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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峰带着儿子来到一间会客室,随即关上门走在沙发边坐了下来,“我们父子之间有些事确实该好好聊聊了。”
赵雨轩走到父亲对面坐下,问道:“聊什么?”
“这四年你一直住外面不回家,我知道你耿耿于怀的是什么,可是这背后的原因你想过吗?”赵明峰看着儿子眼神中满是无奈。
赵雨轩垂目,他很多次想听听父亲的解释,可是每次谈到这个话题都会不欢而散。
四年前刚回国,连母亲住院他都没回去,一直调查顾安晨的死因,那段时间赵雨轩近乎崩溃,无论动用什么关系,收集到的线索无一例外,那就是一场交通事故。
可是如果当年父亲没有逼走顾安晨,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
这样的念头在心底积累成怨,以至于现在的父子关系变得如此凉薄。
赵雨轩道:“如果我们这次能心平气和地聊这个话题,我可以尝试去理解您说的原因。”
“在生意场上处处都是战场,有时候输赢并不像明面上那么简单,这几年你自己开公司应该能体会,顾安晨的设计再优秀那也只是他一个人的成功,对于一家公司而言,更重要的是如何扣住市场趋势,评估收益波动的风险点,同时还需要具备应对阻力的策略。”
“我认同,但这和我们今天要聊的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顾安晨当年的公司就是因为不具备这种的能力,所以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当初您让我入职,不就是因为看好他们公司发展,想并购吗?”
赵明峰沉声道:“我是想并购他们,但不代表我愿意帮他们补上那么大的资金缺口。”
赵雨轩轻笑道:“说到底您还是在跟我谈买卖,而不是在论那件事。”
“在注定没有胜算的事上坚持,等于浪费时间,投资如此,公司运营亦是
如此,他们当时内忧外患,几个合伙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这样的公司还有收购的必要吗?”
“您这是强词夺理,如果不是因为您突然叫停合作,他们就不会面临那么大的资金压力,更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说到点了,我问你,如果你现在的公司没有能力处理好之前的舆论,你认为集团会如何处理?”赵明峰深叹一口气,继续说:“赵氏集团不是我一个人的,我要对所有员工和股东负责,即便你是我的儿子,如果不能妥善处理,最后面临的结果和他一样残酷,唯一不同的是,你即便失去了一家公司,还可以回到赵氏集团,懂吗?”
赵雨轩沉默不语,创业的这四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面临各种挑战,期间见证了不少商业残酷的一面,虽然在外界看来,赵氏集团这样天然的“温床”必定会给Thierry带来便利,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赵明峰无奈地继续说道:“我承认,我对他没有什么好感,但我没有必要去害他,逼走他的也不是我。”
赵雨轩讽刺地笑道:“呵,当初您只是明知道顾安晨是被人诬陷,顺便点了把火而已。”
赵明峰厉声道:“我点了什么火?”
“不是您让江峰澄清自己,撇清和顾安辰的合作关系吗?不然那些媒体怎么会知道设计出自顾安辰?他从不愿意抛头露面,所有设计都是由江峰署名,可最终舆论却全部指向顾安辰,您不就是借此逼走的他吗?”
赵明峰一掌拍在桌子上:“谁跟你说的这些?”
赵雨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喜欢男的您就这么接受不了?不惜用这种手段去针对他?”
“混账!咳咳咳……”赵明峰气得一口气呛到肺里,呛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来,然后脸色铁青地说:“你查过当年舆情爆发的时间线吗?为什么顾安辰一走网上关于他的消息被删得干干净净?收购他们的那家外资公司你查过吗?”
赵雨轩面色一僵,当时顾安晨一心想打造自己的设计品牌,和其他几个股东起了争执,没过多久公司就因抄袭事件卷入舆论风波,紧接着就出现大量退单,产品滞销,库存压力和高额的垫资,公司账目入不敷出,就在濒临破产时被一家外资企业低价收购,这几件事单独看都很合理,但被赵明峰这么一问,每件事发生的时间确实有些刻意,一切都卡在了关键点。
他将信将疑地看着父亲,“难道这一切都和收购他们的公司有关?”
“光靠他们哪行,做低一家公司估值没有里应外合不可能办到。”
赵雨轩问道:“您的意思是除顾安晨以外的其他几个股东和丁氏联手?”
赵明峰皱了皱眉,“丁氏?你一直在调查这件事?”
