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是谈谈，可这谈的对象却没包括温予凉。
温修言只跟秦以棠谈，两人进书房的时候温予凉眼珠子都快跟着掉进去了，最后却还是被温修言无情的关在了门外，甚至留了陆缺看着他。
温予凉盯着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转头看到机器人似的面无表情的陆缺，心里突然多了点好奇，“那个……你好像跟了我哥很久，我哥也很信任你，你叫什么啊？”
“陆缺，宁缺毋滥的缺。”
“那你跟我哥……”
“小少爷想问什么，最好还是亲自去问温总。”陆缺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我只是个保镖，温总对我的要求是少说多做，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要说。”
套路还没开始就被堵死了路的温予凉：“……”这是真的忠心，难怪我哥信任他。
书房里，秦以棠和温修言面对面坐着，慢条斯理的给他倒了杯茶，“你知道的，怀疑的，方便的话最好是都能告诉我，我一直觉得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毕竟我们的出发点相同，都想让优优过得更好，不是么？”
“废话就不用说了。”温修言随手把茶杯放到一边，“对我没必要用什么套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让温予凉知道。”
“好。”
这是他对温予凉的保护方式，也拼尽全力保护了十几年，秦以棠完全尊重和理解他的想法。
温修言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放松身体靠在轮椅上，语气平静的说起自己死守了十几年的秘密。
“当年我废了一双腿，母亲也车祸去世，一度精神奔溃走不出来，大概一年以后才慢慢接受现实，也开始积极配合治疗，心存侥幸有没有可能重新站起来，当时温明彰也每天陪着我，他几乎亲手包揽了所有事，像是一个很疼爱儿子的父亲，和我的主治医生沟通，盯着我按时吃药，告诉我吃完了几个疗程的药就能慢慢开始尝试做复健了，我以为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直到后来的某一天……”
“那天温予凉又偷偷来看我，出门的时候被我凶哭了，没有关好门，我透过一点门缝，无意中听到了温明彰和主治医生的对话，主治医生说让我积极配合治疗，不能一直拒绝吃药也不去做复健，已经拖了几个月。要是再不开始复健，彻底错过最佳复健时间，我恐怕就一辈子也站不起来了。”
“你知道温明彰说什么吗？”
温修言语气冷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他说我每天情绪极度崩溃，不肯吃药也不肯复健，他会尽力劝我，我当时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如果我没有配合吃药，那我每天吃的都是什么？后来我才知道，所有的药都是葡萄糖和维生素。”
“温明彰根本就不想让我能重新站起来，意识到这件事开始，我就对当年的车祸和绑架有了怀疑，后来我又发现温予凉变了，越来越沉默，越自卑，几乎每天都会哭，哭着说都是他的错，说他对不起我，对不起所有人，再后来……”
温修言自嘲的笑笑，“你应该也猜到了，温明彰让我们都成了他的傀儡，一个管理公司，一个当作商品一样去讨好想讨好的人，换更多的利益，他看着慈爱温柔，可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目的，软刀子捅进心里，心理防线强的人被刺伤后会开始怀疑，而本来就愧疚的人，就彻底掉进了名为补偿的深渊。”
“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正常的父亲会做这种事，不把亲生儿子当人看，而我母亲去世后他接手了我母亲的所有财产，也因为我母亲的去世获得了一大笔保险赔偿。作为所有事中最终的受益者。如果你是我，你会相信一切都是巧合吗？”
秦以棠当然不会相信，即便没有后面这些事，只是不想让亲生儿子重新站起来这件事，就足够引发一切无论合理还是不合理的怀疑了。
“那这些年你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温修言无力的摇摇头，“事情过去太久，我没能力的时候没办法去查，有能力之后……再想查已经太晚了。”
秦以棠盯着他隐隐透着些狠厉和阴暗的眼神，加重语气问了一句，“所以你就准备用极端手段亲自弄死他，不管温予凉能不能接受得了，跟一个人渣同归于尽？”
温修言表情明显僵硬了一瞬，很快又调整如常，像是没听懂一样，“什么同归于尽？”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种时候装傻，哥觉得……”秦以棠锐利的眼神几乎要刺穿温修言伪装出的平静，“有意义吗？”
