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肯定是有尽头的,而且还没到尽头,楚昭就勒紧了缰绳。

  “吁——!”

  飞雪的马蹄高高扬起又落下,缓缓踢踏着停住了脚步,沈子衿的心口还在怦怦直跳,没从肾上腺素飙高的状态下缓过来,一瞬间面上闪过茫然。

  “怎么停下了?”他呼吸不稳地问。

  “虽然我也很想继续这么跑下去,但不行。”楚昭拉着马绳,“再跑下去,你腿和手都受不了。”

  手的话沈子衿能理解,毕竟他得死死握紧缰绳,这幅身体娇贵,掌心肉嫩,已经被缰绳磨得生疼,加上是个容易留印的体质,此刻松开,掌心两道红痕显得触目惊心。

  但关腿什么事,又不是他在跑……啊,等等。

  好吧,沈子衿发现了问题所在。

  方才太尽兴了,所以没注意,此刻停下来,才能感觉到大腿内侧有些许的不适。

  骑马原来真的会蹭着大腿。

  再跑下去,沈子衿回头估计就得上药了。

  楚昭:“新手骑马容易这样,不急,咱们来日方长,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沈子衿长长呼出口气。

  上头的劲渐渐缓和下来,肾上腺素一退,腿侧的感觉就更明显了,他点点头,赞同了来日方长的说法。

  楚昭越过他肩头瞧见沈子衿摊开的手心:“红成这样了,得上药。回程你别握缰绳了,往后靠一点,我撑着你。”

  沈子衿立刻合拢手心:“没磨破,也不疼,你知道我体质,就是看着吓人。”

  “你演戏的时候吓人,真疼的时候反而不吭声。”楚昭已然看透沈世子爱嘴硬,摆明了不信,“来,坐稳。”

  沈子衿不往后坐,楚昭就主动朝前靠了靠,确保自己能好好圈着他。

  当刺激带来的麻痹退去,一些细微的感知就会重新放大,楚昭靠上来时,沈子衿只觉得耳边都有灼热的呼吸擦过,下意识偏头一缩。

  侧身再缩的结果就是,左边躲远了,右边却直接撞在了楚昭肩膀上,贴得更近了。

  沈子衿:!

  楚昭:!

  两人同时僵住。

  沈子衿被吓了一跳的同时条件反射重新勒住缰绳,飞雪被勒得不太快活,哼哧哧甩甩脑袋,马背一下子晃悠起来。

  沈子衿惊:“欸!”

  楚昭:“小心!”

  楚昭直接单手拽绳,空出一只手来揽过沈子衿的腰,这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从还有点缝隙变成了零,结结实实紧挨一处。

  飞雪马蹄哒哒哒,深藏功与名。

  沈子衿:“……”

  他听到耳边有重重的心跳声,但一时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楚昭的。

  楚昭属火的吗,怎么这么能烫人啊,太热了,沈子衿垂下头去,他耳朵都要给烫熟了。

  楚昭从身后看到沈子衿白玉般的耳垂已经染成一片绯色,身手高强的王爷难得束手束脚,不知手脚该往哪儿放。

  他轻轻吸了口气,确认沈子衿稳住后,慢慢撤开了放在腰上的手。

  ……世子腰是真的窄,自己一手就圈住了。

  楚昭生硬地转移话题:“咳,飞雪调皮了。”

  沈子衿垂着头含糊应声:“呃,嗯。”

  飞雪:?

  你们礼貌吗?

  仗着马不能说话就把什么锅都甩给马儿背是吧,狡猾的人类!

  楚昭重新双手掌绳,赶着飞雪用散步的速度往回溜达:“我们先回去,驾。”

  飞雪走得很慢,老实说,沈子衿手掌和手指还是疼的,他在硬着头皮握住缰绳和跟楚昭贴贴之间犹豫了片刻:前者要忍疼,后者要耐热。

  沈子衿听着耳边鼓动的心跳,脑子里天马行空胡思乱想,但飞速运转,花了不到几分钟后,他突然悟了:

  不是,他纠结个什么劲儿啊?

  选后者,舒舒服服还不用疼,他又不是受虐狂,至于心跳加速带来的燥热……他不害羞不就行了?

  楚昭教他骑马,就是正常的帮助,举止也都守礼没有过分的地方,他为什么要觉得不好意思,就该大大方方啊。

  他和楚昭又不是谈恋爱的小情侣,何必拘泥于一些正常的触碰,别别扭扭反而令人尴尬。

  是我不对,沈子衿长舒一口气,深刻反省了自己。

  他抿抿唇,大胆地松开了缰绳,给自己壮了壮胆,然后主动往楚昭怀里靠了靠。

  楚昭被贴得猝不及防,手指一颤,好在他马术精湛,将马匹控得很好,不用再让飞雪背锅。

  虽说是自己的建议,这样的确更方便,但沈子衿踟蹰了半晌,怎么突然就肯放心放松地靠过来了?

  楚昭一边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一边又不受控制的心乱。

  怀里的人飘着淡淡的木香,楚昭觉得自己要被香味熏得飘飘然:……他这到底能不能多想啊?

  倒是沈子衿靠在楚昭怀里,越靠越坦然,鼓噪的心脏也恢复了正常律动:对嘛,思维打开,简单一点,看,气氛一下就自然了不是?

