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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光源瞬间被调到至亮,将隐匿起来的情绪围捕得无处可藏。
宁亦连贴身穿着隋遇的睡衣,作茧一样裹在身上,试图将自己重新染成丈夫的味道,听到开门的响动后胆怯地从被子里露出一双湿润泛红的眼睛。
隋遇清峻的面容看不出情绪,与他对视的目光却带有实质性的冷意。
“哭过了?”男人问他。
“你让那个女孩来找我说那些话,我很难过,就哭了。”宁亦连被目光形成的刀锋抵住喉咙,虚声回答,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
宁亦连总是道歉,总说不是故意,诚然,都是真话。他以半截真话涵盖所有——不是故意不接电话,不是故意被除了丈夫以外的人操穴,不是故意和亲儿子乱伦。
隋遇将领带随意地挂在衣架上,换下一身正式的着装,周身满弓紧弦的胁迫感并未因为衣装的拆解而卸下半分,他的手迎面覆过来,这样一个人,掌心的温度却异常的宽厚温暖。
“不是故意的怕什么。”
感受到头顶的抚摸,宁亦连闭了闭眼,红润的脸颊看起来气色尚佳,唇色却是苍白的,磕磕绊绊连话都说不明白。
“我难受……”
“哪里不舒服?”
“心里,我心里好难受。”
雪崩的成因并非最后一粒雪花,而是沉积起来的一桩桩事实。积雪还未被催动,宁亦连就先被压力催得快要散架了。
隋遇与宁亦连面颊相贴,惯例给妻子一个吻,微顿,抚摸发丝的手向下探向过热的额头。
“你发烧了。”
宁亦连浑浑噩噩地眨了下眼,睫毛上凝着潮气,眼瞳亦是潋滟失神,他依在丈夫的怀里,语言能力退化地重复着难受。
隋遇从药箱里拿出电子温度计,以酒精为顶端消毒,哄他含在舌根下,测出38度6的温度。
不算很严重的发热,隋遇却一秒都没迟疑地将医生叫了过来。
李明硕这一家庭医生的岗位实则就是为此准备的。领着高额薪资,出诊虽不频繁,但若是雇主家这位男主人一旦有个头疼脑热,必须及时赶到,这是写在合同里的条款。
客厅内,李医生为患者进行常规的问诊与检查。
隋遇用绒密的毛毯将宁亦连露在外边的脚盖严实,尽管隔着一层质地轻薄的睡衣听诊,隋遇还是将听诊器的金属听头放在手中捂到温热,才用在宁亦连的身上。
“半小时内他体温又上升了0.2度。”
李医生通过背部检查过患者的心室与肺部的呼吸音,比起安抚病人的情绪,他更要谨慎对待的是病人家属的情绪。
急火攻心加上惊悸过度催发出的伤风感冒,李明硕在病历本上奋笔记录,结合诊断给出治疗建议。
“从病状判断应该是热伤风之类的普通感冒,我先为他配点退烧药,宁先生目前处在患病初期,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做出更准确的诊治。”
团缩在男人怀里的宁亦连突然低哑地痛哼了一声。
李医生笔下一顿,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借由这一动作向二人侧目一眼。
隋遇将人抱得太紧了。
这种过溢的保护欲已经远超恩爱的范畴了,男人仿佛在旁若无人地进行一场窒息谋杀,抱人的手臂上肌肉隆起,手背上的青筋都狰狞的支突了起来。
仅仅这一眼的注视就被对方给发觉了,男人阴狠地抬眸看过来,仿佛护食的恶兽,精神上谵妄的病态感远比他怀里的人要严重的多。
“开不苦的药。”隋遇缓声。
李明硕这才头皮发麻地稳住笔尖继续记录,想到先前这位宁先生换季咳嗽,他一晚上被叫过来六次,就觉得自己倒也不是很需要这份工作。
他脱离“案发现场”,刚走出正门,就被廊檐暗处的人影叫住了。
李医生将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咽回肚子,考虑起如果辞职,必须要上报一份工伤。
少年冲他微笑,比起其父要亲和有礼的多。
“请问宁亦连的病情怎么样了?”
李明硕如实复述了一番,少年如一个好学生记课堂上的重点般认真倾听,李明硕见过宁亦连亲手喂他喝粥,知其关系要好,正要宽慰病人家属两句,就见少年眼神暗抑,缓缓收起了笑容。
那复杂的神色里有自责,也有疯狂。
他问:“——他的感冒是因为太过激烈的性爱导致的吗?”