之前还只是怀疑，今天听了温修言的这番话，秦以棠已经完全可以确定了。
这么多年什么都查不到证据，又经历了那么多难以承受的痛苦，不能用常规手段为所有人讨个公道，以温修言现在的处境，只能在沉默中疯狂。
沉默蔓延了许久，最后温修言无所谓的笑了一声，“是又怎么样？我准备了这么多年，事到如今，我很快就能让他身败名裂，失去所有他最在意的利益，无比落魄的下地狱，他这种人，不该遭报应吗？”
“应该，你想怎么报复他都是应该的。”秦以棠点点头，又抬眼严肃的盯着他问道：“那温予凉呢？你不要命的报了仇，以后他知道了真相，他该怎么办？”
“时间会冲淡一切，他能理解。”温修言语气中带着些苦笑的意味，“这么多年我一点证据都找不到，连告诉他这些事跟他完全没关系也做不到，我这个哥哥已经没用到了这种程度，只会拖累他，还不如没有。”
“他不会这么想，他把你当作精神支柱，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把你从温家拉出来，他想带着你一起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就算知道所有事也不会像你想的这样怨你，他只会心疼你。”
“他能理解，他很懂事，但是……”秦以棠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接受不了，温修言，他受不了这种打击，你牺牲自己换来的自由他要不起，他会愧疚一辈子，一辈子也走不出来你自以为是好好保护他而给他带去的阴影。”
温修言沉默了。
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温予凉，所以有些事才一拖再拖，可是……
“你费尽心机保护他，你一个人扛下所有，我承认你把温予凉保护的很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并不需要隐瞒，温予凉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他已经是成年人了，他有自己的判断，也有权利知道一些真相。”
秦以棠试图打破一些他根深蒂固的想法，“温予凉只是有时候会冲动一点，比如订婚宴那次他闯进去要带你走。但他不是小孩子，他很优秀，有些事你告诉他，对他并不是坏事。反而是什么都瞒着他，才让他越来越小心翼翼。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什么话都不敢轻易说，什么事都不敢去做，让你误以为他经不起任何风浪。”
温修言从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表情缓缓变得复杂起来，觉得不该是这样，又忍不住去怀疑。
“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再等等。”秦以棠趁机劝他，“这件事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忙，你查不到不代表我查不到，这段时间你可以先重新了解一下温予凉，你自己来判断，他到底有没有承受真相的能力。”
两个人从书房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温修言直接回了房间休息，留下秦以棠一个人面对温予凉的眼神攻击，简直为难到了极点。
“老公，老公你就跟我说说吧——”
“说说嘛，我不会告诉我哥的，老公——”
“求求你啦，老公你就跟我说一点，一点好不好——”
温予凉声音简直快要软出了水，趴在秦以棠背上搂着他的脖子拼命撒娇拼命的磨，奈何从前对他撒娇毫无抵抗力的男人这次不管怎么样就是一个字也不肯说。
“优优，这件事真的不能答应你。”秦以棠努力哄他，“我答应你哥了，那我就要信守承诺。如果连最基本的诚信都做不到，以后他还会信任我吗？还会愿意跟我谈，愿意让我帮忙吗？”
温修言的防备心和对背叛的痛恨，温予凉怎么可能不知道，听他这么一说，瞬间就清醒了。
“好吧，那……那我不问了……”
话是这么说，但表情都快委屈死了，蔫蔫的抱着枕头坐在一边。
秦以棠正想哄一哄，突然听到他小声嘟囔，“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老公我现在好难受啊，也好难过，你能不能哄哄我啊……”
以前都是秦以棠注意到他情绪不对赶紧去哄，这还是第一次他自己说心情不好，委屈巴巴的看过来，主动开口想让人哄一哄。
自己发现的和他主动要求的，这区别可不是一般的大，足以说明他从心底又跟自己亲近了。
秦以棠又惊又喜，赶紧把人抱进怀里哄，语气温柔得不像话，还带着明显的笑意，“好，老公哄你，老公好好哄一哄你，保证把优优哄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