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达三个小时的会议里,王太子多次起身给各位股东发材料。少爷可以肆意地坐在那当众用冰敷伤口,可他不行,所以他越能感知到那种热力扩散带来的疼痛感,在他很认真做会议记录时,也安安静静地看发热、红肿、疼痛的手背。

  但他最多时候是不敢看的,因为他怕少爷会趁机瞄自己。但实际上少爷在会议过程中根本就没看过他,反倒是老爷看了他好几眼。

  会议结束后,老爷是第一个离开的人。王太子目送每一位股东的离开,他要留到最后收拾会议。

  可他却见少爷若无其事地坐在副董的位置上不肯离开,整个人靠在软软的椅子上,低头看自己被烫伤的手背,好像是在享受这烫伤给他带来的胜利感。

  王太子也默默地收拾桌子上的水瓶,然后将那些资料全部叠在一起收拾。

  说实话,他现在是极为不喜欢去靠近少爷的,因为离会议室不远处的位置就是老爷的办公室,若是老爷看见了心里动怒,三方杠起来也是不可小视的。

  所以他是将其他地方的位置都收拾好了就默默地坐在一个角落里等待少爷的离开,可少爷好像就是存心等他作对,或者是故意耗他回去当老爷秘书的时间,一直坐在位置上不动。

  现在是下午五点半,距离少爷坐在会议室里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会议室里安静得像是没有人一样。

  又过了一会,王太子看眼时间:17:40。

  他已经在这个会议室里耗费了太多不必要的时间,于是他咬牙硬着头皮起身逐步靠近少爷,然后问也不问就收了他全程没喝过的矿泉水,又折回来收拾了他位置上的资料。

  少爷就像个木头人一样不动,见王太子靠近自己整理资料,三个小时的会议让资料又多又复杂,少爷还将它们摆得乱七八糟,一点都不像他平日里爱整齐的风格。

  他以为少爷是真的不会动了,所以伸过去拿资料,手腕却被少爷强行摁在桌上,一脸懵地看他,却看见他在给自己上药。

  王太子心有点慌:“少爷。”

  老爷:“王太子。”

  这两句话是同时出声的。

  王太子看向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口的老爷。

  王太子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怎么都抽不出来:“老爷。”

  至始至终少爷都当老爷不存在一样安安静静、小心翼翼地给王太子涂药,知道王太子在反抗还很低沉地命令了一声:“别动。”

  或许,或许是因为少爷是他老板的原因,他还真的乖巧地听少爷的话就此安分下来。

  又或许若是换成其他人看见这一幕只会放大两个人的瓜,但看见这一幕的人偏偏是老爷,是一直想要征服王太子对待自己像对待少爷一样忠诚和乖巧的老爷。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心有灵犀,那能跟老爷心有灵犀的那个人会感知到老爷强烈的嫉妒和浓烈的占有欲,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不败将军遇见了使用浑身解数也无法战胜与征服的战事,不败的神话变成了压在自己心头和面子上的遮羞布,可那张遮羞布也要被人强行扯下来了。

  老爷就这样干站在原地,然后故作自己是个大格局的人设定任务后就离开会议室:“完事后来办公室一趟。”

  王太子看老爷离开的背影,心里竟然就此放松了很多。

  少爷也说了一句:“跟本少爷在一起更舒服,不是吗?”

  王太子对上少爷那双淡如玻璃的眼睛,眼里流出的尽是真相与明白。

  王太子抽回自己的手,冷淡地承认了:“是。”

  他趁机收好所有的资料,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少爷很沉默,或许他们都需要彼此给一个台阶下。要么少爷说一句“那你还要待在他身边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不选择回我身边?”、“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欢迎你回到我身边”,要么王太子主动说“少爷希望、期待我回去吗?”、“我终会回到少爷身边”、“我还能回到少爷身边吗?”

  可偏偏他们都很安静,是识趣地安静,互不打扰、互不麻烦的安静。

  会议室彻底空了人,王太子一出来就敲门进入了老爷的办公室,可下一秒他就被老爷的文件砸中。他睁开眼睛看地上散落的文件,接着一份、两份、三份、很多很多份文件全部向王太子砸来。

  王太子也默默地承受了老爷的一顿怒火输出,甚至是保持不躲的站姿让老爷精准击中很多回。

  老爷扔累了就用手撑在桌子上歇一会:“王太子,你真懂得羞辱我!”

  王太子见他是真的扔不动了就蹲下去收拾文件:“我什么时候羞辱过老爷了?”

