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沈觅星父母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了下来,人的情绪是会传递的,面对死亡时,感到惶恐崩溃、痛不欲生也很正常,没有任何人能够表现得完全不在乎。

  但经历过两次生死一瞬间的沈觅星,很多事情都看开了,只是好像突然对所有的事物都失去了兴趣。

  沈觅星决定在自己离开前跟父母好好告别,虽然父母可能没这方面的意思,他们只希望沈觅星不要疯疯癫癫出去“丢人”。

  他在家里陪了父母一段时间,买菜做饭给他们吃,饭后陪父母遛弯儿,如果恰巧天气还不错的话,会早起爬上山顶,一起迎接清晨初升的太阳。

  沈觅星不再是那个自带职业光环的“翻译官”,同龄人中的天选之子,而是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废人”。但是他不会让自己成为现代的仲永,接受泯然众人矣的命运,他不想知道父母将来有一天会不会后悔,只是在做自己觉得正确而且应该要做的事。

  冬天的确是一个适合告别的季节,下初雪的那天晚上,沈家四口人难得聚在一起,围着小炉子吃火锅,铜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烟火的气息便随风轻轻飘散开来。

  沈父心情不错,拿出了一瓶珍藏已久的53度酒精的白酒,给每个人都倒了一小杯,他说道:“当初觅星办满月宴的时候我准备了三瓶好酒,想着在他将来的重要人生节点启封共饮。第一瓶和第二瓶酒是连着开的,分别是他十八岁成年以及高考金榜题名,那时候我就在想啊,这第三瓶合卺酒要在他喜结连理时才能启封,都不知道要等上多久呢……”

  “对不起,我没能长成你们期望中的样子,谢谢你们对我的养育之恩,今生今世无以为报了。结婚生子并不是人生的唯一选项,只有在这件事情上,我没办法将就。”关于出柜的话,沈觅星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万汀兰夹着菜的手轻微一抖,半响才问道:“我听你话里的意思,接下来是准备要去哪儿?以后、以后还回来吗?”

  沈觅星露出一个微笑:“我想去做一些之前想做但没来得及做的事情,再找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静静……等待回归自然。”他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词,“我应该会先去印度尼西亚待一段时间,之后要去哪儿暂时还没想好。”

  选择去印尼并不是他一时兴起,沈觅星还记得自己刚穿越去ABO世界的时候,他想要一份地图,后来是霍天江买给他的,奥瑞安国和印尼的经纬度大致相同。

  每当回忆起这些细节,才让沈觅星觉得有实感,这些事情一定是真实发生过、存在的,而不是他的幻觉。现在他身上已经没有那缕清冷的梅香,但后脖颈皮肤上犬齿的咬痕,应该这辈子也去不掉了。

  “爸、妈,抱歉,有些话我现在不说,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我希望你们不要以自己的标准来要求荷璐,以后只有她能陪着你们了。”

  沈觅星端起酒杯敬了敬父母:“你们看,就像不一定非要拜过天地,才能喝合卺酒是不是?每个人对于幸福、成功的理解都不同,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是小事。我想体面地活到最后,无效的治疗不过是徒增我躯体的痛苦罢了,所以希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能够遵循自我,谢谢爸妈的成全。”

  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沈觅星父母听到了好像也并没有太大的触动,估计还是认为他精神不太正常吧。以前的沈觅星在家中更多是扮演着服从者的角色,很少主动表达自己的观点,父母只需要一个完美的孩子成为他们的骄傲,而他现在不完美了,便成了可有可无的一员。

  但完美是一个牢笼,他现在自由了。

  沈向文看着他问道:“你一个人出去的话,能安排好一切吗?”

  沈觅星听懂了父亲的意思,却也只是淡淡地说道:“如果不说‘再见’,就不会再见。”

  “嗯,锅里的肉和菜都熟了,趁热先吃吧。”万汀兰结束了聊天话题。

  四人中只有沈荷璐双眼红红,微微垂着头,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她心里什么都明白。

  哥哥沈觅星默默守护了她二十多年,现在她终于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小星和小霍应该快要重逢了。最近这几章写得很压抑,我也只想看CP谈甜甜的恋爱啊啊啊!

