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警魂>第77章 砖窑

  程遇行的姐姐程萍给他打电话,“遇行,我有情况要反映。

  你现在忙不忙,能不能来姐姐单位一趟?”

  程遇行接到程萍的电话,马上就赶到了程萍工作的电视台。

  电视台的办公室里程萍的同事们忧心忡忡地看着程遇行。

  程萍对程遇行说:“事情是这样的,我长话短说。

  接到群众举报,山里有一处专门从人贩子手里买智障人士工作的黑砖窑。

  之前有过这样的案子,外部调查的证据不足以认定这些黑砖窑的确凿犯罪事实。

  想要得到一手证据和资料,只能是有人打入内部。

  于是我们的一个记者自告奋勇装成残障人士,在火车站被人贩子成功盯上,并且以一千八百块的价格被卖到了黑砖窑。”

  程遇行表情逐渐凝重,“为什么不报警让警方协助你们的行动?你们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吗?

  那名记者同志的生命安全都没有办法保证。”

  程萍紧张地直搓手,“记者身上带了定位器和纽扣摄像机。

  我们本来想等他拍到了证据,然后再报警,让警察直接端了这个黑砖窑。

  但刚刚那名记者......失联了......”

  程遇行大惊失色,“他是不是遇到危险了?他最后的定位在哪里?”

  程萍指着电脑屏幕,“这里。”

  程遇行正给刑警队同志们打电话。

  电视台一个工作人员指着电脑屏幕说:“萍姐,信号又恢复了。

  摄像机也有画面了。”

  一堆人快速聚集到了电脑屏幕前,只见定位器的红点又在闪烁。

  摄像机镜头里有一只黝黑的手,比划了一个1的手势。

  程萍舒了一口气,“看来小简是安全的。”

  程萍给程遇行解释,这是他们和记者小简约定的平安手势。

  不知为什么刚才信号断了,一帮人以为出了事。

  程萍是这个专题的负责人,一下慌了神,这才赶紧给程遇行打了电话。

  程遇行问:“记者同志是什么时候潜入进去的?”

  程萍说:“五天了。”

  程遇行说:“把他传回来的影像给我看一下。”

  程萍给程遇行放了倍速播放。

  记者小简为了被人贩子成功盯上,在人贩子活动范围内流浪了几天。

  他故意疯疯癫癫,喜怒无常。

  刮风下雨就躲在墙角,盖着破床单顶着破纸箱,饿了就吃小摊上别人吃剩下的,甚至吃垃圾桶里面的食物。

  人贩子将他拉到巷子里,对他拳打脚踢极尽侮辱之词。

  他像个真正的傻子一样,鼻青脸肿却对着人贩子嘿嘿傻笑。

  两个人贩子用药把他迷倒,塞进一个工具车里拉到了偏远的山里。

  路上人贩子还得意洋洋地聊天,这个人来的太容易了,几乎是送上门来的。

  像他这种痴傻程度,基本就跟牲口一样了,给点吃的就干活,不干活抽两鞭子准保乖乖的。

  死了也没人找,这种智商也不会想着要逃,即使逃出来也说不清砖窑位置。

  他们商量,按这人的体格,要向砖窑老板提价,要两千。

  人贩子拿着一千八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记者简正被扔在了一个猪圈一样的房子里,房子里铺着一点稻草,稻草上睡着几十个人。

  这个房子昏暗不堪,晚上是没有灯的,吃饭用手抓,饭菜像泔水,墙角就是工人们解决大小便的地方。

  第二天天不亮简正就随着这些智障工人们一起工作。

  稍有一点懈怠就会被监工往死里鞭打。

  程遇行一帧一帧看下去,他抬了抬头没让眼泪落下来。

  周围的同事已经泣不成声。

  程萍说:“我们想做一个纪录片系列,要把摄像头深入那些无人问津的黑暗角落。

  这些智障人士也是人啊。

  他们也有人权啊。”

  程遇行看完说:“抓人判刑推平黑砖窑的证据已经够了。我们刑警队现在就出发。”

  按照定位器的地址,程遇行他们突击行动,抓到了黑砖窑老板两人,监工六人,解救智障人士五十四人。

  并根据线索开始抓捕专门拐卖残障的人贩子。

  这个案子的纪录片在电视台播出引起了广泛的反响。

  有关部门抽调两千名警力,彻查全省范围内的黑砖窑。

  程遇行在抓捕的时候,听到耳边那名记者简正安抚智障人士的声音,“不要怕,不要怕,他们是好人,他们是警察,他们是来救我们的。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将人员押送上警车,程遇行转身向已经伤痕累累的记者简正敬了个礼。

