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思言就是高启强要用来出泥潭的人——他太干净,甚至于京海这个泥潭都沾不脏他,高启强想着上一世从人嘴里问出来的东西,那是能把赵立冬甚至于更多的人都连根拔起的东西。

  “他是谁?”

  “一个文职人员,政研室的,他手里的东西你要是能用起来,李响,你就能脱身了。”

  李响看着唐小虎递给他的档案袋,里面是谭思言的资料,还有唐小虎收集的一些谭思言写过的东西,条理清晰逻辑明确,字字珠玑。

  最后一页是高启强为自己找的后路,他本想跟谭思言合作,揪出赵立冬,到那时,他可就是要接受表彰的存在,到那时,他就真的成了京海的水了,托着那些船,没了他,那些船就是摆设。

  可高启强也知道,以他的身份,谭思言不会接受的,更何况,现在出了陈泰这个绊脚石,他得先救他弟弟,不在自己的眼前,高启强觉得用不了十天,五天他就能开着铲车推平了陈泰的家。

  “这——”

  李响看着手里的纸,想起来他家里的本子,是他辛辛苦苦收集这么多年的东西,却比不上这纸上的一半——纸上上面明确的写了赵立冬的所有罪行,有些已经找到了证据,有些却还空着,空着那些,就是谭思言的作用所在。

  “高启强,你到底想干什么?”

  高启强没说话,唐小虎给他打开车门后上了车,看着李响的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高启强笑了笑。

  “李响,最多三天,我要看见我弟弟,只要我弟弟出来了,谭思言能安安全全到你面前,剩下的事情你们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前提是......”

  “是你弟弟能平安出来。”

  高启强收回视线,就要把玻璃放上去,但被李响给拦了下来,他问——你这是为了什么?赵立冬倒了于你有什么好处?甚至于...高启强,如果他们都在,你会赚的更多爬的更高。

  赚的多?爬得高?

  高启强觉得好笑,上一世他赚的确实很多,别说一辈子,十辈子都花不完,爬的也高,踩着他弟弟的血肉爬,能不高吗?

  可有谁知道黑夜里他摸着已经泛黄的照片,心口被撕裂开万丈深渊的血洞,血洞里灌风灌水怎么都填不满,只有偶然间在梦中看见那个下坠的身影,才勉强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那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高启强摸了摸心脏所在的位置,感受不到跳动,因为高启盛不在。

  “为了我弟弟,为了我能活下去。”

  车开走了,地面的水被溅起在李响的裤腿上,停在黑暗中的车驶向明亮宽广的大路,李响攥紧了手里的纸,终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拿起手机,在明亮的路灯下,拨通了电话——安欣,我有事跟你说——

  而回到家的高启强没有让唐小虎多留,径直进了屋,屋内很黑,没有任何声音,高启强打开灯,坐到了沙发上。

  沙发背上搭着高启盛平时盖的毛毯,桌子上有他下午没有吃完的水果,还有半杯没喝完的水,高启强慢慢拿起那半杯水,轻轻张开嘴巴,很冰,很凉。可是他一滴不剩的喝完了。

  没由来的,高启强心慌的厉害,他不得不承认,高启盛的离开,让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注定的,他弟弟是不是回不来了,或者说这是不是一场梦?!

  高启强抓了抓头发,头有点晕,他双脚打晃的走到了楼梯口处,想要上楼,回到卧室里,那里面是他和阿盛睡觉的地方。

  但是刚迈上一层台阶,高启强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一样,耳鸣的厉害,整个人歪倒在了楼梯上,胳膊狠狠的磕在台阶上,昏迷之前,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原来阿盛的胳膊这么疼,怪不得他总是哭,原来是我错了。

  陷入昏迷的高启强重新回到了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只是那里面的病猫和死掉的鱼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启盛。

  一个躺在血泊里的高启盛。

  “阿盛......”

