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热带雪>第49章 跳楼未遂

  昏黄的灯影总是暧昧,瓷砖间的白雾,吞吐上升的烟,让这种不明的情绪放大。白川尧站在于是门口看宋隐雪洗澡,宋隐雪在浴室唱歌,浑然不知身后的人站立了多久。

  “啊!你怎么鬼鬼祟祟站在后面?”宋隐雪推开淋雨门的时候叫道,连忙用浴巾把自己遮起来,“要用洗手间?”

  白川尧却在门框按掉烟头,宁愿将从挪威运过来的原木料摧残出一个难看的黑孔。

  宋隐雪愣住不敢动,他不知道白川尧突然的戾气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看清白川尧过,现在更是觉得两人间有很大沟壑,再如何体谅也弥补不了的裂缝。

  白川尧就在半尺远处看他穿上睡衣,又退了两步出去,全程一个字都没讲。

  宋隐雪再有兜头的热情,也拿不准怎么挥洒,只好沉默的坐在餐桌上,一勺勺吃着营养代餐。

  “明天周六,你去公司吗?我带你去个地方散散心。不过你不用勉强啊,如果你想休息,我可以在家陪你,或者你要工作可以……”宋隐雪找话说。

  “你不用这么怕我。”白川尧打断他。

  宋隐雪一口燕麦差点没咽下去,白川尧继续,“对我有要求你可以提出,不需要试探。”

  “那你去吗?很好玩的地方。”宋隐雪终于笑了。

  白川尧点头,让他早点休息便回了卧室。宋隐雪高兴不过三秒,嘴里的东西发苦。他在洗手间呆了很久,抱着小别胜新婚的想法,为了避免被白川尧折腾,主动将自己弄干净,却遭兜头冷水。

  白川尧对他没兴趣了?

  宋隐雪本想冷处理去客房睡,睡了半天还是不暖和,又去敲白川尧的门,见里边没有反对就大胆推门进去,小心蜷缩进被窝。白川尧身上干燥纯烈的气息和被褥绵软温暖的味道交缠,让他舒服得伸直手脚,不自觉便伸手搭过去横在白川尧腰侧。

  “你不累?”白川尧开口,竟是丝毫没有睡意的反馈。

  “不累啊。”宋隐雪没有听出潜台词。

  “是,还有精力到处跑。我真是低估了你。”

  “从回家开始你就一直摆冷脸,你是工作不顺心么,还是我哪里让你看不惯?你让我不要顾及说出来,可以对你有要求,可你掉头就自己睡,也不叫我。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宋隐雪一口气说出来。

  宋隐雪居然会蠢得以为工作的事会让他难眠,白川尧想谈一谈的心情彻底失去。宋隐雪本性寡薄,怎可寄情专一。

  他不过是想要宋隐雪的身体,他这样说服自己,愿打愿挨的事,干嘛做过多苛求。于是翻身压住宋隐雪,“这么着急送上来?”

  两人做得急切,发泄多过享乐,都不舒服。可宋隐雪为了让他高兴点,在床上还是很放得开,纵容一切过分的要求嗜好,声音抖成筛子还问他“到了没有”。

  结束时又是下半夜,宋隐雪这次没有想睡,只觉得有点难过,轻微绵长的堵塞感压在心间,他试探性的去握白川尧的手。白川尧没有放开,也没有更多动作。

  “你为什么会跟宁零一起出现?”白川尧终于问出口。

  “哈?”宋隐雪茅塞顿开,白川尧介意他跟宁零接触?可是为什么呢?宁家和白家是世交,也没听说两人产生猜疑,学生时代跟宁零同桌那么久也没见白川尧有不快,但还是下意识解释,“我跟他录制节目碰上了,我发信息告诉你了。”

  “录制完是前天,为什么不立即回来,你跟他去哪儿了?”白川尧问。

  宋隐雪没料到白川尧会查他的行程,做贼心虚的说,“你不要误会,偶然碰见了叙叙旧,况且他也要回国过年,就说好同行。”

  “叙旧?能十年了无音讯,多少旧可以叙。”白川尧反唇相讥。

  “那我们呢?我们还能在一块,也是没有必要?”宋隐雪话赶话问出口就觉不妥。

  白川尧仿佛听了什么笑话,松开他的手。他在宋隐雪那,是能跟宁零相提并论的人。

  寒夜彻骨,没有继续交谈的必要,否则他会忍不住说出更难听的话。他就不应该再对宋隐雪抱有任何期待,续完貂尾,不留遗憾,就果断结束,而不是再次逐步陷入这种耗时耗力的拉锯。

  他下午居然可笑地推掉两台会议只为了第一时间见到宋隐雪。如果不是在机场见到两人有说有笑,他不会打电话让人去问节目组这期每位艺人录制结束时间,也就不会尝到欺骗的滋味,那么这表面融洽的局面至少还能维持数月。

  宋隐雪等不到答案,内心惊慌又不敢表露,只好缩回被窝,再次小心去握住白川尧的手,“你不要生气。我真的挺怕你,怕你生气,怕你不理我。你如果是怪我没有提前告知你,那下次不会先斩后奏了好不好?”