第58章 归来

  沈觅星选择在春节前小半个月离开了家,上一次他在迪拜跳伞坠海,不告而别,心中的遗憾日积月累之下,渐渐就变成了一种执念。

  而这次他已经跟重要的人好好做了告别,等到真正离开的时候内心居然很平静。

  既然时日无多,不妨活得开心快乐些。

  沈觅星走时只带了很少的随身行李,几套衣服、笔记本电脑以及证件、少量现金、信用卡、充电器。

  他卡里的余额,足够用到离开的那一天。沈觅星稍感欣慰,当初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现在才能够任性一回,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沈觅星到了印尼后,顺利在雅加达租了一套海边的小别墅安顿下来。

  除夕转眼已至,午夜时分,异国他乡沿海公路旁的沙滩上有人在放烟花,“嗖”的一声巨响后,烟花窜上最高点,像花朵一样绽放在夜幕中,洒下五彩缤纷的星星点点。

  初一早上,不少店铺也挂上了大大小小的红灯笼,点缀出农历新年的喜庆气氛。

  既有淡淡的年味儿,又不会勾起太多的思乡之情,这正是沈觅星想要拥有的感觉。

  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沈觅星尝试在网上接了少量的翻译工作。一般的文字稿件翻译价格是根据字数进行收费,以千字为单位进行统计。

  后来他还做起了视频翻译,价格则是按照时长计费,等熟悉相关操作流程后,沈觅星还为不少公益视频无偿译制。

  换做以前,这种活儿沈觅星基本不会接,倒不是嫌钱少,而是预约他参加大型会议、国际论坛等等重要活动的翻译工作都已经排得满满当当,如果是做同传,他拿到的报酬会比实时口译丰厚得多,因为同传对翻译者的专业素养和控场经验要求更为严苛。

  沈觅星接单以后总是翻译的又快又好,甚至还有自成一派的韵味,不少单主开始怀疑是不是某位大佬披着马甲来体验生活。而想邀约他翻译的人也越来越多,无奈精力有限,沈觅星只能随缘挑点自己喜欢的内容来完成。

  反正他也不图要赚多少钱,花不完的他又带不走。

  沈觅星离家前留了三十万的存款当做陪嫁给沈荷璐,好说歹说她才愿意收下。钱也不算多,是作为哥哥的一份心意吧。

  心中虽有千言万语,沈觅星也只能简单叮嘱道:“人生无常,但求别来无恙,你以后要好好生活啊。”

  “哥,真的好不公平,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沈觅星替沈荷璐擦了擦眼泪:“有人出生就在‘罗马’,所以你要跑快点才能追上,你是一个好女孩,要相信自己。”

  沈觅星偶尔会用自己英文名“Misael”注册的社交账号,分享一些日常生活,美景美食、草木花卉,流浪的猫猫狗狗,但他没拍过自己的正脸。

  一个人想在互联网世界留下自己曾经来过的痕迹,其实也很简单。

  沈觅星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最后的一段日子里,他浑身肌肉关节酸疼、无力,还会出现持续性头疼以及视物模糊,甚至难受到整晚都不能睡觉。他不得不服用止痛药来缓解躯体的疼痛,从一天一片开始直到医生允许的最大剂量,最后只能靠注射吗\啡进行镇痛。

  沈觅星明白,当初医生告知他一年的生存率是基于比较乐观情况下的估计,但他应该撑不到一年那么久了。

  他原本还想再去一次迪拜,但是当他打算出发的时候,沈觅星的身体已经没办法长时间保持站立姿势,也没有能完成长途飞行的体力。

  沈觅星索性给自己买了一台电动轮椅,黄昏日落时分,他会坐着轮椅去海边散散步。

  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自己去跳海,能不能找到时空之门再次穿越去到霍天江的世界。先不说这样做的成功率有几分,但即便穿越过去了又能如何呢,让霍天江看着自己再死一次吗?那样对他来说会不会太残忍了。

  他不确定霍天江有多爱他,但要说一点感情也没有也绝对是骗人的,既然如此,何苦再来一次离别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