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时节, 除了宫宴,最热闹的,当属帝王华筵。

  萧隽的生辰, 唐青往年只随朝堂百官向对方祝贺, 讲究官场氛围居多。

  如今二人关系不同, 这个生辰宴, 对唐青而言, 寓意自然也不同。

  他下了朝, 李显义照常接他上颐心殿。

  将近正午, 萧隽理了政务回来,唐青本来在案前等待,没成想又伏在上边睡了起来。

  殿里烧着地龙, 暖气充足,唐青伏在案前的脸颊犹如洇了层胭脂。

  萧隽微微俯身,看他着迷似的,没出动静, 而是把人轻轻地往御榻方向抱去。

  沾了龙床, 唐青自发背过身, 选个了舒服的位置继续睡。见状,萧隽淡色的瞳孔轻微晃动,带着笑意,将外衣宽去后在一侧躺下,把唐青拢入怀里。

  青天白日睡觉,萧隽还是头一遭。

  奈何美人在榻,气氛太好, 他舍不得惊扰了唐青的美梦,便陪着对方一起。

  李显义带着宫人传送午膳, 见此情形,又连忙遣人悄悄退出殿门,贴心地将宫门合起。

  *

  觉至午后,唐青睁眼时,已是一个时辰以后。

  他幽幽眨着朦胧的眼眸,视线越过帷幔和屏风,萧隽的身影就在案前,似在批阅折子。

  甫一动静,萧隽闻声侧首,看着他:“醒了?”

  唐青起了身,同时也落进萧隽的胸膛。

  他自然而然地枕着对方的肩头:“怎么不叫醒我”

  萧隽俯首,薄唇印在他发际吻了吻:“青儿该多加休息,孤怎舍得扰你。”

  唐青合起眸子,感受着轻柔炙热的吻从发际沿着眉心触碰,再从鼻尖一点一点滑下,含了含他的上唇,辗至下唇。

  沉香的气息缓慢渗入肺腑,唐青仰脸,鼻翼翕动。他的指尖沿着萧隽的脖颈和耳根轻抚,似将萧隽耳根都摸红了,继而搂了上去。

  缠/绵的一吻结束,唐青换着气息,喝了两盏递到唇边的茶水。

  他摇摇头:“不喝了。”

  萧隽放下瓷盏,唐青推了对方一把:“陛下可还要处理政事?”

  又道:“我陪你。”

  李显义亲自送了午膳进来,唐青用过后,稍作洗漱,便在御前帮萧隽梳理奏折,间或商议一些国政策略。

  他忽然问:“陛下生辰,想要我送什么礼?”

  萧隽侧目,唐青弯起唇畔:“总不能和往年那般。”

  萧隽挑眉:“往年如何?”

  唐青倒也实诚,笑意渐深,坦白开口道:“往年只想着与百官们一起应付过去,除了那副象棋,旁的并不出彩。”

  萧隽好气又无奈,将他的手置在膝前捏了捏,又怜爱地握住,道:“只要是青儿送的,孤都喜欢。”

  如此一说,倒让唐青不好意思起来。

  可萧隽贵为一国之君,天下都是他的,实在想不出送什么礼物。

  萧隽把他圈在怀里,又是一记啄吻。

  “只要青儿陪在孤身旁,就是最好的贺礼。”

  唐青冥思苦想,最后打算亲自给萧隽准备一份长寿面。

  **

  他在现代偶尔下厨,来到古代,很少有机会再进厨房。

  这日趁着沐休,唐青着了一袭干练常服,穿过主院,到了庖房,向准备膳食的师傅请教长寿面的做法。

  兰香杵在一旁,她干看着着急,想从唐青手里把活接过。

  “先生,外头那么冷,这些水也是凉的,您让我将菜洗了切了罢。”

  唐青笑着拦去她的动作:“若你都抢着做了,我还做什么?”

  又道:“用筷子搅合搅合面,洒点酱料?”

  兰香:“……也不是不行。”

  唐青:“陛下生辰,我没什么可送他的,这份面,还是亲手准备吧。”

  兰香:“万一着凉呐。”

  唐青指了指灶头底下正在烧的火炭,厨房里最不缺火,不会着凉。

  *

  萧隽生辰当天,邺都大雪。

  今夜宫内设华宴,唐青着了一袭银杏色云纹华服,他立于阶前,望着皑皑白雪覆盖的王都,心里喜悦,乘车去了皇宫赴宴。

  宫宴一如往年走了开场和过程,唐青坐在席下,隔空与金銮座上的萧隽对视。

  帝王周身无王后妃嫔,目光倒是几次落在同一个方向。

  唐青敛眸,举止做派端正温和。

  他与萧隽虽有更亲密的关系往来,但在这种场合,于旁人眼底,还是十分含蓄的,把自己摆在了君臣之位对待。

  原本想寻机开口的老官员,看着这么一份君臣深厚的情谊,摇摇头,唉声叹气地饮酒作罢。

  离开宴席后,唐青独自来到颐心殿等待,只听珠帘轻响,萧隽自后环着他,怀里犹带轻微的雪梅气息。

  “青儿可等久了?”