  白川尧心烦自己昏聩,几句话便摇摆,宋隐雪在他这里的标准底线总能一降再降。

  *

  翌日,宋隐雪还在赖床,白川尧已经在楼下跑完步回来,冲完凉带着一身水汽去拉他。

  “五分钟,就五分钟,我调个闹钟。”宋隐雪努力将双眼眯开一条缝,刚刚唤醒了手机屏幕又闭上。

  白川尧拖出他手里松松捏着的手机,随意翻动了几下,信息栏很多未读消息,只有他的头像被置顶,退出后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屏保。好生眼熟,白川尧放大后才认出这是高二的自己,像素很模糊,角度也奇怪,在球场上逆光拉近镜头抓拍的一张投篮照,他居然保存了这么多年。

  昨夜一宿没消的气,现在倒是散了一些。他坐在宋隐雪旁边,观察他的睡颜,又在他耳边沉声说道:“五分钟到了。”

  宋隐雪极其不情愿的喃喃道:“再五分钟。”他很长一段时间睡不好,通告排得相当满,膝关节的疼痛发作频繁,好像只有挨着白川尧他才能放心沉眠。

  困乏的时候没有时间意识,做平板支撑一分钟感觉有一小时那么久,早晨赖床以为是五分钟,睁眼却是大中午。宋隐雪难得睡饱一看时间,回笼觉都给吓灵醒,快速起身洗漱、穿衣,收拾妥当去客厅,见清风雅静,白川尧早不知去向。他懊恼不已,好不容易白川尧答应空出一天没人打搅,偏他贪觉错过时机。

  就在这时,他发现餐桌上放着一杯温凉的牛奶,还有一盘洗净的草莓。这个家没有请佣人,清洁阿姨也是一周来一次,早上他什么动静也没听见,家里还是昨天的模样,所以这盘草莓是白川尧给他洗的?宋隐雪塞了一颗进嘴里,在阳台卧室来回跑跳,兴奋得要命。

  他唤醒智能声控,放上热情洋溢的嗨曲,在阳台练功压腿,深吸一口新鲜空气,跟楼下坐在阳台栏杆的小屁孩来了个两两相望。

  小屁孩只抬头非常空洞的瞅了一眼他,荡着腿,姿态放松,命悬一线,全然不知危险。

  谁家孩子这么皮,宋隐雪朝他叫喊两声,没有得到回应便调低音量跟他说话,“你快把脚缩回去,找什么刺激呢?”

  “你别看呗。”穿着睡衣的小孩毫不在意的说。

  宋隐雪察觉不对劲,小孩的模样似乎在冷风里吹了很久,青春期叛逆谁没有过,但这傻缺玩意那眼神就在说,“老子来真的”。他赶紧回屋联系了楼下保安,便继续去阳台拖着小孩。

  “喂,无聊啊?你多大啦?爸妈不在家啊?”宋隐雪问。

  小孩不理他,把屁股又往外挪动了几分,宋隐雪赶紧换话题,“失恋啦?还是作业不会做?我教你啊。”

  小孩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嘲笑道,“小白脸。”

  “人不大,嘴那么坏,你信不信我揍你,你知道我谁不?”宋隐雪提高声音吓唬他。

  “你谁啊。”小孩根本没看他,对着空气懒懒道。

  “你看过《Frozen》不?我,男版的。你要是现在道歉,我送你一张签名照。”宋隐雪临时编了个绰号,然而并不响亮,小孩半天没声响,他感到有点凄凉。

  “幼稚。”小孩很小声的回了两字,突然低头看到楼下突然密密麻麻聚集了很多人,有人尖叫,有人大声叫他不要乱动,他的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小孩狠狠抬头问:“你叫的人?多管闲事!”

  楼下消防员都赶来了,充气垫正在展开膨胀,由于楼下很多灌木从,充气垫并不能很好发挥作用,罅隙非常多。

  小孩突然对楼上说:“我们打个赌,赌他们撬开门要多久?你敢不敢?”

  宋隐雪此时也很紧张,怕刺激对方,于是临危不乱,继续不正经的带节奏:“你知道跳楼死相多难看,对吧?”

  “你到底赌不赌?”小孩提高了声音问,他的情绪随着围观人数增加,已经不太稳定。

  “赌啊!但赌他们开门有啥意思?要赌就赌个大的。”宋隐雪说。

  “赌注是什么?要是你输了,就得陪我跳,你敢吗?”

  “有什么不敢,要是你输了,我能抽你两巴掌不?”宋隐雪为了拖延住他,同时翻越过护栏,走钢丝一样,坐在细窄的铁杆上。

  “你还挺有种。”小孩仿佛看见同道中人,“赌什么呢?不如,赌我是什么血型吧。”

  “你这题目倒是新奇。那我也出一个,赌我刚刚吃了什么?”

