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驰舟脑子里轰地一下，好像被雷劈了，迅速移开视线不敢再看林纨。
他正襟危坐，低头翻开笔记本，捏着中性笔假装在奋笔疾书。
笔尖在纸面上画出一个倒U。……不得了！哪个正经人看到这个东西会考虑用起来会不会痛！
又在倒U下面画了一个蝴蝶结。……所以这就是林总监快三十了还没有女朋友的原因？
最后他画了个圈圈把涂鸦重重地圈起来。
打住！祝驰舟你在想什么！再想就要扣功德了！
等到李晏黎说完，林纨问他：“你的产品考虑到市场接受度了吗？你的目标受众是什么群体？是否调查过潜在消费者的喜好？”
“我不在意别人的喜好，”李晏黎扬起下巴拿鼻孔看人，带着点自负的傲慢，“我只想做我喜欢的东西。”
林纨合上商业计划书，“如果一个产品只迎合创始人的个人偏好而忽视市场，很难说服我们投资。”
李晏黎表现得很不屑：“我用的仿真皮肤是我自己研发的！市面上没有一家公司能做到和人类皮肤触感如此接近，只有我这个可以！”
林纨点头：“这种仿生材料确实让人眼前一亮，但是作为情趣玩具，它本身的市场痛点并没有解决。”
然后，林纨指着桌上的样品，把李晏黎的得意之作批判了个体无完肤。
李晏黎在听到“外观设计毫无创意”的时候已经气红了脸，又听到“尺寸不符合人体工学原理、毫不在意用户体验”，忍不住大声打断道：“你怎么知道我的产品用户体验不好？你用过吗？”
“没有，”林纨丝毫没有被冒犯的不悦，不带停顿地继续说，“但我如果真的想做这个事，我至少会调研一下目前市场上的主流产品是什么样的。夸张的外形确实能带来视觉冲击，但是它根本没有考虑到用户的舒适度。而这种商品，用户的舒适性永远是第一位的。你的产品定价高到离谱，既没有创新卖点，又没有用户体验，根本没有任何市场竞争力。”
李晏黎很不耐烦：“你不懂总有人懂，不是你不喜欢就没有市场！”
林纨平静地屈指顶了顶镜框边缘，“我只是根据市场偏好得出结论，跟我本人的喜好没有任何关系。”
祝驰舟在笔记本的涂鸦上面画了个大大的叉……原来林纨是从市场的角度来考虑这个东西的使用感受的？
好细致，不愧是二十多岁就当投资总监的人。
李晏黎和林纨的意见完全相左，又无法反驳，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收拾好东西就要走。
林纨叫住他：“虽然你的产品我不看好，但是你的仿真皮肤技术，我认为很有市场价值。”
李晏黎停住，抬头看向林纨。
林纨说：“如果你能解决它的成本和可扩展性问题，这个材料在医疗和机器人技术上会有非常广泛的应用。我建议李总可以从这个角度考虑，如果你感兴趣，我们可以坐下来详谈。”
林纨比了个请坐的手势，李晏黎犹豫了几秒钟又重新坐下来。
再次站起身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李晏黎脸上没有了刚才的怒气，但仍然兴致不高，好像更赚钱的选择并没有吸引到他。
三个人一起走出会议室，祝驰舟和林纨把李宴黎送到电梯口，林纨又说了一遍他非常看好这个仿生材料的市场前景，希望李总不要错过风口。
然后祝驰舟看到，林纨竟然主动伸手，跟李宴黎握了握手！祝驰舟震惊。
他来这里上班半年，跟林纨一起见创始人少说也有几十次了，林纨主动跟别人握手的次数，十个指头都能数过来。
【你也觉得它用来做情趣玩具可惜了吧。】什么意思？
【希望你下次来找我的时候能够坦诚一点。】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
李晏黎走进电梯，门合上之前，林纨还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容，跟李晏黎说再见。
祝驰舟挺好奇，“你这么看好他？”
林纨收起笑意，嗯了一声，说：“下班了，你先走吧。”祝驰舟：……
这就是为什么他在拥有读心术之前会和林纨沟通困难了，林纨多说一个字都好像会被累到，刚刚在会议室里口若悬河的林总监完全就像是另一个人。
祝驰舟转身往工位走，把林纨落在身后。
下班了，不用读上司的心声了。
这时林纨的电话响了，祝驰舟听到他接起来，声音里带着熟人之间才有的亲近意味。
“嗯，加了会儿班……还没……直接过去吧……你顺道来接我一下……”
听起来好暧昧，祝驰舟又莫名联想到了一些会扣功德的东西。
此时如果看一眼林纨，应该能听到对方和林纨是什么关系，但是祝驰舟没有这么做。
他快步走到工位，拉开抽屉拿出车钥匙。
