把录像公之于众,但小宝是她的死穴,你敢抢,她就敢找记者公布录像。”叶明泽道。

  季善没被他绕进去:“当年我们谁都不知道录像的存在。你想小宝死是不是?你还是不喜欢他。”

  尖锐的水果刀刺入苹果核,叶明泽握刀的手紧绷到能看见条条青筋:“我说过,你的孩子,我会当做我的孩子一样对待。我拿小宝当自己孩子看。”

  “那为什么在柴红死后私自藏起他?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在找他。你出国时,还把他单独关在屋子里,他那年才六岁!”季善回想起这些年的种种经历,感觉自己被叶明泽耍得像只猴子。

  望着他愤怒的目光,叶明泽深吸一口气:“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他看了季善一眼,低下头去,继续削苹果,“你因为我去找柴红摊牌就想分手,完全不在乎我的感受。我就想,要是他们母子消失就好了。我嫉妒了。”

  叶明泽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允许你结婚生子,事到如今,却嫉妒了。”

  季善咬牙:“这就是你藏起小宝的理由?”

  “我很喜欢那孩子。可他太聪明了,聪明得让我害怕。幸好,他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柴红的疯狂让他变得没有安全感,我给了他安全感,让他对我产生依赖,为他重塑了人格,迫使他忘掉了许多事。”

  叶明泽顿了顿,语气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我以为这样就可以顶替柴红在他心中的位置,但很遗憾,无论我怎么努力,他永远都记得柴红。于是,我又嫉妒了。”

  季善紧紧闭上眼:“你如果早点把他交给我,后面的事根本不会发生。他现在恨透了我们,又有叶落秋做后台,不会放过我们。”

  他废掉的腿就是证据。

  当时帮他喊救护车的是正好赶来提家具的柴雪凝,她误以为夏知寒切断了季善的腿,担心夏知寒坐牢。

  夏知寒始终都站在二楼的栈道上,冷眼看着他哀嚎打滚,情绪毫无波澜。

  季善甚至觉得夏知寒在那一刻希望他就此死去。

  叶明泽拿了个空碗,将削好的苹果一块块切在里面:“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夏知寒已经带柴飞去夺权,你即将失去茗星的控制权。”

  “我已经联系其余股东,暂时能够拿到多数票。夏知寒和柴飞目前不足为虑。”季善虽然这么说,但神情严肃,显然这只是权宜之计。

  叶明泽点出关键问题:“将来呢?我们俩吃了太多的药,都不可能再有孩子,小宝会是你唯一的子嗣。曾经你指望着养儿防老,现在什么结局也看到了。将来你还敢指望他吗?”

  “当年你如果不多事,他也不会很我入骨!”季善骂了一句,又烦躁地躺回到床上,显然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若是就这么将家业全都给夏知寒继承,他不甘心。

  可若不给血脉相连的亲儿子,而是便宜了外人,季善更不甘心。

  而且夏知寒不在乎茗星的生死,季善却不能。

  他骨子里还是个传统的人,想要香火绵延、想要家业传承。

  一整个苹果切完,见季善还没有回应,叶明泽将水果刀插在其中一块果肉上,直立在玻璃碗正中:“我早已经是丧家犬,如今的处境也没比之前坏多少,大不了再出国躲几年。你如果不能早点处理好小宝的事,将来只会比我死得更惨。”

  ……

  《仙华路》的路演很快开始,剧组考虑到夏知寒和杭羽之间的恩怨,时刻保证两人没有正面接触,即使拍剧组合照中间都得夹好几个别的演员,以免当众闹矛盾。

  夏知寒对此无所谓,杭羽虽然一肚子气,但也不想这个时候闹丑闻。

  季善因为他冒充季天宝一事大为光火,一度想让杭羽解约走人,并翻出了他以前的丑闻。

  这些丑闻一旦曝光,杭羽将赔付茗星天价违约金,而且以后也很难再有别的经纪公司愿意要他。

  为了自己的前途,杭羽即使有天大的火气,也只能忍住不发作。

  第一场路演平安无事地结束,整个剧组都松了口气,开开心心往第二个场地赶。

  第二场路演安排在天宁市,活动结束已经是傍晚,夏知寒婉拒了剧组的晚饭邀请,独自出门。

  姜哲不放心他,跟了上去:“知寒,你要去哪里?天宁以前出过连环杀手,你晚上别一个人出门。”

  “回去看看。”夏知寒走到公交车站台处,仔细看了会儿,又拿出手机来搜。

  姜哲知道他指的肯定不是回江城,联想起夏知寒走失的日子,试探性地问:“你之前住在天宁市吗?”

  夏知寒点了点头。

  姜哲诧异:“是去看看收养你的爷爷吗?”

  夏知寒垂眸:“他已经去世了。”

  “抱歉。”姜哲有些尴尬,其实他早该想到的,如果老爷子没去世,夏知寒恐怕也不会独自跑回江城。

  公交车摇摇晃晃驶来,两人依次上车。

  公交车上人不多,缓缓从高楼林立的园区驶入古旧的老城区。

  姜哲望着路两侧用木头雕刻出来的古旧屋檐与镂空门窗,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跟你呆久了,感觉自己对木刻也有了心得,现在看路边这些木雕都觉得眼熟了。天宁木刻很有名的,知寒,你算不算是这个的传人?”

  “不知道。”夏知寒对两边的木刻一点印象都没有,虽然在天宁市住了好几年,但夏知寒根本就没好好看过这个城市。

  他只在爷爷去世后才走出那个小屋。

  知道回去的路,无非是因为他记住了筒子楼前公交站台的名字。

  夏知寒一直都记得真正的家在江城,记得回家的路,但柴红和叶明泽都叮嘱他不要被季善发现。

  他想回家,却又不敢,稀里糊涂去了江城,遇上了姜哲。

  那年夏知寒14岁。

  先前打工失败的经验让他知道必须年满16岁才能打工,于是他谎报了年纪,告诉姜哲自己16岁,成为了茗星的签约艺人。

  随着公交车的前行,新潮的摩天大楼逐渐远去,老旧的城区仿佛还被封印在上个世纪,让姜哲看得啧啧称奇:“是不是老城区都这样啊?我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就跟以前来过似的。”

  “到了。”夏知寒提醒了一声,在公交车停稳后和姜哲一起下车。

  老城区公共设施老旧,粗壮高大的梧桐树遮住了阳光,前几天落下的雨水未能全部排走,积压在地势低压处,变成了脏臭的污水。

  从双车道上下来,进入旁边的辅路。路两边停满了私家车,只留下一道狭窄的小路供人穿行,显得愈发拥挤。

  每隔一段距离就立着一道电线杆,上面残留着没铲干净的小广告。有些人家的防盗窗在岁月的腐蚀下坏了一两根,断掉的铁丝在空中迎风飘荡。

  姜哲“诶呀”了一声,他的衣服不慎被露出的铁丝勾破,露出后肩的鱼型胎记。

  夏知寒一怔。

  “还好没划破,不然就要去打破伤风了。”姜哲暗暗庆幸,扭头见夏知寒直直望着自己,笑道,“我没事,就破了点衣服。”

  夏知寒回神,问:“你的胎记是从小就有的吗?”

  姜哲笑了:“不是从小就有的,哪能叫胎记?”

  夏知寒想了想,试探性地喊:“小鱼?”

  姜哲愣了下:“你干嘛这么喊我?”