  门被反锁扣死,门外是父亲的咒骂和母亲的哭声,他愈发觉得头疼烦闷,身躯摇摇晃晃,没时间了。

  尽管宋隐雪手脚冻成铁坨块,却不敢进去披一件外衣,生怕这小屁孩趁他不注意就跳了,风力不可控,层高又不低,一丁点偏差人就没了。

  “你该不是特殊血型的吧?要是熊猫血就太不公平了,是四大血型中的不?”宋隐雪问,小孩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宋隐雪观察到消防员从非常隐蔽的侧方楼顶滑下,于是说,“我猜你是A型。”

  “不改啦?”

  “不改。”

  “原因呢?”

  “随便猜的。反正做选择题连蒙带猜概率均等,三长一短选一短,三短一长选一长,若是长度差不多,一般来说就选C。”宋隐雪故作玩世不恭的语气,“不过我从来不信顺口溜,以前遇到不会的,我就选A。”

  小孩难得笑了,抖着肩膀越笑越大声,“A型血是自杀统计中比例最高的人群,但很可惜我不是。我是最招蚊子喜欢的血型,据说希特勒也是这个血型。”

  宋隐雪叹了口气,这傻缺小孩身躯这么羸弱,还臆想跟灭世二祖肩比肩呢。

  小孩却突然极其悲哀而清淡的朝他笑了笑,或许这个人是唯一愿意陪他玩这种无聊游戏的人,“不过你不用陪我,我也猜不出你吃了什么,扯平了吧。”

  说完他刚有纵身一跃的准备,消防员还没有落下,宋隐雪当机立断跳下,以迅雷之势双手迅速抓住下层栏杆,同时抬脚一踹,想将小孩踢进阳台。

  谁知小孩很警觉,急忙抱住他的腰腿,两人挣扎之下,他也不能把对方揣进去,反而让自己陷于危难,半个身子都吊在外面。宋隐雪只好分出一只手拽紧小孩,另一只手抓紧栏杆,两人的重量加在一起少说有两百斤,即便是举重运动员也支撑不了多久。

  他额角青筋嘣起,呵出的白气很快化成了冰雾。即便是大中午也至少零下几度的天气,宋隐雪从小孩略带泪花的眼睛中看到了绝望、恐惧和无助,他的手无法自控的抖。

  宋隐雪用非常轻柔的声音安抚:“我九岁就没有爸爸了,最好的朋友因为我的失误倒在赛场再也没起来。我也想过很多次一了百了。后来有一天,我还偷偷搞到了一点氯化氢……”他停顿了一下,“死多简单,活着才难。你见过裹着透风麻袋睡在桥洞下,只为了省十多块旅店钱的人,还有天没亮就出摊,一个月却赚不到你一双球鞋钱的人。每个人都很多烦恼,但他们都没想不开,我们已经幸运过好多人。”

  宋隐雪要紧牙关,手指一根根松动,“你要是没人陪,我住楼上,可以来找我啊。人生只有放下,没有放弃。你要是还想死,我数三声就放手,你想清楚。”

  “三、二、一……”

  小孩传来了轻微的呜咽,此时屋外大门锁扣终于被锯开,一堆人蜂拥进来。消防员终于从外部接近他们,紧紧抱住两人往上推,越过栏杆,两人栽倒在阳台地板上。

  小孩母亲已经哭晕厥,父亲在旁边急得目眦红肿,被人拦着不让上前察看,消防员把两人往屋内拖。

  宋隐雪抱紧小孩,两人剧烈喘气,一念天堂地狱,他差点就没有以后了。

  宋隐雪替哭泣的小孩擦眼泪,悄悄对他说,“我刚刚吃了草莓,你要是也想吃,我可以分半盘给你。超甜。”

  小孩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白川尧在接到物业通知便迅速赶回,刚跑到楼下就看到宋隐雪和一个小孩吊在窗外,十一楼的高度,他的背心湿透。宋隐雪和小孩被消防员平安救下,他还是心有余悸,冲进防护线,推开阻拦人群,拉着宋隐雪的四肢反复检查确认。

  “哪里伤到了没有?”白川尧的声音不稳,呼出的白气和通红的鼻头证明他方才跑得多急。

  “没有没有,好的很。”宋隐雪笑说,隐隐感觉膝盖传来密集的钝痛。

  做完笔录,宋隐雪被白川尧背着回到自己家,放在沙发上,冷汗如瀑,“逞英雄过瘾吗?”

  “我算好了距离,应当不会出差池。你别担心,不是囫囵个在这儿嘛?”

  白川尧不忍心在这时候苛责他,只去洗手间打来热水,帮他一遍遍搓热四肢。

  暖气放出去一大半,宋隐雪这才后知后觉打摆子。白川尧抱出棉绒被裹着他,又去厨房端来热蜂蜜水喂完,这才松懈紧绷的心弦,圈在怀中捂搓着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