可是林纨还没有过来，要是祝驰舟现在走肯定会不可避免地和林纨打照面，于是他假装找东西翻了一会儿抽屉，等林纨打着电话进了办公室，他才离开。
车开出写字楼的地下车库，早已过了最拥堵的时间点，一路上还算畅通。
车载电话响，来电人是季寻，祝驰舟从蓝牙耳机接听：“我出来了，你先换衣服等我。”
季寻暴躁道：“我他妈都游了两个来回了还换衣服！你再不来我就走了！”
祝驰舟：“靠，我才刚下班！”
季寻在那头哈哈大笑：“又被你们林总监摧残了？”
祝驰舟对林纨用了读心外挂本来就有点心虚，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坦然地跟朋友吐槽自己上司：“什么摧残，正常加班好吧？”
季寻听他这么说有点惊奇：“态度怎么变了，怎么着？你真要干下去啊？”
祝驰舟放松地握着方向盘，懒洋洋地笑：“怎么可能，干满一年我就走，到时候我爸也管不了我了。”
城市渐渐被夜色淹没，色彩斑斓的霓虹在远方闪烁。
恒温泳池一侧的落地玻璃上覆盖着薄薄的雾气，水面轻轻荡漾，反射室内明亮的灯光。
“哗啦”一声，一个身影跳入水中。
他背肌强健、肩膀宽阔，肌肉线条在水的折射下愈加清晰。蝶泳，长而结实的手臂划过水面，高大的身躯如人鱼般飞驰。
季寻坐在泳池边缘看，等祝驰舟游完一个来回冒出头，忍不住赞道：“状态还是这么好，你再去参加一次大运会，还能再拿个奖牌回来。”
祝驰舟趴着分水线，揭开泳镜，“我都毕业这么久了，参加个屁的大运会。”
季寻怂恿：“毕业还不到一年，还能参加。”
祝驰舟好像还真考虑了一下，说：“算了吧，忙，没时间练。”
季寻笑着调侃他：“忙着跟你们总监加班呐？”
祝驰舟板起脸，拉下泳镜，用一个漂亮的蹬壁转身作为回答。
这里很清静，整个水池里就他们两个人。祝驰舟游走后，季寻也戴好泳镜，滑入旁边的泳道中。
祝驰舟喜欢游泳，他觉得身体在水中舒展很放松，皮肤被清水拂过的微凉也让他感到愉悦，运动过后晚上会睡得很好。
忘记数游了几个来回，当他再次从水中冒出头时，已经不见了季寻的踪影。
看一眼运动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游了快半个小时，准备再游几圈就走。
最后几圈他游得不快，闲散地飘着，透过泳镜看光线在水面下形成的细碎斑点。
周围一片静谧，耳边只有水波和自己的心跳声。
忽然，旁边泳道伸过来一条光洁的小腿，脚踝很瘦，脚掌不太灵活地勾着。顺着看过去，那人大腿修长、臀翘腰细，穿的四脚泳裤，是个男的。
祝驰舟转开视线，想着这人大概是个新手，还在学蛙泳，而且很紧张，蹬水的时候脚趾头都蜷缩着。
众所周知，游泳最重要的就是放松，一紧张就浮不起来，只会沉下去。
祝驰舟没兴趣多管闲事，反正场边有救生员。
他深吸一口气，埋下头，兀自加快速度向前游去。
返回的时候，他在抬头的间隙看到那初学者手上抱了一块浮板，完全不会换气的样子，一张脸露在水面上。
那人戴着大框泳镜，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出精致的鼻尖和英气俊秀的下颌。微张的嘴唇湿漉漉的，在水光的映衬下红得异常鲜艳。
祝驰舟正在想这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然后一道耳熟的声音就在脑中响起：
【那个男的游得好帅，好羡慕。】
“那个男的”身体一僵，咕噜咕噜地吐完了气，铁板似的沉到了池底。
怎么在这儿还能遇到！
祝驰舟绝对不想在下班时间、在他休闲娱乐的时间里，和上司碰到。
他觉得自己只要被林纨看到，林纨就会让他把今天开会的内容整理出来，明天早上上班之前交！
恐怖程度堪比高中班主任的死亡凝视！
祝驰舟拿出参加决赛的速度游到终点，单手一撑上了岸。
回头看，林纨还在水中小心翼翼地扑腾，双腿蹬了十几下，也没游出三米远。
祝驰舟：“……”
祝驰舟穿好拖鞋，沿着池岸往更衣室走。
路上环视一圈，没看到救生员，祝驰舟顿住，停了两秒钟，掉转脚步去向前台。
走几步，泳池里突然响起急促的水花声。祝驰舟回头，看见林纨的浮板不知怎么飘离了他，他在水里挣扎着，双臂翻腾着，动作混乱又无助。
水花四溅，他露出泳镜的下半张脸布满了惊骇与慌张，嘴唇拼命开阖，却不断被清水淹没。
祝驰舟看到这幕，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于意识采取了行动。
他猛地冲到岸边，甩掉拖鞋扎入池中，迅速朝林纨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