  ·

  三个月后,翰兴市的展览馆迎来一个大型艺术品展。

  这次展出的是一个在世界上都享誉盛名的陶瓷艺术家杜逾的作品。

  杜逾在世界艺术之邦意大利留学,拥有顶尖艺术学院的陶瓷艺术硕士学位。

  师从欧洲最富盛名的陶瓷艺术家维克。

  有自己的陶瓷艺术工作室,他的作品全是纯手工制作,在世界多国的顶级艺术博物馆都展览过。

  杜逾是翰兴市人,他抱着感恩回馈家乡的想法,在翰兴市的美术馆做自己最新作品的展览,并将所有的拍卖费用和门票用于翰兴市的残障公益事业。

  电视台报社纷纷对杜逾成功不忘桑梓,回馈家乡的行为进行报道。

  这次展出的是杜逾的最新作品,名为“祭”的十二件瓷器,每一件都是他潜心闭门手工制作出来的。展览三天,第二天的时候一条新闻震惊了翰兴市民。

  晚上一个偷偷躲在美术馆的人,在砸坏在场的监控之后,用斧头疯狂砸向珍贵的展品。

  保安在听到异响之后冲进美术馆,可是已经为时已晚。

  精美的瓷器已经碎了一地。

  疯狂的匪徒被几个保安制服。

  艺术品评估专家在新闻中表示,不法分子砸坏的十二件艺术品价值高达一千两百万。

  在对杜逾的采访中,杜逾表示对此事非常的遗憾,砸坏的艺术品微不足道,不法分子砸坏的是他的拳拳爱国之心和思乡之情。

  但他也表示,公道自在人心,对不法分子的审判交给有关部门,自己不会主动起诉要求赔偿。

  他还对砸坏他艺术品的不法分子隔着屏幕说话,生活总有不如意的时候,希望他尽快从不如意中走出来,不要再做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的事。

  杜逾的做法迅速收获了众多的粉丝。

  如果说之前的杜逾只是在艺术圈出名,现在杜逾几乎在没怎么接触过瓷艺的人当中也有了名气。

  杜逾之前的瓷器作品,价格被拍卖出了天价。

  杜逾没有食言,给家乡捐了两百万的善款用于残障公益。

  由于损坏艺术品金额太过巨大,属于刑事犯罪。

  潜入美术馆的那个匪徒被移交给了刑警队。

  程遇行之前只是浏览新闻的时候,看了一眼这个匪徒,但是由于匪徒脸部打着马赛克,印象只是一闪而过。

  在刑警队的审讯室,程遇行见到了匪徒。

  匪徒头发散乱,油腻腻地打着绺,胡子拉碴蓬头垢面,像是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

  他抱着自己的头,警觉地在头发的缝隙中看来者何人。

  他看到是程遇行,将紧攥着头发根的手放了下来,就要去抓他的手。

  江喻白喝道:“老实点,干嘛呢?”

  匪徒将头发拨开,对程遇行说:“是我。”

  程遇行想起来了,面前这个匪徒就是三个月前深入虎穴,孤身涉险,冒死取证的记者简正。

  程遇行忙问:“简记者?怎么是你?”

  简正恐惧地环顾四周,然后眼睛死死地叮住江喻白。

  程遇行对他说:“这是我们局里面的刑副支队江喻白同时也是我的助理,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

  简正干裂的嘴唇好像一开口就能流出血来。

  程遇行对江喻白说:“倒一杯水过来。”

  简正将一杯水狂饮而下。

  程遇行问:“简记者,你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

  简正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光泽,只有麻木。

  “我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程遇行吃惊,“你是说纪录片一播出,你就被报复了?”

  简正说:“纪录片还没播出的时候,我就被通知要调离之前的岗位。有一天我在路上莫名其妙晕倒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绑在了精神病院的病床上。

  这三个月他们给我打各种精神药物,我现在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听使唤了。

  我在精神病院疯狂地证明我不是精神病人,可是没用,没人相信我的话。”

  程遇行说:“我听我姐说,纪录片播出之后,你都没跟同事们打个招呼就调走了,据说去了更好的省级电视台。”

  简正两眼无神地说:“是吗?他们是这样跟外界解释我的失踪的吗?”

  程遇行说:“你们单位的人给你打过很多电话,你都没回。

  但你给他们做了信息回复,说你到了新单位工作比较忙。

  谁也没想到,你居然是被关起来了。”

  简正苦笑:“我家里还有很多揭露黑暗的片子,我得罪的人数都数不清,谁都有可能害我。

  但我被关,应该是因为我从黑砖窑出来之后暗自调查的事。

  我在被关起来之前,去了那个地方。”

  程遇行说:“没关系,你到了这里安全了,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可以和我说一遍。”

  简正正要说话,可怕的事发生了,简正突然手捂着胸口四肢抽搐地倒地不起。

  程遇行慌了一下,立马让梁落打电话叫救护车,自己给简正做急救。

  简正没有救过来。

  他死的太蹊跷了。

  刚转移到刑警队就猝死。

  有人忌惮他说出秘密!

