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医院急诊室,几个医生正在抢救一名身穿泳衣的女子。
送她来的,是他的丈夫。
女子送来时已经没有了意识。
呼吸、心跳、脉搏已经都停止了。
医生在对女子进行了四十分钟抢救之后,宣告女子抢救无效死亡。
同时,110接到报警。
报警人说自己目击到,有人对着自己的妻子开了一枪。
报案人住在一个别墅小区的对面。
他承认自己有个不良爱好。
他说对面别墅小区里,家家有室内泳池,所以他经常用望远镜,看泳池里游泳的女士,偶尔还能捕捉到惊喜画面。
今天照往常一样,他拿出望远镜。
他看到一个女人在泳池里,背对着岸上的男人,手上还有动作,可能在说着什么话。
突然这个男人,从身后拿出一把枪,对着女人开了一枪。
警察问报案人,“开了一枪然后呢?”
报案人说,他看到男人开枪后,吓得手一哆嗦,望远镜就掉了。
平静了一会儿,他下定决心打电话报警。
因为该案件涉枪,所以刑警队立刻出动,按照报案人的线索,锁定了案发现场。
案发别墅没有人,也没有尸体。
游泳池没有发现血迹等凶杀痕迹。
程遇行和同事开始对别墅进行了搜查。
好家伙,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
这个别墅有个地下室,地下室的一个房间里,锁着各种杀人工具。
绳子,毒药,电击棒,狼牙棒,刀子,匕首,斧头,枪支,□□,硫酸。
还有杀人后处理尸体的全套工具。
尸袋,行李箱,溶尸液,粉碎机,居然还有一个宠物焚化炉!
地下室还有很多本侦探推理、法医解剖书,其中还有一本《悄无声息的一千种死法》。
大家本能地意识到,这幢别墅的主人,是个杀人狂魔。
他在策划一起悄无声息的凶杀。别墅主人的信息,同事很快整理出来。
别墅的主人叫秦丽,是一个身家过亿的女富豪。
继承了父亲的酒店连锁商业帝国。
他的丈夫方泽,在秦丽公司名下的一个连锁酒店当负责人。
秦丽有过一次婚姻,离婚两年后和方泽结婚。
两人结婚六年,没有子女。
这时,江喻白跑来对程遇行说:“队长,秦丽和方泽的下落找到了。
秦丽已经死亡,方泽在医院。”
程遇行吃惊地问:“怎么回事?秦丽死亡原因是枪击吗?”
江喻白说:“奇怪的点就是在这里,秦丽死亡原因不是枪击而是溺死。”
程遇行问:“方泽控制起来了吗?”
江喻白说:“已经带回局里了。
队长,秦丽没有亲人,如果秦丽死亡,方泽会是巨额遗产的第一继承人。”
程遇行看着满屋子的作案工具,“是的,方泽有最大的动机和嫌疑。”
他想了想,对江喻白说:“你把报案人带过来。”
程遇行让报案人指认他目击到的泳池。
他问报案人:“是这里吗?”
报案人说:“我是在高处看的,这么近距离我不太敢确定......”
随后他指着泳池边的椅子,“对对对,我能确定。
我能确定是这里,我在望远镜里看到,事发时泳池旁边,就是有这么一个红色的躺椅。”
程遇行问报案人:“你当时看到男人拿着的,确定是枪吗?能描述一下,是什么样的枪吗?”
“我确定是枪。因为我看到男人扣了一下扳机。”报案人用手比划,“枪大概有这么长,黑色斑点。手柄是红色的。就是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
程遇行想了想,“你看到子弹出膛了吗?
看到女子被击中了吗?
哪里被击中了?”
报案人说:“没有,我当时吓了一跳,望远镜被我扔掉了。”
程遇行换了个问题,“你以前用望远镜,还看到过什么情况?”
报案人支支吾吾,“有一次......
大概......大概是晚上。
女人开车带了个男人回家。
那时候她老公好像在客厅。
女人指着门说了几句话。
她老公居然拿上衣服就出门了,在别墅小区的凉亭里,抽烟坐了一夜。
然后......然后那女人和她带回来的男人,一起在泳池游泳,然后就那个了......”
程遇行问:“开枪的男子,你能确定是女人的丈夫吗?”
