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下楼, 出了小区门，循着来时的记忆，在街边找了一家粥点铺, 买了一份粥、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 豆浆还特意喊老板加热了。
晚上八点多钟，老小区门前人流量不大，出入的大多是老人，偶有几个年轻人。
她拎着刚买的吃的上楼，快到陆无别房间时，拿出手机, 打开相机的功能，照了照自己。发觉脸上的眼泪都擦干净了, 看不出刚才哭过的模样后，她才敲了敲门。
老旧的铁门, 指节敲上去, 发出沉重的声音, 莫名让林冉想到了一个词——苟延残喘。
等了会儿, 里面没动静。
她皱了皱眉, 确定自己刚才没看见陆无别出去后, 林冉再次敲门。
铁门被敲响第二次时，里面才传来陆无别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他的嗓音, 困倦之中，带了几丝哑。
仿佛刚睡醒的样子。
随即，里头响起鞋子踩在地面上，发出的脚步声。
隔着一道门, 林冉都听得十分清晰。看来这门隔音效果不太好。
林冉顿时有种打扰了他休息的愧疚感, 下意识说了句：“不好意思, 我只是想……”
话音才落，铁门被一只手拉开。
随着门的开启，房间里的光，缓缓洒落到昏暗的楼道中。也将林冉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看清眼前的人后，陆无别愣了愣：“冉冉，你怎么来了？”
他似乎刚睡醒，长长了的头发有点蓬松的搭在脑门上，眉眼间带了一股倦意，白色的眼白上，浮着几根很浅的红血丝。
林冉心里的愧疚更浓，她赶紧说：“我是不是影响你睡觉了？”
“没。”陆无别简短的应了一个字，伸手扯着她胳膊，把她整个人往里拉，林冉进门后，他又把房间门给关上了：“我这有点乱，你随便找个地方坐。”
房间里，何止一个“乱”字可以形容。
房子是一室一厅的格局，沙发角落堆了一摞脏衣服，餐桌上摆着上顿没吃完的盒饭，甚至，林冉在茶几的一角，看见了一只孤单的袜子，也被团成了球。不知道另一只被陆无别扔到了哪里。
陆无别的生活质量，似乎并不怎么好。
“这……”林冉犹豫着，该把手里的吃的摆到哪里。
注意到她的视线，陆无别走到餐桌边，随手扯了个袋子，把没吃完的饭盒扔了进去，又随手抽了两张纸巾，擦干净桌面。
动作可谓干净利落。
看着短短几秒钟内，就变得干干净净的桌面。林冉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放下刚买的粥和包子，想了下说：“陆无别，你这里还挺……额，挺有个性的。”
大约也觉得被她看到了邋遢的一面，陆无别没说话，转身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水，放到桌边，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喝杯水吧。”
林冉也十分贴心的没再评价陆无别的住所，她捧着陆无别给她倒的水，喝了一口，问：“你吃晚饭了没？”
“没……”陆无别刚说到一半，改了口：“吃了。”
医生说他二十四小时之内，都不能吃东西。
“啊……”林冉看了眼自己刚才买的吃的，“好吧，那我把这些收起来。”
她搁下陆无别装水的碗，准备将粥和包子放进冰箱里，才起身，陆无别又不太确定的说：“但是我觉得，我应该，还能再吃点？”
林冉垂眸，和陆无别犹豫的眼神对上。
下一瞬，陆无别很确定道：“我刚才没吃饱，再吃点。”
林冉又坐下了，她拉开塑料包装袋，体贴的将勺子递给陆无别：“那再吃点。”
陆无别的眉头拧了起来，接过勺子前，他又看了眼林冉，不愿意辜负少女的好意，他拿着勺子，在装粥的碗里搅了搅，声音也没什么底气：“好。”
“那我帮你收拾下房间吧。”趁他吃东西的间隙，林冉起身去找扫把，找了一圈没找到，她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陆无别，你家里没有扫把和拖把吗？”
陆无别缓慢的用勺子搅着粥，半天也没吃一口，闻言道：“噢，之前忘买了。”
林冉无言：“……”
她十分怀疑，陆无别的生活自理能力，究竟能不能让他一个人生活。
林冉无奈地摇摇头，走出厨房，顺手把脏衣服抱起来，准备扔进洗衣机，结果这下发现，这少爷连洗衣液都没买。
她头疼道：“陆无别……”
坐在客厅餐桌边的陆无别，抬起头，望向她的方向。
男生狭长的眼眸里，写满了困惑：“又怎么了？”
“你之前，怎么洗衣服的。”林冉心平气和地陈述。
“就扔进去，”陆无别言简意赅道：“洗衣机上面有显示，直接按按钮，就可以了。”
林冉憋着笑，问：“你以前洗衣服，是不是都不用洗衣液的？”
“大少爷”眨了一下眼眸，瞳孔漆黑，发出了心底的疑问：“还要放那个？”不直接按洗衣服的按钮就行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林冉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高三寒假，帮陆无别补课的那段时间。
