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警魂>第44章 失踪

  林姐从解剖室出来,对程遇行摇摇头,“骨骼对不上。死者不是失踪的冯良。”

  程遇行心里燃起的希望又灭了下去。

  他从自己师傅手上,接过冯良失踪的案子。

  遇到无名尸体,程遇行总是会先排查,是不是失踪的冯良。

  二十年前的一天早上,冯良的妻子沈曼,来警局报自己丈夫失踪。

  当时负责此案的警察,做了仔细的勘察。

  完全没有发现他杀的痕迹。

  冯良几乎是凭空消失的。

  他的妻子沈曼报案的时候说,前一天晚上,冯良在晚饭后说自己吃多了,去楼下遛弯消食。

  再没有回来。

  二十年前,没有监控,没有行车记录仪记录。

  路灯昏暗,没有目击证人。

  只有两个在楼道吸烟闲聊的邻居,同时看见冯良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往宿舍楼后面的小树林方向去了。

  二十年前的老旧宿舍楼,旁边是废弃的建筑工地。

  宿舍楼背后是一片小树林,小树林的边上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湖。

  按照两个邻居的证词,当时的警察将建筑工地,小树林都翻了个遍,连人工湖里的水都抽干了。

  警方几乎用尽了一切手段,都找不到冯良。

  二十年间,经手此案的警察,每次遇到无名尸源,都要和冯良的信息进行比对。

  无一是冯良。

  冯良似乎人间蒸发了。

  程遇行拨出电话,“沈曼阿姨,有个情况跟您说一下。

  这次的无名尸体,依然和您的爱人冯良的信息对不上。”

  电话那头的声音说:“这么多年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不行,就不找了吧......”

  程遇行说:“您别放弃希望。我们会继续找寻,如果有消息,会立刻通知您。”

  沈曼道谢:“谢谢你们了。给国家添了这么大麻烦。”

  程遇行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失踪人口。”

  他坐下来,将二十年前的案件资料重新拿出来,又仔细地看了看。

  二十年前还没有电子版档案。

  案情资料是一张张泛黄的纸上,已经褪色的蓝色钢笔手写字迹。

  这几张纸程遇行已经看了很多遍。

  冯良,男,失踪时四十五岁。

  他是电风扇厂的副厂长,电风扇厂倒闭之后,做了一段时间的小买卖。

  买卖赔了不少钱,之后一直待业在家。

  冯良的妻子,沈曼。

  二十年前是县医院的妇科大夫。

  在患者中口碑很好。

  有在国外学习进修的经历。

  退休前是市人民医院的副院长。

  冯良和沈曼两人没有孩子。

  两人相识于大学。

  大学一毕业,冯良就向沈曼求婚。

  两人郎才女貌,很快步入结婚的殿堂。

  结婚后沈曼做了医生,而冯良以子弟的身份,进了父母的单位,电风扇厂。

  据亲戚朋友邻居说,沈曼和冯良感情挺好。

  所以也就能理解,为什么二十年了,沈曼一直没有再婚,从没有放弃寻找自己的爱人。

  冯良前一天晚上,在什么都没有拿的情况下,出去遛弯消食。

  两个在楼道抽烟的邻居,十点左右看到冯良往小树林方向去。

  他们并没有当成回事儿。

  冯良一夜未归,早上沈曼察觉丈夫出事了,随即报警。

  警察在冯良家中,邻居家中,建筑工地,小树林,人工湖中均未找到冯良的任何痕迹。

  寻人启事发出去之后,也如石沉大海。

  程遇行看着泛黄的纸张,突然心里有个声音。也许冯良一直就在。

  只是我们都没有发现。

  他被自己心里的这个声音吓了一跳。

  程遇行想起周淮舟跟他说过的,费尔蒙嗅器,也就是人的第六感。并非没有道理。

  但他同时知道,自己是一个警察,要审慎运用自己的直觉,除非有证据支持。

  程遇行伸了个懒腰,把办公桌上的台灯打开。

  他做了一个思维导图。

  当时将冯良排除他杀,定为失踪人口。

  主要是以两位邻居的证词、沈曼的证词、以及在搜寻范围内,未找到冯良的尸首为依据。

  但如果......

  他们同时说谎,搜查范围和失踪时间根本不是事实,那将会导致整个侦查方向的南辕北辙。

  如果他们同时说谎......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说谎?