“看来被我说中了。”赵雨轩抬眼看向父亲,淡道:“如您所说,假设那几个股东真的勾结丁氏,他们之间利益又是什么呢?直接卖掉公司不也一样能拿到钱,何必这么麻烦?做低公司估值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横竖都是要卖的,少一个人分钱不是更好?”赵明峰继续道:“顾安辰手里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占比可不低。”
“丁氏又不傻,收购一家快要破产的公司何必绕这么大一圈,低价收购再私下给钱,成本没少还有可能存在税务风险,图什么?那家公司最有价值的就是顾安辰的设计能力,他们有什么必要联合那些股东针对顾…….”说到这赵雨轩突然一顿,然后瞪大眼睛看向父亲。
赵明峰低声道:“就是你想的那样,雪藏他。”
赵雨轩声音有些微颤:“爸,您是不是知道什么,顾安晨的死是不是和他们有关?”
赵明峰摆了摆手:“我查过,那场车祸确实是意外,但是……”
“但是什么?”
“你手里是不是有他当年在那家公司做的设计?”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赵明峰表情严肃地问:“你先回答我是不是?”
“嗯,在我这。”
“他给你的?”
“我偷的。”
赵明峰瞪着眼睛:“什么?”
“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当时对我的态度,表白那么多次他也不答应,后来因为公司的事,他连我电话不都接面也不见,所以我就拿走了他的画册,想着为了画册他也许会主动找我。”赵雨轩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赵明峰揉了揉太阳穴,“行了,我不想知道你这些事。”
“那您突然提这个干嘛?”
“我让他离开,本以为他会洞悉利弊,在那种情况下顺势而为至少还能拿到一笔钱,可这孩子太固执了,走的时候一分钱没要单单拿走了公司里的作品图册。”
“那画册本来就是他的,都退出合伙人了不拿走干吗?不过是一些设计线稿而已,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商业机密。”
“那也属于公司资产。”赵明峰皱着眉头继续说道:“我说李安泽的设计怎么和顾安晨的风格那么相似,你三十多岁的人了,有些事得分轻重,想完成顾安晨的夙愿我不拦你,但要想好接下来如何应对,这是我作为父亲该跟你说的,但如果只是站在商业层面,你的做法十分愚蠢。”
赵雨轩没有反驳,确实如父亲所说,画稿属于上一家公司资产,若是被发现,未来很可能有侵权风险。但是原始稿件早就被顾安晨销毁,自己手里的也不过是个半成品,即便存在风险,发生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切的背后会牵扯这么多人和事,一直以来他都以为父亲是因为无法接受他的性向,才故意针对顾安晨,甚至利用人脉逼他离开,最终被迫远离这个行业。
想到这,赵雨轩冷声问道:“爸,我公司最近发生的事是不是丁氏搞的鬼?”
“没有证据的事不要瞎猜,再说是又如何,你要去把人家打一顿?”赵明峰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自己掂量清楚,创业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门外,李安泽一脸煞白靠墙站着,一只手紧紧地捂着嘴,唯恐慌乱间发出声音。
他快步走出通道,只想赶紧离开这里,身后的董飞连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到。
董飞加快步伐,然后抓住他胳膊气喘吁吁地问:“你怎么走那么快,叫你好几声都没听到。”
听力有些不足,李安泽摸了摸耳朵,发现助听器不见了,他连忙解释道:“我的助听器不见了,刚刚没听到。”
“嫂子,你还好吧,脸色看上去怎么这么差?”
“我有点不舒服,先回酒店了,帮我和雨轩说一声。”
董飞看他整个人摇摇晃晃,上前扶着他问道:“我送你回去吧。”
李安泽摇了摇头说:“我没事,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说完直径朝电梯走去。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大步走了进去,连按了几次关门键,生怕有人进来看到他此刻的样子。到了楼层,他手扶着墙大口地喘着气。
「李安泽:“老师您真不考虑打造一个自己的服装品牌吗?那本画册里的设计不论是色彩的运用,还是选材的搭配,都远超现在那些知名品牌的设计。”
顾安辰笑了笑,说:“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只不过是一些设计图纸而已,离真正的样衣成品还有很远的距离。”
李安泽:“老师,未来我想做自己的品牌,您愿意和我一起吗?”
顾安晨眼神黯淡地说:“我不适合。”
李安泽:“可是我看过您的画册,我觉得我们肯定……”
顾安晨打断道:“这条路没你想的那么美好。”」
李安泽一直不能理解当时顾安晨的态度为什么这么悲观,原来之前发生了这么多事。
同时更让他难以面对的是赵雨轩,原来他一直喜欢的人就是老师,而自己却阴差阳错成了替身,多么可笑的巧合,李安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时走廊里临近的房间门突然打开,李安泽强装镇定地直起身子,没想到闯入眼帘的居然是杨宁。
“旻泽?”杨宁见他面色苍白,加快步伐上前,扶住李安泽胳膊问道:“你还好吧?你是回房间吗?几号房?我扶你过去。”
“我没事,你怎么在这?”
