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旅人需不需要帮忙指路？”
戎克陪着发呆的白祁坐在一块儿石台上，忽然身侧响起一个声音。
戎克看过去，一个长着雀斑的小个子正笑眯眯的望向两人。对方见自己看过来，就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一边展开给他看一边说道：“我给家里赚点儿外快，替外来的旅客指路。”
小册子打开，一个熟悉的狼头映在第一页。
是卡乐分散在各处的眼线，约莫是边境的那个中将不放心派来的。
戎克点点头，随手给他递了一张星币，“那你跟着我们吧，结束了再给你一些。”
小雀斑笑的更欢了，“好嘞！客人称呼我石头就行。”
戎克点点头没再说话，石头也就挑了块离两人稍微远一点点的地方坐着安静的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发呆的白祁忽然问道：“布鲁边境的军事营地在哪里？”
不等戎克答话，石头已经蹦起来站好答道，“客人想去吗？想去我会带路。”
白祁站起来，点点头，说道：“走吧。”
戎克也不多问，抓着白祁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手里牵好，然后跟着石头在破败的小城里左右穿梭。
石头：“从这里过去是片小山坡，山坡脚就是布鲁军营的训练场，运气好可以看见布鲁军训练。”
三人确实运气好，等石头领着两人从一条山路蜿蜒而下到半山坡的时候，能看到另一边巨大的训练场上一群士兵正在训练。
只不过在训练场上，有一处地方显得和这里格格不入。
训练场的东南角一个华丽的帐篷支在那里，帐篷里摆着精致的一套桌椅，椅子上坐着个人。
戎克和白祁信息素等级都高，很容易就能看到帐篷里的情况。这个一身华服满脸傲气的年轻人白祁有些印象，他还在布鲁的时候在一次宴会上见过。
白祁：“好像是一个什么伯爵。”
石头看着白祁，眼中一闪而过惊讶之情，戎克能看的那么远他能理解，他们王后是怎么回事？
但很快石头被戎克一个眼神吓的立马敛去惊讶的神色，立马解释道：“是布鲁女皇妹妹的一个表亲。”
戎克不满的挠挠白祁手心，“你怎么记得他？他是ALpha吗？”
白祁无奈，抓着他挠自己手心的手指捏了捏，说道：“不准乱吃醋，他是个Alpha，我记得他是因为当时在宴会上他因为一杯酒为难一个服务生，我想去阻止，但是沅铭把我拦下来了。”
戎克：“原来还有那个臭小子在！”
石头站在一边看着他们领主各种找茬，然后被他们王后一眼给瞪了回去，然后……然后他们领主就老实了。
石头：……
白祁：“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石头：“他来这里已经有一年了，原本生活就艰难的百姓在他来了更是度日如年。”
戎克：“怎么回事儿？”
石头：“嗐，这个人一来天天净想一些折腾人的事儿，说是为了让边境更有秩序，于是就给百姓下了禁令。
每天几点到几点不准出门，什么什么地方不准去，什么为了保证边境的资源能够用的更久，有段时间还给边民们打水的地方安排了士兵，每个家庭每次不能打超过多少多少的水……总之，非常不是个东西！”
白祁听着觉得滑稽极了，布鲁皇室在主星极度奢靡，每日里皇宫花园里那口喷泉更换的纯净水就不知道有多少，却敢来边境克扣百姓本就匮乏的资源！
石头：“这里的士兵有一些本来就是清苦人家出身，有些不愿意和他们同流合污，但是一般不愿意听话的就要被‘内部批评’，这些士兵也没办法。”
白祁：“军官呢？”
石头：“能来这里的军官很多也是出身不好的，但是最上头压这个大的，他们慢慢也就一起了呗。”
石头说完话后周遭就陷入了安静，白祁看着训练场上辛苦训练的士兵，又看看帐篷下拿着冷饮，桌上放着边境百姓想都不敢想的新鲜水果，嘴唇都在颤抖。
白祁声音依旧清冷，但是戎克看得见这幅皮囊下，此时已经撕心裂肺的灵魂。
白祁：“多久了？这样的情况多久了？”
石头隐约觉的气氛有些变化，也没了那副小混混的浪荡，声音多了些小心翼翼，“很久了，我在这里待了六年，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白祁搭在石壁上的手紧握成拳，狠狠抵在尖利的石岩上，硌出了血印。
戎克连忙把他的手拉下来，心疼的虚握着。
戎克：“乖乖。”
白祁：“我……我以前都不知道这、这么的糟糕。”
六年？他来卡乐不过一年多光景，而这里的边民却至少这样生活了六年，至少。
他被困在布鲁主星十年之久，自从十几年前与虫族的战役结束，三方势力平衡后，他就远离了这片贫瘠的土地。
他一开始以为一样的，哪怕他回到主星，他依旧可以为那些可怜的百姓们做些什么。