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重新坐到陆无别身边的椅子上。
瞥见她生无可恋的神情，陆无别胳膊肘碰了下她的肩，轻声问了句：“谁欺负你了，跟你男朋友说说？”
这话放在从前说，林冉会觉得他很张扬很嚣张。可在此刻，听到这个问题，林冉只觉得哭笑不得。
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大少爷，竟然成天担心她被别人欺负。
林冉憋着笑，扭头望着陆无别。她单手支着下颚，拼命憋笑的样子，眼角的眼泪都出来了。
陆无别懵了，抬手探下了她额头，像是要看她是不是烧傻了：“林冉，你怎么了？”
男生的手心带着一股温热，有点粗粝，碰到她额头，带来的却是满满的安全感。
林冉再也忍不住了，低头笑起来了：“哈哈哈哈——”
陆无别：“……”
少女笑得肩膀都在发抖，眼角挤出泪水，陆无别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怎么了？”
林冉抬起头，眼角的睫毛沾着泪水，在灯光下，发着亮晶晶的光，她抿唇忍笑，“陆……陆大少爷，你……哈哈哈哈……你好可爱呀！”
陆无别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生生咽下去了。
生平第一次被人夸可爱，而且这姑娘笑得跟疯了似的，仿佛他一开口，就会刺激到她。
好半天，林冉才止住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笑趴在陆无别肩上了。
一抬头，对上了陆无别凶巴巴的眼神。
林冉忙说：“对不住，陆大少爷。”喊完这声称呼，她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难得见她这么活泼，陆无别放下勺子，背靠在椅子上，微微扬起下巴，带了股居高临下的气场：“林冉。”
“嗯。”刚笑疯了的林冉，乖乖的点了点头。
陆无别一只胳膊闲闲搭在桌上，另一只手伸过去，拇指和食指两根手指，捏了把她的脸颊，一字一顿道：“不许说我可爱。”
早知道他这人偶像包袱挺重，林冉忙保证：“好的，陆大少爷，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说了。”
少女的眼睛弯成月牙，被他捏着的脸颊肉，也一鼓一鼓的。
她这么乖，陆无别一时也找不到话说了，竟卡了壳。半晌，他松开手，一言难尽的叹了口气。
笑完，林冉瞥见桌上的粥，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没吃？”
“……”陆无别重新拿起勺子，继续在碗里搅拌。
林冉愣了愣，想起来他胃出血：“你是不是不能吃东西呀？”
“嗯？”陆无别抬眸，眸光望着她。
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了嘴，林冉给自己找补：“我看你好像不是很饿的样子，不想吃的话，就别吃了。”
陆无别垂下眼，许久都没有动作。
林冉正在心里疯狂思考该说什么，才能不被陆无别知道自己之前听到了他和他爷爷的谈话。却听到陆无别说：“那收起来，明天吃吧。”
一时之间，她也不确定陆无别究竟猜出来了没有。
“噢”了一声后，林冉再次将这些东西放回冰箱。关上冰箱门，林冉问：“要不我们去超市买点生活用品吧？”
陆无别没什么意见：“也行。”
临出门前，陆无别一手拎着垃圾袋，一手拽着她胳膊。跟带小孩儿似的，拉着她下了楼。
快十点了，许多店都关了门，在地图上看，最近的只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还开着门。
两人准备一块去那家超市。
扔了垃圾，陆无别还是拽着她胳膊。
两人并肩而行，她的头才到他肩膀，林冉仰了仰脑袋，更觉得这样跟带小孩儿没什么区别。她咬了咬唇，另一只手，搭住了陆无别的胳膊：“陆无别。”
“嗯？”陆无别脚步没停，垂了垂眸，视线落到她手上。
林冉挣开了陆无别的拽住她胳膊的手，赌气般的，握住了。她的手比陆无别的手小一些，堪堪包住他半个手掌。
这样看着，虽然有些别扭，却比刚才的拽，顺眼多了。
她盯着两人相握的手时，身边的少年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弯了弯唇角，黑眸里浮现出笑意。
陆无别用力，将她的手掌包进了掌心，整个圈住。
林冉觉得自在多了，正想说些什么时，陆无别的手，又恶作剧般，拇指将她的手从掌心推了出来。
他强硬地将自己的食指，塞.进了林冉的掌心，另外几根手指，迫使她合上了手掌。
这样，她就只能握着陆无别的食指了。
更像被陆无别牵着走的小朋友了。
头顶的恶劣少年，慢悠悠地说：“牵着，别走丢了。”
林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