李安泽抽出手,冷冷看了杨宁一眼,就是这一眼,刚巧看到杨宁脖子上吻痕。
杨宁觉察了对方的目光,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含糊其词地说:“我......我和朋友一起过来的。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脸色很差。”
没有助听器李安泽本就听力不足,再加上实在没有多余精力跟在这他掰扯。
李安泽没好气地说:“麻烦让一让。”
他绕开杨宁往前走,刚走了几步身后的人说道:“旻泽,我们之间真的只能这样吗?”
李安泽转身冷眼看向他,“不然你还想哪样?”
杨宁嘴巴微张,本想再说些什么,却看到李安泽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廊里只剩下房门开关的声音。
回到房间李安泽从行李箱拿出药盒,灌下大半杯白水,休息了好一会才慢慢平复,他坐在窗台前的沙发上,南港的天气并不闷热,但李安泽后背却早已湿透,他解下领带脱了西装扔在床上,仰头靠着椅背回忆赵明峰的话。
赵氏原本计划投资老师的公司,其间接二连三的变故导致老师的公司面临破产,最终被一家外资公司低价收购,然而谋划这一切的是丁氏集团。
为什么?先不论丁氏和那几个股东之间的交易,一家刚起步的服装公司,丁氏为什么对他们如此忌惮,甚至要做到雪藏起来?
赵明峰为什么那么在意老师的画册,这本画册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李安泽的脸色暗了下来,所以前段时间发生的舆情不过是旧事重演,那江峰很可能不只是泄露设计这么简单,那个“买家”只怕是为了这本画册而来。
赵雨轩果真手里有另一本。
李安泽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当年的事盘根错节,牵扯得面也越来越大,当务之急是找到江峰,或许能从他那里套出更多的信息。
另一边,赵雨轩走出会客室,脚下咔嚓一声,他抬脚低头一看,助听器?
这时手机一震,是董飞的微信。
董飞:嫂子回房间了,我看他脸色很不好,好像不舒服。
赵雨轩:知道了,对了,你帮我去买个助听器送过来。
董飞:啊?哦,行,你一会来大厅我就不上去了,我爸太唠叨了。
赵雨轩:嗯,你到了打我电话。
他翻到通讯录,拨通李安泽的电话,连拨了几次都没人接。自从李安泽来到南港,整个人就怪怪的,昨天莫名其妙地伤感,今天又提前离席还不接电话,走得这么匆忙连助听器都掉了,怎么会掉在这里?难道是……听到刚刚他和父亲的对话?可即便如此对话内容与他无关,他这么大的反应干吗?
赵雨轩再次拨通李安泽的手机,仍旧无人接听,他很少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生日宴结束,赵雨轩送完客人,正准备回房间手机响了起来,是董飞的。
“我到了在茶水吧,你下来吧。”
董飞坐在酒店侧厅的茶水吧,桌上放着一个大袋子,刚好把他挡住。
赵雨轩走到他对面坐下,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至于吗你,遮得这么严严实实。”
董飞直起身子,略有些尴尬地说:“我爸太能念叨了,就因为我送了十几套房,说个没完,耳朵都生茧了,他怎么不去搞说唱啊,旁边要是有个架子鼓,他能双押你信不?”
赵雨轩笑了笑,看到桌上的袋子问道:“这......这都是助听器?你买这么多干嘛?”
董飞略显严肃地说:“雨轩,不是我说你啊,连我这直男都看不过去了,你是不是对安泽太不关心了。”
“什么意思?”
“这东西药店买的根本就不能用,助听器得去医院配,还得试听,分什么耳背式、耳道式和深耳道式,总之种类不少,你让嫂子选一下,我也不懂,不知道配的对不对。”
赵雨轩打开袋子翻了翻说:“这么麻烦吗?”
“何止是麻烦,我在医院装模作样地试戴了一下,真TM不舒服,庆幸我耳朵没问题,不然天天戴着玩意儿,还不如听我爸在那单押双押呢。”
听到这些,赵雨轩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儿。
他确实从没想过右耳失聪会给李安泽带来多少不便,第一次见面,还因为他与顾安晨同样的缺陷,甚至……
赵雨轩沉声道:“谢了。”
董飞站起身说道:“那我先撤了,省的被我爸得着。”说完直接朝酒店大门走去。
赵雨轩拎起桌上的袋子刚准备走,余光看到丁一凡牵着一个样貌出众的女人走出酒店大门,两人上了一辆奔驰车离开。然而在不远处站着一个极为眼熟的男人,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男人似乎发现了有人正注视着自己,他扭头看了过来。
赵雨轩冷冷地看着他,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在会所惹李安泽不悦的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