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知周和方时两家家长本来就有来往,自从两个孩子关系变好了,来往也就变得更频繁更密切了些。

  面对面住,巧的时候能大清早的同时开门,然后互相问好送些自家摊的饼,种的瓜果蔬菜什么的。

  周兰和邢越都是热心肠的人,知道邢天柔最近在为找工作的事情烦心,就替邢天柔格外留意了一下有没有厂子要招工人。

  后来周兰给邢天柔介绍了一家锁厂工作,多劳多得只要人勤快薪水算的上丰厚,就是有些累,要加班到晚上七八点,有时候货要的急,到十一二点也是有可能的,一天工作恨不得十二个小时。

  邢天柔只听的到能多赚钱,当即答应了周兰,她不怕苦不怕累,就是怕穷,怕方时和她在一起过的不好。

  锁厂确定要邢天柔的当天,邢天柔回来说要请邢知周家吃饭,两家人便在香樟树下搭了个矮圆桌子,就着傍晚的风下饭,比在屋里吃要舒服多了。

  邢天柔做了一桌子的家常菜还有去卤菜店买的两个卤菜,顺带还有一瓶二锅头是给邢越喝的。

  周兰看着菜说:“破费了,我们几个人哪里吃的了这么多?”

  邢天柔笑着,边摆筷子边说:“哪里多?这两天劳你们费心了,表示表示也是应该的。”

  周兰:“太客气啦,大家都是邻居!”

  五个人围坐下来,邢知周也没有特意去坐方时的旁边,可当坐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方时就在旁边。

  方时感觉到了邢知周在看他,他并没有回看邢知周,仅仅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邢知周,等邢天柔说了一句动筷吧,不要客气了,才拿起筷子来夹菜。

  方时和邢知周身量都比较高,圆桌比较矮,就算是坐在矮凳子上也要大叉着腿,伏低身子才方便吃饭,动作松散豪迈。

  邢知周眼神不自觉会落在方时身上,傍晚的夕阳赤红热烈,照在方时身上发暖,明明热烈应该不合方时的气质,但此时此刻却相融的恰到好处。

  方时穿着一件淡灰色汗衫,弯着腰的时候,能依稀看到他绷着的脊背……

  太瘦了。

  邢知周心底有些发酸,夹了一个鸭腿放进方时碗里。

  方时愣了一下,偏头给了邢知周一个眼神。

  他早就注意到邢知周总看着自己了,邢知周对自己上心,真心想要与自己相处他看得出,只是来的太莫名其妙了。

  邢天柔和周兰她们都笑了,邢天柔说:“看着两个孩子处的好,真开心呀,等开学了,小周,托你多照顾照顾小时,小时刚来一中,可能不大习惯。”

  邢知周:“嗯,没问题。”

  周兰说:“小时,你比仔仔成熟稳重些,平常麻烦你多管束管束仔仔了。”

  邢越用筷子末端敲了敲邢知周的脑袋:“嗯嗯,对他凶点也没事,这段日子辛苦你教他学习了。”

  方时垂下眼眸,他性子冷淡,但也并没有让大人尴尬,点头答应了邢越和周兰,顿了顿又补了声:“好。”

  两家人一桌子吃饭,其乐融融,有别人家吃过晚饭摇着蒲扇出来散步,看到她们都说她们关系好,也有说她们住的位置好的,夏天傍晚坐在樟树下乘凉吃饭,别提多舒坦了。

  几家人侃了一会儿,等人走后,吃的也差不多了。

  邢天柔盯着香樟树前头约莫五十多米开外的地方看,那是被蓝色铁皮圈出来的一片荒地。

  “这块地圈这很久了吧?也没说要干什么,一直圈着要圈到什么时候?太不好看了。”

  周兰说:“说要开厂子,这不靠河边吗,也方便。”

  “那不污染环境?要真有厂子开河边,那河以后还能用?”

  邢越说:“所以嘛,没建起来,荒在这了。”

  “哦……”邢天柔点头,心道这就好。

  两家人吃完,一起收拾完锅碗,邢知周就又借着学习的理由去方时家了,两家大人都欢喜,只有方时不咸不淡闷闷的。

  他习惯了一个人,自认为如果长时间对一个人冷淡,那那个人也就会疏远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但这个观点在邢知周身上却无法得到印证。

  晚上,邢知周在复习高二知识点,方时在做物理题,两人还是挤一张课桌。

  前些天的时候,课桌上还画着隐形的楚河汉界,两人守着各自的地盘,一人一边,然而就今天晚上平衡被打破了。

  方时转了下笔,稳稳接住后视线从试卷落到邢知周越界的手肘上,他嘴巴张了张想要说点什么,可眼神一抬,见邢知周认真整理知识点的模样,话又憋回了心里。

  他提笔,继续写写画画。

  一直到将近十点,邢知周大大伸了个懒腰,看了眼喜羊羊台灯自带的圆形时钟,多动症犯了似地食指弹了下喜羊羊的脑袋,说:

  “不早了,该回去了。”

  邢知周一切的动作都落在方时眼里,等邢知周起身,方时下意识摸了摸喜羊羊被邢知周弹的位置,表情有些别扭。

  随后,他偏头就和邢知周对视上了。

  邢知周微笑。

  方时冷脸。

  三秒钟后,“冷脸”说:“别乱弹。”

  “微笑”继续微笑:“好,知道了。”等他出了房门,大概是梁静茹给他勇气了,他转头看等着关门的“冷脸”:

  “你还别说,你那台灯早些年可火了,风靡一时,我都想买来着,只不过我想表现得成熟点,忍住了。”邢知周好了伤疤忘了疼,终究没忍住调侃了方时。

  对于这种行为,也只有两个字评价:作死。

  果然,方时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邢知周下了楼,邢天柔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是邢知周,说:“小周回去了?”

  邢知周点头笑笑,“嗯,不早了。”

  邢天柔走到了邢知周旁边,她很温柔,“让小时送你回去吧。”

  邢知周忙摆手,他才刚被骂了一句滚呢,还是不触方时霉头了。

  “没事,就两步路,哪里需要送?”

  谈话间,邢天柔已经送邢知周到了门口。

  “小周,阿姨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邢天柔语调温和地询问,邢知周纳闷了一瞬,接着就轻快的回复:“什么事您说,我一定做到。”

  邢天柔宠溺地揉了揉邢知周的头发,又突然觉得唐突了,收回手不好意思的笑笑,嘴上说:“你这孩子。”

  邢知周龇牙,“所以,阿姨你什么事要麻烦我?”

  邢天柔说:“我从来没在锁厂工作过,虽然做好准备做这行忙,休息不固定,但刚入行要学习肯定要更难,更忙一些,所以平时不在家,回来可能也会比较晚,就想麻烦你多陪陪方时,他一个人……我其实真的很舍不得。”

  邢知周点头答应了,“哪怕您不说我也会常来的,放心好了。”

  邢天柔有些欣慰,对邢知周说了些感谢夸赞的话,后来大概是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情绪有些低落,眼泪也在眼眶里打着转转。

  她说:“都怪我和他父亲,导致方时性格有些孤僻,他没有朋友,能回来交到你这么个朋友我真的很开心,他闷闷的,也不爱说话,辛苦你还要和他交朋友了。”

  说着邢天柔嘴唇抿了抿,犹豫之下,她又开口道:“虽然这么说对你不太好,但是如果哪天他因为小情绪和你闹别扭,你可不可以不要不和他做朋友?能不能多担待他一点?”

  听邢天柔这么讲,邢知周自然而然就会心痛,邢天柔完全没必要把方时如此放低姿态,可她被压迫的太久,枷锁戴了太久早就嵌到血肉里去了,他一个后辈又能指责什么呢?更不会求她改变什么。

  这样苦难过来的女性,习惯性地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要还三分,还要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不到位,把姿态下意识放低。

  邢知周和方时这样同龄人简单的交朋友是这样,邢知周父母帮邢天柔找工作也是这样。

  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小事,真的只是小事而已……

  邢知周想到上辈子方时的结局,有些呼吸不上来,他激动道:

  “阿姨,和他交朋友一点不辛苦,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他!”

  邢天柔哭了,转过头偷偷抹着眼泪。

  ……

  邢知周回家后去二楼卫生间冲凉,期间脑海里不断的闪过有关方时的种种,最后定格在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那一天,他才猛然睁眼。

  不能让未来重演。

  邢知周从卫生间带了一身凉意出来,坐在课桌前,对面的灯亮着,方时还坐在桌前在学习。

  方时抬头,就看到马路对面邢知周在看自己,本来没表情的脸冷了下来,他抓起一本书扬了扬,邢知周以为他在和自己打招呼,双手挥了起来热烈回应。

  方时动作顿住,接着一把拉上了窗帘。

  邢知周懵了。

  紧接着桌面上的手机亮了,是方时传来的短信。

  方时:明天过来把你落在我这里的笔记本拿走,我的桌椅板凳尤其是台灯,都不欢迎你这成熟的笔记本,还有成熟的你。

  邢知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信息过去,没回信,打电话过去,接不通,QQ也没回复……

  邢知周嘴角下沉,看着对面,“啪”灯灭了。

  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