  “你没羞辱我吗?光是今天你就羞辱了我多少次。”老爷似乎还真打算跟王太子扯清楚,“今天,我只是让你给少爷送个文件。你倒好,看见少爷被咖啡烫伤了,为了证明你一直对少爷忠诚与百分百顺从。你用咖啡烫伤在同一只手、同一个部位,还专门让我看见让我关注。你不就是想要告诉我,即使你在我这边也永远是少爷的人吗?不就是想要提醒我,就算你在我这边一辈子也不会有能征服你的那一天吗?你不就是想要让我认清就算我用尽手段也不如少爷什么都不做,就能让你心甘情愿待在他身边服侍他吗?”

  王太子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就明白了老爷生气的点在哪了——不就是得不到的征服欲与永远不想承认的挫败感吗?

  王太子已经将地上的文件都抱在手里,还不忘说:“老爷是不是太过于自我多情了?”

  他低头看文件,说出这一句冰冷的事实时也不曾抬头看他一眼。

  被得不到的人就这样当场揭穿,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他得了什么很羞耻的病被人在大街上喊出来一样:“王太子!”

  王太子将文件放在桌子上,两人就隔着一张昂贵办公桌的距离,所以再怎么耳聋的人都会听见王太子接下来都说的话,又更何况是还没有老年痴呆和耳聋耳背的老爷呢。

  王太子:“老爷可别忘了,我对老爷一直可都只是表面上的服务和顺从。在充满摄像机报道老爷商业伟绩的世界和空间里,我都给予了老爷面子,表面上满足了老爷心中的那股占有欲,让大家在可见老爷的每一处都做到了老爷成功征服我的虚假胜利。所有人都只是在议论我的为人怎样怎样差,可都没提过您和少爷那场看不见的矛盾和不可说开的过节。另外,老爷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太子为什么非要这样做吗?”

  其实他根本就没必要这么做,这不过是少家父子的争夺赛,就算他们两父子争得头破血流也不关他什么事。再者说了,以少爷的智力和为人来说,就算是少爷在跟老爷激烈拉扯中受了伤,那也不过是皮外伤,他依然可以默默地站在少爷身后给他擦伤口涂药就好了。

  可他知道少爷很不喜欢家庭内斗的场面,更不喜欢看见老爷跟自己就像自己跟商业人士那样作斗争,所以他才一直在老爷身边经历了几件事,听过自己的一些暗示话,以为这么精炼的老爷会明白,可老爷终究是不明白。

  老爷咬牙切齿地说:“你都是为了少爷,为了少爷甘愿困在我身边。”

  这么说也是对的,他的确是为了少爷。

  老爷:“可你能不能不要做得太明显!”

  明显到就当着他的面若无其事地在会议室里发生那件事!

  老爷:“我摸你一下你就躲,像看见敌人一样千方百计地躲,逃命地躲。他摸你,你就乖巧得像个令人喜爱的猫......”

  王太子听见老爷这么说,他立即打断:“少爷摸我只是单纯地想给我涂个药,你摸我是想侵犯我!”

  只听见“哐当”一声响,王太子就感觉自己额头上传来疼痛感,好像还有血液流了下来。他忍着疼痛抬手摸自己的额头,黏糊糊的,还真就流血了。

  他看着老爷手上那沾有点血迹的透明烟灰缸,顿时就觉得自己这几天来的行为很可笑。

  他是谁啊,不过是一个没钱的普通人而已,凭什么插足别人家的家事啊?又凭什么非要牺牲自己的时间来缓解别人紧张的关系矛盾?就算少官以后失去唯一的儿子少爷了,又不是他要体会这种被抛弃后孤独包裹的滋味。

  王太子什么都没说就走出了办公室,直接简单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老子不干了!!!

  可他却在自己的工位上看见一支药膏,是少爷留下来的。

  其实他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就拿一个药膏就下楼梯了。

  在离开之前,他还专门发了一个辞呈给即将下班的人事部,那些原本在吃王太子踩少爷肩膀攀上老爷瓜的员工们,私底下收到人事部姐妹说交辞呈的事情立即就沸腾了。

  大家都在说,才一天就这样了?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六点多是下班高峰期,这么大的公司难免会有准时下班的员工,所以跟王太子乘坐下去的电梯也很正常,只是有一个跟他在电梯的人在群里发了一句

  ——应该是老板也不满意他,他又惹老板生气,所以被打出血了。

  这一发简直是重磅消息啊,王太子不在的工作群里立即就沸腾了。

  一楼到了,王太子毫无依恋地走出公司大门,却发现外面正在下大雨。心情不美丽的时候,或许老天知道他正无处可发泄,所以替他哭了一场。

  他毅然走在大雨中,不懂事的大雨就这样亲吻他的伤口,还没走出公司范围就有一辆更不懂事的车子开到他面前,差点就撞了他。

  他没在抱怨诸事不顺,只是在感叹有人的开车技术比他还差。又想了一下现在是大暴雨天气,可能路滑才导致这样的结局发生,继续小心翼翼上路就好了。

  但那辆车就这样没礼貌地拦在他面前很久很久,久到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因为这是少爷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