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盘踞在老城区的黑社会，以工程建筑和商贷为经营中心，时代迅速发展以后，那些黑社会早就去了宁城的发达地区或者迁移到了其他发达城市，剩下来的都是些善后的，等老城区开始拆迁改建以后，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证据一起埋没在废墟之下。
生活已经如此破烂不堪，怎么还可以接受得了这样的结果。
如果知道自己某一天会从天堂掉入地狱，那么还不如一开始就呆在地狱里。就像郑明瑶、林羽恒那样，出生就在地狱里，却还是苟活着，挣扎着，朝着自己向往中的美好前进着，也许那个尽头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样，但至少那是他们活下去的动力。
可李瑞锋不一样，他的前十二年至少生活得很正常，即便那些黑社会三天两头就会找上门来，家里也时常收到恐吓信还有塑料做的身体器官，李瑞锋小时候甚至被绑架过，被那些人喂过什么奇怪的药，但他们一家都挺了过来，直到程予被杀害，大厦崩塌只在一瞬间，看见李伍达自杀的样子，李瑞锋知道那样的日子永远也回不去了，而毁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些黑社会。
怎么能不恨呢。
人都是会死的，无论生前有怎样的地位和财富，最后都会变成泥土。对普通人来说，大部分人对人生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与追求，好好活着，能感到满足已经是人生这个过程中最大的幸福。如果李伍达有一天也死了，李瑞锋也会下去找他们。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复仇。
“你真的想好了吗？”
高一开学的头一天晚上，林羽恒和李瑞锋坐在东街的烧烤摊上，这家烧烤摊的味道很好，他们经常来，两人一人开了一瓶啤酒，脚边还放着一箱，李瑞锋很平淡地恩了一声。
这时的少年已经长了不少个子，眉眼也更加英俊，十分吸引人。这时候他“疯子”的名声已经初显，往东街这个地方一坐，就能吸引不少男男女女的目光，甚至有女生过来问可不可以拼桌的，而这个时候林羽恒通常都会说：“不好意思啊美女，疯子已经有主儿了。”
美女很惊讶，露出惋惜的表情，但依然对林羽恒笑着说，“没关系啊哥哥，你也很帅。”
“我吗？”林羽恒眯眼笑着道，“我也有了。”
说完他都会暧昧地看向李瑞锋，女生见状立刻明白了过来很识趣地走了，但不明白的人只有李瑞锋，他脑子本来很好，但对这方面的事就很木讷，林羽恒手机里也保存了不少他的照片，有偷拍的，也有明目张胆拍的，李瑞锋知道但不在意，他的心思也不在这儿。
“疯子我问你。”林羽恒看着他道，“读书对你来说是什么？”
“未来。”李瑞锋道，“但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未来。”
“你不会后悔吗？”
“我不知道。”李瑞锋道，“但至少我不想我爸死了才后悔。”
林羽恒沉默了一阵，又道，“再过几个月我就不念书了，去公司当经理了。”他背靠上塑料椅子，“我先去替你开路，不过你想接近那个黑贷公司的老板得先入职公司才行，还有两个月你才满十六岁，到时候就退学吧，反正你身上的处分也不少了。”
李瑞锋拿起酒瓶和林羽恒对碰了一下。
“羽恒哥。”他沉声道，“谢谢。”
“疯子。”
肩膀突地搭上一只手，李瑞锋回过神来，把快要烧到头的烟从嘴里拿出来，他站在一片碎玻璃渣的中间，和刚才搭肩膀的那个黑社会一起看向前方。
这是一家玩具工厂的办公室里，周末还在上班。这个工厂位置偏僻生意也不好，拖欠工人的工资已经有大半年了，工厂的老板之前向银行贷款没贷下来走投无路于是就找他们商贷公司借，可是约定的还款期到了，别说巨额的利息，工厂连本金都还不上，一拖再拖拖了两三年，催债都催过好几次，这次上门的时候一群人连招呼都没打，一句话也没说，进门就开始砸东西。
李瑞锋没砸东西，只是在工厂里的工人拿着家伙冲进来的时候和他们扭打在一起。这次公司的人一起来了有七八个，都是催债老手，而工厂的工人在此之前已经走了七七八八，只剩下十五个不到，再加上工作了一晚，人都很疲惫，很快就被收拾趴下，工厂老板也被打在地上趴着。
公司的人围在那个老板周围，黑压压地一片，李瑞锋站在最外面靠着身后的桌子低头抽烟。他听着那些已经听过好几遍的威胁的话语，心里突然涌上莫名的情绪，很沉重，像是石头压在胸口上，让人喘不过气，他摁灭了手中的烟头，重新掏了一根出来，正准备点上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尖锐的一声：“疯子哥！”
他抬头看向前方，一个人影突然从人群中窜了出来，狠狠地扑向了他。
“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真的是你疯子哥！”
