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在外，方远没带太多调料，只撒了一点盐进去。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汤的味道还不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
吃完晚饭，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晚上的森林也比家里要冷很多，好在方远在天黑前把火生了起来。
熊熊燃烧的火焰源源不断的朝四周散发温度，坐在火堆旁的方远和凌乔自然不觉得冷。
虽然方远带了太阳能充电器，但在野外还是得省着点用电，但不连网，晚上的野外就不免有些无聊。
在外面坐了一会儿，柴也差不多要烧完了。在外面坐着也是干坐着，方远就提议早点睡觉，明天好早起去找桦树茸或者继续赶路。
“好。”凌乔帮忙把还在燃着的火柴敲熄，又盖了点土在火塘里。
两人便起身进了帐篷。
方远选的是两个睡袋，不是被子那种。当初在选睡袋还是选被子之中，方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睡袋。一是睡袋更好收纳，方便携带，二是方远觉得两人盖一床被子会太暧昧。
方远的性取向本来就为男，虽然他没把这件事告诉给凌乔，但不论如何方远都还是得和其他同性异性保持点距离。更别提方远现在完全不能把凌乔单纯当做是弟弟对待了。
脱下衣服，两人各自钻进自己的睡袋。这种把自己裹成个长条的束缚式睡袋，方远还是第一次接触，不免有些新奇。
今晚没下雨，也没有云。
帐篷顶上有个拉链，睡前方远有些好奇，便拉开了它，是帐篷的小天窗。
透过天窗，可以看见星星点点的光芒。不过也不完全是天窗，窗口那里还有透明的塑料布链接，所以说就算拉开睡觉，也不用担心被早起时的露水浇一脸了。
说实话，方远和凌乔睡一个帐篷，他还是十分紧张的。
气氛有些尴尬，明明帐篷还算大，但方远已经挤到帐篷边边去了，现在他也没睡意，就盯着天窗外的星星在心里默默数。
“一、二、三、四、五……”
“我家应该在那颗星星旁。我住在赫兰星。”凌乔突然开口，打断了方远的思绪。
方远有些惊讶，凌乔怎么突然提起他的家了？是想家了吗？
“赫兰星吗？赫兰星好像离蓝星还是挺远的，不过他离首都星倒是近。我以前就住在首都星。”
“我知道，你对我讲过的。”
方远听到凌乔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转头发现凌乔也正在看自己。
他有对凌乔讲过自己以前的事吗？
“你家住哪里啊？”烧烤架旁边的场景记忆回笼，方远想起，第一天他见凌乔的时候就问过他的过去，不过那时凌乔不愿多谈过去，方远也没在过问。
这时方远才回过头来，原来凌乔刚刚那番看似没头没脑的话是在回答最开始自己提出的问题。
原来他说过的话，凌乔都有好好记得，方远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赫兰星好吗？”
“我不喜欢那里。我没去过首都星，但看过照片。赫兰星有些地方和首都星一样繁华，一样高楼林立，但大部分地方并不发达，甚至有贫民窟的存在。”
方远猜测凌乔以前的日子应该并不好过，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或者安慰，任何安慰鼓励的话语此刻都显得单薄，话语哽在喉咙，方远说不出来。
明显凌乔也不需要什么安慰，他面色平静的说着，像是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此时此刻，只要有个听众愿意听他讲话好了。
“我以前和妈妈住的地方一般，但也没有很差。她在我印象里是个很割裂的人。有时候她会很温柔的抱着我讲故事，有时候她会像不认识我一样，把我关在门外，又或者出门好几天不管我。因为这样，我九岁的时候就被迫学会了自己煮面煮饭，虽然手艺也不好，但好歹能吃。有次我忘记关火了，差点把厨房烧了。还把我妈妈吓了一跳。”
讲到这儿，凌乔像是想到了画面，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但方远却笑不出来，他不能想象九岁大点的孩子是饿到了什么程度，又摸索着给自己煮饭吃。
“你妈妈不管你，那你爸爸呢？”方远哑着嗓音问。
凌乔听出方远有些颤抖的声音，他朝方远安抚一笑，平淡地说，“我小时候没有爸爸。”
“13岁的时候，我妈妈生病了，我凑了很多钱给他治病，花光了我们的积蓄。但妈妈的病也没有治好，我一点也不后悔。那段时间妈妈也不想着外出找我父亲了，经常抱着我和我讲以前她的故事。我很喜欢她抱着我温柔地讲过去的事，我会感到被爱着，被需要。她讲很多，讲她以前的家，讲我的父亲。从那时起我就决定原谅她了，也期待着或许有一天我能找到父亲。”
方远心都要揪起来，很难想象一个15岁的孩子是怎么拼命凑钱去救他唯一的亲人，之后的日子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骗我，我的亲生父亲一点也不像她说的那么好。她死了之后我没有钱买墓地，就悄悄把她埋在陵墓园旁边的一棵树下。后来有一天我做兼职的时候，被我父亲的人发现，然后他把我领了回去。我也幻想过父子相认后美好的画面，但他好像只是单纯为了弥补对我的愧疚，又或者是堵住我的嘴，让我不要大肆宣扬我的身世，好让他的儿子竞选官职。”
