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澈回到了自己暂时居住的宾馆,一整天的奔波产生的疲惫袭来,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将手机放在边上,预防出现紧急情况。
期间频繁的新闻消息推送吵醒,单澈顶着满是红血丝的双眼看了看,再确认内容之后便直接关掉了网络,将被子一盖,立马睡得不省人事。
期间电话也响过一两次,但单澈只是翻了一个身子,继续睡。
再次睁开眼已经快七点。
拿起手机一看,总共两通电话。
一通是庆子,一通是邵言。
还有一条庆子发来的短信,说是吃饭的地方定好了,也发来了地址,单澈回复了一个好,然后给邵言回了电话。
“怎么了?”
“刚睡醒?”邵言问道:“听你的声音就知道。”
“几个混混来了单识家门口,费了点精神。”单澈拉过一个枕头,半靠在上面。
“怎么又打架?”
单澈大喊冤枉:“我没动手啊,那群小青年看到我带来的人之后就跑了,哪能天天打架。”
他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晚上顺便和这边的朋友吃个饭,感谢下午帮忙。”
“实话告诉我叔叔,你手下到底有几个帮派?”
单澈笑了笑:“我不是,我没有。”
邵言也不开玩笑,反正单澈不受伤就行:“和你说个事。原本呢我是打算买点水军刷刷屏,结果你猜怎么着?”
单澈翻身下床,“怎么着,还有人比你抢先一步啊?”
“叔叔挺聪明的啊。”邵言笑了笑,假意问道:“叔叔那你再帮我想想,这个比我抢先一步的人是谁呢?”
单澈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树干:“我哪知道,我又不认识网上的营销号。”
“营销号啊。”邵言站在办公室窗前,手指轻点着玻璃窗:“确实有不少的营销号。”
“......”单澈沉默,心想不用自己说邵言也知道了,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他那边得意的嘴脸:“宝,你叔叔我要去和帮派的兄弟吃饭了。”
“行。”
“谢谢叔叔。”邵言在单澈挂电话前说了一句。
单澈迟疑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嗯。”
庆子找的餐馆是一家鱼煲店,此时正值饭点,坐满了人,单澈撩开帘子走了进去,庆子一班人连忙对他招手:“澈哥!这!”
边上的几名青年连忙起身给单澈让座。
单澈让他们坐下,自己坐在最外边的椅子上。
餐馆老板端着热腾腾的鱼煲上来,见单澈眼生。
不见外地问了几句。
“这是救了我一命的大哥,没他我现在早就去见阎王了。”
“那婶给你多送盘煮花生!”老板娘笑着说道,客人多,说完便撩开厨房的布帘进去了。
两人多年未见,聊了许多,身边的小弟不停地在给单澈递烟,他烟瘾并不重,但还是好意接下,身边的小弟见单澈也不多抽,便没有在继续递。
单澈手机震了震,拿起看了看,是一个地址,他将地址复制在备忘录中。
然后输入导航,查了查地址,确认了一下周围,心里大概有了一个数,才将手机放下,刚放下又想起什么,于是将地方带着网上找到的图一起发给了周之,问他知不知道这个地方。
周之没回,估计在看小孩,听刘裴然说这几天店铺总有一个小孩抱着卷子在餐厅角落里。
有时候是好几本重重的五三,刘裴然疑惑,一问,才知道是周之带来的小孩,之前已经问过邵言了,他也知道是什么情况,特意在餐厅角落划出一小块地方,方便小孩复习。
“他亲戚?”
“他欠下的债。”单澈冷漠地回答。
周之拿起一打复印好的习题册白了单澈一眼,也不回呛,直直走人。
单澈走出门的时候头有点晕,庆子已经完全喝倒了,拉着他说着自己当年的过往,说没有单澈就没有今天的自己.....
他一只手拖着庆子,一边帮忙招手拦车,把人送上车,又让人看着庆子,让他们把庆子好好送回去,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吃饭的鱼煲店离单澈住的地方不远,慢慢走着就能回去。
单澈从兜里摸出一支烟,吹着风,不知道怎么的想起邵言临走前对自己说的话,一边走着一边继续摸着打火机,摸了半天没摸到,想着估计是刚刚落在鱼煲店了,准备收回手时,却在自己兜里摸到了其他的东西。
他拿出一看,是一封信,封面的字迹是单澈熟悉的笔迹——林降。
这是谁放进去的?
单澈仔细想了想,自己回来的行李是邵言给自己收拾的,之前穿的是另一件,现在穿的外套是出门前换的。
所以这是邵言放进去的?