  “跟我来。”夏知寒拉起他快步跑到小路深处,指向周围问,“你对这里有印象吗?”

  小路内侧,墙壁布满青苔的筒子楼里,如今人烟罕至,不少人家的窗户破裂都为未修补,可见已经无人居住。

  只有一楼的商铺还在经营,但墙上到处用大红油漆写了个“拆”字。

  这里要拆迁了。

  姜哲认真想了很久,有些迷糊:“好像熟悉,又好像没来过。这些老小区都差不多,可能是这让我有了错觉吧。”

  “这里呢?”夏知寒走到一间破坏的小屋前,从身上掏出一把古旧的钥匙,打开了门。

  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夏知寒迈步进去,看到了熟悉的家具,眼眶发红。

  ——这里是爷爷的家,是曾经为他遮风挡雨的家。

  小屋分作前后,前面是爷孙俩生活起居的场所,后面则有一个小院子,原本种了些菜,但现在已经被杂草占据。

  屋内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搬走,只剩下一些没人要的废物。夏知寒带姜哲参观了一圈,问:“你对这里有印象吗?”

  姜哲神情恍惚:“院子里是不是还有口井?”

  因为常年无人打理,院子里杂草密布。半人高的杂草遮住了地上的东西,如果不是来过这里,谁也不知道里面还藏着口井。

  夏知寒点了点头:“你还记得我说过爷爷有个孙子被拐走了吗?”

  姜哲点头,面容震惊。

  夏知寒已经说得这么明显,姜哲能够猜到他的意思。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笑了一下:“我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人以前喊我‘小鱼’,但我爸妈其实没这么喊过我。这会不会是误会?”

  “我和我妈刚搬来这里的时候,爷爷脑子还算清醒,跟我说过他孙子的事,其中就有背上的小鱼胎记。”夏知寒边说边在屋内翻箱倒柜,从坡了一只脚的老旧写字台抽屉里翻出一张泛黄发霉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骑着摇摇木马的小孩儿,光着上半身,肩膀处露出一个模糊的胎记,依稀能够看出和姜哲身上的相似。

  这张照片对爷爷来说是稀世珍宝,但对那些后来瓜分了他财产的亲戚来说,却是无用之物,因此还能留在这里。

  姜哲拿着照片的手微微颤抖,他对这个摇摇木马有印象,记得是爷爷亲手做的。可却从来没有在现在那个家见到过,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幻象。

  “这个木马后来被别的亲戚拿走了。”夏知寒说。

  姜哲也能猜到,他一度怀疑过自己不是现在父母亲生的,但真到这一天有人告诉他了新的身世,他却也不敢相信。

  姜哲努力缓和心绪:“我得回家去问问。”

  夏知寒点头:“你可以直接先去拿他们的DNA做亲子鉴定。公安部也有叔叔的血液样本。”

  这个叔叔是指爷爷的儿子,当年在寻找走失儿子的过程中意外身亡,这也是压垮老爷子的最后一根稻草。之后,他神智就不太清醒了。

  至于叔叔的妻子,早就在生孩子时难产而亡。

  夏知寒将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姜哲,本想陪姜哲回去取现在父母的DNA,但被姜哲拦住了:“你陪我去,他们反而容易多想。还是我自己去吧,反正也很久没回去了。”

  夏知寒也没勉强,只是叮嘱姜哲动作快些。

  他还住在这里的时候就听说这一片地方要拆迁,如今十多年过去,总算真的要拆了。如今不能早点为爷爷把亲孙子找回来,这套属于爷爷的房子,也会被那些亲戚瓜分。

  夏知寒讨厌那些从不上门探望,却在爷爷尸骨未寒之际,在爷爷棺材旁,为争夺爷爷省吃俭用留下的两千块钱而大打出手的亲戚。

  送走姜哲,夏知寒去社区为这事做了报备,以免被那些唯利是图的亲戚抢占先机。

  办完这一切,夏知寒重新走到筒子楼下,望向了三楼的一个房间。

  ——那是曾经他与柴红居住的屋子。

  因为拆迁,这里大部分人都已经搬走,就连一楼的商铺都因为生意不佳而早早关门。

  夏知寒借着路灯微弱的光芒踏上三楼,在那扇门框与墙体之间有几道裂缝的铁门前停下。

  他踌躇许久,蹲下身去,搬开门口废弃已久的置物架,从被置物架挡住的门框与墙体裂缝中摸索出一把钥匙。

  那是柴红确保他能回家的钥匙。

  夏知寒握着钥匙的手微微颤抖,试了几次才将钥匙插入门口,拧开了干涩的门锁。

  陈旧的气息迎面而来,路灯勉强照亮了靠窗的地方,能看出屋里依旧保持着柴红去世前的模样。

  夏知寒走进去,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这一切,慢慢蹲下身,靠墙坐在地上。

  小屋内寂静昏暗,压得他喘不过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明亮的灯光从窗外扫过。夏知寒被晃了眼,忽然汗毛林立,下意识起身避开。

  下一秒,一把尖刀刺入他原来所在的地方。

  微弱的路灯光芒下,夏知寒依稀能够看到一个高大粗壮的男人手握尖刀。扑空之后,男人再次冲向自己。

  屋内空间狭小,夏知寒跳到床上,一边躲开男人不断挥向自己的利刃,一边思考男人的动机。

  会是季善或叶明泽派来的杀手吗?

  还是杭羽的报复?

  黑暗中,夏知寒碰到了墙角的扫把,立刻挥出去抵挡男人的尖刀,随后一脚踹在男人胸口。

  男人体格健硕,闷哼一声,后退一步。

  夏知寒借机想要逃走,却不料男人打开手电再次用强光照射他的眼睛。

  夏知寒被晃得眼前都是五光十色的虚假色彩,原本能够凭借路灯微光看个大概,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六感告诉他男人正挥刀冲向自己,假性失明的夏知寒本能后退,却直接撞到了墙。

  这一刻,死亡的阴影笼罩他全身,原本已经冲到他面前的男人却被另一股力量强行后拖:“夏知寒,走!”

  是叶落秋!

  夏知寒的眼睛稍稍恢复了些,看见叶落秋将男人锁喉后拖。

  眼看男人手中的尖刀就要冲叶落秋头上扎去,夏知寒立刻用扫把打开他的手。

  叶落秋朝男人膝盖处用力踢去,男人身形一晃,叶落秋借力压上。与此同时,夏知寒全力控制男人握刀的手,夺下他闪烁着寒光的利刃,折断了男人的手腕。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色,叶落秋趁胜追击,与夏知寒合力将男人制服。

  两人将男人压在地上,夏知寒独有的气息钻入鼻孔,叶落秋的神经稍有放松,习惯性地趁势亲了夏知寒一下:“宝贝儿你真厉害!”

  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急得要命。

  黑暗中,叶落秋看不清夏知寒的表情,拼命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知寒沉默了一下,握着刀走到门边,闷声道:“我去报警。”

  “好。”叶落秋应声,察觉到身下的男人想要反抗,又是一拳重重打下,“妈的谁让你动夏知寒的?”

  “滚开!”男人怒骂,拼命挣扎,只遭到叶落秋更加暴力的镇压。

  夏知寒报完警回来,捡起男人丢在地上的手电筒,打开灯光,拎起男人的脑袋,对着他仔细观察:“谁派你来的?”