  当年在楼道抽烟的两个邻居,一个跟着孩子移民到了国外。

  另一个邻居证人,程遇行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在养老院的小花园见到了他。

  据养老院的社工讲,老人患了阿尔兹海默症。

  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

  社工给程遇行交代了两句,就离开了。

  程遇行蹲在轮椅前,对老人说:“您好,我是警察,想找您了解一点事情,可以吗?”

  谁知老人两眼放光,一把抓住了程遇行的手,“二宝啊,你好久没来看爸爸了。

  爸爸想你呀。”

  程遇行没有挣脱,而是耐心地解释:“我不是二宝,我是警察。”

  老人没有理会程遇行的话,摸着他的头发,自顾自地说:“你都瘦了?是不是学校吃的不好?

  你的身子从小就弱,不比你的哥哥身体壮。

  要不是你沈曼姨啊,你小命儿早没了。

  听爸爸的话,在学校好好吃饭,钱不够,爸爸有。”老人开始掏兜,见兜里空空如也,急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我的钱呢?我的钱呢?我的钱怎么不见了。”

  程遇行赶紧抚摸他的肩膀,让他平静下来,“没事,没事,你已经给过我了,我装进口袋了。”

  老人抬起浑浊的眼睛,目无焦距地问:“钱给过你了?那就好,那就好。”

  老人又开始了重复的念叨:“我跟你说啊,你的身子从小就弱,不比人家你大哥壮实。

  要不是你沈曼姨啊,你小命儿早没了......”

  程遇行赶紧问:“沈曼姨救过我吗?”

  老人一巴掌打在程遇行脑袋上,“你这个小兔崽子,连救命恩人都不记得。

  我不是从小对你说吗,要感恩,要感恩。”接着他又一把搂住程遇行:“打疼了吧?爸爸保证不打你了,对了,这次期末考怎么样?

  我跟你说啊,要好好学习,才能出人头地......”

  老人的思绪混乱,说出的话天南海北。

  程遇行赶忙又将话题拽了回来,他对老人说:“爸,你给我讲讲沈曼姨救我的事吧。我想听。”

  老人说:“你妈生你的时候难产,要不是你沈曼姨,你和你妈就是一尸两命。

  你五岁的时候淘气,去湖里捞鱼,呛了几口水。

  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没事了,结果半夜你呼吸不上来,口吐白沫。

  你妈吓坏了,赶紧去隔壁喊你沈曼姨,幸亏你沈曼姨是医生。给你做了急救,然后送到医院。

  要不然,你的小命儿早交代了。

  自从旧单元楼拆了之后,就没怎么见到你沈曼姨了。

  孩子,要感恩。

  听爸爸的话,要感恩。

  你不来看我没关系,记得常去看看你沈曼姨。

  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也是可怜。”

  程遇行追问:“她为什么孤苦伶仃?她的丈夫呢?”

  老人:“你说冯良?他死了。”

  程遇行惊愕,老人说的是死了!而不是失踪!

  “冯良怎么死的?”

  谁知老人没有再答话,口水从嘴角流下。

  他痴痴地看着程遇行:“你是谁啊?

  哦,大宝。

  大宝你终于来了。

  你结婚了没有?

  爸爸告诉你啊,男人要先成家,后立业......”

  社工走过来,给老人腿上盖了一张薄毯。

  社工问程遇行:“怎么样?警察同志,是不是问不出来什么?

  老人阿尔兹海默症比较厉害。

  他的两个儿子又不经常来看他。

  所以来来回回的,就是念叨那几句话。”

  程遇行离开养老院,他拨通了移民到国外,当年另一个邻居的越洋电话。

  这个邻居说的,跟二十年前的证词一模一样。

  程遇行回到办公室,展开一张纸,将当年的单元楼,建筑工地,小树林,湖全按比例画了出来。

  纸上写着当天晚上的天气,气温,能见度,日出日落,月出月落,月相,水汽杂质,湿度,气压等密密麻麻的数字。

  他不断地在纸上写着公式,换算,划掉,再算。

  终于他用记号笔在纸上圈住了几个数字。

  等到晚上快十点的时候,他叫上江喻白,让江喻白拿上人形标志物,用电话随时通知他移动位置。

  自己则拿着能见度测量仪,登上了一个跟当年单元楼相同高度的楼房。

  程遇行和江喻白反复地调试,测量。

  江喻白听到程遇行在电话里,说了一句,“找到了。”

  江喻白问:“队长,是不是证人的证词有误?”

