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时几乎一整个晚自习都没有再开心过,邢知周转头看他的时候,他就在刷题。

  虽然是面无表情的,虽然是认真的,虽然同以前无数个刷题的时候是一样的,但邢知周就是知道——

  方时他不开心。

  一模成绩邢知周根据老师的答案算了一下分数,不错,比上次进步了不少,至少是能够个本科了。

  晚自习结束后,邢知周在停车棚推车,突然神经兮兮的指着自己的脑袋对方时说:“我这聪明的脑袋瓜是不是厉害?一个月!只要一个月!功力就恢复了七八成!”

  方时握着车把手,眸光下扫清淡的看着邢知周竖起的食指,眼光往上抬又盯着邢知周滑稽的表情看,也不知怎的,就勾起唇角笑了一下,他说:

  “嗯,脑袋很灵光。”

  邢知周看方时终于笑了,浅浅松了口气,又逗说:“这也要多亏方老师的悉心教学,要不然我也不能进步。”

  方时说:“不要客气。”

  邢知周:“嘿嘿。”

  一路上大多都是邢知周在找话题,眼见着方时情绪越来越好,两人就要到邢家村了,一通电话打给了方时。

  方时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后,停车接了电话。

  “喂。”

  ……

  邢知周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只能紧张的看着方时的脸色,企图从他的脸色中分析情绪变化。

  他希望方时能开心,能无忧无虑的。

  可是看样子,算是梦想破灭了。

  方时全程只对对面那位发出了一个“喂”字,电话没挂断,应该都是对面单方面输出。

  最后方时冷淡的挂了电话,将手机揣兜,往前骑了两步才发现邢知周没有跟上来,他单脚撑地,另一只脚踩在踏板上,转过身看邢知周,问:

  “不走吗?”

  “啊?嗯…走…走走。”邢知周一拧把手,车就飞了出去。

  电瓶车到底是电瓶车,又不用邢知周费力,夏日的晚上骑着很舒爽,他偷瞄方时,方时嘴唇弧度绷着,额头有细密的汗。

  突然,方时的手搭在了邢知周肩膀上,“喂!小心点!”

  邢知周下意识刹车停住,看到前面路上的东西后冷汗直冒,这要撞上去车报废事小,他铁定要摔个狗吃屎,然后又要医院一日游了。

  前面是一大块石头,别说是电瓶车了,就算是轿车都不可能压过去。

  邢知周抱怨说:“好好的路上怎么有这么大石头!绝了。”他仔细看地上被石头砸开的痕迹,猜测说:“哪里渣土车上掉下来的?这要砸到人可不得了。”

  他在喋喋不休的念叨,没有注意到方时一直盯着他看。

  “邢知周。”

  邢知周话被打断,看向方时,方时这才收回搭着邢知周肩膀的手,邢知周的肩处还残留着一丝温热,他轻轻动了动肩,问:

  “怎么了?”

  “小心点,不要再……”

  邢知周注意到方时嘴唇抿了两下,眼眸低垂后,又再次看向自己。

  他莫名有些紧张。

  直到听到方时说:

  “不要再偷偷看我了。”

  邢知周宕机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心虚的大笑,“啊?哈哈?啊?哪有,我哪有哦!你误会啦!呵呵呵呵呵呵……”

  越笑越心虚,也就越不敢看方时,邢知周吞了吞口水,干巴巴的说了句:“走吧。”

  两人继续在夜路上骑着,邢知周总觉得不似刚才凉快了,整个人平添一份燥热,尤其是刚才被方时搭肩的地方,那触感怎么就消失不了了呢?

  他又偷看方时了,被方时逮了个正着,索性不装了,破罐子破摔的厚着脸皮盯着看,说:“我就是看你了,你怎么着吧?”

  方时:“不能怎么着,但你究竟想做什么?”