  萧隽边说,边侧首低头,在他脸侧吻了吻。

  唐青眉眼含笑:“没等多时,陛下有没有喝醉?”

  萧隽:“在宴上千杯不倒,看到你只觉醉了。”

  唐青失笑:“陛下,莫要油嘴滑舌。”

  他怕对方喝醉,想遣宫人送些醒酒汤来,萧隽却把人都打发干净,拥着他,与他静静眺望窗外的红梅白雪。

  萧隽蹭了蹭他的脸颊,沉声喟叹:“孤喜欢这个生辰。”

  唐青眸子一弯:“我还有贺礼送给你。”

  他缓缓扬起唇角:“子深,随我出宫吧。”

  李显义送醒酒汤入殿时,只见他们陛下让侍郎牵着,似要出宫。

  他收起托盘上的醒酒汤,默默退至门后。

  *

  玉河桥上白雪纷飞,唐青揭开帘子打量,街道上都是积雪,鲜少行人。

  只过须臾,腕子很快让一只宽大的掌心握住,顺道再把车帘落下。

  萧隽道:“莫要受凉了。”

  唐青两只手都叫萧隽握在掌心,很顺从地让对方握着。

  回到府邸时,他领着萧隽去往庖房。

  兰香一早就备好食材,府内下人俱已屏退,周围只余他们二人。

  唐青让萧隽在食桌前坐下等候,继而扎起袖摆,来到灶头前,将洗干净的菜用刀切去。

  萧隽跟来,长眉跳了跳,握上他的手制止:“当心。”

  唐青:“陛下等着吧。”

  萧隽打量一旁的面,唐青轻声道:“陛下坐拥山河,我没什么珍贵的贺礼相送,只能想到这碗面。”

  又道:“先太后去得早 ,尝不到她做的,今后尝一尝我做的,可好?”

  萧隽幼年遭受冷落,未作为质子被送往胡族前,只吃过几次先太后做的长寿面,至此以后便是母子二人的一生,天人永隔。

  于萧隽而言,这碗长寿面可谓意义非凡。

  唐青一双桃花眸流露着真挚,萧隽目光有些湿润,逐渐松开桎住他的掌心。

  “青儿,你……”

  唐青浅笑,睨了睨食桌:“那儿等着,莫要妨碍我。”

  萧隽无奈,眼中却俱是笑意。

  *

  毕竟花沐休的时间学了一日,唐青很快就把做好的长寿面送到桌上。

  汤碗源源不断飘着热气,他吹了吹上面的葱花,把筷子递给对方。

  萧隽尝了几口,温柔地望着唐青的眉眼:“味道很好。”

  唐青笑道:“那就请陛下吃完,一点汤都不能剩。”

  萧隽应允,忽然问:“青儿给孤贺生辰,可青儿的生辰是几时?”

  鱼符上的生日是假的,唐青从来没有提过。

  唐青一忖:“我不过生日。”

  萧隽:“为何?”

  见唐青垂眸,萧隽握紧他的手:“同孤说说,可好?”

  唐青放空思绪,半晌才道:“没什么可说的。”

  “我父母的婚姻不是建立在感情上的,他们聚少离多,生了我以后,感情非但没有培养起来,还因为我的“病”,把关系闹得越来越僵,同在一个屋檐下,他们时时争吵,无休无止。”

  他叹气:“最后婚姻破裂,各自分开,也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和子女,我只是他们生活中一次痛苦煎熬的印记,无法磨灭,只能远离与相忘。”

  他的到来没有给他们带来喜悦,是他们痛苦和纷争的升级,他是不被欢迎的,所以从来不过生日。

  萧隽听完,听着二人抛弃唐青已然心火骤起,可再往后听,却有些慌神,眉毛一紧:“病?”

  唐青瞥见萧隽神情严肃,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萧隽:“当真治好了,如何医治?不若让宫里的御医再替你仔细检查。”

  唐青想起过去如影随形的高压监视,想起那些穿过身体的电击治疗,时隔十多年再回忆,有种如梦似幻的错乱感。

  他摇摇头,淡笑不语。

  萧隽:“是……什么病?”

  唐青:“……”

  萧隽看着他:“青儿?”

  唐青笑道:“喜欢同性不是病。”

  萧隽目光一变,唐青反握对方的手掌,拍了拍,说道:“都过去了。”

  萧隽神色凛然:“孤即是青儿的依靠,亦是亲人。”

  “他们不要你,孤要你。只要孤在,凡我大邺疆土,都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