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丁宴澄约的时间在周末, 但那这之前,曲之意一直在想丁宴澄说的那句话——我那个朋友想通了。
他什么朋友?哪个朋友?
曲之意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圆珠笔在空白本子上画圈, 陈也已经关注他有一会儿了,没忍住, 问:“曲医生, 你怎么了?”
“嗯?我没怎么啊。”
陈也又盯着他眼睛看:“感觉你好像是没休息好, 看上去无精打采的。”
“是吗?”曲之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但他手里还拿着笔, 这种下意识的动作根本来不及收回或是停下,笔尖擦着眉骨划拉过去,留下一道墨水的痕迹,以及后知后觉的轻微刺痛感。
曲之意倒吸一口凉气,甩掉圆珠笔, 陈也也连忙抽了几张纸巾, 用水打湿:“曲医生, 你用这个纸巾擦擦。”
“嘶,谢谢......”
洗手池那里有镜子, 曲之意凑近了,对着镜子轻轻擦拭。
还好刚才他动作不是很大,圆珠笔也不是那种细笔头的,只是稍微划破点儿了皮,等把墨水全部擦干净以后,除了那一块周围有点红肿以外,没什么大问题。
陈也关切地问:“曲医生你真没事吗?”
曲之意摆摆手:“我没事, 你忙你的去吧。”
他又低头用冷水冲了一下脸,等到红肿差不多消下去, 才作罢。
陈也去外面了,这会儿也没有病人过来,诊室里就他一个人,闲来无事,他就也学着陈也,给窗台上的盆栽浇水。
绿叶儿被水打湿,叶片摇摇晃晃,看着有些可爱,曲之意放下喷壶,手指轻轻拨弄了两下,
丁宴澄第一次来看诊的时候,就说他是替朋友来的,包括后来的每一次,只要一说起这个事情,丁宴澄也都把“我朋友”这三个字挂在嘴边。
只不过当时他以为他是在无中生友,就既没拆穿也没戳破,而是秉承着兼顾患者情绪陪他演戏。
难道......
曲之意一凛,难道丁宴澄真是替朋友看病的?他真的有这样一个朋友?
可是,这也太离谱了吧,谁会替别人来医院看这种病啊?
曲之意越想脑子越乱,想到最后索性大手一挥。
算了,想这么多干什么,他不是说他那个朋友要见他,是不是的,到时候一见就知道了。
到了周日这天,曲之意按照约定的时间准时抵达目的地,是一家地处休闲广场的音乐清吧。
门口装修得十分有艺术感,大音符大麦克风的灯牌,墙上也做了墙绘。
推开门,就能看见里面的舞台,吉他手正坐在台中间弹唱,曲之意没听过这首歌,只听旋律还算凑合。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寻找丁宴澄的身影。
突然,左肩被一只手揽住,曲之意心中一惊,还没等他偏头看人是谁,那只手就放开了他,转而一个熟悉的身影气定神闲站在他面前。
“来了?”
这是曲之意第二次见丁宴澄穿除西装以外的衣服,宽松的圆领T恤,配了条长裤运动鞋,酒吧里红红绿绿的光打在他身上,不仔细看,都认不出来,以为是哪个大学里的在读生。
曲之意往他身后瞥了一眼,见他是从卫生间里出来的,道:“不好意思来晚了。”
丁宴澄笑了下:“没事,走吧,我朋友在那边卡座。”
“噢好。”
曲之意跟在丁宴澄后面,从舞台前面绕过去。
虽然清吧没有其他酒吧那么热闹,但因为是周日,所以人也不少,几乎每个卡座都坐满了人,只有一个卡座是只做了一个人,曲之意推测那应该是他们的位置。
他又悄悄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丁宴澄,难道之前真是他想错了?
卡座的位置比较偏,灯光也不是很足,从曲之意这个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那个人的后脑勺,手机贴在耳朵边上,头微微歪着,在打电话。
等他们走近卡座以后,姜洲也看见了他们,低头又跟手机里说了一句,随即挂断了电话。
他上下打量了曲之意一圈,看向丁宴澄:“这位就是?”
丁宴澄点头,先跟曲之意介绍:“之意,这是我朋友,姜洲。”
曲之意从容地伸出手:“姜先生。”
姜洲是个爱玩且不讲这些表面规矩的人,他摆摆手,直接上前一左一右揽住两人的肩膀,往沙发上坐:“都是朋友,握什么手啊,咱们不讲这些虚头巴脑的。”
曲之意不太喜欢跟不熟的人这么近距离接触,他悄悄挣脱开姜洲的胳膊,刚想说话,姜洲已经端起两杯酒,往他和丁宴澄的手里一人塞了一杯,自己又拿了一杯:“来,先喝一个!”