单澈将信封重新塞回兜里,看看周围,找了一家便利店坐着,买了一瓶水,坐在角落,店里人不多,他重新将信封拿出,盯着封面的字迹看了许久,最后缓缓将信件打开:“致小澈”
他离开便利店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信件被整整齐齐地放在了衣服的里兜。
沿着路灯走着,最后,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单识在医院病房边上椅子坐着,病房没有陪护的床,大多数选择陪床的家人都会在病房里架上一把小小的可伸缩躺椅,她为了省钱,选择了在靠在床头的柜子上睡觉,脖子上套着淘宝九块九包邮的U型枕,坐着医院提供的陪护的椅子。
每隔一个小时就要起床看看病床上躺着的父亲的动静。
隔壁床的陪护阿姨看着单识不忍心,在半夜起身的时候拿起自己的毯子,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单澈站在病房门前,看见了这一幕。
在陪护阿姨转身的同时侧身躲避在门后,跑到吸烟室抽了一支烟。
医院楼下有几家店铺依然亮着灯,为了谋生而选择继续开店的老板正在不停地在打哈欠。
起身动了动僵硬的腰腿,隔壁水果摊的老板已经准备关门了,正在收拾摊子。
老板过去寒暄了几句,抬眼看见一名高大的年轻人正在往这边走来,水果摊的小夫妻看见了,停下收拾的手,和蔼地问道:“小伙子,要买些水果吗?我们要收摊了,算你便宜点。”
年轻人嘴里叼着烟,看见面前的搭话的女人和她隆起的小腹,便将嘴里的烟抽出,转身将烟熄灭,塞进已经空掉的烟盒。
“行,来点。”
小夫妻很是高兴,妻子给丈夫递去塑料袋,一边问道:“想要买些什么?自己挑也行。”
“您看着拿吧。够秤就行。”
丈夫弯着腰挑着卖相不错的水果,妻子在边上拍拍丈夫:“秤完多送几个枣,咱们家自己酿的果酱还有一小罐,也一起送。”
单澈听见了,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把枣也给我拿几斤。”
他转眼看见隔壁开着的杂货铺,转身走了进去:“老板,有躺椅吗?”
老板起身,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是要在医院陪护那种吗?”
“对。”
“我给你拿啊。”
单澈拎着一把躺椅,一大袋水果,再次返回医院。
犹豫着要怎么把东西送进去的时候,病房门开了。
陪护的阿姨拎着热水壶出来了。
“小伙子,找谁?”
单澈指了指病房:“阿姨,能帮我把这些东西送给那个小姑娘吗?”
单识睡醒了,迷迷糊糊间似乎有感受到人的气息,她以为是护士,就没有多在意,直到感觉自己脖子实在是酸得不行,才起身。
她捏了捏自己僵硬的脖子,看这面前的父亲无异样,才拎着热水壶起身,刚推开门就遇见了隔壁病床的陪护阿姨。
“小识啊,正好,我一个小学同学出院了,这些东西都带不走,刚刚在楼下遇见了他家人回来收拾东西,就把这些东西给我了。”
“怎么这个点来了?”
陪护阿姨笑了笑:“我也纳闷呢,他儿子说是要赶一大早的飞机,只能这个点来了。”
陪护阿姨将水果递给单识:“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些就给你了。还有啊,角落里那张躺椅,我看挺新的,丢了也可惜,就给你拿上来了。”
“谢谢。”
“你也是啊,天天就靠在柜子上,怎么能行呢?老了毛病就来了!”
单识拿出角落里的躺椅,看了看,还很新,一些地方的塑料膜甚至还在,完全不像是用过的,但她还是将椅子铺开,轻轻坐在上面,身上披着外套。
看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果,起身洗了几颗枣子,坐着吃了。
起身丢垃圾的时候却看见了挂在椅子下方的东西。
单识弯下腰,发现是一小枚吊牌。
在好奇心驱使下又仔细地看了看椅子的全身,发现一丝磨损都没有,完全是全新的。
单识转眼看向边上的水果,叹了一口气。
想必刚刚眼前模糊的人影并不是护士吧。
难怪睡眠一直不安稳的单青庭突然变得如此安稳。
单澈在送完东西之后轻声走进了病房,站在病床前,单青庭的睡眠并不安稳,手掌总是在无意间张开,想要抓住什么。
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单青庭突然睁开了眼,静静地看着单澈。
单澈弯下腰,伸出手,握住了病床边上干瘦的手。
单青庭是在凌晨的离开的。
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早间巡房的护士照例给单青庭检查的时候发现的。
她在护士到来之前从躺椅上起身,洗漱结束正好推开病房门口,看见了护士和医生站在病床神色异常。
单识的心一下被提了起来,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屏住呼吸,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将手里的毛巾挂好,背身对着,和往常一般和医生护士们打招呼:“来了啊?我爸怎么样?”