  经解剖,简正死于奎尼丁中毒引起的房颤死亡。

  程遇行站在简正的遗体前,默默地哀悼之后,看着简正已经冰冷的尸体,缓缓问道:“您想说的是什么?”

  程遇行坐在办公桌前,一张一张地翻看着简正留在家里地下室里的资料。

  这些资料都是简正自当记者以来暗访过的新闻材料,一小部分报道出来了,更多的材料则落上了厚厚的灰堆在一起,被放到了昏暗的地下室。

  程遇行找出了有关于简正暗访黑砖窑的材料。

  简正在空白处用黑色记号笔写了一句话,并打了一个重重的问号。

  这句话是“这些人去了哪里?”

  程遇行琢磨,这些人是指什么人?

  如果指的是黑砖窑里的智障人士,五十四名智障人士已经全部被解救。

  难道还有警方没有掌握的情况?

  他当时从黑砖窑逃出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和警方还有同事说这件事?

  他是没有掌握充分的证据,所以偷偷调查不敢贸然公布,怕有人毁灭证据吗?

  他为什么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第一件事会是去砸掉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难道只是为了把事情闹大,让背后的人无法平息越来越大的事态,而被警方注意到,让他有说话伸冤说出真相的机会?

  还有,到底是谁给他的饮食里放了大量的奎尼丁让他突然死亡,从而彻底闭嘴再无威胁?

  疑点太多了。

  程遇行甚至隐隐感觉到,自己在调查简正死因的时候,有人一直在背后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程遇行找到程萍,“当时简正从黑砖窑完成任务后,回来还跟你们说什么了?

  姐你仔细回忆,越详细越好。”

  程萍将当时的情况事无巨细地复述了一遍。

  程遇行思忖良久,根据程萍的回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程遇行突然想到没有被拍下的画面,就是简正失联的那一个小时。

  程遇行忙问:“那一个小时他为什么会失联?”

  程萍回忆,“他说他和几个人被蒙着眼带着去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可能没有信号。

  后来不知为什么又把他拉回了砖窑。

  他回来了,那些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程遇行立即对程萍说:“帮我放出当时的影像,具体几点几分几秒失去信号,又几点几分几秒恢复信号。”

  程萍说:“好。”

  程遇行根据时间判断出了简正被带去大概多远的地方。

  他怕有人先下手毁灭证据,和江喻白开着警车在翰兴市周边绕了几个大圈,又以极快的速度拐进了通向黑砖窑所在山里的小路。

  江喻白低头看了看范围图,“队长,就在这附近了。

  哎......那边好像有个房子。”

  程遇行和江喻白开车来到了一个装修古朴的小别墅外。

  与其说是一个小别墅,不如说是个充满了艺术气息、优美线条的小型艺术馆。

  这个不规则的小别墅闹中取静,建在斑竹林中间,高雅不落俗气的气质和竹林完美契合,像个世外的乌托邦。

  程遇行和江喻白按下了别墅的门铃。

  没有人来开门,但门自动滑开了,轻柔而礼貌。

  程遇行和江喻白走了长长的一段曲径通幽的鹅卵石路。

  路的两边是各种奇花异草和叫不上来名字的灌木。

  路的尽头有个人在等。

  这个人五十多岁模样,头发胡子却都是白的,有股仙风道骨的气质,他微微颔首:“二位请。”

  程遇行诧异地问:“你是这座房子的主人吗?”

  这个人笑了笑,“不是,我是这座房子的管家。

  我家主人在客厅里恭候二位。”

  程遇行和江喻白狐疑地跟着自称管家的人,走进了房子。

  江喻白的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赞叹。

  声音不大,但被程遇行听到了。

  整个房子以侘寂风为主,朴实纯粹,充满着艺术的张力,显示出屋主人独特而高雅的品味。

  这时从客厅沙发旁边站起来一个人。

  程遇行一看他就想起了他是谁。

  他是著名的陶瓷艺术家,杜逾。

  杜逾穿着一身白色亚麻盘扣衣服,他对管家说:“倒茶来。

  用我的那套‘寻隐’茶具,用梅花雪水冲泡。”

  管家应声,退出了房间。

  程遇行问:“杜先生好像预先知道我们要来。”

  杜逾笑笑,“搞艺术的人都是很敏感的。”

  程遇行说:“哦?那杜先生有没有猜到我们来所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