  程遇行说:“按当年邻居看到冯良的目击距离。

  经测算和实地实验,需要3.5倍至4倍的望远镜,才能看清走进小树林的,是冯良。

  这还是在保守的情况统计下。

  并且假设两个邻居的眼睛视力,都在2.0的基础上。

  还有一点,冯良失踪时穿的是黑色上衣,黑色本来就是在黑夜中不显眼的颜色。”

  江喻白说:“那两个邻居做了伪证?”

  程遇行说:“这样看来是的。”

  江喻白说:“在二十年前,没有高科技测量工具的时候,证人的证词就是调查的方向。

  难怪找不到人。

  从开始就错了。”

  程遇行和江喻白开车回局里,他说:“如果连证词都是错的,那么有可能失踪时间也是错的。

  也许冯良在很长时间以前就死了。

  并且尸首根本不在单元楼附近。

  警方怎么可能找到人呢?”

  江喻白也想明白了,“所以,这个案件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冯良的妻子,沈曼。

  太可怕了。当时的案件资料我也看了,沈曼的所有生活记录,都进行到了冯良失踪那天。

  包括日记,水费单,牛奶费等。还有两张当天的电影票。”

  程遇行说:“你知道蒙太奇的剪辑手法吧?”

  江喻白:“通过电影知道一点,通过时间的剪辑来欺骗所有人。”

  程遇行说:“也许这些证据,不是作为证据的存在。

  它和邻居的证词一样。

  用蒙太奇的手法,让所有人相信,冯良就是在那一天消失的。”

  江喻白说:“队长,你把空调关了吧,免得我鸡皮疙瘩掉你一车。”

  程遇行和江喻白听着广播里,有人通过电台点歌求婚。

  主持人祝福一对有情人:“时间为媒。青春为聘。

  百年琴瑟,共赴白头。”

  程遇行有感而发:“沈曼和冯良相识于大学。

  据说一毕业冯良就求婚了,沈曼也答应了。

  他们在外人眼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如果真的是沈曼杀了冯良,会是因为什么原因?”

  江喻白说:“还能因为什么?不爱了,厌倦了呗。

  大部分人的婚姻,不都是这个规律吗?

  琴棋书画变成了柴米油盐。

  柴米油盐又变成了一地鸡毛。

  一地鸡毛随着时间,又变成了一地狗血。”

  程遇行不同意,“厌倦可以离婚,没必要杀人。”

  江喻白摇头,“队长,那个年代的人,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

  离个婚好像这辈子都有了污点。

  我爸我妈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我小时候他们就天天吵着离婚。

  这不,几十年过去了,现在还搁一块儿凑合呢。

  我劝了N回,不行,不好使。

  他们说怕亲戚朋友戳脊梁骨。

  我真是服了。真够可以的。

  拿自己个儿的一辈子来做面子工程。”

  程遇行说:“咱俩明天去趟沈曼家。一探究竟。”

  江喻白:“搞不好冯良的尸骨,就在那家里埋着呢。”

  程遇行笑,“你是不是干一天活儿,累傻了?

  沈曼在十年前就搬家了,原来的单元楼已经拆掉了。

  况且,当时警察在沈曼家什么也没找到。”

  江喻白说:“对。二十年的案子了。

  多少警察经手。

  想侦破太难了。

  要不是邻居老年痴呆症,漏了一点信息,咱们根本还是没有头绪。

  即使咱们怀疑是沈曼,找不到冯良的尸体,也是白搭。”

  程遇行说:“那我们就去找老太太聊聊天。

  一件毛衣经过岁月的摩擦,说不定会露出一点线头。

  不早了,咱俩去吃饭。”

  可惜太晚了,沿路的饭店基本都打烊了。

  程遇行和江喻白只能走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

  一人要了一盒自热火锅。

  店员帮他们往自热火锅加热包上,注入了矿泉水。

  并贴心叮嘱他们:“两位请小心,这个很烫的哦。”

  江喻白说:“现在真是方便,把生石灰包放进去,倒水一加热,就能吃了。

  我们上大学的时候,为了在宿舍吃火锅。买了电锅,碰上宿管阿姨查房,我还把电锅藏被子里了......”

  程遇行突然打断江喻白的话,“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