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洲不抽烟也不是一个喜欢烟味的人,现下他已经不知道怎么缓解自己内心的焦灼了。

  席燃注视着他,恨不得从他的眼睛里把谢星洲看得透透的。

  “没有戒了。”

  谢星洲没去查证这句话的真假,嗯了一声一头栽进了床垫。

  柔软的床垫被压得凹陷下去。

  “我... ...很讨厌那家人。”眼睛有些痛,应该是刚才哭得狠了睁着并不舒服他索性闭上了眼睛当成自己在自言自语,这样很多话会更容易说出口,“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母离婚了,说来很奇怪我对家这个字的概念还停留在我幼年时在俄罗斯生活的那段日子。”

  “那边的天气很冷经常下雪银装素裹的城市里有着很多我没见过,到现在也没来得及去体验的新奇事物。”

  “小时候我总是喜欢在壁炉旁边烤火我爸下班回来后,会拿着童话书给我讲故事我对他的印象也只有这些了。”他仔细回忆着试图想起更多关于爸爸的事“后来我就只记得他们开始吵架无休止地吵,我爸脸上偶尔会多了几条抓伤。”

  “那时候我总喜欢躲在被子里,悄悄用一个小手电看故事书,我总以为他们吵够了,会停的,确实停了,婚姻也破碎了,我被谢珊带着回到中国,之后从没见过我爸。”

  说话的语气很轻松,席燃却不敢细想,谢星洲到底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些过往。

  镜子碎片一样的过去,每次捡起来都会在谢星洲的心口划下一个创口。

  周而复始,直至麻木。

  “别说了,那些事情,把它忘了吧。”

  谢星洲没什么反应,甚至连语调都没有变化。

  “我其实很怕,怕谢珊来找你的麻烦,也怕他找俱乐部的麻烦,她是个疯子,我怕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笑了,“如果俱乐部因为我的家庭想开除我,我也不会有意见。”

  “不会。”席燃第一时间就给出了答案,“俱乐部需要的是电竞选手,不是一个家庭美满的幸福小孩,你来的时候,教练应该告诉过你,这里只看实力。”

  谢星洲微怔,点头。

  “别担心,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成为世界第一,还没有实现约定,你想变成小狗吗?”

  “席燃,我有时候觉得,有你真的太好了。”

  谢星洲并不是一个心理健全的人,他脾气暴躁,患有抑郁症,很多时候容易陷入思绪的死胡同。

  不光如此,他还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他不懂得如何正确和其他人相处,也不太会在任何关系中表现出真实的自己。

  正是因为有席燃在,他的内心才一点点得到了释放。

  看着席燃的双眼,他想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有这样一句话。

  当典狱长拿起《圣经》时,说:“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你可以多陪我待一会儿吗?”

  席燃下午不用训练,要到四点才去做按摩,这段空闲的时间,他本来是想去看青训生训练的。

  他还是答应了谢星洲:“好。”

  阳光照进屋子里,很热,很闷。

  哪怕两人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安静地待着,谢星洲的心里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

  “下周就是洲际赛了。”谢星洲拉起了席燃的手臂,他的指尖冰冰凉凉,和席燃完全是两个极端,“你能参赛吗?”

  “能。这段时间按摩、针灸效果不错,医生说只要多活动,没有太大问题。”

  谢星洲笑着说:“太好了,大家一定也很开心。一会儿你去按摩的时候我可以去吗?”

  “你也要做按摩?哪儿不舒服?”

  “没有。”耳边的发丝随着摇头的动作垂落了几根,“我想去看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

  席燃的腰伤在一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二队和青训生大多都不知道,这段时间的按摩他还是继续选在了那间已经搁置的诊疗室里。

  叶柯医生是个三十来岁的帅气男人,个子和谢星洲差不多高,眼里总是带着一抹疏离但温和的笑容。

  见到席燃带了人来,叶柯笑着调侃道:“怎么今天还带了保镖。”

  谢星洲轻声回:“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只是来了解学习的,不会影响你们。”

  叶柯笑出声来,友善地拍了拍谢星洲的肩膀:“你是谢星洲吧,我听席燃提过你,咱们基地的颜值当担。别紧张,我跟你开玩笑的,你找个地方坐吧。”

  这里和谢星洲想象中很不一样,干净,整洁,没有一丝灰尘,根本不像是已经报废的样子,倒像是每天都有人打扫。

  叶柯医生也比他想象中更加温和。

  抬来一把椅子坐在旁边,谢星洲一言不发地从兜里拿出自己的小本子,边看着叶柯的动作,边在上面记录着什么,比上课听讲的时候还要认真。

  席燃裸着上半身躺在床上,腰上贴着两片褐色的膏药,周围的皮肤微微变红,隐约有要过敏的趋势。

  叶柯皱着眉把膏药撕下来:“这膏药不适合你用,有点过敏,之前那盒呢?”