“赫兰觉，也就是我父亲，把我带回来给我一笔钱后就没管过我了。我早该知道，不能奢望一些我得不到的东西。但是没关系，我有了钱，就把她迁进陵墓园里的，不会孤孤单单的埋在树下。再然后，我就想被踢皮球一样扔到这里了。”
凌乔有些故事说得断断续续，但方远依然能够从中拼凑出一个坚韧，顽强，却不爱说话的小男孩。
“没关系，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都会过去的。”
方远没有经历过那些，但他知道，凌乔表面上风轻云淡，但曾经遭受的那些苦难都是无法抹去的伤疤，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反反复复的说“都过去了”，是安慰凌乔，也是宽慰自己。
顿了顿，方远又问，“那你会想回去吗？”
凌乔害怕自己最后一句话让方远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我不想回去。我真的不想回去。我对那里没什么感情，相反，我很庆幸自己来到这里，庆幸自己遇见了你。”
夜色之下，凌乔明亮的双眼直勾勾的看向方远，“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小时候我不爱说话，他们就合起伙来欺负我，然后我就越来越不爱说话了。他们说，说我是哑巴，说我有病。骂的很难听，开始我会反驳会难过，但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
凌乔想起过去，自嘲般地一笑。
明明是在笑，怎么看得让人这么心疼？方远打断他的话，极力解释着，“不！不是这样的。你很好！不爱说话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每个人都会有些自己的小癖好的。而且他们不值得你和他们讲话，你看，你来到这里后每天说的话越来越多了，以后也会更好的！”
“嗯，他们不值得。”凌乔笑着看着方远。
“就连我！我辞职来蓝星的时候周围也很多人不理解。我放弃首都星稳定的工作，来没什么人的蓝星创业，开始很多人不看好我，我都知道的。但有什么关系，我不还是来了，看，我现在过的也很好！”
凌乔附和道，“对！过得很好，修了大棚，还收获了很多粉丝的喜爱。”
“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选择也不一样。日子是自己的，我们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不要在乎别人。不要听别人的闲言碎语，要遵从自己的内心。”
方远看着凌乔的眼睛认认真真的交待。凌乔觉得方远眼神好烫，烫得他一时失语。
凌乔抬头看星星，过好一会儿才说，“好。”
他转过头，发现方远还在看着自己。凌乔有些怔住。
方远觉得脸上冰冰凉凉的，凌乔伸手来摸他的脸，方远没躲。
等凌乔收回手时，借着微弱的星光，方远看到凌乔手上亮晶晶的。
他也伸手一摸，原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泪了。
方远听到凌乔叹了口气。
“别哭啊，我都没哭。不是说都过去了吗？真的都过去了。”凌乔伸手擦掉方远脸上的泪痕。
“我没有哭。”方远嘴硬的否认。
“嗯，没哭。”凌乔也不和他争这个，一副方远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模样。
不知为何，听到凌乔这么说，方远忽然觉得臊得慌。
他把自己的睡袋拉的更紧了。
过一会儿，方远闷声闷气的讲，“凌乔，你还有我呢。不是一个靠山都没有。我的爸爸妈妈都在，他们人很好。你不介意的话，以后他们也是你的爸爸妈妈，他们会好好待你的。”
“我也可以吗？”
方远听到凌乔有些哽咽的声音了，这让他觉得掰回一城，但大度的方远没有拆穿。
“那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没有什么不可以。以后我带你回去看他们，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我爸很喜欢研究厨艺，等回去我让他给你做一大桌子好吃的。”
“好。”凌乔说不出拒绝的话。方远讲的话像一个美好的梦境，但就算是梦凌乔也无法拒绝，他只期望这个梦能再长一点。
凌乔察觉到最近方远总是有些疏远自己。他不想被退开，不想被推远，所以他选择说出自己的过去，换来方远的可怜也好，同情也罢，他不想离方远越来越远。
但方远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凌乔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得有些懵。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可能会有些卑鄙，但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就让他沉浸在这个蜜糖味儿的美梦之中吧。溺死也没关系。凌乔不在乎的想。
“我妈也很好相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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