报案人:“我能确定,身高体型什么的,不会错。”
司法鉴定中心。
林姐拿着报告,“程遇行,经解剖。秦丽无枪伤。
无机械性损伤。
无擦伤,挫伤。她口鼻中有大量泡沫,肺部过度膨胀有充血,表面有肋骨压痕。
胸腔积液,肺泡,硅藻检验,血液生化检查,排除毒物分析等情况,说明秦丽是溺水死亡,并且是生前入水。”
程遇行问:“就是单纯的溺水吗?
有没有征象表明,是什么引发的溺水?
被暴力按压还是药物,或者是疾病等?”
林姐说:“脑部解剖表明,秦丽是癫痫引发的溺水。”
“癫痫?您的意思是,秦丽在游泳过程中,因为某种原因引发癫痫,从而失去身体控制才溺水身亡?”
林姐说:“以前有过这样的案例,死者在游泳时突发癫痫,水呛入肺部死亡。”
程遇行看了看报告:“没有暴力痕迹......没有暴力痕迹......也就是说秦丽不是被按下去的,也不是被击打入水的。”
林姐说:“溺水以自杀和意外事故多见,他杀少见。
因为暴力痕迹是很容易在尸检中被发现的。”
程遇行心中产生了深深的疑惑,“那目击者当时看到,秦丽被方泽打了一枪,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枪,和秦丽的溺水,有没有关系?”
审讯室。
穿着睡袍和人字拖的方泽在瑟瑟发抖。
他对江喻白说:“给他去拿件衣服披上。”
方泽身材纤弱,面容阴柔,五官清秀精致,是很讨巧显小的长相。
方泽的脸上白白净净,连手上的皮肤也保养得很好。
虽然头发糟乱,但一定是经过精心打理、价格不菲的发型。
整体来看,他是非常帅气,但偏奶油小生的那种外形。
程遇行犀利地看着方泽,他问:“你叫方泽?和秦丽是夫妻关系对吧?”
方泽吸吸鼻子,“是的,我是秦丽的丈夫。”
程遇行开门见山,“地下室的东西都是你的?”
方泽怔了一下,低垂着眼皮,偷偷瞥了一眼程遇行,“你们......连那些都能找到?”
程遇行问:“是不是你的?”
方泽点头承认:“是,是我的。”
程遇行问:“用来干什么?”
方泽结巴,“没......什么用。”
程遇行冷冷地说:“我劝你说实话。”
方泽嘴唇紧抿,身体往座位后挪了挪。
程遇行接着说:“你在计划一场谋杀。
谋杀你的妻子秦丽。
但昨天的事,不是你谋杀中的一部分,是个意外,对吗?”
方泽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像泄了气的皮球,“是,我是想杀她,但一直没敢动手。昨天确实是意外,我没想杀她,不知怎么她就给溺水了。
事后我赶紧把她送到急诊急救。
急诊室的所有医生,都能给我作证。
警官请相信我,我昨天真的没想杀她。”
程遇行问:“你为什么想杀掉你的妻子?”
方泽眼睛重新垂了下来,“除了......除了能得到她的遗产。
还有......还有......她不尊重我,她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她的丈夫,甚至......她没有把我当个人。”
程遇行问:“你爱她吗?”
方泽瘪嘴笑了笑,“这算什么问题?”
程遇行继续问:“你爱她吗?”
方泽急于说出话,而被自己呛了一口,脸憋得通红,“我当然爱她,要不然我跟她结婚干嘛?”
程遇行故意激怒他,“你不爱她。
你如果爱她,会自己躲在楼底下,让自己妻子和别人共度春宵吗?”
方泽脸红脖子粗地解释,虽然声音有点弱,“爱是成全。”
程遇行笑了,“好伟大的爱。可以成全别人到这种程度。
你没有一瞬间,想冲上去对她说,我不干了,我要离婚吗?”
方泽没说话。
程遇行说:“你有这个冲动,但你被说服了。
说服你的,不是什么‘爱是成全’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而是真金白银,荣华富贵对吗?你说秦丽没把你当人,那你把秦丽当人了吗?
还是只把她当提款机和长期饭票?
你们之间这种关系,是感情吗?
连感情的成分都没有!
你惺惺作态的爱,是你利字当头的捷径。
你所谓的爱能打动谁?秦丽吗?秦丽不傻,感情看不见摸不着,但能感觉到。
你给别人的虚情假意,感情的残羹冷炙,别人都能感觉到。
你又凭什么要求,得到别人的爱,别人的尊重。
你初中毕业,凭着姣好帅气的面容,交过很多女朋友。
但她们都不是你的归宿。
你的目的是要找一个有钱的,能给你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女人。
为了勾引到富婆,你在酒吧、酒店、健身房、高尔夫球场、化妆品店、奢侈品店都工作过。
我调查的信息没有误吧?