丁宴澄伸手越过姜洲,把曲之意手里的酒拿走:“你灌我也就算了,他第一次来,你收一收。”
“嘿,”姜洲些微有点诧异,但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丁宴澄平时就是这副正经样:“那行,这杯你替他喝吧。”
卡座的沙发很柔软,曲之意看着丁宴澄他们一口气喝了三杯酒,不由咂舌。
场内灯光忽然缓慢了下来,是之前的吉他弹唱结束了,换了另一个女生上台弹钢琴。
前奏一出来,曲之意就听出是哪首歌了。
“不是说要聊病情吗,怎么选在这里?”曲之意问。
丁宴澄瞥了姜洲一眼:“他选的地方。”
“嗨呀,比起我平时去的那些地方,这里可是清静多了,”茶几上摆满了各种款式的酒,姜洲挑选出了几样,调配出一杯酒放到曲之意面前:“尝尝?”
“刚才那杯阿澄替你喝了,这杯得给我面子。”姜洲笑着说。
曲之意笑了下,本来也没想推脱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也不知道他在里面都放了些什么,入口没有酒的辛辣味,反而是甜甜的,像果汁。
丁宴澄说:“这酒度数不低的,你喝慢点。”
曲之意笑着点头:“我知道,不过什么时候开始啊?”
“哎呀不急不急,时间早着呢,”姜洲嚷嚷着,撸起袖子像是要大干一场:“咱们先玩尽兴了,再说正事儿呗。”
说完,就拉着两个人喝酒玩筛子。
都说术业有专攻,姜洲在别的事情上没用,在吃喝玩乐上,那是谁也比不过他,又是个性格极其外向的人,连平时不怎么玩的曲之意都能被他带动起来。
台上的歌唱完一首又一首,他们这边茶几上的酒也喝了大半了,曲之意喝得最少,好多都被丁宴澄悄悄拿过去了,但也依旧有些脸红。
他道:“我去一趟卫生间。”
“我也去。”姜洲从沙发上跳起来,他跟曲之意个头差不多高,平时大条惯了,十分自来熟地把胳膊往人家肩膀上一搭,就往卫生间方向去了。
“姜先生,你……”
“哎呀姜什么先生啊,”进了卫生间,姜洲放开了他,笑道:“你就跟阿澄一样,直接叫我大名儿就行了,姜先生姜先生的,多怪啊。”
姜洲打开水龙头,一边洗手,一边对着镜子捋自己额前的刘海。
这一看就是从小被家里人溺爱着长大的,心思单纯,也不墨守成规。
曲之意暗自摇头,和姜洲并立在旁边的洗手池前洗手。
才喝了酒,身上体温高,凉水冲上来就显得有点冰,姜洲漫不经心地跟他搭话:“哎之意啊,我听阿澄说,你是他心理医生是吧?”
这一晚上过来,都没人提起看病的事,曲之意还以为他们忘记了呢。
正好现在姜洲提起这件事,他便就着丁宴澄的话,‘如实回答’道:“不是特别准确,阿澄说,他是替他朋友来看病的。”
姜洲手上动作一顿:“朋友?他这么说的?”
曲之意点头。
姜洲笑着摆手:“什么朋友啊,这话你也信。”
曲之意挑眉:“你的意思是?”
“哎呀他就是不好意思,”姜洲又问:“那他有跟你说他那个朋友是谁吗?”
曲之意关掉水龙头,抽出一张纸擦手:“这倒是没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治疗一直没进展。”
姜洲拖长嗓子“哦”了一声,紧接着又放低声音:“我跟你讲啊,阿澄这个人可要可要面子了,就今天这个局,他非要拉我过来,说什么让我帮他一个忙。”
闻言,曲之意有点没转过弯来,试探地问:“他让你帮什么忙啊?”
“额,”姜洲微微仰头回想:“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让我假装一下他说的那个朋友。”
“啊?”曲之意被这话给整不会了,什么叫假装是他说的那个朋友,而且,他问:“那你干嘛跟我说这件事,他不是让你假装吗,你跟我说了,还能叫假装?”
姜洲干笑两声:“我喝酒喝多了,嘴太快就不小心说出来了,等会儿回去你可别跟阿澄说啊,不然他得怪我了。”
“唉也怪我,一喝酒脑子就糊涂,”姜洲笑着摆手:“藏不住事儿。”
曲之意有点懵,这怎么,这两个人说的话完全相反呢。
见目的已经达成,姜洲强忍住笑意,道:“兄弟,虽然咱们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但也算是喝过酒的好朋友了,你真得帮帮我,不然阿澄发脾气起来,可吓人了。”
曲之意咂舌,问:“怎么帮?”
姜洲十分自然地揽住曲之意地肩膀:“就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呗,毕竟他是病人,咱们做朋友的,还是尽量顺着他来吧。”
重新回到卡座,丁宴澄还在喝酒,曲之意看看他,心里还在消化刚才卫生间里姜洲说的话。
姜洲也是说:“我看喝也喝得差不多了,我在楼上定了包厢,去说说正事儿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