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寂静的房间,连呼吸声的变化都变得容易被人察觉,沈知醒来,喘息刚重了一些,余忆就立刻回过头来。
“醒了?”
沈知本想应一声,沙哑的嗓子却发出了近乎磨损机械的奇怪声线。
余忆随即站起身,绕到沈知那边,端起水杯扶他起来。
他的手刚伸过去,睡得迷迷糊糊的沈知还下意识躲了一下,但他不由分说地便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架着坐起来。
沈知又轻轻咳了两声,嗓子刀割般的疼痛反映在脸上就是极度的虚弱痛苦,仿佛喉管都粘在一起,正被自己大力地撕扯开。
但下一刻,清凉的水就灌入喉咙,喂水的人很好地控制了角度和速度,让他喝得很舒服。
“缓缓,一会儿吃点东西,我叫了早餐。”
沈知好不容易咽下半杯水,而后靠在枕头上缓神,他安静地喘了一会儿,仿佛大脑终于吸足了氧气,眼神才抬起来落在余忆身上。
“我还以为,我被你搞死了。”
余忆也看着他,但眼神里却没有从前那份狠厉,而是清清淡淡的,就像是一个弟弟在用正常的目光看着他的哥哥。
“是你求着我搞的。”
不过一开口就还是那个他,“我操你的时候还问来着,问你爽不爽,你说‘嗯’,我问操死你好不好,你说‘嗯’,我问要不要快一点,你也说‘嗯’。”
沈知的脸都绿了,这静了音之后看上去兄友弟恭的对话,内容还是这么不堪入耳。
果然还是他那个好弟弟。
沈知无奈地闭上眼,再睁开时,房外突然响起门铃声。
“贵客,您的早餐。”
余忆若无其事地朝他笑笑,起身去拿。
他直接留下了餐车,将搭配得当的早餐推到床边,然后端起莲子粥来送到沈知面前。
“喝点儿,清清火。”
意想不到的是,他说完竟拿起勺子,舀起一小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而后将勺子递到沈知嘴边,抬抬眉示意他喝。
沈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半开玩笑地问:“你不会下毒了吧。”
余忆勾起一边嘴角:“我要是想上你,不需要使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沈知还是无奈,但张嘴喝了他递来的那勺粥,热意的甘甜瞬间充斥他的口腔,顺着下咽滋润进肺腑。
这一刻的微妙似乎打破了一直僵持的关系,让两人都更近了一步。
沈知又喝了两口,余忆再喂他时,他已然有些咽不下去,余忆便很有眼力地先放下了勺子等他缓缓。
趁这空档,沈知突然开口:“看来有些事情,你已经想清楚了。”
余忆是不喜欢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的,他明显沉默下来,将碗放在一边。
“哥哥指什么呢?”他反问。
沈知静静地看着他:“我们的关系,并不是敌人。我从来都不是你的绊脚石,也不是什么沈家的继承人,爸爸看重的是你。”
余忆的眼神微微失焦,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很快又聚回在沈知脸上,那看着那张同他有几分天然相似的面容,脆弱,感性,揉杂着易碎的美,心底忽地腾升起一种别样的情愫。
沈知:“游戏,就到此为止吧。视频你还给我,从此以后,你好好做你的沈家继承人,我决不会碍你的路。”
余忆望着他静默了片刻。
片刻后,他按开了手机,点开视频相册,而后当着沈知的面按下了删除选项。随后,他点开了最近删除相册,把里面一键清空了。
“设备都被你拆了,我没有备份,所有的视频都在手机里,我已经删干净了。”
他的心像是被揉了一下,很疼,却只是一闪而过的疼,一种失落的疼,一种需要斩断的疼。
“我走了,哥哥。”
*
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时候。
在大四这个分水岭,一部分学生开始埋头苦学,开启了没日没夜泡图书馆的日子,只为在一年比一年激烈的考研或考公竞争中提前上岸。而另一部分,则开始投身工作实习,为正式步入社会提前做准备。
余忆也加入了前者的大军,跨专业考研对他来说并不容易,但父亲为他准备的后路,是如果他考不上国内一流大学研究生的话,就送他出国读研镀金。
如今的新家距他读的大学只有半个小时的高铁车程,起先他每周回家一次,每次回去,父亲都会尽量放下手头的工作回来跟他吃顿饭。
他说服自己,是馋母亲的手艺才频繁回家不想出国,但真正想要回到这个家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
开学半个月后,他回来过两次,却一直也没见到过沈知,偶尔在饭桌上提了一嘴,父亲板着脸说他出差去了国外,他便知趣地再没提过。
苦学的日子单调成两点一线,时间一点点挨过,久到让他恍惚觉得,自己跟沈知的荒唐事像是一场梦。
直到Lucy的出现。
每当他回家的周末,Lucy总是会拉着他去8号街畅快地玩一把,每次都有不同的新玩友,一群人打牌唱K喝酒做爱,不分昼夜不知疲惫。
割裂的生活让余忆在好学生与浪公子间不断切换,看似表面快活,实际却索然无味。
他曾尝试着跟Lucy做爱,但却还是以失败告终。
又是那张脸,又是不断浮现出的那一次次歇斯底里的疯狂,再美的躯体展开在他面前,他都无法提起兴趣。
但奇怪的是,Lucy却从未怪过他。
她放任自己的力不从心,也从不揭他的短,还贴心地“分享”自己的姐妹,好到像是天底下男人们都渴求的另一半的模样。
余忆知道,他已经成为Lucy认可的家族联姻的对象,他也从未拦着Lucy去跟别人鬼混,他们相互理解,他们是天生绝配。
余忆也开始尝试用酒精麻痹自己,他喝了酒的时候,压抑的记忆才会不听话地涌现出来,给他乏味的人生增添一份甜头。
直到将近一个学期后,他醉醺醺地回到家。
夜已经深了,水吧区的落地灯竟开着,起先他以为是母亲起夜出来晃荡,结果一想不对,再一看,那个人影竟然有几分熟悉。
不对,是非常熟悉,熟悉到彼此相融的那一种。
余忆揉了揉眼睛,怕自己眼花了似的,迟疑地向着酒柜旁边的那个人影靠近。
“哥。”
他小心翼翼地叫出声来,站着的人听了,随后转过头来。
这个人,这张脸,他真的想了太久了。
压抑的想念将他瞬间击垮,他觉得自己灌进去的酒都化成水,化成泪,聚在眼眶里下不去。
他晃晃悠悠地走到沈知身边,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却没能抬起手臂去抱他。
年轻人已经又长高了一小截,沈知稍稍挺了挺身子,拍拍他的肩膀,声音还像以前一般动听。
“喝多了就去休息吧。”
余忆也不说话,抵着他的肩窝晃了晃,像是在表达拒绝。
沈知轻轻笑了一声:“怎么,不是讨厌我吗?这么久不见面,不应该开心才对。”
余忆缓缓抬起头,还是不说话,深邃的眼睛里像是浮上一层不解风情的哀怨。
沈知的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来,唇峰被光线映得红红的:“快放假了吧?我忙的那个项目正好告一段落了,带你去个地方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