那人染着一头红毛，刘海搭在额前，还是个高中生的模样。那人双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瞪着通红的双眼像找到救星一样看着他，“是我！郭子！七班的！之前我们一起打过架的疯子哥！”
李瑞锋努力地想了想，始终想不起这个人，因为他从来没跟红头发的人打过架，如果真的打过，那就说明这头是后来才染的。
李瑞锋没说话，那红毛继续道：“疯子哥！你救救我爸吧！他快被打死了！你救救他吧！钱下个月我们一定还！”
他的声音非常激动，在空旷的工厂里十分刺耳，那些黑社会在这红毛小子冲出去的时候全都扭头朝李瑞锋这边看，李瑞锋看着红毛，声音很冷淡，“郭子，我可能做不了主。”
红毛更激动了，他满脸乞求地看着李瑞锋，噗通一下跪在了他的面前，拉着他的衣角哭喊道：“疯子哥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救救我爸吧！我求你了！”
这个红毛其实刚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他是工厂老板的儿子，刚开始还和那些工人一起打黑社会，身手还不错，但始终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即便他被打得头破血流也没有朝那些黑社会低声下气恳求饶他们一命，但在看见李瑞锋后，居然能在他的面前跪下。
李瑞锋低头沉默了一阵，接着把还没抽完的烟扔在地上，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走到黑社会和红毛的中间，朝对面的人道：“哥，今天可以放过这人吗。”
人群中央的工厂老板已经被打得说不了话，为首的那个公司经理走上前来，先朝旁边的人问了一句：“他谁？”
旁边的人回答道：“他叫疯子，林羽恒林经理的人，今天人手不够才借的他。”
那经理一听笑了，朝李瑞锋道：“老弟，林经理没教过你规矩吗？”
李瑞锋站在原地，还是说：“哥，别打了。”
经理闻言朝旁边的人使了使眼色，那人收到以后朝李瑞锋走过去，笑着搭上他的肩膀示意他到旁边来聊，但是李瑞锋没有动，那人就朝他道：“兄弟，不要给脸不要脸。”
李瑞锋没说话，直接抬手给了他一拳，这一下彻底激怒了那群黑社会，三四个人一起全都朝李瑞锋冲了过去，围着他揍。
虽然他们人多势众，但李瑞锋更不是个善茬，他的身手早在这半个月里突飞猛进，身体也更结实更耐打，四个人愣是没占到便宜，全都挨了李瑞锋几下，但即便如此，李瑞锋还是见了血，他的身后被人一把禁锢住，腹部挨了前面的人结结实实地一拳，接着便有人开始一拳又一拳地揍他的脸，鼻血和嘴里的血糊了整个下半张脸。
他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那些人去抓那个工厂老板，李瑞锋忽然发力挣脱了身后的禁锢，接着冲向那个人，跳起来一拳把他打在地上，李瑞锋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笑了一下，可还没过一秒黑社会的所有人全都大骂着朝他冲了过来，他挡在那个奄奄一息的老板面前，被狠狠地打在地上，就在他的头被打七荤八素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警察来了！”慌乱之中有人大喊了一声，“快跑！”
第77章
新北往南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咖啡书店，里面很安静，装修的氛围也很好，周末如果天气好，展如芳便会慢慢地骑自行车去，点上一杯热茶在这里读一下午的书。
周六这天她出门的时候天上还阳光明媚，到了下午三点天忽然不知怎的就阴了下来，眼看就要有下雨的迹象，她赶紧走出书店骑上车往回走。
春末的天气说变就变，家里还晒着衣服，但展如芳还是控制住了焦急的心，她虽然身体并没有太大的毛病，但毕竟还是老了，急不得，所以骑车骑得很慢很稳，二十分钟才骑到老城区。
展如芳住在老城区南街，骑过去的时候要路过老城区派出所。老城区派出所在老城区中央的位置，老城区的交通百分之八十都要经过派出所门口，因为那是四条街交叉的中心，展如芳经过的时候对面正好开来两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灯光很刺眼，她只能先停到一边等着。
两辆警车拐进派出所里随即停在了空地上，接着每辆车上分别下来了两个警察把里面的人押了出来，展如芳看了一眼便打算离开，但就在移开的目光的时候她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从后面一辆警车上最后一个下来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孩，他的身上全是污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下半张脸上也全是干涸的血迹，但即便是这样展如芳还是认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