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道用膳。

  留居幽州的这些时日, 萧隽凡是得闲,便与唐青同用膳食。

  他起初推拒,相处谨慎。日子如流水, 过了一日又一日, 如今也习惯了。

  赶上今天在嵬、凉二城往返赶路, 此刻饥肠辘辘, 顾不上旁的。

  萧隽见唐青专注用膳, 盛了碗汤递与他。

  唐青眼都没抬:“谢过陛下。”

  萧隽嘴角微扯, 唐青腹饱六七分, 方才停下碗筷。

  他胃口一般,吃得并不多,但萧隽面前的膳食, 却是半分没动。

  唐青刚才光顾着吃,扫了眼桌前的菜肴,许是迁就他病愈未久的身子,多以清淡为主。

  他微生讪意:“陛下, 可是不合胃口?臣这就立刻着人厨重新布菜。”

  萧隽:“无妨, 卿快坐下。”

  他只是看唐青用膳看得着迷, 正应了秀色可餐那句话。

  此话不可当着唐青的面说,否则又要想方设法的回避,或嘴上云云那些君臣之道。

  过两日,唐青照着萧隽的指示,如巡视嵬城那般,把剩下的另外十一座城都游了一圈。

  正月下旬,赶上幽州境内连接几日没有落雪, 官道上冻结的冰俱已铲除。

  黑玄军整装待发,护送萧隽返回邺都。

  唐青同样在这趟军队当中。

  突桀归降, 他身为边贸监察史肩负的职责暂告一段落,萧隽也没给他派发新工作。

  加上萧隽亲自下了令,唐青便跟着回返兖州。

  他独享一辆轺车,虽无帝王乘舆那等规格气派,车舆内部布置得倒非常舒适温暖,空间容他可寝可卧,还有茶几,书架。

  若在车里坐的闷乏,随手抽本闲书打发时间,还算惬意。

  车辆沿途平稳行驶,离邺都还有约莫三日路程时,阴晴了大半个月的天落下如鹅毛的白雪。

  很快,山间皑白,官道上也覆了一层薄薄的冰。

  唐青推开窗板,隔了一层纱帘观望四周。

  随行的一名近卫驱马靠近:“大人,可有吩咐?”

  唐青:“只是随意看看,你忙你的。”

  近卫察言观色,到了周围默默跟随。

  出了山岭,雪势太大,黑玄军领了军令就近休整。

  这支帝王禁军有一身极地生存的好本事,他们很快搭建起营帐,沿四周的领地设置防御,形成一处严密的军营阵地。

  近卫给唐青引路,带他走进一顶毡帐,帐内睡榻座椅俱全,过了须臾,有人送来两盆烧着的细碳。

  近卫道:“张伙头正在准备饭食,大人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

  唐青:“大伙儿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

  近卫挠挠头,嘴上领了命,但下去后还是遵照陛下的旨意,依着唐侍郎的口味准备几道汤菜。

  约莫半时辰,热气腾腾的饭菜和热水一并送进营帐里,唐青稍作洗漱,转头望去,将近大半桌菜,还有两道汤。

  他一个人如何能吃完这么多?

  刚想着,帘外掀了掀,一道身影踱步而进。

  唐青:“陛下。”

  萧隽手执酒盅,置于火前晃了晃,招呼他坐下。

  唐青心下轻叹,萧隽道:“此景此情,与唐卿幕天席地对酌,别有滋味。”

  说着,萧隽布菜,没有半分帝王架势,反而与外头那些黑玄军别无二致,举止洒脱随性,用起饭菜,又或席间饮酒,更是大刀阔斧,散发着说不出的恣意爽利。

  唐青觉得陌生,不由多看几眼。

  萧隽微眯浅色双目,凸起的喉结滚了滚,整盏热酒穿喉进腹。

  倏地,他摇了摇酒盅,低声的嗓音引出几分诱惑的意味。

  “要不要尝尝?”

  饭食下腹,唐青身子已然暖和,脸颊浮起浅浅的红晕。

  他看着碗里还剩一半的鸡汤,视线再落向酒盅。

  萧隽淡笑:“从幽州来带的胭脂红,味纯干冽,入喉穿腹。”

  又道:“此酒性烈,卿还是莫要沾了罢。”

  唐青抬起手接过酒盅,往空杯倒入小半的胭脂红。

  他少有的逆反:“既如此,臣还就要尝一尝胭脂红的味道。”

  说着,有些疑惑:“此酒出自幽州,理应是烈酒,为何取了个温柔婉转的名字?”

  萧隽道:“一尝便知。”

  杯中的酒水缓缓渗入唐青微启的唇瓣,他缓慢眨眼,很快浅尝辄止,抚着颈微微出神。

  酒水入口清透干冽,起初以为是水,等滑过喉咙,滋味逐渐起来,待到腹中,便升起一股灼热。

  唐青抚搓发热的脸颊,有序转变的味道,尝起来时只觉不紧不慢,等真的反应过来,指尖连着肺腑都是热乎乎的。

  萧隽递与他一杯清水,目不转睛,旋即说道:“脸好红。”

  唐青面上就如敷了的胭脂,眼尾和腮边潮红如霞,眸子里波光涟涟,轻轻眨动,瞳里的清莹水润似乎就要溢出长睫。

  他放下酒盏:“不喝了。”

  萧隽拿起剩下的胭脂红,就着唐青唇瓣触碰的位置,将其一饮而尽。

  萧隽叹道:“此酒味浓,本不该让你尝试,但又觉这世间千百种滋味,若叫你少尝了一份美好实在遗憾。”

  唐青:“……”

  他靠在椅上,抬手遮起眼睛。

  胭脂红是他自己尝的,也怪不到对方身上。

  萧隽看着他:“听闻不胜酒力的人浅尝之后,顷刻间面若敷粉,似女子抹了层胭脂,孤瞧着,心道这传言说得轻了。”

  唐青俨然就如那出水芙蓉,美丽清透,无暇纯洁,可眼波却淌出了无尽的蛊惑,美得叫他移不开半分心神。

  瞬息的对视之后,唐青眼睫垂落,摇摇晃晃起身。

  “……臣身子有点乏,想先行休息。”

  他脚底一软,还未摔地前蓦然一轻,萧隽打横抱起他。

  “陛下……”唐青望着漂浮不定的周围,尚存一丝理智,“请放开臣。”

  萧隽放了,抱他回了榻边放下。

  萧隽目光灼着股热烈,微微俯下身。

  唐青错开鼻翼,没开口。只要说话,气息便与扑落在脸上的呼吸交融。

  萧隽双目始终看着他:“若孤此刻吻下去,可会招来你的恨意?”

  唐青:“……”

  他别开脸颊,衣襟微落,散出温暖柔软的沁香。

  萧隽闭起眼,复又睁开。

  “罢了。”

  直起身,可没有立刻离开,指腹触着唐青软红如花的唇,在他错愕之中来回摩挲。

  唐青正准备咬下,萧隽抽回手指,沾着唐青气息的指腹往嘴角一贴,轻轻抹了抹。

  “卿好香。”

  就算没真正吻下去,这般也算稍适缓解了适才的渴望。

  唐青:“……”

  他眼皮抽了抽,酒意微醺,说话都软绵绵的。

  “变、态……”

  萧隽笑道:“是卿那个时空的话?何意?”

  唐青扬高嗓子:“骂你的意思。”

  萧隽笑意加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