  男人被强光照得睁不开眼,想要挣扎却再次被叶落秋制住,恨得磨牙:“季天宝,你怎么还没死?”

  夏知寒从四岁开始就不再使用这个名字,一个四岁的孩子显然不可能有得罪到追杀他十几年的仇人。

  “你是谁?”夏知寒问,同时仔细观察男人的脸,感到了几分熟悉。

  男人没出声,叶落秋扇了他一头皮:“说话!”

  男人冷哼,凶狠的眼死死盯着夏知寒,忽而笑了:“柴红是我杀的。”

  夏知寒震惊,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你说什么?为什么要杀她?”

  “你猜。”男人恶劣地笑出声。

  “你到底是谁!”夏知寒情绪激动,想要将男人从叶落秋的手中抢过去,被叶落秋止住:“知寒你冷静!他故意激你!等警察来了,让他们去查!”

  夏知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被情绪控制。万一被这人找到机会逃走,再想问到更多的消息就难了。

  他重新整理思绪,仔细回想和柴红搬到这里后发生的事。

  当年住在这里的都是职工家庭,早出晚归。柴红带着他深居简出,几乎没和邻居们见过面,应该不会是邻里纠纷。

  那会是什么?

  这里除了别有目的的叶明泽,没人知道他大名叫季天宝。即使是叶明泽,也不敢让被人知道这事。

  忽然,夏知寒注意到男人耳后的伤疤,过去的记忆一下子苏醒:“你是那个人贩子?”

  男人阴沉冷笑:“你还记得我啊?知道老子这条腿因为你废了吗!”

  “人贩子活该!”叶落秋将即将暴起的男人制住。

  夏知寒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伤你的人是我,为什么要杀我妈?不,是我妈先死了,你才试图拐走我。你杀我妈不是为了报复,到底是为什么要杀她?”

  “我就不告诉你。”男人语气恶劣,听到外面响起的警笛声,他挣扎得愈发激烈。

  夏知寒与叶落秋合力制住他,将人交给赶来的警察,将其押送警局。

  叶落秋与夏知寒需要去警局做笔录,两人坐在警车里,叶落秋偷瞄着夏知寒的脸上,看不出他有特别的神色。

  有关柴红的车祸,叶落秋也去查了。

  年代久远,当年的侦查手段有限,只能查到柴红是车祸身亡,司机肇事逃逸,至今都没有抓到。

  货运司机当年算是新兴职业,虽然条件艰苦,但收入还可以,没必要当人贩子。

  而且,他撞死了人,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回到原地去绑架死者的儿子?

  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我来跟警察说。”考虑到夏知寒的心情,到警局后,叶落秋负责了最大部分的沟通,并陈述了柴红车祸案的疑点。

  警察们既意外,又不意外:“有件事,是我们回警局后才确认的。这次袭击你们的男人叫做娄世远,是一名犯案在逃人员。有关他的通缉令十五年前就发布了,悬赏金额有八十万元,由你们两位平分。”

  夏知寒不在乎这些钱:“他为什么要杀我妈?”

  “娄世远是一名连环杀人案。”

  夏知寒错愕:“他不是人贩子吗?”

  “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他以变态的手段杀害了多名儿童与妇女,因此被通缉。这期间可能存在拐骗行为,或许你因此误会他是贩卖人口的人贩子。你当年如果被他拐卖过的话,还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吗?”警察问。

  十多年前的事,夏知寒无法想起全部过程,只记得个模糊的大概。

  那时柴红已经去世,他被叶明泽藏了起来。叶明泽平时不许他出门,夏知寒偷偷跑出去过一次,想回家去找柴红,却被叶明泽发现了。

  叶明泽把他带了回去,叮嘱他外面坏人多,单独出去会有危险。

  过了几天,叶明泽给了他五块钱,让夏知寒下楼去买宵夜。

  筒子楼下商铺多,夏知寒喜欢吃楼下阿姨做的煎饼,捏着钱下楼去卖煎饼。

  但是在楼道门口,他就被人捂住嘴带走了。

  再后来,他被关到一间地下室。里面充斥着难闻的腐臭与血腥味,娄世远侧身磨着刀,笑得阴冷刺骨。

  夏知寒只能看到他耳后那道像是扭曲蜈蚣般的疤。

  娄世远说:“等我磨好刀,就把你这只小猪崽宰了。”

  娄世远还说:“好好的大少爷,怎么就不听家里人的话,非要乱跑出来呢?”

  当时娄世远没有绑住他,夏知寒见他握着刀靠近自己,太过害怕,抓起屋里的东西朝娄世远砸去。

  他记得好像有什么砸中了娄世远,导致他没能追上来。

  逃跑路上,夏知寒还开走了停在门口的小三轮。

  因为不会控制三轮车,小三轮撞上了墙,三轮车铺着防水布的后厢中掉出来一个沉重的麻袋。

  这场“小车祸”惊动下班的工人,都围了过去。

  夏知寒惊惶未定,趁乱逃了,被出来寻找他的叶明泽带回家,也不知道那个麻袋里的东西是什么。

  之后的事,他就不清楚了,但被这事吓得不轻,从此不敢再私自出门。

  夏知寒将自己记得的都说了,负责接待他们的是警察局长,闻言看了叶落秋一眼。

  叶落秋的神色很微妙,扭头问夏知寒:“你就没看一下那个麻袋里有什么?”

  夏知寒为自己至今还记得这个麻袋而感到神奇:“可能是一袋子土豆吧。”

  叶落秋:“……”

  “有没有可能,里面藏着我呢?”叶·土豆·落秋问。

  始于盲目,终于爱情

  叶落秋显然不会无端拿这事开玩笑,夏知寒凝视他片刻,又看向对面含笑望着他们的局长:“他说的是真的?”

  局长点头:“当年下班的工人打开了那个麻袋,发现里面是个昏迷的男孩儿,立马就报了警。这孩子就是你身边这位叶总。当时正好是我负责这个案子,工人们说和孩子一起从车上掉下来的,还有把榔头,可惜一直没找到。”

  夏知寒错愕。

  叶落秋嘴角噙笑:“你是怎么想到把那辆三轮车开走的?”

  “想逃得快一点。”夏知寒小时候皮,看到什么都爱尝试。当时还未收养他的老木匠有辆小三轮,夏知寒经常去玩,也就掌握了一些骑小三轮的技巧。

  夏知寒有种不真实感,没想到他与叶落秋在那么早之前就有了交集,“你怎么会在哪里?”

  “来天宁市玩,被绑架了。”叶落秋言简意赅,但眸底隐隐闪过凶狠的光。

  他和父母一直都怀疑这场绑架不简单,但因为中途夏知寒把三轮车开走后,他平安回家,一直都没能查到有关绑架案的更多线索。

  连环杀手如果是有预谋的绑架杀人,通常情况下只会一个一个下手,不会同时绑走两个人。

  他们享受的是一个个杀掉的快感,而不是一次性杀掉许多人,后者是恐怖分子。

  夏知寒虽然记不清自己被绑架的具体时间,但既然是指宵夜,那就是晚上8点以后。

  依照叶落秋的推断,娄世远应该是先绑走了自己,用三轮车将他带到那个地下室外时,不知道娄世远出于什么目的,都来不及将他绑进地下室,就急匆匆出去绑夏知寒了。

  他的绑架是预谋已久,夏知寒的绑架反倒像是心血来潮。

  难道是娄世远开车路过时,见夏知寒独自一人,忽生歹心?