“你父亲......”
单识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打断了医生的话:“嗯,我知道。”
“节哀。”
“我爸,他怎么样?还好吗?”单识安安静静地收起躺椅,将隔壁床的陪护阿姨借给自己的毛毯整整齐齐地叠好。
护士听见之后有些发愣,以为是小姑娘还不能接受父亲的死讯,上前想要安慰一番,他们在医院已经见证了太多的死亡,可家属没有,可刚一动,就被值班医生拦下。
医生将手里的钢笔重新放回衣兜,上前,拍了拍还在整理已经整齐得不能再整齐的毛毯的单识:“你爸爸他走得很安心。”
单识手里动作顿了顿,缓了片刻,才说道:“好,我知道了。”
护士轻轻地拍了拍单识:“家里还有人吗?你妈妈在吗?”
“妈妈她身体不好,不方便。”
“还有其他亲人能来吗?”
“有。”单识抱起毛毯,对着医生护士们说道。
单澈接到电话之后便马上赶来了医院。
单识和陪护阿姨在收拾着病房单青庭的东西,床上已经没有人在了。
“这里我收拾吧,爸的手续我还没办完。”单识说道:“东西放在抽屉第一层了。”
单澈从抽屉拿出证件,转身走出了病房。
“小识啊,他是谁啊?阿姨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我哥。”单识回答。
医院的东西收拾完毕,单识丢掉了一些,只留下了一小部分,还有那一把崭新的、只用了一次的躺椅。
单澈开着车,他们现在要先回公寓,把东西收好,单青庭的遗体已经被送到火葬场,因为早有准备,所以一切都没有那么匆忙。
单识靠在车窗上,合着眼,单澈将车里的温度调高了些,车速也放慢了下来。
医院离她住的公寓不远,两人在车上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就在准备拐进小区的时候,单识开了口,问道:“昨晚来的人是你吗?”
“嗯。”
“谢谢。”单识说道:“医生说爸走得很安详。”
“好。”
车子停在了楼下,单澈和单识一起进了屋子,孙母焦急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张手帕,双眼通红,看见门开了连忙起身,上前,拉着单识的手。
单识轻声安慰着,一边将她带到沙发上坐好,又起身给倒了一杯水。
单澈将从医院里带回来东西放在客厅,安慰着孙母。
单识的电话从医院出来之后就一直响个不停。
单澈便在孙母的指示下帮着收拾屋里的东西。
东西不多,原本在里屋的单澈听见了客厅传来的有人交谈安慰的声音,单识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屋外看了一眼:“是我舅舅他们。”
“这会倒是来得勤快。”
先前和单识和单澈说过,自己舅舅一直很不喜欢父亲,对自己也是不怎么看重,反而是对单青庭早年买下的这套小居室十分感兴趣,一直怂恿孙母劝说单青庭将房子卖掉,自己因此可以在其中分得一杯羹。
单识很不喜欢,理论过几次。
单澈看着人来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在继续多呆,东西也整理得差不多,于是和单识说了一声,便起身告辞。
“哥。你先等等。”单识说道。
“怎么了?”单澈看了一眼客厅里的人们,然后扭头对单识说道:“还有事?”
“我送你下去。”单识说道
屋里的人们好奇地打量着单澈,他朝他们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单识拿起外套,跟着他下了楼,将单澈送上车之后他对她招招手,让她赶紧上楼,单识却摇了摇头:“我等会再上去,舅舅他们坐不了多久。”
单澈将副驾驶车门打开:“上车。”
单识愣了愣,最后还是上了车。
单澈将车子掉头,驶出小区。
二楼的窗帘被挑起一角,“姐,我这个大侄子过得不错啊,这车子一看就很贵。”
“我说啊,还是早些将房子卖了,我朋友说了,最近市价还不错,能赚一笔。”
“不麻烦小澈,我和小识住这挺好。”
“姐,你这样说不行,你也算是那小子的妈,他那么有钱,肯定能照顾你们,他要是不乐意你可以告他的。”
单澈将车子停在一个小公园门口,两人一起下了车,坐在长椅上,他给单识买了一杯热咖啡,两人就这样并肩坐着。
“哥,这是你的车子吗?”