  高启强看见躺在地上的高启盛,整个人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地上的阿盛像一把刀子,狠狠的扎进了他的眼睛里。

  直到他感受到一双手放在他的头上,高启强抬头——是已经老得看不出样子的他,整个人犹如一滩烂泥,下半身融化在地上,臭气扑面而来——你得到你的猫了吗?

  ——没有。

  ——你的猫死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说没有,他不是没死吗?

  高启强想点头,可脖子像是锈住了一样,他想起来本该跟他回家,然后一起洗脸刷牙睡觉的高启盛,此时正在冰冷的铁门后面,他晚上没吃什么,会饿吧!那里阴冷不见阳光,他会不会生病!

  ——我,我不想要病猫——

  ——可是你只有那只猫和那条鱼,你没得选。

  高启强摇了摇头,不对的,他有一只健康的猫。

  ——我会好好养他,我已经失败过一次了——

  地上那个他在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化为了一滩血水,高启强慢慢伸手过去,却发觉融化的那滩血水,慢慢的渗入了地下,他凑进去看——是被黑色掩盖的一面镜子。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老年的他,那就是他自己,一直以来,困住他的根本就不是这个盒子,也不是地上的阿盛,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己。

  高启强站起身来,看向四周,一幕幕,是他扬起皮带,是他狠戾的表情,是他晃动的身影——也是阿盛发红的眼尾,是阿盛求饶的话语,是上一世的阿盛在他的忽视下走向了绝路,是这一世的阿盛在他的掌控下慢慢枯萎。

  高启强像是被击中一样,止不住的后退,却撞上了冰凉的铁杆——是他亲手给阿盛打造的牢笼,困住了阿盛,也困住了自己。

  如果不是这个牢笼,他不会这么心急的把事情都提前——那他弟弟就不会被陈泰盯上,就不会被关在那个冰冷的房间里,他也不会提心吊胆的害怕赵立冬背地里下手。

  所以,他不该要那只病猫。

  ——我,我选择了什么?

  一幕幕的回忆成了一个画面——是他弟弟蜷缩在屋里,虽然时不时露出那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小表情,但是其实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他弟弟还以为没有变过,还以为仍是那个有点疯劲的高启盛。

  ——我选择了猫——

  ——我不要猫,我要——

  话没说出来,手上的镜子融化了,回忆变成了他让高启盛跟着安欣走时的画面,高启盛落寞的点了点头。

  高启强猛的睁开了眼睛,天光大亮,感受着酸痛的腰背,高启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早上的七点钟了。

  他随便收拾了一番,拿起车钥匙就出了门,看着来接他的唐小虎从窗户里探出身子来招手也没有停下,一口气扎到了关押高启盛的地方。

  看着坐在走廊上的李响还穿着昨晚的衣服,他露出了没掺杂任何负面情绪的笑容——谢谢你啊,李队长。

  李响拉着脸——就五分钟啊。

  是不允许探视的,但还是给高启强开了后门。

  高启强走进那个铁门,上一世是用来关押自己的,现在里面关着他的命,关着另一个他。

  高启盛看着高启强头发有点乱,气也喘不匀,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哥,是不是出事了?”

  高启强没回答。

  “哥,是不是很麻烦?是不是我连累你了——”

  “阿盛。”

  高启强打断了他的话,慢慢靠近铁门,手伸过那些铁栏杆,轻轻的摸了摸他弟弟的脸,有点凉,不过幸好,他带了衣服。

  他的拇指放在他弟弟的眼尾处,那一抹红在他的眼里犹如风花雪月后的一丝干净的温存,又像是缱绻岁月里那不可多得的涟漪花浪,是钥匙是新生。他打开了那个困住自己的牢笼。

  ——阿盛。

  高启盛抬头,看着他哥的眼镜很亮、很亮,仿佛翻涌着无数的情绪,丝丝缕缕的缠绕在他的心头——高启盛觉得,他好像突然找到了他一直想找的东西——那个不能称之为爱的爱和从未走远的高启强。

  他听见他哥说——哥哥会处理好一切,风平浪静了,接你回家,回咱们的家,好吗?

  ——好吗?阿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