你和秦丽结婚的动机就不纯。
你充分调查了秦丽的亲属关系,如果结婚后秦丽死亡,那么作为配偶的你,就是第一继承人。
你将继承大笔的遗产,你的人生将一步登天。”
方泽说:“我确实有杀她的想法,但我没有实施。
没有实施不算犯罪吧?”
程遇行问:“秦丽溺水的时候,你手里拿着什么?
有证人目击到,你朝着秦丽后背开了一枪。”
方泽彻底蒙了,他不知道在自己家发生的事情,怎么会有目击者?
他有点慌了,连忙解释,“我是拿了个东西。但那是一把玩具□□。
泳池里可以呲水的那种戏水□□。
那□□怎么可能杀人呢?
连子弹都没有。”
程遇行追问:“那泳池现场,为什么没有发现那把枪?”
方泽说:“我扔掉了。”
“扔哪了?”
“我不记得了。”
程遇行拍桌子,“我劝你说实话。
你妻子溺水了,你不是先救人,而是先扔掉枪?
你的谎话太拙劣了。
要不要给你几分钟,再重新编一编?”
方泽满头大汗,犹豫了几分钟后坦白道:“我拿的枪,是一种致哑枪,不会杀死人的。”
程遇行:“致哑枪是什么?”
方泽回答:“致哑枪是我托人从日本,高价购买的一个高科技产品。
只要对着喋喋不休的人,按一下按钮,她就会闭嘴。”
程遇行:“你找人试验过?”
方泽忙点头,“试验过。人好好的。根本不会有杀伤力。”
“枪扔哪儿了?”
“扔......扔到了小区垃圾桶。”
程遇行示意江喻白,“你和肖鸣去找,找到及时告诉我。”
江喻白起身,走出审讯室。
程遇行继续审问方泽,“为什么要秦丽闭嘴?”
方泽大汗淋漓如落汤鸡一般,他垂着头,呢喃地说:“她无休止地骂我废物、白痴、软蛋。
她随意地向我发泄脾气。
她也会有温柔的时候,但下一次的辱骂,还是会不定时地爆发。
我不敢打断她,只得陪着笑,听那些污言秽语,从我头上倾泻而下。
每次我的头很痛,胸口也压着大石头,胃里在翻滚,马上就要吐出来。
我觉得我每次都在崩溃的边缘。
我很想冲上去,撕烂她的嘴,然后用枕头,死死按住她的口鼻。
让她喊!让她叫!让她骂!
等她不动弹了,我可以尽情地骂她,疯子!泼妇!
我要把钱扔在她的尸体上,朝她狠狠吐一口唾沫!呸!我呸!”
方泽脸上露出痛快但狰狞的笑。
程遇行到方泽疯癫的样子,他问他:“你脑子里闪现这些画面的时候,除了想到秦丽,还能想到谁?”
方泽嘴上还挂着白色的唾沫星子。
他显然没预料到程遇行的问题。
他的眼睛无神地转了转,说:“我的脑子里......我的继母。”
“你的继母也是这样喋喋不休,肆意辱骂你吗?”
方泽呆怔地说:“是。”
从方泽口中,程遇行知道。
方泽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亡。
他跟着父亲,当了一户有钱人家的上门女婿。继母趾高气昂,经常辱骂方泽和方泽的爸爸。
方泽的爸爸无房无车,在方泽继母家的工厂里当一个小头头,他连工作、收入都得仰人鼻息。
自然是不敢顶嘴的。
而且他也不允许方泽顶嘴。
连反抗的眼神动作都不可以有。
只可以陪着笑,说“是。”
继母自己的孩子,比方泽大一点。
方泽所谓的哥哥,把方泽当狗来玩。
他让方泽用嘴叼回他扔出去的球,让方泽吃狗粮,不高兴的时候,就让方泽睡狗笼。
方泽的哥哥在过生日的时候,将朋友请到家里。
为了表现自己的威严,他让方泽舔干净自己鞋子上的蛋糕......从小生活在屈辱、恐惧、压抑环境下的方泽,自然滋生出了心理缺陷。
长大之后,方泽一面痛恨厌恶高高在上的女人,一面又不自觉地依附于比自己强大的女人。
他渴望摆脱那个一贫如洗、寄人篱下的自己。
同时又亲手为自己戴上命运的紧箍咒,画地为牢,困兽尤斗。
致哑枪在垃圾点被找到。
经过技术部门的拆解分析,致哑枪构造很简单。
利用的是回声原理。
它带有一个小型麦克风装置,可以收集讲话者的声音。
并在零点几秒钟之后,将声音返还给讲话者。
实验表明,讲话者在连续两次,听到自己的声音又回来之后,大脑会受到干扰,瞬间短路。
结巴几次之后,就会失去讲话的欲望。
在多次训练形成条件反射之后,一旦讲话者喋喋不休,大脑会自动短路,讲话者不自觉就会闭上嘴巴。
跟训狗是一样的道理。
讽刺的是,方泽最终选择的,是他最厌恶的,曾经他的继母,他的哥哥对待他的方式。
训狗的方式。
那秦丽是怎么死的?