事实上他得到的反馈也是这样的，边民们因为环境的限制生活的是要苦一些，但是他每年都在申请边远地区补助，他上交了很多的边境建设的提案，他能做的有限，甚至觉得自己做的是杯水车薪，但他从没停止。
可如今看来，不管他做多少努力，都是徒劳。
布鲁从根上就是烂的。
白祁：“所以沅铭后来偶尔会和我争执，他总觉得我做的太多了，不值得。”
白祁：“他恐怕是早就看见了藏在金玉下的烂泥，我却因此没少批评他，还说的那么难听。”
白祁目光飘忽，好像看见了曾经还在办公室的自己与沅铭激烈争吵的景象。
当时他不明白，是不是在主星沾染铜臭气太久了，为什么沅铭也变的这么的世故？
不是的，都不是，所有的一切原来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是他自己一意孤行，从来没好好的看过真实的世界，因为自己的无知还重伤自己的挚友！
他过去的十年，就好像一个被摆在荣耀台上的摆件，布鲁皇室向世人展示着他的丰功伟绩，标榜着他的伟大，可实际上他只是布鲁皇室遮羞布上的一个印记，所以他的国家才可以随随便便的就抛弃他。
摆件坏了那就换一个，没准下一个能比他更加识趣也说不定。
而他还活在布鲁皇室给他编造的一个美梦里，以为自己至少是个称职的上将，能被夸赞爱护他的女王另眼相待，就算不是亲子，但至少能将他当个听话的孩子看，不是吗？
可到头来这却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骗局！
边境的天气多变，原本还是烈日当空的天气转眼间便有大雨倾盆而下。
白祁失魂落魄的走在泥泞的街道上，任由戎克拉着他，但是耳朵里吵吵嚷嚷乱七八糟，不知道在响些什么。
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入眼的是一个破败的屋顶，屋子的一角还有个小小的缝，在滴答滴答的滴着雨水。
白祁看着屋顶依旧没有反应。
戎克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昏暗的灯光下，白祁双眼空洞呆呆的躺在那里。
戎克：“乖乖？乖乖你醒了吗？”
戎克的信息素太不稳定了，缠绕在白祁身边像是着急的大狗疯狂打转，不知所措。
但至少戎克惊慌的情绪让不知道思绪飘在哪里的白祁回了神，他扭头看过去，就见拥挤低矮的小屋里，人高马大的狗子小心翼翼的站在一边看着他，可怜极了。
白祁眨眨眼，想要说话，但是喉咙生疼。
戎克见他有反应了赶紧走过去把人扶起来，然后把药送到他嘴边给他解释道：“你晕在路边了，之后就发起了高烧，因为天气原因边境通道暂时关闭，一个老人家收留了我们。”
白祁乖乖把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吞下去，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舌头都被苦麻了。
戎克赶紧从怀里掏出两人路边买的糖喂给他，“我把我们买的东西都给老奶奶当报酬了，就留了两颗糖。”
白祁缓了缓嘴里的苦味，清了清嗓子，在开口时还有些哑，抬手摸了摸大狗的耳朵，安慰道：“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戎克看他终于是回了魂，长长泄了口气，低头埋在老婆颈窝，声音闷闷的，“真的要吓死我了。”
白祁歪头贴着他，“对不起啊。”
戎克：“不要对不起，要亲亲。”
白祁也由着他，侧头亲亲他的额头，“别担心，我没事了。”
戎克：“嗯。”
戎克怕人冷，给他把身上的被子又裹了裹，但被子本身就因为用的时间久了又薄又破，戎克更懊恼了。
白祁：“你说的老奶奶呢？”
戎克给他指指外头的天让他看，“这大半夜的，老奶奶早去睡觉了。”
白祁哑然，怪不得戎克这么着急，原来自己睡了这么久。
白祁：“我们会不会给老人家添麻烦了？”
戎克干脆爬上床和白乖乖挤在可怜巴巴的小床上，摸摸他头让他安心，“放心吧，我就和奶奶借了个偏屋，晚饭也是我做的，还给了奶奶报酬，奶奶人很好把家里的药都拿出来让给你治病，等我们回去了到时候让石头再来给奶奶送谢礼。”
白祁点点头，靠在戎克怀里没有说话。
戎克知道他心情不好，但是人还病着，不好思虑过重，于是把人抱在怀里拍着背轻轻哄着。
戎克：“乖乖，先休息，有事我们明天说，好吗？你现在需要休息。”
白祁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解决的了的，或许是那碗药的原因，再加上身后大狗暖呼呼的体温烘着，没一会也有些昏沉，于是低声应道：“好。”
边境肆虐的风雨中，戎克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撑起了一方暖暖的小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