  他从前是不习惯跟人过于密切,但没关系,以后他会努力适应和楚昭的相处,保持良好关系。

  他是自然了,但不知道楚昭脑子都要□□烧了。

  两人共骑一马,一个看破红尘大彻大悟,一个被乱花迷眼晕头转向,就这么在哒哒的马蹄声中回了东庄。

  今儿他俩出来玩,贴身伺候楚昭的孟管事、沈子衿的侍从小甄,还有黑鹰和白枭都跟来了,四个人远远瞧见马背上靠在一起的身影,顿时神色各异。

  小甄一按心口,热泪盈眶:什么绝美画面,啊我死了!

  孟管事则是欣慰又感慨,仿佛早有所料,老怀甚慰。

  黑鹰愣在当场,惊疑不定仔细瞧着两人的姿势。

  只有白枭最单纯,小孩儿虽然看了点话本,但显然没有如同小甄那般领悟到万事皆能嗑的精髓,只觉得同骑很正常,他看到主子回来,满脑子想的都是:好诶,马上可以开饭了!

  四人以不同的姿态迎接了两人回庄。

  楚昭先下马,然后把沈子衿扶了下来。

  楚昭:“小甄,去取些活血化瘀的药膏,给世子的手上药。”

  小甄惊:“是受伤了?小的这就去!”

  沈子衿一句“不用”还没说出口呢,小甄就没影了。

  ……也是很有习武潜质了。

  孟管事上前瞧了瞧沈子衿的手,一看就知道是缰绳勒出来的:“哎呀,这红的,是该上药,世子,咱们先去庄里歇着。”

  孟管事领着沈子衿往里走,黑鹰本来要去牵过缰绳,但楚昭却自个儿拉着飞雪,转身往马厩走。

  黑鹰不解,朝路边打了个呼哨,有侍卫应声探头。

  方才就是他们使着轻功,一路暗中跟着沈子衿和楚昭的。

  王爷王妃出行,怎么可能没有护卫。

  黑鹰:“路上没发生什么吧?”

  侍卫甲摇头:“没呢。”

  侍卫乙点头:“嗯,我看王爷和世子玩得挺开心,亲亲密密的。”

  黑鹰觉得自己没明白:“……亲亲密密?”

  侍卫丙突然冒头:“对啊,搂搂小腰来个抱抱之类的。”

  侍卫甲:“喂喂,不就是带人骑马正常动作吗,怎么被你们一说就突然不正经了!”

  侍卫乙不服:“你见过咱们殿下跟别人这样吗!”

  侍卫丙:“对啊对啊!”

  侍卫甲:“呃,好像是没有。”

  他们仨你一句我一句讲完,唰地扭头看向黑鹰。

  “头儿,王爷跟世子到底有没有——”

  黑鹰截断了他们危险发言:“别问我别看我,我不知道。”

  侍卫们面露失望。

  黑鹰无语,摆摆手,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侍卫们眨眼就散了,来无影去无踪。

  黑鹰想了想,抬脚朝马厩走去。

  楚昭正在给飞雪栓绳子,黑鹰上前:“王爷,我来吧。”

  楚昭没坚持,松开手,给黑鹰让了位,等黑鹰把马栓好,回头就发现楚昭在出神。

  黑鹰:“王爷?”

  “嗯?”

  楚昭心不在焉嗯了一声,抬手用拳头摁了摁自己心口,忽然嘶了声:“难不成我的喜好是男?”

  不然怎么会因为沈子衿一些小动作就不自在?

  黑鹰瞳孔地震:一直声称对爱情没兴趣的殿下突然说起对人的喜好来了!

  这是木头终于要开花了?

  但楚昭就叨咕了这么一句便放下手走了,黑鹰把这个情报憋在肚子里,非常折磨自己。

  于是他觉得,不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午饭时间,黑鹰薅了白枭过来。

  “小白,”黑鹰搭着他肩膀,“我不是答应过你,若发现王爷喜欢谁就告诉你吗?”

  白枭嘴里塞着糖糕,闻言一口咽下:“难不成有人了?谁!”

  “别太激动,噎着怎么办。”黑鹰给他擦擦嘴,“具体的人还不一定,但王爷肯定喜欢男子。”

  白枭:“哦哦!也是个大消息呀,谢谢哥!”

  知道一点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好吧,他回头就悄悄告诉世子,毕竟他也答应过世子呢,有情报要及时分享!

  黑鹰说完舒服了,白枭也舒服了,大家都赢得很开心。

  沈子衿和楚昭一直在东庄待到下午,孟管事还差人摘了些桃花,回头可以做桃花酥等点心。

  离开东庄前,沈子衿再望了望漫山桃花,问身边的楚昭:“王爷今日可尽兴?”

  他可没忘记是来陪楚昭散心的。

  好巧,楚昭也没忘:“嗯,有段时日没这么松快过了,你呢?”

  沈子衿含笑:“嗯,东庄是个好地方,令人舒心。”

  听到对方的回复,沈子衿和楚昭同时松了口气。

  沈子衿:好,看来他已经把白大人翻篇了。

  楚昭:不错,沈世子应当不会再为白大人失落,已经放下了。

  沈子衿&楚昭:又做了件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