隋遇一晚上都没睡着,手指在宁亦连的鼻息间探过不知道多少次。
期间宁亦连被隋遇蹭醒了,宁亦连柔软地提起唇角,将隋遇的手指反握在掌心里,带着对方的手来感受自己的呼吸,“我没事,我不会死的,你不要担心,我不难受了。”
语气那样温和,像一个母亲在哄他做噩梦的宝宝,妻子与妈妈的双重身份令他的爱具有丰富而浓郁的层次,母爱,多美好的词汇,这么美好的宁亦连都是他的,隋遇照单全收。
隋锌也一晚上没睡,却只能旁听自己的妈妈用充满母性的慈爱语调照顾别人的情绪。
他的混淆与介入无疑是成功的,代价是失去了唯一拥有的,独属于他的母爱。
感冒进入中期阶段,清早起来后,宁亦连发热的症状更为严重了。
宁亦连看到隋遇端来抽满整管药水的肌肉注射器与又尖又长的针头怕得厉害,躲进被子里,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不打针。”
“老公会轻点,不会让你疼的。”
宁亦连薄薄的眼睑烧得通红,情绪状态低谷,泪腺失禁,泪珠子跟不要钱一样地噼里啪啦往下掉,边咳嗽边连声说着不要。
隋遇妥协,将注射器放在床头柜的医疗托盘上:“先用药,三十五分钟后如果没退烧必须打针。”
宁亦连被感冒闹得胃里不适,睡醒后除了喝了一袋葡萄糖外什么都没吃,空腹吃药伤胃,他像个小孩子一样闹着不打针,隋遇给他用药的方式也如治疗小孩子一样。男人撕开一粒退热栓,将宁亦连翻过身,内裤脱到腿弯上。
宁亦连身体愈合能力很强,小时候那么爱在外面乱玩疯跑身上也没落什么磕绊出的疤痕,偷欢过的私处一晚上就歇好了,然而在后穴被丈夫触碰到时,还是心虚紧张得厉害,哆嗦着吟哼了一声。
隋遇眼神一暗,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分开白皙臀瓣,缓缓将药栓送进直肠里,指节深入向内推送,感受到了高烧的人内部无与伦比的敏感与滚烫,又克制地将手指慢慢抽了出来。
宁亦连气息不稳地急喘,身体烫红得跟高潮时一样,挑起眼角看隋遇的眼神亦然,绷起脚尖描绘着男人胯间勃胀的欲望。
即使宁亦连不做撩拨,这会儿的隋遇都是不存在理智的。
“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想干你的,乖一点,别闹了。”
隋遇对宁亦连造成过心理创伤,致使他害怕雷雨,软化怯懦,而在那场濒死的浩劫过后宁亦连本身就是隋遇的创伤。
被圈养起来无处可逃的弱者,才是这段畸态的爱情里真正的主宰。
隋遇摘掉手套,将这个鲜活的生命收进怀里,骨肉贴合,以对方传导过来的心跳声平复内心的余震。
“我爱你,宁亦连,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是乞求,也是警告。
已经没有离开概念的宁亦连反过来安抚地抱住了对方。
卧室里寂静下来,礼貌的叩门声都有些吵耳了,三声之后,来人擅自打开屋门走了进来。
宁亦连被隋遇照顾的很好,全身用酒精棉球擦过两次,加之用药,高热的体温已经降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区间了。
他睡得很熟,额头上贴着白色的退烧贴,脸颊微红,嘴唇也恢复了淡红的色泽,睡颜恬静,毫无防备——守在他身旁的男人使得宁亦连无需任何防备。
“谁允许你进来的。”
“我给我妈妈煮了粥。”
隋锌对父亲的不悦视若无睹,他将手中散发着食物清香的碗放在宁亦连那侧的床头柜,如果宁亦连醒来或许会欣喜于儿子的用心,这碗瘦肉粥和他的手艺一模一样。
留意到隋遇在看他手指上的刀伤,隋锌嘴角微动,将渗血的指尖掐进掌心。
“您放心,血没有流到粥里,而且我的血是我妈妈和你的血结合出来的,不脏。”
隋遇的鼻梁重重地颦了一下。
隋锌状似无意地问道:“您不会把这碗粥倒掉吧。”
他当然会。
隋遇平静道:“知道就端出去。”
已然料想到这番结果的隋锌不以为意,他就这么正大光明地看着母亲的睡颜,说道:“那我就等我妈妈醒来再给他送,他会吃的。”
隋遇脾气不算好,但在不悦和暴怒之间的限度其实非常高,即使那天与隋锌动手,也远没有达到暴怒的限度。
但他现在确实罕见的动怒了。
甜言蜜语再动听,含在话意里的钉子也是刺耳的。
何况是连敌意都掩不住的挑衅。
宁亦连还在香甜地睡着,父子俩默契地压低声音,谁都没有当先吵醒宁亦连的那个坏人。
“滚。”隋遇最后道。
隋锌空着手出去,临走前又另外留下了一样东西。
他摊开手心,被刀割伤的手指渗出的猩红在掌纹间蔓延开来,手心里躺着一枚被血染红的戒指。
“我妈落在我屋子里的。”
——是昨夜插入前夕彻底拥有宁亦连时,他从母亲的手指上擅自摘下的。
隋遇面无表情地去看妻子的指间,纤细的十根手指微蜷着,如细腻微融的白蜡,温软又缠人,因为方才还依恋地抓他的衣角,正近距离的摆在他的眼前。
指间是空的。
……
婚戒的存在太理所应当了,他竟然没留意到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