  叶落秋说出自己的分析,夏知寒摇了摇头:“我是刚走出楼道就被绑走的。楼道灯坏了,只能靠路灯照明,只是路过的话,看不清楼道里到底几个人。我的绑架,应该也是有预谋的。至于警官说的榔头,我也有印象,我上骑三轮车的时候碰到过。”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在这两个案件中看似隐形,又无处不在的身影——叶明泽。

  当时叶家老爷子正试图让叶明泽进入叶家,叶文斌坚决不同意,两边斗得很厉害。

  如果这个时候叶落秋出事,叶文斌夫妇忙于寻找儿子,自然不会再有功夫去对付叶明泽。

  至于夏知寒更是如此,叶明泽有丢掉他的前科,再来一次也不无可能。

  “不过,我记得这次绑架发生的时间距离叶明泽出国将近有一年,他如果想借机丢下你的话,之后有发生过类似的事吗?”叶落秋问。

  夏知寒仔细想了下,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应该没有吧。”

  两人没能商量出结果,暂时将这事放下。反正无论这事是否与叶明泽有关,他们都不会放过他。

  夏知寒唯一在意的就是娄世远说的那句“柴红是我杀的”。

  当时这案子的线索不多,娄世远如果不说,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将他与这事牵扯上。

  一个潜逃十多年前的连环杀手,必定心思缜密,不可能在真正的绝境来临前自曝这种事。

  除非他有别的目的。

  做完笔录,叶落秋起身道:“让警察去查吧,他们掌握的线索多,应该会有进展。我会盯着。走吧,我送你回酒店。”

  夏知寒点了点头,坐上叶落秋的车。

  车外景色快速向后退去,夏知寒道:“今天谢谢你。”

  叶落秋瞄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地说:“我恰好路过而已。”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夏知寒问。

  没能糊弄过去,叶落秋只能如实交代:“之前我来天宁市出差,想与‘天宁木刻’的传人盛宝琛老爷子合作,来这里找过他。没想到老爷子已经去世,合作也只能作罢。”

  他说着看了眼夏知寒,斟酌着用词说,“叶氏有一个项目想与‘天宁木刻’的传人合作,你有兴趣吗?”

  夏知寒在网上翻找木刻样式时,偶尔也会浏览到一些有关“天宁木刻”的消息,知道这是一项非物质文化遗产:“我只会些木工活,跟这个不能比。”

  “你要这么说,那可没人能比得上天宁木刻了。”叶落秋说着想到什么,惊奇地问,“你不会不知道当年收养你的爷爷就是盛宝琛老爷子吧?”

  夏知寒诧异,他的确一直都不知道爷爷的名字。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爷爷时,爷爷笑眯眯地说:“你叫小宝呀?我名字里也有一个‘宝’字,咱们爷俩儿真有缘。”

  看他这表情,叶落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夏知寒是认人的,哪怕不知道名字,他心里认定了这人,这人对他而言就是独一无二的,有没有名字不重要。

  叶落秋将手机递给他:“里面有老爷子的照片,你看看是不是收养你的爷爷。你木工活那么好,我当时就该想到你是他传人。”

  见夏知寒握着手机没动,叶落秋催促:“你打开看看。”

  “解锁。”夏知寒将手机还给他。

  “密码是你生日。”叶落秋说。

  夏知寒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掏出身份证,对着上面的数字输入。

  叶落秋心情复杂:“我一会儿就把密码改成你真正的生日。”

  “不用了,这个生日挺好的。”夏知寒一点也不想用季天宝的生日,如今身份证上的生日正好是他遇上叶落秋的日子。

  叶落秋手机图库中的图片很多,全是与工作有关的信息。夏知寒翻找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找到一张黑白照片,是爷爷的遗照。

  他看了好一会儿,眼眶发热,打开叶落秋的微信,将这张照片发给了自己。

  ……

  夏知寒路演安排行程紧密,他在那幢筒子楼下徘徊了好几天,都想不明白娄世远杀柴红的目的,只能将娄世远的事交给警方。

  与此同时,还有别的人也在为此事忙碌。

  江城一幢高级疗养中心内,叶明泽站在落地窗边,听着手机里的声音,眉头紧皱:“他要十个亿?”

  西装革履的律师在电话那头回话:“是的,并且他希望您尽快为杭羽办理移民。”

  叶明泽冷笑:“他真敢想!真以为能……”剩下的话,他没敢再说出来。

  娄世远是条疯狗,什么都可能做得出,主动说出“柴红是我杀的”就是对他的警告。

  叶明泽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告诉他,我现在没这么多流动资金,最多先给杭羽一亿,同时帮他办移民。让娄世远管好自己的嘴!”

  “明白。”

  叶明泽挂断电话,烦躁地叹了口气。

  娄世远这个蠢货,谁让他现在出现在夏知寒和叶落秋面前?

  叶明泽推开房门,朝楼下走去。

  叶老爷子就住在一楼别院的茶室中,叶明泽敲门进去,在老爷子对面坐下。

  叶老爷子睨了他一眼,沉沉开口:“脸色这么差,又出什么事了?”

  “小事。”叶明泽望着庭院中游动的锦鲤,眉头紧锁。

  老爷子哼了一声:“你没事,我倒是有事。你和季善赶紧给我断干净,然后出国去。”

  “一有事你就把我往国外送,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叶明泽反问。

  “我这是为你好!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等着看我们笑话吗?你怎么就跟季善在一起了?他比你大好几岁啊!”

  叶明泽不咸不淡地说:“没您和我妈的差距大。”

  老爷子拍桌:“你这什么态度?我掏心掏肺地为你,你还怪上我了?别忘了你当年绑架落秋,是谁给你擦的屁股!”

  叶明泽垂眸,顿了顿说:“他被抓了。”

  “谁?落秋吗?”

  “娄世远。”

  老爷子的眼睛一下瞪大:“他会不会供出你?不是让你安排他出国吗?为什么他还在国内?”

  “他不肯出去,现在要我拿十个亿给杭羽。”

  老爷子怒骂:“他想得美!你告诉他,要是不想让杭羽出事,就乖乖咬死别松口!不然,他的宝贝弟弟立马就得完蛋!”

  “你这样只会激怒他,到时候我就完了。”

  老爷子怒斥:“谁让你当初要绑架落秋?你自己不动歪心思,如今也不用怕这事。”

  “你以为我想吗?但凡你当初早点离婚,我也不用当一辈子的私生子。”

  “你怪我?我养你这么大,你有脸怪我?没我,你什么都不是!”

  “你自己管不住下半身,生了我,还以为自己很伟大?你要是真不管我,我跟我妈在那个小县城呆一辈子,我也不可能遇上季善,更不会走上后面的路。我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你也难辞其咎!。”

  “你……”老爷子正要怒骂,说到一半忽然捂住心口,一口气没喘上来,人直挺挺地倒下去,一下就没了鼻息。

  “爸?”叶明泽立刻就想喊救护车,即将拨出去时,一个想法闪过他脑海。

  他扭头望向老爷子,脸上的焦急慢慢退下,被看不清的阴沉代替。

  ……

  《仙华路》上映后好评如潮,尤其是夏知寒的表演深入人心,风投甚至一度盖过两位主演。

  路演安排更是一场接着一场,剧组忙得脚不沾地。

  夏知寒正往机场赶,忽然听见同车的女演员惊呼:“叶总被抓了?”