“不是,我对象的。”单澈吹着热咖啡,说道:“我是靠他养的。”
“真的,我现在是无业游民,全靠他养活。”
“反正我不信。”单识说道:“你们互相信任对方才会出这么说,照我看来,我嫂子在其他人面前一定也会这样说的。”
单澈:“心情好点没?”
单识迟疑了片刻,回神,低头盯着热咖啡的盖子,缓缓说道:“嗯,好多了。”
“从你舅舅他们进屋开始我就发现你表情不对,又执意要跟着我下来。”单澈想起邵言了,他的对象也因为自己舅舅而烦恼。
“实不相瞒,我对象现在也因为舅舅而烦恼着。”
“其实......”单识沉默了一阵,突然开口,单澈放下手里的杯子,静静听着。
“当初我爸买房子的时候,我舅舅是出了一部分的钱,但是这份钱后面我爸已经还完了,舅舅说我是女儿,没毕业之前可以住学校宿舍,毕业之后直接嫁人就好,我妈可以去他们家......”
“房子,没有你和你妈的同意,他们是没办法动的。”
“而且现在我也在。你也长大了,有权利自己做主。”
“好。”
单澈看看时间,起身:“你舅舅这会也差不多要走了,我送你回去。”
送完单识,单澈再次回到宾馆躺着,他捏着自己的眉心。
“宝。”
“怎么了?”
“单青庭今天早上去世了。”
邵言手里的动作一停:“你,还好吗?”
单澈翻了一个身子:“还行。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邵言那边似乎松了一口气:“你看到信了吗?”
“嗯,看到了。”单澈回答:“就是因为看到信,我又去了医院一趟。”
“信件这件事我要和你道个歉,之前在相册里发现的,就擅自拿了出来,然后又一直忘了给你。”
“没事。”单澈说道:“如果不是你,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发现那封信。”
“单识怎么样?”
“还行,挺坚强一小孩,不过有一个混蛋舅舅,一直想卖掉她们母女现在住的房子。”
“和我舅舅一样混蛋吗?”
“嗯。差不多。”单澈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宝,我还要过几天才能回去。”
“没事,你先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完。”
“葬礼在什么时候?”
“三天后。”单澈回答:“忙完我就回去了。”
“好。”邵言看着窗外:“我等你。”
在单青庭葬礼的前一天晚上,单澈刚刚躺下,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单澈掀开被子起身,心想不会是来发小广告的吧,毕竟自己住的这几天每天晚上房门口都被塞了小卡片,难不成今天还亲自上门推销?
他挂上锁链,将门推开一小条缝隙,果然,外面站着一名浓妆艳抹的女人,半露胸脯,毛绒外套松松垮垮的搭在肩上,劣质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女人刚靠在门上,正准备开口,单澈一脸冷漠地“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
不到十分钟,门又被敲响了,单澈正躺在床上看着明天葬礼的流程,听见敲门声眉头一皱,掀开被子下床,手里拎上了宾馆里提供的鞋拔子。
气势汹汹地打开门:“你们在敲门信不信我报警?”
“啊?”邵言半只手还停在空中,一脸茫然地看着单澈:“什么?报警?”
单澈手里一松,鞋拔子应声落地:“没有。”
说完,弯腰将邵言抱起,一脚将门揣上,把人按在门上亲了好几口:“你怎么过来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你来了公司那边怎么办?”
邵言耐心一一回答:“想你就来了,想给你一个惊喜,我爸身体好多了,公司有许助理看着,而且我妈给我放了假,她也让我来找你。”
单澈将人抱起:“你应该提早和我说的,万一我要是睡了或者不在怎么办?你要在我房间门口蹲啊?你怎么查到我在这里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邵言说道:“对了,在我之前是有人给你敲门吗?我看你像是要打人了。”
单澈下意识地避开这个问题:“没什么.....”
邵言突然想起什么,笑了笑:“我刚刚在门口看见好多小卡片来着,而且刚刚我在走廊看到一个女人......”
“我不认识她们,也没有看过门口的小卡片。”单澈果断地说道,说完将他一把扔上床,用被子裹住邵言:“睡觉。”
“我还没洗漱......”
“我不嫌弃你。”
“我嫌弃我自己......”邵言挣扎了几下,没成功,最后伸出手拍了单澈的脸:“叔叔。我好热。”
单澈睁开眼,将邵言的脑袋胡乱揉了几下,然后松开他:“去吧,我给你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