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澄, 你可以找个时间让我和宋先生见一面吗?”
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病人,他也不是不可以‘将就’着去治,无非多个人在中间传话罢了, 但事情推测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么简单了, 他必须得亲自和宋满交流。
见丁宴澄有些犹豫, 他换了个说法:“我说的见面, 不是以医生和患者的身份见面,就找个机会让我和他偶遇, 然后坐下来聊聊天这种。”
丁宴澄也知道,如果想彻底解决这个事情,就必定是避免不了见面的,于是点头道:“好,我会去安排的。”
曲之意松下一口气:“麻烦了。”
“应该是我麻烦你了, ”丁宴澄见曲之意面前的杯子空了, 拿起茶壶帮他倒满:“我知道, 医生给人看病都是必须要见到患者本人的,但我们家......确实情况比较特殊。”
“是啊, 都有替别人看病挂号的习惯。”曲之意笑着问:“你那个朋友,最近病情有没有好转呢。”
“还好,他这毛病不是这一年两年才有的,得慢慢来。”
曲之意跟着点头:“之前不是说报了个成人射箭班,有按时去吗?”
丁宴澄‘唔’了一声,要不是曲之意说起这个,他都快忘记了, 前段时间姜洲和他那一群狐朋狗友去国外疯了,到现在都还没回国, 别说去上射箭课,现在连人影子都见不到。
“他手上突然有别的事情要忙,射箭班的课就先放着了。”
“好吧。”曲之意耸耸肩,手上有别的事,那就是他堂姐的这个事了:“也没关系,反正不管是报班也好,还是工作也好,只要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就行,都是一个效果。”
“嗯。”丁宴澄点头,那姜洲现在应该玩得挺疯的,也不需要担心他了,而一说起姜洲和宋满的事情,丁宴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这种事情又尴尬又......人之常情。
想到这个,他带着点庆幸,道:“还好我跟他们不一样,没有这种事。”
“咳,”曲之意轻咳了一声,附和道:“啊对对对。”
又来了,这一戳就破的自尊心呐。
丁宴澄没注意到曲之意在想什么,抬手用手背贴了下离得比较近的菜盘子,聊了这么久,桌上的菜都有些凉了。
他微微皱眉,去拿平板:“我让人把菜拿去热一下。”
曲之意淡淡一笑,摇头:“没事,太麻烦了,我其实没什么胃口,而且菜重新热过以后就不好吃了。”
丁宴澄依旧皱着眉:“还是应该吃完饭再聊事情的,都怪我平时吃饭的时候讲正事讲习惯了。”
“这有什么,”曲之意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要追究也是我先问你,你才说的。”
粤菜不管怎么做,多少都会腻,现在凉了,吃起来口感上就更欠缺一点了,曲之意吃了几筷子就没再动了,而丁宴澄在饮食上比他还要挑些,这些菜他基本就没怎么动过。
“嗡——嗡——”
安静的包厢里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曲之意瞥了一眼,是奶奶打过来的,他顿时一拍大腿:“哎呀我给忘了。”
“怎么了?什么给忘了。”
“等会儿说。”
曲之意拿起手机走到窗边,刚按下接通键,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奶奶关切的声音:“哎哟乖乖,你今天晚上加班儿蛮,嘞个时候了还不回来,我饭都煮好了。”
“没有没有,我在外面和朋友一起吃饭,忘记跟你说了,”曲之意有些抱歉地扶额:“奶奶,你别等我了,赶紧吃饭吧,我马上就回来了。”
“那好嘛,路上好生点晓得哇。”
“嗯嗯,好。”
挂断电话,看着屏幕上的通话记录,曲之意愣了下神,自从上了大学,他就一个人住习惯了,这种家里还有人在等他回去吃饭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是你家里人在催你回去吗?”丁宴澄问。
“是我奶奶,我忘记跟她说今天不回去吃饭了,她就一直在家等我呢。”
曲之意收起手机,但没打算再坐回去:“事情聊得也差不多了,要不,今天就先这样吧。”
“好,”丁宴澄也站起来:“今天这顿饭吃得不尽人意,改天我再请回来。”
“嗯。”
俩人的车都还停在医院里,离开茶楼,一起去了停车场,简单道过别后就各自回家了。
只是回家的这段路,曲之意开车开得特别慢,甚至有两个红绿灯路口,因为出神发呆没来得及踩油门,被后面的车子按喇叭。
抵达小区里面,曲之意将车停稳,取下车钥匙,却没有立马下车,而是坐在驾驶座上,怔怔地望着前方。
车外夜色正好,月亮挂在天上,周围还散落着几颗星星。
曲之意拔下车钥匙,刚才被空调出风口吹了一路,现在握在手里冰冰凉凉的,钥匙的上凹凸不平的小锯齿还有点硌手,他低下头看,大拇指轻轻摩挲挂在钥匙扣上的那枚铜钱。
“叩叩——”
车窗被敲了两下,曲之意抬头看,是奶奶。
紧锁的眉心舒展开来,他连忙打开门下车:“你怎么下来了?”