  夏知寒侧头望向她,对方不可思议地盯着手机:“居然真的是叶落秋诶!还是杀人案?”

  夏知寒拿出手机,一连串的APP推送都是有关这事的。

  【叶氏总裁叶落秋杀人!已被捕归案!】

  【叶落秋杀了亲生爷爷!豪门水真深!】

  【叶文斌夫妇出现在警局门口!】

  ……

  夏知寒迅速点了一条,撰稿人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叶落秋杀害叶老爷子的经过,好像他就在旁边见证了全过程似的。

  叶落秋与老爷子的矛盾由来已久,但夏知寒不信他会杀人。但凡他真这么狠心,叶老爷子也不可能安然在老宅住这么多年。

  很快到了机场,夏知寒没有去值机,而是打电话向贺川询问情况。

  贺川急得要命:“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叶总去疗养中心找老爷子商议出让股权的事,我在外面等着。服务员进去送茶点时突然尖叫,我跑进去就看到老爷子倒在了血泊中。”

  “知寒,值机吧。”导演过来催促。

  “抱歉,我先不去燕京了。”夏知寒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定了最快一班回江城的机票。

  当年就是因为叶落秋出面,夏知寒在《仙华路》中的角色才没有被换掉。导演猜到他是为了叶落秋的事,点了点头:“回去看看也好,路上注意安全。”

  ……

  看到夏知寒时,叶落秋意外的挑起眉头。

  “你怎么来了?”他在夏知寒对面坐下,认真端详着他。

  “怎么回事?”夏知寒问。

  叶落秋早就被问得烦了,但此刻听到夏知寒提出同样的问题,他的心却有几分荡漾。

  他知道夏知寒最近的行程被路演安排得满满当当,没想到夏知寒居然会推了路演回江城看他。

  叶落秋扬起一抹笑:“你关心我?”

  “探视时间有限,你抓紧点。”

  “是。”叶落秋应了一声,乖乖把经过说了一遍,“老爷子发消息让我过去,说有事找我。正好我想借机把他手里那点股权收回来,就去了疗养中心。我进屋时,他已经死了。现在想想,那条短信发出来的时候,他或许就已经死了。”

  “死亡时间确定了吗?”

  “屋内开了低温空调,判断不出准确的死亡时间。”

  这次之所以抓捕叶落秋,除了他是案发现场的第一人,更大的原因是在凶器上发现了他的指纹。

  ——凶器是一把生锈的旧榔头。

  提到这事的时候,夏知寒与叶落秋同时看了对方一眼。

  不久前,娄世远被抓时,负责此事的警官曾经提到过“榔头”这个字眼。

  当时他们都以为那只是一把被遗落在三轮车上的普通工具,或许是掉到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又或者是被街上的谁顺手牵羊带回了家。

  那辆载有叶落秋的三轮车都没能找到车主,一把榔头在当时那个并未造成严重后果的案件中并不起眼。

  “这次的凶器,会不会就是当年丢失的那把榔头?”夏知寒问。

  叶落秋靠在椅背上,微微颔首:“就在你来之前,律师告诉我从那把榔头上查到了娄世远的指纹。”

  夏知寒既诧异,又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可以确定是当年那把榔头吗?”

  “这我不知道。但幕后凶手专门把我和娄世远扯上,是想破坏我们家的名声。”叶落秋磨牙,这么恨他的人,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现在连环杀人犯娄世远落网这事闹得很凶,原本叶落秋想低调处理,但娄世远入狱第二天媒体就得到了消息,不知道是谁在暗中通风报信。

  叶落秋这次被抓,新闻满天飞,也是一样的道理。

  当然,这也是叶落秋有意为之。

  他上次放任叶氏股票下跌,趁机收网赶走了叶明泽,让叶氏许多蠢蠢欲动的人都大吃一惊。

  现在他被抓,叶氏股票再次下跌,但谁也不敢保证叶落秋是不是故技重施,又想利用同样手法对付他们。

  加上叶落秋这几年的运作,叶氏如今还算稳固,不会因为他被抓就大乱阵脚。

  叶明泽根本不可能借机重回叶氏。

  “你爸妈还好吗?”夏知寒问。

  叶落秋微微颔首:“着急归着急,但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不至于现在就慌。我让他们去盯着老爷子的遗产了,不能让叶明泽顺利继承。公司那边也都安排好了,别担心。”

  夏知寒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手。

  叶落秋摊开双掌,让夏知寒看了个够:“你以后别来了,万一被记者拍到,影响你的事业。”

  “我不想自己火了,你凉了。”夏知寒说。

  叶落秋轻笑:“这么担心我啊?”

  夏知寒垂眸,躲开他的眼神。

  正在叶落秋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嗯”。

  叶落秋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确定自己没听错,笑容更甚:“为什么担心我?”

  夏知寒望着他并不说话。

  大门被人敲了两下,提醒他们会见时间即将结束。

  夏知寒起身准备离开,叶落秋低低笑出了声:“我喜欢你这样担心我。”

  他见夏知寒没生气,大胆地又加了一句,“夏知寒,你所有的模样,我都喜欢。”

  夏知寒脚步一顿,迟疑了片刻说:“等你喜欢我救你出来的模样。”

  叶落秋楞了下才明白夏知寒这话是什么意思,眼底一下迸发出亮光:“好哈哈哈……”

  会见室外,贺川担忧地等候着:“夏先生,叶总怎么样?”

  “我要见办案的警官。”夏知寒说。

  贺川很为难:“对方不见嫌疑人家属。”

  夏知寒:“我有线索提供。

  贺川神色一震:“我这就去联系!”

  夏知寒提供的证据很简单,只有他的指纹。

  办案警官狐疑地打量着他:“我们的确在凶器上发现了除叶落秋和娄世远以外的指纹,甚至不止一个。如果确定上面有你的指纹,那你也将被暂时收押。你明白吗?”

  榔头并非管制物品,家家户户多少都会备一把,偶尔说不定还会借给邻居使用,因此上面指纹复杂多样是正常的。

  除了叶落秋外,疗养中心和叶家所有人,包括叶明泽在内,都被查验了指纹,但没有一人的指纹能与凶器上的其余指纹符合,反倒是从警方的指纹库中匹配到了娄世远的指纹。

  “上面有小孩子的指纹吗?”夏知寒问。

  负责接待的两名警官对视一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知道线索就说,不要跟我们卖关子。”

  “如果有小孩子的指纹,将那个指纹与我的指纹做对比,看是不是同一个人长大后的指纹。”夏知寒说。

  两名警官面面相觑,这一瞬都感觉脑海中有灵光闪过。

  作为凶器的榔头是一把相当老旧的榔头了,与新建成的疗养中心格格不入。

  办案小组也提出了这个疑问,但并未得到解释,只能猜测凶手并非是激情杀人,而是有预谋的杀人,并且自行携带了凶器。

  如果夏知寒小时候有机会接触过这把榔头,那里面就很有问题了。

  指纹比对结果在入夜时分出来了,的确如夏知寒所推测的那样,上面有他小时候的指纹。

  专案小组连夜向夏知寒了解情况,得知了他与叶落秋当年被绑架一事,并与天宁市警方取得联系。

  被绑架那年叶落秋八岁,警察接到报案赶过去的时候,他人还昏迷着,显然不可能有机会把现场丢失的那柄榔头带回家。

  那么是谁带走了榔头,又将它从天宁市带回江城,继而杀害了叶老爷子?

