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没过沈觅星的脖颈、头顶，他渐渐不能呼吸……迷迷糊糊中似乎感应到了某种召唤，他眼前出现了一道黑漆漆的门，门内的一切都那么深不可测。
沈觅星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海浪推着掉了进去。
“不！沈觅星！！”霍天江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整个人状似癫狂，但他呐喊的声音却又是那么微弱，突然间，他嘴里卡出一口鲜血，紧接着彻底昏迷了过去。
慌乱、恐惧、心痛……霍天江几乎从没在人前失态过，能让他失控的对象只有沈觅星，第二次感受这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依然远超当初沈觅星第一次跳崖时对他造成的心理冲击。
只因那时的他，对沈觅星还没有如今这般铭心刻骨的爱意。
此时此刻，霍天江已经丝毫不在意被旁人看穿他的所有情绪。如果不是他的腿骨折了，船员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要跳船去救人。
时间就是生命，货船上的医生对霍天江立即展开紧急施救，等到其他救援船赶来，便把他紧急送往医院，接受进一步治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霍天江只觉得脑海中一阵尖锐疼痛过后，他在一片昏沉中渐渐醒过来。
鼻尖嗅到了一缕清淡的迷迭香信息素，是金嘉泽在特护病房里陪着他。
“我靠，你终于醒过来了，算是捡回一条命。”
霍天江缓缓睁开了眼睛，躯体上的疼痛告诉他，昏迷前的一切不是梦。
“你先别激动也别乱动，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听我慢慢说。”金嘉泽还是十分了解霍天江的性格。
霍天江强迫自己稍微冷静，这才看清金嘉泽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他从看见霍天江醒来就在强忍着不掉眼泪：“霍总，我听说你们在海上出事了，就软磨硬泡求着金公子，要他带我来医院见您一面，请您不要责怪他。”
金嘉泽连忙打圆场：“好啦，现在人你也看到了，去走廊上休息着等我吧，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天江说。”
“好。”沈回乐乖巧地应了，转身朝外走去。
在病房的各种仪器声中，金嘉泽淡淡开口道：“你的小腿骨折了，不过没有明显的移位，需要支具先固定两个月，然后再尝试扶拐下地或者坐轮椅，循序渐进恢复负重，等完全康复需要三个月左右的时间。你昏迷期间周伯母来看过你，见你没有大碍，她才又回了蔓塔，临走前交代我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你，主要是怕你醒来后一时想不开……”
“沈觅星呢，找到他了吗？”
金嘉泽选择战术性地假装咳嗽，但病房里的空气还是犹如凝滞了一般。
“你说吧，找到了还是他已经……”
“不，你昏迷的这两天，我又派了好几艘救援船去那片海域开展搜救，沉船找到了，但没有找到他。你知道我在他手腕上植入了追踪芯片，可是追踪器也一直没有任何反应。”金嘉泽说着将追踪器递到了霍天江手里，“你自己看。”
霍天江盯了半晌，问：“会不会是仪器坏了？”
金嘉泽神情凄然地看向霍天江：“那款芯片是军\方最新研发的尖端科技产品，采用的是最先进覆盖所有海域的全球卫星定位系统，还通过了最严密的测试，可以稳定使用一百年。如果追踪器没有反应，那只有一种可能——芯片植入者已死亡。”
“不，嘉泽，我觉得还有第二种可能，沈觅星他……或许已经不在这个世界。”霍天江脸上的表情哀伤而又落寞，“相比第一种可能，我宁愿相信他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但无论哪一种，我都接受不了，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也爱他……”
“什么？不在这个世界？你在说什么胡话！”金嘉泽很怀疑霍天江是不是因为受到过度刺激，产生了幻觉。
霍天江把先前张明朗发给他的那份沈觅星的体检报告传了一份给金嘉泽：“你看完就能大概明白了，他跟我们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我俩是Alpha，他是Beta……”金嘉泽滑动着手机屏幕，越往后看，眉头越皱越紧，仿佛遇到了什么世纪难题，“所以……沈觅星不是Beta，算是外星人？这简直超出了我的现有认知，还有啊，这事儿你居然瞒着我这么久！”