奶奶年纪大了,背都驼了下去,跟曲之意站在一起的时候,才到他胸口的位置,她拉住曲之意的手:“老早就在阳台上看你车开进来了,结果半天都没得反应,那我肯定要下来看一哈噻。”
摸到了曲之意手里的钥匙,奶奶低头看了一眼,笑道:“嘞个铜板板儿你还带起在身上嗦。”
“你说这个?”曲之意举起那枚铜钱。
“那不然还有哪个。”
奶奶挽上曲之意的臂弯,婆孙两个肩并肩往单元楼走,一边走,奶奶一边说:“原嗨儿你小的时候,经常性在屋头翻箱倒柜的,在电视柜上翻到了嘞个,说要捞起去送人,搞半天是送给自己哦。”
曲之意笑了笑没说话,小时候的事他都忘得差不多了。
奶奶走得比较慢,走一会儿要停下来歇歇,她停住脚,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哎你还莫说,你小时候跟那个男娃娃耍得挺好的,天天跟到人家屁股后头跑。”
曲之意不太相信:“没有吧。”
“啷门没得哎,你妈妈煮好饭喊你回来吃,都喊不回来,摁要跟别个耍,”说到这里,奶奶又笑着叹气:“哎呀,就是后头他们一家也走了。”
“好吧,”曲之意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依旧没有印象,不过看奶奶说得那么真,可能真的有这么回事儿吧,只不过,他笑着说:“我都不太记得了。”
原本还在看月亮的奶奶轻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复杂地看向曲之意。
曲之意眨了眨眼,好想在问她怎么了。
但奶奶什么也没说,只是又拍拍他的手:“走嘛,回家。”
*
“你这诊室蛮好的呀,”李望舒双手插在裤兜里,在曲之意的诊室里走走看看,最后停在了双排玻璃窗前,往窗外看,能看到楼下来来往往的病人,以及医院外面的大马路:“视野好,也够亮敞的。”
是曲之意叫他来的,说是有事情要商量,正好他也还没来过曲之意正式上班的地方,就过来看看。
李望舒伸手,手指拨了一下窗台上的盆栽:“还有闲心养花,你居然还会给花剪枝?”
“这些平时都是我助理在照顾的。”曲之意关掉水龙头,抽了几张纸巾擦拭玻璃杯:“喝咖啡还是喝茶。”
“难怪了,我就说你以前连多肉都养不活。”
曲之意抿唇,受不了他:“你少损我几句会死吗。”
李望舒‘嘿嘿’一笑,转身几步走回到问诊的办公桌前,大长腿一抬,跨坐在椅子上:“我不多损你几句,你每天都快要无聊死了吧。”
曲之意不想理他,举着杯子又问了一遍:“咖啡还是茶。”
“咖啡,我要手冲的。”
“神金,”曲之意送给他一个白眼,打开洗手池上面的柜子,拿出一个纸盒子:“只有挂耳,没有手冲。”
“那我要加牛奶加糖。”
“你当我这是奶茶店吗,要不要再给你加点冰?”
“可以啊,我来者不拒。”
说完,李望舒自己都笑了,而曲之意连白眼也懒得给他,撕开包装,冲了两杯没加糖和奶的咖啡。
李望舒接过杯子,失笑:“早知道我该说要茶。”
“行了,别得寸进尺。”曲之意脸上没什么表情,绕过李望舒,坐回办公桌前。
“行行行,”李望舒喝了口咖啡,惬意地往椅背上一靠:“你不是说有事情要讲,啥事啊。”
曲之意也喝了一口咖啡,抽出平时常用的那个本子,摊开来:“帮我找找这个人的资料,他情况比较特殊,是家里人来帮他挂号的,他自己本人并不知情,我现在也见不到他。”
李望舒不为所动:“这么奇葩?”
曲之意睨他一眼:“请注意你的言辞。”
“好好,”李望舒无奈笑笑,双手合十道:“我注意我注意。”
完了又问:“那他叫什么,基本信息这些也都给我一下。”
“都在这个上面。”曲之意拿出之前填的那张问卷副本,手指在纸面上轻点了两下:“我需要他以前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李望舒点点头:“我看看。”
他抬手,用两根手指夹起纸张,然而原本还很散漫的人,在视线触及到问卷最上一栏的姓名年龄时,登时从椅子上弹坐起来。
曲之意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问:“你干嘛。”
李望舒指着宋满的名字,问:“这就是你那个病人?”
曲之意点头:“对啊,怎么了?”
李望舒眉头紧皱,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说:“我以前就调查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