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能不可吗?

  必须非常可。

  沈子衿也端起了酒盏,酒液映着灯火,波光粼粼微微晃动,香甜的酒气漫开,还没喝,沈子衿仿佛就已经醉了。

  因为屋子里的红绸半点比不上他此刻面上的红霞。

  两人端了酒盏,挽过手,人在凑得极近的时候,很多情况下会忍不住错开目光,沈子衿和楚昭分明也心跳加速,觉得这么看过去受不住。

  但他俩谁都没移开视线。

  舍不得,哪怕面颊给煮熟了,也舍不得错开一丝一毫。

  只想将对方此刻的情愫与表情尽收眼底。

  二人手臂贴在一块,望进彼此眼里,慢慢喝完了他们的交杯酒。

  新婚之夜,他们欠的不止一盏交杯酒,还有……洞房花烛。

  这果酒的度数确实很低,沈子衿喝完一杯,头脑还很清醒,楚昭抬手摩挲过他的眼尾,惹得沈子衿微微眯了眯眼。

  楚昭声音放轻了:“醉了吗?”

  沈子衿摇头。

  “可我怎么觉得你还是醉了,不然……眼角怎么就红了?”

  沈子衿眼中含了情,玉白面容点了桃花妆,眼角蔓开胭脂色,秾艳非常,惹人怜惜。

  他嫣红的薄唇被酒液润泽,待人采摘,沈子衿笑了笑:“我说没醉,你不信,那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楚昭眸色黯了黯。

  “好,我来试试。”

  他指尖从眼尾摩挲滑落,抬起了沈子衿的下巴:“张嘴。”

  沈子衿应了声。

  酒不醉人人自醉,彼此口中甘醇的酒味交换在一起,沈子衿眸中很快碎了一池春水,他呼吸不稳:“试出来了吗?”

  楚昭叼住了他的耳垂,嗓音低哑:“……不够。”

  “那就,嗯,多试试。”

  沈子衿刚被磨得一颤,身子就骤然悬空,楚昭将他打横抱起,放到了鸳鸯暖帐中。

  乌黑如墨的发丝如绸缎般铺开,美人醉卧其间,胜过世间万般姝色。

  楚昭就那么垂眸看着他,看得沈子衿心口震颤,暖流淌过四肢百骸,真到这时,反而不紧张了。

  此刻他只想跟眼前的人拥在一块儿,踏踏实实靠在一起,好让鼓噪的心脏变得完整。

  “……楚昭。”

  沈子衿颤着嗓音,伸手去够他,这是允许。

  于是楚昭俯身,拥抱了他。

  红烛暖帐,春宵千金。

  屋内的火光甚至都变得温柔起来,因为有人比他们更热,沈子衿莹白的指尖收紧,泛起了红,他眼中渐渐蒙了雾,鸦羽一颤,滴下缀着光的水珠来。

  小舟泛江,初时盈盈,轻摇慢晃,逢狂风乍起,惊涛拍岸,涛声叠叠,迅猛不歇。

  沈子衿不仅被染红了眼尾,还被果酒熏出了薄汗,眸中千层浪卷得不知今夕何夕,人也如水似雾,化作缠绵。

  他手指一紧一松,落了下去,手抓不住,唇也咬不住。

  可怜可爱。

  带着薄红的玉白手臂被捉了回来,他软得什么也靠不了,除了楚昭。

  新婚燕尔,合该缱绻。

  房内的灯火不知什么时候熄的,笼住了一室檀香。

  当月落日升,天光照进屋中时,鸳鸯锦被下一双人靠在一块儿,正好眠。

  沈子衿迷迷蒙蒙睁眼,下意识朝着温暖的地方缩了缩。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沈子衿没想动,贴在楚昭怀里蹭了蹭。

  昨夜那么闹腾,他居然睡了一个好觉。

  ……就是此刻半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从未体验过的慵懒泡进了他骨子里,把骨头都泡酥了,情谊的余韵还残留在四肢百骸,细细密密,拉他软在被窝里。

  他跟猫似地团着不动,很快,察觉到自己耳垂被人捏了捏。

  那人得了趣,捏一下还不算完,按一按,揉一揉,竟是在把玩。

  玩得沈子衿圆润的脚指头一蜷,果酒余香差点再被点燃。

  “……别闹了。”沈子衿告饶。

  楚昭松手,连人带被子一块儿抱住,吃饱喝足的雄狮好说话极了:“好。”

  沈子衿听着他的心跳,闭了闭眼,想起方才自己做的梦。

  梦里,他又见到了自己亲生父亲。

  那人站在现代他曾经住过的“家”里,家里乱七八糟,地上是被打砸的东西,明明窗外有光,但家里昏暗,男人站在门口,布满血丝的眼睛恨恨盯着他。

  沈子衿则站在门口。

  确切来说不算门口,沈子衿也站在一间屋子里。

  屋里阳光明媚,窗边鎏金香炉袅袅生烟,山水缂丝屏风逸趣横生,屋子里的一个杯盏、一根簪子都是暖的,花瓶中牡丹正艳,国色天香。

  沈子衿腰间的玉佩晃了晃。

  有人一身玄衣,玉树临风,俊美无俦的脸上挂着飒沓的笑,来牵他的手:“子衿。”

  阴影中的男人迈不出那道门槛,沈子衿不必再怕任何事。

  我找到真正的家了,沈子衿想,你看,我纠正了你留给我的血,我学会了你不会的事。

  我原来,是有能力去爱一个人的。

  梦里沈子衿握住了楚昭的手,踏入了暖香融融的屋子。

  梦外……沈子衿靠在楚昭怀里,也去碰他的手。

  梦醒了人还在,人生幸事。

  两人都是初尝情事,难免都有些生涩,但好在很合拍,沈子衿终于舍得完全睁眼,昨儿没问的,今早正好问一问。

  沈子衿跟他脚尖抵脚尖:“你那脂膏什么时候买的?”

