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替唐青诊脉结束, 开了方子,谨遵圣命去医库取药。

  药材俱价值不菲,萧隽一道口谕, 无论何等珍惜的名药, 皆如流水般给唐青用上。

  他满脸无奈:“只是老毛病, 养一阵即可, 陛下何须如此。”

  萧隽不以为然:“此次回程, 没将你照顾妥善是孤之过。”

  唐青纳闷,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对方的责任。

  但这种话题一旦开始, 只怕又要往暧昧不清的方向纠缠。

  几番权衡,他刚倾起的身子又叫萧隽轻松抵回明黄榻间,身上本就没多少力气, 索性放弃了挣扎。

  鎏金九爪香炉里散出麝香的气息,落在脸上的视线如有实质,唐青慢吞吞翻了个身,背对外侧。

  他不着边际地想, 恐怕自己还是第一个用后脑勺对给萧隽的人。

  果然, 只听萧隽低沉道:“胆敢如此对孤的人, 世间无二,他们脑袋早被削了去。”

  唐青轻轻偏回脸,话都没出口,含了点幽怨的桃花眸子似乎在问:那您会摘了微臣这顶脑袋么?

  萧隽低哂:“不会。”

  他合起双指指腹摩了摩,卧榻上美人一记轻怨的眼神恰似爪子往他心上挠,不尖利,又带了点莫有的力道, 挠得他心痒难忍,欲往那含怨的眉眼轻轻抚弄。

  唐青自然不给萧隽机会, 窥见淡目眼底浮出侵略性的欲/望,连忙把半张脸缩进缎滑柔软的褥内,身子也朝里挪了挪。

  半晌无语。

  萧隽扯扯嘴角:“孤有件东西给你。”

  唐青睁着眼睛算时间,等御医把药送来,大抵喝完就可以离殿了。

  榻前的人离开,很快去而复返。

  萧隽揭开盒子,口吻有些遗憾:“卿要孤办的事,孤还是第一次没办好,想要何补偿?”

  唐青回头,是那支云雀弩。

  他在幽州将弩交给萧隽,请对方找制作弩机的师傅把上面的裂痕修复好。

  此时弩机上裂痕仍在,装弩机的闸子倒换了个新的,沉地数千年的乌木打造,价值连城。

  唐青:“没修好便作罢。”

  萧隽怔忡,主动开口解释:“打制云雀弩的工匠不见踪影,孤遣暗卫寻遍幽州,至今未得消息。”

  后又命其他工匠复原,奈何工匠虽有一身巧技,却没有原料修填,若换别的料子修复,反而破坏了弩机的完整。

  云雀弩用料罕见,说是许多年前流传下来的天石所造。

  萧隽翻遍私库,所藏珍品中,有几块邻国贡送的好石料,可都不适合用在这个弩机上。

  唐青说不要补偿……

  闻言,萧隽心间一动,低声道:“那就当作孤欠了卿一次,以后卿想要何物,孤皆允诺。”

  萧隽单方面和唐青在龙榻上拉扯闲聊,直至御医送来药汤,与其一并送来的,还有几碟精致可口的点心。

  萧隽夹起一片藕糕,示意唐青先尝几块,垫了肚子再喝药。

  唐青慢慢从榻前起身,回避了萧隽喂食的动作,转头拿起另一双银筷,道:“臣自己来。”

  如果不自己动手,对方极有可能会喂到他嘴边。

  萧隽对他的拒绝熟视无睹:“过几日就是宫宴,孤准你告个病假,先好生休养一段时日,养好了身子再赴宴。”

  唐青轻轻点头,他把藕片吞咽干净,适才开口:“谢陛下。”

  萧隽看着他,只笑不语。

  等唐青先食糕点垫了肚子,继而服用药汤后,不久还有宫人送了一个精巧的瓷罐来。

  回到邺都当晚,唐青身上就出现了一点过敏症状,偶尔挠过几次,没留什么痕迹,没成想对方留意到了。

  萧隽道:“在殿上时,脸可是不舒服了?”

  唐青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仪态,确定没有半分失仪。

  萧隽:“孤就是能看出来。”

  打开瓷罐,里面的药脂晶莹剔透,随即而来的是一股植物幽香。

  唐青用指腹将其抹于脸颊,水一样化开了,有些凉意。须臾间,药脂全部吸收干净,肌肤残留的微弱异感转瞬消散。

  萧隽嘱咐:“此药随身带着,过些日子孤遣人再送几份到你府上。”

  药是最新研制的,唐青几次过敏都被萧隽碰上,记下了,遂让御医做了这罐药膏,眼看效果甚好,便给他多备几份。

  唐青在颐心殿一待就是两个时辰,李显义送他出宫时脸上笑吟吟的,看他的眼神分明不清不白,好像他跟萧隽真做了什么事情似的。

  此刻唐青有口难辨,也有心无力。

  他留在颐心殿喝了碗药后,靠在龙榻里和萧隽聊了一个时辰的西北新政,说到最后已是口干舌燥,饮了几杯雨前山景茶出来,嗓子还是疼的。

  午前,唐青回到府邸,兰香递与他一封信,神秘兮兮道:“冀州送来的。”

  和信送来的,还有几口大箱子。

  信封上的字迹出自萧亭之手,唐青掩低长睫,轻叹之后将信拆开。

  萧亭在信中与他问候,言辞关怀备至,又表示自他离开冀州被捋至境外后,很是担心。

  萧亭的这份担心唐青丝毫不怀疑,若是作假,何必冒着被天子责罪的风险领兵越境救他。

  今日朝会,除了述职的,还有其他官员借此事当着萧隽的面参了萧亭几本。如果不是他的缘故,萧亭本可以在冀州当个洒脱的王爷,哪会给人落他口舌的机会。

  北境虽有些偏远,但管辖权俱在冀襄王一人手上,可以说只要没走出冀州,萧亭可以在那片辽远的土地上自在恣意的活着。

  信末,萧亭流露了求和之意,即使相隔异地,也好受过割离之苦。

  唐青低吟,收起信封,瞥见兰香小心翼翼地,气都不敢出。

  他好笑:“怎么这副脸色。”

  兰香:“怕先生看了信伤心……”

  唐青:“这倒不会,毕竟我和王爷又不曾亏待彼此。”

  兰香:“那几口箱子……”

  唐青:“留下吧,挑一些礼回送就是。”

  兰香叹道:“先生是兰香此生见过最好的人,为何先生情路这般坎坷,每一段认真对待的情都未能修得正果。”

  唐青想了想,只能用缘分不够解释。

  缘来缘去,他认真对待感情,却非耽于情爱的性子,所以有些伤害已经造成了一次,就不必再重蹈覆辙。

  唐青走进书房,给萧亭去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