  夏知寒给出了一个猜测:“叶明泽。”

  他有足够的动机与时机。

  夏知寒记得那晚三轮车翻车后,他慌慌张张逃走,没走多远就遇上叶明泽。

  叶明泽将他带回家,很快又出去。

  夏知寒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但隐约记得他带回来了什么东西,用报纸包着,看不清里面的模样,但是件重物。

  或许那就是那柄丢失的榔头。

  然而警察需要足够的证据:“如果只是这样,我们无法监押叶明泽。而且,你也无法解释凶器上为什么会有叶落秋的指纹。”

  “只要拿到叶落秋的指纹,就可以将其伪造到别的物品上,这一点,你们应该比我懂。”夏知寒说。

  警官没有多言,只是说:“叶明泽有不在场证明。”

  叶明泽当时在疗养中心与医师商议叶老爷子的疗养方案,

  现在正忙着在叶氏夺权,并试图迅速继承老爷子的遗产,都被叶落秋父母挡着才没成。

  牧九明和莫闻也在为叶落秋奔走,在警局里遇上夏知寒,两人都非常意外。

  牧九明率先打破沉默:“嫂……知寒,好久不见。你拍的《仙华路》我看了,拍得真好!”

  “谢谢支持。你们有线索吗?”夏知寒问。

  虽然他没带主语,但牧九明一下就猜到是指叶落秋被抓这事。两人对视一眼,都为夏知寒在乎叶落秋这事而稀罕,摇了摇头。

  夏知寒失望地低下头去,看到姜哲来电,走去一边接电话:“你做完亲子鉴定了吗?”

  “做完了,你猜得不错,我的确不是他们亲生的。”姜哲语气低落,又强行转移了话题,“我已经报警找亲生父母了。先不说我,我听说叶总被抓了?这怎么回事?”

  “具体还在查。”

  “你回江城去看他了是不是?我听剧组说杭羽也请了几天假,估计也是去看叶总的。你在江城如果和他碰上,要小心些。”

  杭羽在叶落秋出事前就请假没再参加路演,当时夏知寒没多想,但现在叶落秋被抓,杭羽都没过来,他到底请假干嘛去了?

  当时杭羽在后台精神恍惚,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肯定是出大事了。

  “杭羽家里是不是出事了?”夏知寒问。

  “他父母早亡,据说是被他哥哥带大的。不过他哥哥常年失踪,杭羽平时都是尹邵青在照顾。我去打听下吧。”姜哲简要说了下自己知道的情况,很快挂断电话。

  现在他的身份跟着夏知寒水涨船高,公司里有的是人愿意给他通报消息。

  没一会儿,姜哲便打电话过来汇报:“杭羽好像是遇上了法律问题,在寻找厉害的刑辩律师。情况应该很严重,他借人都借到季总头上了。”

  季善没有借他律师,但杭羽这着急的模样让夏知寒疑惑,他喊来贺川:“你知道杭羽哥哥的事吗?”

  贺川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也不敢多问,如实摇了摇头。

  “杭羽正在找刑辩律师,你找个厉害的给他。”夏知寒说。

  杭羽既然都求到季善头上,自然也来找过叶落秋,只是叶落秋没理他。

  贺川没敢跟夏知寒说这事,异常不解:“您为什么要帮他?”

  “你先去做,就说是叶落秋的意思。”夏知寒直觉这里面有事。

  杭羽请假那天,他们正打算离开天宁市前往下一个路演城市。夏知寒拎着行李箱下楼退房时,路过杭羽房间门口,听见杭羽正在跟尹邵青争执。

  两人具体的争吵内容,夏知寒没去偷听,只偶尔听到杭羽说他要留在天宁市。

  明明前一天杭羽还嫌弃天宁市条件落后,空气污染严重,刚下飞机就恨不得扭头就走。

  前后如此大的反差,只能证明那件让杭羽请假的事就发生在天宁市。

  而这一晚发生的大事件,其中一件就是娄世远被抓。

  杭羽的脸动过刀,这点被不少黑粉都扒了出来。

  后来他假冒季天宝失败,在季善的逼问下,尹邵青更是承认了杭羽是按着季天宝那张AI合成的成年照片去做了微整。

  夏知寒搜出杭羽从前的照片,端详了许久,的确发现杭羽和娄世远有些像。

  杂乱的思绪中,他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线头。

  ……

  天宁市。

  见到杭羽,娄世远又是欣喜,又是着急:“你怎么来了?不是告诉你,不管我出什么事,都别管我吗?”

  杭羽的神色担忧无比:“你被抓了,让我怎么走?哥,你在里面怎么样?我找了个厉害的律师,是落秋帮我安排的,他心里还是有我……”

  他话还没说完,娄世远震惊地问:“谁安排的?”

  杭羽有些懵:“叶落秋……”

  娄世远的身子像是一条拉紧到极限的线猝然崩断,瘫倒在椅子上。

  杭羽着急:“哥,你怎么了?这个律师很厉害的,我去查过他辩护的案子,就算不能无罪释放,哪怕少坐几年牢也好。”

  娄世远打断他:“叶明泽的一个亿给你没?不管收没收到,你现在马上出国。”

  “可是你……”

  “别管我!你上当了,我当年绑架的人里面就有叶落秋,他和夏知寒在试探我们的关系!你赶紧走,别被我牵连!”

  杭羽懵了,被娄世远推了几下才回神,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为什么要绑架落秋?你不就只是十几年前意外撞死了个人吗?”

  外界都在说娄世远是连环杀人犯,杭羽始终不信,觉得那是媒体故意制造噱头。毕竟很多消息都是娄世远让他放出去的。可现在,娄世远居然亲口说出自己是绑架犯。

  娄世远深吸一口气,定定望着桌子对面的杭羽,缓缓道:“我十几年前撞死的那个人叫柴红,是夏知寒的亲生母亲。”

  杭羽震惊。

  “这里面的事你不用多问,就记住我接下来的话。第一,拿了钱出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第二,小心叶明泽,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你今晚就走!”娄世远恨不得拉着杭羽往外走。

  将人送到门口,杭羽忍住身体的颤抖,哑声问:“哥,你是不是还有很多事瞒着我?”

  娄世远点头。

  杭羽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新闻里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娄世远瞄了他一眼,迅速挪开眼神:“让你别管就别管,反正我撞死过人,这你知道。以后不用管我,知不知道?”

  他打开门,将杭羽推了出去。

  一直到走出警局门口,杭羽人都是懵的。他正要质问身旁的律师,看到夏知寒就立在不远处望着自己。

  杭羽心头一跳:“你来干什么?”

  “探望你哥哥。”夏知寒说。

  杭羽脸色发白:“他已经被抓,你派这个卧底过来到底想干什么?”

  “你就不好奇我妈跟娄世远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杀她吗?”夏知寒问。

  “那是意外!”

  “那他为什么要绑架我和叶落秋?”夏知寒又问。

  杭羽一时答不上来,他想到了一个名字,却不敢说。

  夏知寒帮他说了出来:“因为叶明泽。”

  杭羽惊骇。

  夏知寒缓缓道:“我派人去查了你们兄弟的过往,因为父母离异,你们兄弟俩姓氏不同。但他们离婚不到半年就双双去世,你跟着娄世远长大。而且,叶明泽和你们是邻居。”

  “娄世远那晚袭击我之前,应该叮嘱过你,如果他第二天没给你发消息报平安,你就找媒体把他告诉你的那些事捅出去。你有想过原因吗?”