  “用完了,没买到一样的,药店老板推荐了这个牌子。”

  叶柯点头说:“那就先别用,我一会儿下了班去帮你买。”

  席燃点点头,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谢星洲。

  谢星洲自顾自地记录着,巴掌大的笔记本没多久小半本就写满了。

  耳边落下一缕发丝,挡住了他的一小片面容,原本凌厉的下颚线变得柔和了很多。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叶柯停下按摩的动作看着谢星洲:“当然可以。”

  “你刚才抹的小瓶子里的液体是什么?”

  “药酒,这个药酒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很难买,活血化淤的效果非常好。”

  “我可以拍个照片吗?”

  “当然可以。”叶柯把瓶子放在手心,伸到了谢星洲的手机摄像头下面,“你不用这么客气的,这么客气反而叫我有些不习惯。”

  席燃替他解释道:“他和不熟的人就是这样。”

  谢星洲并没有加入两人的对话,自顾自发着微信。

  在他的朋友中,最有实力和人脉的人就是骆川。

  当萌生了想买同款药酒的想法后,他第一时间就联系了骆川。

  star:“在忙吗?”

  人生起起骆骆:“没有,刚好休息了,怎么了?”

  “你人脉比较广,我想买个东西。”

  骆川一下子紧张了:“什么东西啊?违法的事儿咱可不能做啊哥。”

  在骆川的想象中,能让谢星洲开口找他帮忙买东西,那这个东西肯定非比寻常,搞不好是什么违禁物品。

  他连忙补了一句:“咱们国家□□犯法。”

  谢星洲怀疑他是玩游戏把脑子玩坏了

  “不是,我想买瓶药酒,我听说很难买到,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买到。”

  。

  照片里,白大褂的袖子也入了镜,掌心静静地躺着一个小瓶子,上面写着外语,骆川不熟悉这种语言,看不懂写的是什么。

  他放大了照片想看清楚点,注意力却被左上角的人吸引了。

  八卦之心怎么也按不下去。

  “等等!哥,床上躺着的,没穿衣服的人不会是席燃吧?你们什么情况啊?席燃,你,那另一个人是谁?”

  【star撤回了一条消息。】

  “你干嘛把照片撤回啊?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席燃,你们三个... ...”

  谢星洲沉默了两分钟,照片再发过去的时候,左上角的裸体被打上了潦草难看的马赛克。

  “我一直以为你们两个之间,你才是被... ...没想到啊,你们队长居然是下面那个???”

  “他只是在按摩。”

  “哎呀,我懂的,我懂的,确实应该好好按摩一下。”

  “... ...这个药酒,能买到吗?”谢星洲已经不想和骆川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现在怀疑起自己找骆川帮忙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骆川也没有急着答应:“等我问问我哥,他最近去德国出差了,不知道他能不能买到。”

  “好,谢谢。”

  “害,干嘛跟我这么客气。”

  谢星洲收起手机,安静地等待席燃的按摩结束。

  席燃扶着腰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叶柯在按摩的时候力气偏重,他现在左半边的身体完全是麻的,穿衣服抬手的动作都很难完成。

  他看着谢星洲挑了下眉:“洲洲,我手麻了,来帮我穿下衣服。”

  叶柯收拾着东西,注意力却一直在他们这边。

  嘴角笑意渐浓,看破不说破地看了席燃一眼。

  谢星洲问:“之前我没来的时候,你怎么穿的衣服?”

  谢星洲板着脸,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却不知道自己这样子落在席燃眼里就像个醋缸。

  他笑道:“等手不麻的时候自己穿。”

  谢星洲拿过柜子上的T恤,笨手笨脚地废了很大力气才把帮席燃把衣服穿上。

  他凑近了些,呼吸全部打在席燃的脖子周围,冰凉的手指抓着衣服边缘,一点点往下拉。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动作非常慢,短短几十秒,席燃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呼出来的气一点点变得焦灼燥热,脖子的皮肤也肉眼可见地变成了红色。

  谢星洲像是没看见一样,隔开了距离:“好了,走吧。”

  和叶医生打了招呼后两人离开了诊疗室。

  等到两人独处,席燃才问:“你没事了吧?”

  “多亏了你,现在心情好多了。”

  “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谢星洲回了个笑容,也许算不上好看,但已经是他现在为数不多能做出来的表情了。

  “你去哪里?我陪你。”

  “我手机坏了,去买个新手机,正好我也打算把卡换了。”

  席燃点头说:“在这里等我下,我换个衣服我们一起出去。”

  谢珊的事情,就算是现在想起来席燃都还是心有余悸,那种人连席燃都见了都有些发憷,更别说是谢星洲。

  要是谢珊杀个回马枪,或者在基地门口等谢星洲,他觉得谢星洲一个人还真应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