  准备得也太充分了。

  他一出口,就发现自己嗓音黏黏糊糊,又懒又哑。

  楚昭玩着沈子衿的手:“没啊,让孟伯准备的。”

  沈子衿一愣,音调骤然拔高:“不是,你直接问他要!?”

  楚昭捏着他的手指,知道沈子衿是害羞了,忙道:“诶别急,你嗓子还哑着呢,等着,我先给你倒杯水。”

  楚昭下床披了件衣服,给沈子衿倒了杯水,扶他起来喝,当然,他又坐回了被窝里,跟沈子衿一起靠在床头坐着。

  沈子衿边润嗓子,边拿眼神催促他:快说,很急。

  “虽然话本和教学图册上该写的都写了,但实践总归不同,要慎重,我怕你感受不好,自己又拿不准什么脂膏最合适,就……让孟伯准备的。”

  楚昭没说的是,孟管事好像以为他俩已经成了,还说楚昭先前应该是用屋子里常备的药油替代,知道来要些更正经的脂膏,他老人家十分欣慰。

  ……您说的这脂膏真的算正经?

  听楚昭是念着自己,沈子衿心头一暖,但是,他还是觉得羞耻异常,跟楚昭一起水到渠成可以,但也没想过昭告天下啊,被旁人知道就总觉得还是有点不习惯。

  沈子衿喃喃:“还好孟伯不是会多话的,府上也不至于议论这些,其他人肯定也不在乎。”

  楚昭的屋子也是孟伯收拾的,这么想孟伯反正都要知道,要不要脂膏好像不重要了。

  沈子衿刚宽慰了一点点。

  楚昭在沈子衿喝水的时候改玩他的头发,把如绸的发丝绕在指尖,正绕得心驰神荡,听到这句,动作顿了顿。

  不巧,沈子衿明察秋毫。

  沈子衿预感不妙:“……怎么?”

  楚昭瞧了瞧窗外,不答反问:“呃,你很在意?”

  沈子衿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小侯爷跟王爷嘴硬的路数虽然不同,但偶尔异曲同工,他道:“也不是,但我觉得你应该还有话说。”

  “昨天我把卧房弄成这样的布置,我院里的人都知道。”

  布置新房还能干什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还有昨天准备的果酒,虽然度数低,但也不确定你到底会不会一杯倒,我想着,你若是倒了,那没关系,改天再来也没事,就没急着把院子里的护卫遣到院外去。”

  楚昭摸了摸鼻尖:“后来气氛太好,也就没顾上他们。”

  按照王府侍卫的功夫,昨晚在隔壁屋顶墙角的人,肯定该听的都听见了。

  沈子衿:“……”

  他呆了半晌,而后把杯子往楚昭手里一塞,一把拉过被子蒙过头,把自己整个罩进了被窝里。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鼻音:“我今天不起了。”

  丢不起这个人!

  楚昭忍不住笑出声,他单手圈过被团,在圆滚滚的团子外蹭了蹭:“别啊,出来吧小侯爷,我陪你一起丢人。”

  沈子衿铁骨铮铮:“我不。”

  楚昭:“别把自己闷坏了。”

  沈子衿不为所动。

  楚昭开始用上兵法,诱敌上钩:“水还没喝完呢,你不渴了吗?”

  ……还渴。

  团成一团的被子犹犹豫豫,蛄蛹蛄蛹,掀开了一点点缝。

  就这一点缝,给了战无不胜的秦王可乘之机。

  楚昭仰头把杯中剩下的水饮了,猝不及防掀开被子,把他自己也罩了进去。

  他亲自来喂。

  被子又乱了。

  院子里,侍卫们看天看地,假装无所事事,但耳朵都竖得很高。

  嘶,刺激,又开始了,今儿两位得错过早饭吧?

  所以为什么先前那回没声呢,是之前太温柔,这回兴致高涨,闹得开了些?

  看看人家孟管事在院子里就很淡定,跟他们这群毛头小子不一样。

  哦,还有头儿也很可靠,看看黑鹰麻木的俊脸,多板正。

  他们下注开盘,黑鹰就完全不参与,非常正直。

  黑鹰抱着剑,看破红尘似的遥遥盯着房门,开口:“其实我还有一事不解。”

  孟管事老神在在揣着双手:“嗯?”

  黑鹰:“为什么王爷还不下令,让我们在府中也可以称侯爷为王妃呢?”

  “也得看看侯爷自己的意思吧,”孟管事思忖,“侯爷面皮薄,兴许不大好意思。”

  沈子衿这个人在正事上行事作风的确胆大,黑鹰在玉州一趟,已经充分领教过了,但在私事上,就是只缩了爪子的猫,说面皮薄,好像也对。

  玉州飞虎寨前被王爷抱上马背,下马后沈小侯爷脸都还是红的。

  黑鹰:“也是。”

  孟管事笑眯眯:“叫什么不要紧,我们知道王府的确是有两个主子了就成……我去叫厨房再煮点鸡汤,侯爷身子骨弱,劳累后可不得补补吗。”

  是挺累的,黑鹰盯着门,屋里还在勤耕不辍没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