  杭羽望着神色平静的夏知寒,慌张地摇了摇头:“你知道我是, ?”

  “他让媒体宣传连环杀人犯被抓,是为了给叶明泽施加压力,用这种手段警告叶明泽,如果不听他的话,他就会把叶明泽供出去。叶明泽给你的那一个亿就是证据。”夏知寒说。

  一阵恶寒从杭羽心底涌起:“你为什么连这些都知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娄世远和叶明泽的交易在很久之前就开始了,现在娄世远死刑有望,叶明泽却能远走高飞。你这个做弟弟的什么心情?拿着亲哥哥用命换来的一个亿,跟叶明泽一起远走高飞吗?”

  杭羽不假思索:“不!我要救我哥出来!夏知寒,你有办法的是不是?”

  “我可以把叶明泽拉进牢里,至少在某些案件上,他才是主谋。”夏知寒冷声道。

  杭羽想了想,回头去看律师。

  始终一言不发的律师说:“以我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娄世远很难翻案。但正如夏先生所言,在一些案件上,娄世远并非主谋,或许法官可以酌情轻判。当然,具体结果还得等开庭后才能确定。”

  在请到现在这个律师前,杭羽咨询过别的刑辩律师,给出的方案都差不多。

  现在最差的结果就是娄世远一人承担所有后果,如果多拉一个人进来,娄世远轻判的可能性也就更高。

  尽管心中恨透了夏知寒,但在这一刻,杭羽还是选择与他合作:“你要想我怎么做?”

  “把护照给我。”夏知寒伸出手。

  因为娄世远的吩咐,杭羽这次出发前就将护照随身携带。交给夏知寒的时候,他想,或许这也是娄世远对自己可能被抓的某种预感。

  拿到护照,夏知寒没有浪费时间,直接交给了天宁市警方,让他们以杭羽为突破口,从娄世远口中挖出叶明泽的消息。

  起初娄世远还嘴硬,待确认那的的确确是杭羽的护照,并且杭羽可能被他连累到限制出境,以后无法再从事演艺事业,甚至连叶明泽给他的一个亿都会被冻结后,娄世远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沉声道:“十四年前,叶明泽找上我,让我开车撞死柴红……”

  审讯的警官立刻提笔记录。

  “绑架叶落秋也是他指使。他将叶落秋的下落泄露给我,我趁叶家人不注意,将他迷晕带走。”

  “刚把叶落秋带回去,叶明泽让我配合他演一场戏,假装人贩子拐走夏知寒。夏知寒那时候并非对他言听计从,这次出门后,下次很可能不出门。我不想浪费时间,确定夏知寒今晚已经出门,就去楼道口蹲点,绑走了他。”

  娄世远说到这里恶狠狠地看向自己的腿,“因为只是演戏,最后要让夏知寒顺利逃走,因此我没有绑住他。没想到他丢过来的刀割断了我的小腿神经,让我成了瘸子。”

  娄世远恨得牙齿咯咯作响。

  警官问:“那你有没有为此再找过叶明泽?”

  “找了,除了给我点钱,他还能怎样?”娄世远咬牙反问。

  “叶明泽为什么要你绑架叶落秋、吓唬夏知寒?”警官问。

  “绑走叶落秋是为了他在叶家夺权。夏知寒不听话,叶明泽为了便于管教,故意做了个局吓唬他。果然,后来夏知寒被这事吓得门都不敢出,叶明泽很满意。”娄世远冷冷笑了一声,有种报复的快感。

  “这次你为什么要袭击夏知寒?”警官问。

  娄世远想了想说:“为我的腿报仇。”

  夏知寒站在审讯室外,透过单面玻璃能够看到娄世远的表情,推测那晚的袭击或许还有娄世远为杭羽报仇的成分。

  但这对夏知寒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娄世远说的这些已经足够解除他心底的困惑,足够让叶明泽牢底坐穿。

  坐在警局中,夏知寒听着天宁警方联系江城警方协作捉拿叶明泽,忍不住想起叶落秋。

  不知道他在里面还好吗?

  娄世远供出来的东西中,没有叶老爷子相关的线索,也就无法证明叶落秋的清白。

  夏知寒订好机票想回江城,临走前最后望了眼筒子楼的方向,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往警局里跑:“我想看一下娄世远被抓后,你们调取的监控录像。”

  筒子楼位于拆迁区,原先并没有安装监控。但附近商户因为担心小偷,就各自安装了监控,其中有几个摄像头正好能够拍到筒子楼前的情况。

  夏知寒坐在电脑前,一帧帧地仔细观察着路上为数不多的行人,终于在画面中看到了他想找的人:“警官,你们应该要和江城警方联合办案了。”

  警官闻言凑过来,看到视频中的人,以及他手中的东西,猜到了夏知寒的意思。

  ……

  叶家大宅内,叶文斌夫妇与叶明泽正带着自己的律师在公证人面前争辩叶老爷子的遗书真假,以及老爷子遗产中的财产明细。

  叶文斌并非是舍不得这点钱,而是叶明泽和老爷子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他生气,才一分钱都不想分给叶明泽。

  为了让叶明泽能够顺利继承自己的所有财产,叶老爷子可谓是煞费苦心,将能做的都做了。

  叶明泽那边准备充分,叶文斌这边拖延到今天已经接近极限,眼看公证人要将财产都交由叶明泽继承,屋外传来急促而高亢的警笛声。

  管家慌慌张张跑进来:“先生、太太,警察来了!”

  “是不是落秋出事了?”叶夫人连忙问。

  管家身后,一队身着制服的警察走进来。他们扫了眼大厅内的情况,直接将叶明泽围起来。

  叶明泽心中咯噔一声,还没来得及追问,就看到一张追捕令被举到自己面前——他因为涉嫌杀害叶老爷子而被捕。

  叶夫人大喜:“叶明泽是凶手,那我们落秋就是清白的,什么时候能放他出来?”

  叶明泽慌了一瞬,恼怒质问:“叶落秋杀人铁证如山,你们凭什么说我是凶手?”

  “这个你认识吗?从你家找到的。”旁边的警察给他展示了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旧报纸,日期是叶落秋绑架被救那一天,透明的证物袋底部还有细碎的铁锈痕迹。

  看到这个东西,叶明泽整个人都傻了,木愣愣地被戴上手铐,推进警车。

  他全程都很安静,一直到在警局门口停车,叶明泽才低声问:“是夏知寒吗?”