  对啊,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想方时告诉他,究竟是谁发短信打电话给他,发生了什么事。

  想方时不那么热,让他轻松点。

  但最终目的——

  “我想让你开心。”

  “……”

  “……”

  沉默,只有虫鸣在两人耳边萦绕。

  邢知周知道自己说的话肉麻,但都已经说出口,而且盯着方时看这么久了,这时候收回眼,怎么都感觉有些怪异。

  好像认输,又好像是……害羞。

  所以两人就僵持住,盯着彼此。

  终于,方时说:“那你想做什么让我开心?”声线软着,没有应该和这句话搭配的傲慢,反而有一丝丝妥协的意味……

  邢知周一时间晃了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刚才被方时搭着的肩膀已经送了出去,他说:

  “我看你热,我带你飞!”

  方时并不想搭,因为在他看来这种行为有些——

  傻x。

  但架不住邢知周炙热的目光看着自己,何况还是自己说出了那句话,现在对面提要求了,自己又不答应了,就有些出尔反尔。

  算了。

  惯他一回好了。

  方时犹豫完后,手搭上了邢知周的肩,邢知周咧嘴一笑,说:“坐好了!”然后一拧把手,带着方时一起走了。

  扬起的风鼓起他们的汗衫,发丝被风吹着往后飘,方时看邢知周的时候,邢知周就是龇着个牙在笑,他看他眼睛弯成一道月亮看自己。

  这时候少年的意气风发,在他身上具象化了。

  “谢谢你。”方时说。

  邢知周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方时浅笑着,突然觉得这种行为不再“傻x”了,他说:

  “我说,很凉快。”

  邢知周仰着脑袋说:“那是~之前让你搭着,我带你,你还不乐意,现在知道舒服了吧?”

  方时没说话,只是淡淡笑着。

  到了家,两人才分开,邢知周冲方时挥手,可转过身笑容便淡了。

  ……

  邢天柔已经回来了,家里大门虚掩着,方时推门进去的时候,邢天柔正在厨房给他做宵夜。

  花瓣听到方时回来,就跑上前在方时脚边蹭,方时停好车,弯腰抚摸花瓣,对着厨房说:

  “妈,我回来了。”

  “我帮你炖了鲫鱼汤,来喝点吧!”

  “好。”

  方时走到厨房,邢天柔正在从锅里舀汤,他站在邢天柔旁边,注意到邢天柔的穿着,问:“今天这么热,怎么还披外套?”

  邢天柔扯着嘴角笑,笑的有些局促,说:“晚上不是有点冷吗?得披件衣服。”

  冷吗?真的冷吗?

  方时拿过邢天柔手上的汤勺,说:“我自己来吧,妈,你先坐着。”

  邢天柔没有坐,站在一旁看着方时先后盛出三碗,递了一碗给自己,还有一小碗混着鲫鱼肉给了花瓣。

  邢天柔说:“你多喝点,不用给我。”

  方时说:“我喝不下。”然后把碗放在餐桌上,自己坐在餐桌另一边喝汤。

  邢天柔这才坐了下来,边喝边和方时聊天,都是聊方时的事情,学习、生活,顶多再带上邢知周的事,半个字没提到自己。

  方时有话说就应,没话说就沉默。

  邢天柔说:“明天我打算给你炖个鸽子汤,放点茶树菇什么的怎么样?”

  方时胸口起伏了两下,看着邢天柔的眸光涌起波澜,他说:“那你呢?”

  邢天柔笑容有些僵硬,反应过来后,又扯起嘴角说:“我?什么我?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方时说:“妈,你不用什么都为我着想,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下班回来已经很辛苦了,我不饿,饿了也能在学校门口随便买点吃的,所以鲫鱼汤我不用喝,鸽子汤也不用。”

  邢天柔说:“嗐,你这孩子,你现在高三,多补补是应该的,妈不累,妈有什么可累的?”

  方时叹了口气,他终究是说不动邢天柔,眼神落在邢天柔的手腕处,邢天柔拉了拉衣袖好像企图遮住些什么。

  方时有些难过,说:“妈,难道我很笨吗?”

  邢天柔怔住,“啊?不会啊,你怎么会笨,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人说你聪明呢!”

  方时与邢天柔对视,眼里有些凄凉,“对啊,所以我不笨,你就不要再藏了。”

  邢天柔:“……”

  她渐渐松开了手,却低头不敢看方时了。

  方时说:“方天来找你了?”

  邢天柔猛然抬头,紧张道:“他是不是也找你了!”

  方时:“……”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