“越少人知道他才越安全，你是第三个知晓这个秘密的人。张明朗以前测算过，如果他再次离开我，按照细胞衰竭的速度，他只有差不多一年的寿命。嘉泽，你说他还会再回来吗？不，我最多等一年，如果他不回来，我就去找他。”
“找他？你上哪找，你也要去跳海穿越？别瞎扯了……”
“他这次失踪和上次坠崖失忆不一样，我能感觉到。之前是个意外，而现在更像是他主动做出的选择。张明朗曾经告诫过我，我们不能长时间分开，因为我“标记”了他。当然，如果他身边有别的Alpha，只要信息素等级同样是SR级就可以覆盖我的标记。但假如他真的回去了那个世界，那里没有Alpha，他很快就会再次出现信息素戒断症，机体的不良反应会呈几何式爆发，失忆、呼吸困难、全身疼痛或者抑郁……我还能等到和他的再见之日吗？”
“那你为什么能‘标记’他？他甚至连Beta都不是……”
“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清楚，是后来体检才发现他会出现这种情况，那时候我已经和他做过很多次了，也的确把Alpha信息素注入到他的体内。我那时以为他是Beta，所以还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没有信息素的Beta吸引。他说他能闻到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我虽然觉得奇怪也没有往深处去想。”
“后来……你是怎么发现的？”
“沈觅星会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相处久了你会发现他跟普通Beta完全不一样，我们测试出来的匹配度竟然是‘0’，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实验室检查。”霍天江突然想起海钓那天，沈觅星对他说的“猪肉和猪跑”那句话，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在霍天江不知道的时候恢复了全部记忆？所以他会选择离开。”
这么一想，好多事情就完全串起来了。
“我会一直等着他，假如他不回来，我、我就……”霍天江的声音开始剧烈发颤。
金嘉泽起身走到病床旁，双手按住了霍天江的肩膀：“他不回来，你也要好好活着，你可是他拼了命也要救的人，先好好养病吧，其他的再说。”
半个月后，霍天江出了院，坐着轮椅回家继续休养。夜深人静时，他从衣柜的套格里翻出了一件叠放得十分整齐的衣服，那是一件跳伞服，霍天江一直收藏着，从波斯达搬家到米斯特利也没有落下。
这件衣服，已经陪着霍天江度过了好几次易感期。
他拿起在鼻尖嗅了嗅，虽然第一次在安全屋里清洗过，上面属于沈觅星的味道已经很淡很淡，但顶级Alpha的嗅觉远超常人，这是独属于沈觅星的气息，甚至能让霍天江在躁狂中很快安静下来。
当初他在荒岛上苏醒过来时，见到身穿跳伞服的沈觅星对他微微一笑，就像万千星辰都落入了他的怀中，从此便再也挪不开眼睛。
霍天江把衣服放在了自己的枕头旁，以前失眠的时候他也会这么做，能勉强睡一个安稳觉。
床头柜上，追踪器的磁场指针，忽然很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霍天江觉察到异样，立刻将追踪器拿起来，上面没有显示监测到任何信号。
霍天江以为自己眼花出现了错觉，把追踪器拿起来又挨近跳伞服，磁场指针的确有轻微的反应。他立刻打电话给金嘉泽，让他马上赶来一趟。
“喂，你知不知道我现在长居波斯达啊，就算我们只有一百多公里的距离，我开飞机也不可能马上赶到。”
“那就越快越好，我有很重要的一件事要问你。”
等金嘉泽十万火急赶来，霍天江把追踪器递到他手里，请他帮忙看看是否真有磁场指针的偏转。
当追踪器靠近沈觅星那件跳伞服时，一向平稳无波动的磁场指针确实有了反应。
金嘉泽解释道：“也许因为这个东西是他从那个世界带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很可能是连通两个世界的一个媒介。”
沈觅星或许真的还活着，他只是回家了。
但生离和死别哪一个更痛呢？霍天江比较不出来。
张明朗重新给霍天江模拟演算了一遍沈觅星细胞衰竭的全部过程，测算出他的身体在没有Alpha信息素安抚的情况下，能维持的极限只有一年零二十五天。
三百九十天，是他们从生离到死别的全部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