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别那么骄傲>第46章 你要的仅仅是现在

  “到底因为什么?”她不答,季然换了种方式又问一遍。

  程诺坐到沙发最右侧,离季然远远的,肩膀传来凉意,她把跨到肩头的领口拉了上来。

  这一刻,程诺脑子乱得很,只觉得和季然在一起,她的心就好像永远飘着,落不到实地,换其他人可能会觉得新鲜刺激,可她偏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

  季然盯着她殷红的唇珠,她的嘴唇还有血色,一张脸却是惨白的。

  程诺皮肤底子好,按理说,很难分清到底是天生冷白皮,还是单纯的没血色,可这一刻,他就是能精准分辨,她的皮肤是没有血色的苍白。

  她在害怕。

  害怕自己……还是害怕别的?

  他想到叶樟说过的话,还有小区门口她那句“男人早晚都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大概明白了她为什么不安。

  “因为叶樟和你姐姐?”

  程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看来叶樟和他说了不少程承的事。

  季然盯着她的脸,眼睛里闪过一道细微的光。“叶樟当时不惜与家人断绝关系,甚至断了与我们这些朋友的往来,如果他只是玩玩就好,何须做到这个地步?如果你姐姐没有出事,他们未必不会幸福。”

  程诺承认的确有这种可能,叶樟用两次自杀证明了他对程承的感情。

  可叶樟和程承当年面对的并不只是感情上的阻碍。

  叶樟与季然的家庭背景那么相像,叶樟的父母不同意叶樟娶程承,他的父母又会好到哪里去?原来在内心深处,她还是在害怕自己会步姐姐的后尘。

  季然大概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层,她也不想让他知道,其实他们之间一直是不对等的。

  回想他刚刚的话,程诺抓住“幸福”两个字,精准反驳,“叶樟计划了他与程承的未来,你呢?你可以做到吗?”

  季然大脑懵了一下。

  他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可他从没有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

  对程诺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明明她在自己的房子里待过的次数并不多,但就是觉得哪儿哪儿都是她的味道。她刚离开那段时间,他每晚失眠,一个翻身,摸到空荡荡的床,就更睡不着觉。他在网上搜她给自己听过的那首白噪音,搜不到,便用其他的白噪音代替,然而一点用都没有。

  这一刻,他清晰知道,对程诺,他很在意,甚至是有一点点喜欢,但还不够让他违背目前的人生观。

  面对他骤然的沉默,程诺说不清楚自己是失望还是失落。

  “还是那句话,你要的仅仅是现在,而我要的是现在加未来,走不到一处,没有在一起的必要。”

  后来程诺回房,他因为要找一份资料,不得不回趟公司。

  从程诺家出来时,是下午六点,刚坐上车,叶樟打来电话。

  季然目光落在远处,前方十米是一家书亦烧仙草,周六学生放假,它家生意就冷淡了许多。

  等他戴好蓝牙耳机,发动车子,耳机里传来已连接的提示音后,他才接起电话。

  “晚上出来喝酒!”

  “没空,要回公司加班。”

  “你没空我就只能去相亲了。”叶樟声音听起来委屈巴巴的。

  指示灯变绿,季然向左打了下方向盘。

  “家里安排的?”

  “不然呢?还是我自己给自己安排的?我想结的时候他不让结,不想结又逼着我结,我凭什么听他的?”

  叶樟口中的那个“他”,是叶樟的爸爸,是个异常严肃古板的长辈,对两个儿子都拥有极强的控制欲。

  “你的反骨发育得有点慢。”

  季然不是很想跟他正经讨论这个话题,怕他受刺激。

  “两口子当年就是盲婚哑嫁,闭着眼迈进了婚姻这座坟墓,自己被埋不甘心,还想把孩子也埋了,有这么给人当爹妈的吗?”

  季然堵在心口的那口气,渐渐散去,专心投入到叶樟的人生大事里,“你要实在不想去就别去。”

  叶樟就等着这句话,深觉还是年轻人懂年轻人。

  “老头子段数高,直接约好时间地点,说让我俩单独见,我不去,那姑娘啥也不知道,就把人晾在那儿?人家姑娘也是受害人,一堆人看她一个人去吃西餐,这也太缺德了。”

  季然啐他一口,“说得好听,我要同意你去喝酒,不照样给人晾在那儿?你八字就缺德。”

  “如果你答应跟我喝酒,那我就是真的有事儿,不是找借口推辞,算不上缺德。”

  就不可能对这厮的道德抱有幻想。

  “既然约了,就去见一面,人姑娘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把你撕来吞了。”

  又跟叶樟扯了两句贫,最终结果还是他回公司加班,叶樟乖乖去相亲。

  盛时微赶在八点前到达了兼职的餐厅,这是一家高档餐厅,演奏区那架钢琴是她弹过的音质最好的一架琴,盛时微换好礼服坐上琴凳时,刚好八点整。

  她微微舒了口气,把琴谱翻到下一页,是《French movie waltz》,一首极具法式浪漫的钢琴曲。

  周六的座位需要提前预定,这时候餐厅里已经座无虚席,怀旧的光影,闪烁的烛光,衣裙光鲜的客人,这些,都离她所处的世界很远。

  如果不是兼职,盛时微根本没办法踏进这家餐厅。

  内心隐隐惆怅时,她瞥见了靠窗的那一桌客人。

  昨晚还在给自己发消息说情话的人,正和另一个女人谈笑风生。她忍不住打量起那个女人,浅灰色的大衣平整挺括,肩线妥帖,背的包是Hermes。她映像很深,那是她室友梦寐以求的一款包,听说市价在十六万左右,就算她每天都有兼职可做,给人弹一年钢琴都挣不了这么多钱。

  “我跟我的朋友都喜欢去可以高级定制的餐厅吃饭,让主厨不管价格,用最好的食材为我们做一顿大餐。”

  牛排切成一条一条的,煎得有点儿老了,但念着是对面这位秀色可餐的男士亲自切的,周颜还是赏脸地吃了好几口。

  叶樟和狐朋狗友鬼混,什么奢侈吃法没试过,却还装成是乡巴佬进城一样,感叹一句,“那很贵吧?”