法医猜测,是秦丽听到自己的回声之后,大脑受到干扰,脑电波异常引发癫痫。
秦丽正巧在游泳池,所以癫痫又引发了溺水死亡。
刑警队办公室,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
洛九天说:“有时,和人打电话的时候信号不好,能从手机里听到自己的声音。
说着说着,就结结巴巴,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而且还会产生莫名其妙心烦意乱的感觉。”
欧阳台附和:“小日本儿的邪恶科技还真是多。”
江喻白笑,“因为他们的政客,大都不说人话,且喋喋不休。”
办公室哄堂大笑。
肖鸣对江喻白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江大明白!”
欧阳台说:“哎,我想起最近有个新闻。
日本有一种高科技扫墓形式。
扫墓者进门刷卡,逝者的骨灰罐,就会被自动输送到扫墓者面前。
扫完墓,传送带就又将骨灰坛子送回库里了。这样节省空间,还不需要墓碑,也没有环境污染。”
江喻白说:“这样挺环保,挺好,但是总感觉怪怪的,像取外卖。”
肖鸣说:“日本很多的事情,当地人觉得没有什么,但别的国家的人,看起来就会觉得怪怪的。
我去日本旅游,四天中有三天,因为电车线路问题延时。
我还纳闷着对我朋友说,日本的电车线路,质量不行啊。
我朋友懂日语,指着大屏幕上的通知说:‘人身事故,这是有人跳电车了。’
我惊讶:‘四天有三个人跳电车?’
我朋友说:‘是啊,日本的自杀率很高的。
不知为什么,自杀者很爱选择跳电车结束生命。’
我更纳闷了:‘为什么每次只延时最多二十分钟就好了,处理自杀现场,不是很复杂的情况吗?’
我朋友说:‘相关部门已经习惯了,处理起来游刃有余,基本不会耽误很长时间。’
听着我朋友的话,我的下巴快掉了。”
休完产假回来的林飒说:“我妈去日本旅游。
有天上午还不到饭点,我妈看到一个拉面店的店员,跪着用刷子蘸上小桶子里的水,刷店门前的马路。
刷马路?!
刷了俩小时。!
还有在地铁上,有个日本妈妈带着婴儿车坐地铁。孩子哭了,妈妈的反应,不是安慰孩子,是挨个儿和地铁的人弯腰道歉。
把我妈惊够呛!”
大家做着手头的工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程遇行今天手头的案子都告一段落,难得可以心无旁骛地和大家讨论打趣。
程遇行说:“日本的自杀率很高,我觉得有一部分原因是生活压力大,而无处发泄。日本的文化,要求他们学会忍耐,不给别人添麻烦,即使压力很大很崩溃,也要做出彬彬有礼的样子。”
江喻白说:“对对对,日本电视经常的一句话就是,‘不要令家族为你蒙羞。’
还家族?
好像每家都有皇位要继承一样。
不过,给别人添麻烦,在日本好像是最丢脸的事。自己个儿活自己个儿的,可不是就憋出毛病来了吗?
久而久之,整个社会就是冷漠而疏远的人情关系。
死亡也成了一种文化,一种信仰。
没有什么是自杀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死两次。”
欧阳台:“所以啊,在不危害社会的前提下,适当发泄发泄自己的压力,是十分必要的。所以......程队长......嗯?”
欧阳台鬼精地看着程遇行。
程遇行笑,他关掉电脑,“好,今天我请客,去聚餐唱K打电玩,可以喊上家属。”
大家以出警的速度,迅速撤出刑警队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