  负责押送的警官意外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叶明泽望了眼湛蓝的天,长长地叹了口气。

  十四年前,夏知寒从娄世远那儿跑回去后,慌慌张张中提到自己开走了辆三轮车。

  叶明泽担心三轮车的事会暴露娄世远,想去善后。但当时叶落秋和三轮车都被下班工人们围住,只有一把榔头掉落在人群外,叶明泽就将这东西带走了,免得被警察查出什么。

  他将东西带回去时,还特地用报纸包得严严实实,没想到被睡在沙发上的夏知寒看见,并记到现在。

  这东西原先一直都留在天宁市的筒子楼里,前几天叶明泽想去看看夏知寒到底是怎么从屋子里逃出去的,想起这把榔头,总觉得有一天可能用上,就带走了。

  能够把这些东西找到,他差不多已经是被判了死刑。

  叶明泽深吸一口气,哑声道:“我动手时,老爷子已经去世,我没有杀人。”

  “那唆使娄世远绑架叶落秋和夏知寒,买凶杀害柴红呢?”警官问。

  叶明泽诧异。

  警官告诉他:“为了杭羽,娄世远都招了。”

  叶明泽愕然。

  这一瞬,他知道自己完了。

  叶落秋从警局中走出来,与正被押送进去的叶明泽打了个照面。

  看到被拷住的叶明泽,叶落秋笑了笑:“不行啊,你怎么连个玫瑰金都没有,用的还是老款?”

  叶明泽想反击一句,叶落秋看见了什么,没再理他,快步走去:“知寒!”

  叶落秋回头,看到夏知寒就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望着叶落秋。

  夏知寒的目光随叶落秋的靠近而转移,叶落秋用力抱住他,夏知寒的身子僵硬了一瞬,回抱住他。

  警察催促叶明泽进去,他踉跄着走了两步,心底的不甘突然爆发。

  “小宝——”他大声喊,引起了不远处相拥两人的注意力。

  “你不是很介意我和你爸在一起,甚至觉得恶心吗?现在叶落秋这样抱你,你就不觉得恶心?”叶明泽大声问。

  “艹,你闭嘴!”叶落秋好不容易才抱到夏知寒,恨不得打爆叶明泽的头。

  他走过去想教训叶明泽,被夏知寒拉住。

  叶落秋回握住夏知寒的手,担忧地回头看他。

  夏知寒神色如常,语气平静:“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你们骗婚、毁了我妈一辈子,恶心的是你们。她哪怕疯了都坚持要带我走,就是希望我过得好。”

  “我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坦坦荡荡。我没有辜负谁,我不需要为别人的罪孽惩罚自己和真正在乎我的人。”

  “我喜欢叶落秋,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问心无愧。”

  夏知寒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坚定而澄澈。

  叶明泽震惊得连迈步都困难,最后是被警察拖进了警局。

  叶落秋紧紧抱住身边的人,一颗心狂跳不止,几乎要从胸口蹦出。

  “夏知寒,我也喜欢你啊。”他再次抱住身边的人,深深地吻住夏知寒。

  ……

  娄世远与叶明泽牵扯的案件年代久远、案情复杂,涉及人员又多,即使警方加班加点地查,还是花了足足三个月才把所有案情都查清楚。

  开庭那天,夏知寒没有去旁听,而是去了季家大宅。

  这三个月里,夏知寒已经把他是季天宝这件事办妥,现在在法律关系上而言,他与季善是实打实的父子。

  季善正在家里办公,见他来,倍感意外:“你来干什么?”

  “提醒你看叶明泽的庭审。”夏知寒说。

  季善蹙眉。

  他自然知道叶明泽被抓,并通过律师联系过他,也知道当年柴红的死是叶明泽在幕后指使。

  他知道叶明泽的偏执,但事实证明叶明泽偏执的程度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三个月季善竭力避开公开露面,除了不愿让人知道自己残废,还有一点就是因为不想让他和叶明泽的事被公之于众。

  “我不去。”季善不悦道。

  夏知寒打开手中的平板,直接将庭审直播画面对准他。

  季善看了他一眼,没有将平板合上。

  庭审现场,叶明泽和娄世远被依次带上法庭接受询问,两人所犯案件一桩桩都被差得清清楚楚。

  庭审持续了一整天,终于在证据确凿之下,两人被宣判死刑。

  旁听席上,其余受害者的家属泣不成声。

  凶手即使伏法,他们失去的亲人也不会再回来。

  季善深吸一口气,收拾好所有情绪,合上平板:“你锁了我的轮椅,把我在这里关了一整天。现在庭审结束,可以让我走了吧?”

  夏知寒没有理会他,收起平板,转身走人。

  季善着急:“小宝,解开我的轮椅。”

  “你说解就解?我妈说离婚的时候,你怎么不离?”夏知寒问。

  “和那没关系,给我解开轮椅!”季善恼恨地剜了他一眼,又望向四周,试图寻找能够自救的东西。

  可惜手机和内线电话都被夏知寒处理了,就连家里的保姆都被夏知寒通知放假,季善现在联系不上任何人。

  看夏知寒真的要走,季善焦急道:“别忘记我们签了遗赠抚养协议,你得给我养老,才能继承我的财产!”

  “你觉得我稀罕你那点破钱吗?”夏知寒问。

  这点夏知寒早就表露过,但季善还是让律师去找夏知寒谈了养老的问题,他就不信夏知寒真的能对季家这样一座金山不动心。

  最后夏知寒的确如季善所愿,与他签署了遗赠抚养协议,并配合季善将有关季天宝与季善父子关系的法律手续办妥。

  ——除了他不愿再用季天宝这个名字。

  季善虽不满,但也忍了。

  季善以为自己能拿捏住夏知寒,但此刻望着他冰凉的眼神,季善心底不安,缓和了口气:“小宝,你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雪凝他们也这么劝我。”夏知寒说,“但我跟你签协议,真的不是为了你的钱。我只是不想让你好过。”

  季善惊愕:“你说什么?”

  因为太过激动,他想扑向夏知寒,一不小心从轮椅上摔了下去。

  季善顾不上疼,撑起上半身追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夏知寒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冷冷吐出三个字:“你疯了。”

  “我没疯,你到底想干什么?”季善双手并用,匍匐着朝夏知寒爬去。

  夏知寒眸光更冷:“你疯了,该接受治疗。”

  一瞬间,季善毛骨悚然。

  他什么都明白了!

  夏知寒前面那么配合他办手续,愿意承认自己是季天宝,甚至陪他去参加股东会,为的都是这么一天——不用悉心为他养老,也能拿到全部财产。

  “你想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季善因恐惧而睁大了眼睛。

  “怕什么?如果我妈没带着我逃走,你和叶明泽不也正打算把她送进精神病院么?”夏知寒反问。

  季善恼怒:“柴红她是真的疯了,我没疯!”

  “不,你疯了。”夏知寒的眼中没有任何怜悯与动摇,只是冷漠地重复他的病情。

  精神病院来人的时候,季善正咆哮着“我没疯”,与发病的疯子一模一样。

  救护车拉着季善远走,叶落秋关上门,走回到夏知寒身旁:“这房子真要卖掉?”

  夏知寒颔首:“嗯。卖房款捐去兰涉山。”

  盛宝琛去世后,夏知寒不想进孤儿院,就成了流浪少年。流浪途中,他偶然结实了一个从兰涉山出来的姑娘。

  后来姜哲问及他的身世,夏知寒就用了这个姑娘的身世,因此一直被以为是兰涉山的超生户。

  夏知寒如今联系不上那姑娘,有朝一日如果姑娘回去,希望她能看到一个更好的家乡。

  季善的财产都是这样的处理方式。

  “走吧,姜哲拿到拆迁款,说要请你去庆祝。”叶落秋拉着夏知寒上车,为他系安全带时,亲了他一口气,“事情都解决了,开心点。”

  夏知寒侧头看向他,同样亲了叶落秋一下。

  这段恋情始于盲目,终于爱情。

  他没有找错恋人。

  他没有错看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