  周颜略感意外,“钱不重要,开心才重要,你不是这样认为的吗?”

  叶樟有些无聊得喝着白葡萄酒,“我也很想这样认为,可我家老头子可不愿意我过得这么奢侈。”

  “叶伯父待你很苛刻吗?”,意识到自己无意间问到了对方的家事,周颜补了一句,“哦,我这样问是不是太冒昧了?”

  叶樟感觉钢琴曲听起来耳熟,好像是哪部电影里面的,他有些好奇,转过头,正对上盛时微的目光。

  叶樟心里想,她到底在多少地方帮人弹琴?

  盛时微眼神里的复杂,他并不是很在意,只想赶紧吃完这顿无聊的相亲宴,他好赶下场。

  转过头,他盯着周颜礼貌微笑,“不算苛刻,没饿着我也没冷着我,就是有点偏心眼,我爸之前气急了就说过,将来叶家的家当都是给我哥的,我一个子儿都别想捞到。”

  周颜拧紧眉头,“他可能是在说气话。”

  餐厅里有些闷,叶樟挽了下衣袖,再抬眼,眼神依旧诚挚无比,“并不是说气话,我爸是个言出必践的人。”

  周颜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疤,虽然已经结痂,但看起来并不是陈年旧伤。

  “听说最近挺流行AA制,不如我们也紧跟潮流,毕竟这顿也不便宜。”叶樟真诚建议。

  周颜眉目微动。

  从衣着打扮上看,对面这位也不是缺钱的主。自两人碰面起,这人就不断向她展示自己糟糕的一面,面对长辈安排的相亲,他的厌恶与抗拒丝毫不加掩饰。

  恰好,来之前,周颜也很抗拒这场商务相亲,可现在,她改变想法了。

  周颜大方笑道,“没关系,这顿我请也可以。”

  叶樟手捂心口,行了一个做作的绅士礼,“看来我这个月的生活费会富裕一点,多谢你的贴心。”

  根据合同,盛时微只需弹到晚上九点,一个小时里,叶樟都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第一次他在咖啡馆和女人约会,她偷偷看他,被他逮个正着,她慌忙低下头掩饰。这一次,他和另一个女人约会,她没有挪开视线,和他的目光在半空交汇,一触又分开,不似从前都是他把她逼得避无可避,这一次,他率先转开了目光。

  盛时微合上琴盖,去换衣服。

  叶樟与周颜的第一次见面也进行到尾声,叶樟没有表示要送周颜回家,周颜化被动为主动,“今天跟你吃饭很开心,可不可以请你送我回家?”

  叶樟心里很无语,这女人是有受虐倾向吗?

  脸上不显,装遗憾,“太不巧了,今天车牌限号,我打车来的。”

  遭受了委婉拒绝,周颜并不生气,落落大方地自己找台阶下,并且主动约下一次见面,“那等你车子不限号时我们再约,下一顿,你结账,这叫礼尚往来。”

  叶樟万没想到这女人还有进一步发展的想法。

  轻笑一声,“想不到我这么受美人待见,回去可以跟我朋友吹上几天几夜了。”

  周颜在手机上叫了车,走到路边等,感觉大衣松垮垮的,扭头一看,是腰带松了。“可以帮我系下腰带吗”。

  叶樟还没答应,她已经背过了身。

  叶樟贴近她,不同风格的男香女香融在一起,兑出了难以描述的迷醉风情。

  他修长匀称的手指灵巧得穿梭在腰带间,系了一个漂亮的十字扣。

  周颜反手摸了一下,微感诧异,这并不是常见的蝴蝶结,需要些技巧。

  “你手很巧哦!”

  叶樟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回话。

  周颜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被袖口遮住的手腕,“能不能问一下,你手腕上的疤怎么来的?”

  秋寒蛰骨,气候已经有入冬的前兆了。来时还是淋淋漓漓的雨,不知什么时候终于停了,到处都湿漉漉的。

  “前女友非要和我分手,我为了挽留她,拿自杀威胁她”,一道远光灯射在他身上,叶樟淡笑,“你的车到了。”

  周颜拉开车门,转过身,看着他,“下次再约,我对你这段要死要活的感情史很感兴趣。”

  车子离开后,叶樟唇畔的笑意立刻隐了下去。

  他在秋风中站了很久,一辆的士停在他旁边,师傅从车窗探出头来,用浓浓的地方口音招呼,“帅锅,要打的不?”

  “正好我今天没开车,给你凑一单生意。”

  叶樟拉开车门坐上后座。

  他没骗周颜,他晚上的确是打的来的。

  师傅半天没听他报地名,扭头问,“帅锅,要去垒个地方?”

  “去哪个地方”,叶樟跟着小声呢喃。

  师傅好脾气地说,“似的啊!你不说去垒个地方,我不晓得送你去垒儿啊!”

  叶樟有些迷茫。

  他不想回父母所在的老宅,也不想回只有他住的房子。

  手机震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江聿发消息让他去蓝黛玩儿。

  换平时他也就答应了,今天却根本提不起兴趣。

  “帅锅,这块儿只能临时停一哈,你想好要去垒儿了吗?”师傅催促道。

  叶樟摇下车窗,风灌进后座。

  远处,一个穿奶白色大衣的女人领着一个小女孩儿从餐厅里走出来,叶樟眼波微漾,轻声说,“去长安街,泡桐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