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没有点灯,谢明月坐在案前,地上散落着十来个揉皱的纸团。

  听见有人进来,谢明月抬起了头。

  林星傻乎乎地朝他笑了一下:“我来了。你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我去小厨房给你煮了一碗小米粥。”

  谢明月叹了口气,也朝他笑了一下:“多谢。”

  林星把乱糟糟的桌案清理出一片空位,然后把粥放在案上:“喝吧。”

  “好。”谢明月端起粥碗,抿了一小口。

  “多喝点。”

  “嗯。”

  林星把案上蜡烛点起来,然后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团。

  “星星……”谢明月试图阻止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林星已经把纸团展开了。

  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似乎是谢明月写了一半,就写不下去了,所以揉皱了丢掉。

  林星看着上面的字句,不由得皱起眉头,又捡起一个纸团,打开来看。

  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谢明月。”林星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把自己关在寝殿里一整天,就是在写信给谢家?”

  谢明月垂了垂眼睛:“我在朝中没有太多认识的朝臣,只有谢家。如今夫子不知去向,我们装病,也不知能装多久。我想试探一下谢家的意思,看看他们能不能带你出宫……”

  “你疯了?”林星睁大眼睛,“老师不是跟我们说过了吗?谢家不可用。你是谢家的亲生孩子,他们都舍得送你进宫来,现在怎么可能会帮我们的忙?他们不拿着信,把我们告发到萧长旭面前就算好的了。”

  谢明月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可我算来算去,实在是不知道还有何人可用了。我写了很多封信,还是觉得不妥,也没有打算派人送出去。”

  林星认真问:“真的没有送出去?”

  “没有。”谢明月自嘲地笑了笑,“你放心吧,我还没有这么傻,只是想找点事情来做。”

  谢明月显然是关心则乱了。

  他只是太过自责,原本就是因为他,林星才会有此一难,现在又是因为他,害得夫子也不知所踪。

  而他只能留在宫里等,什么也做不了。

  他实在是担心。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疯了。”林星把这些纸团捡起来,丢进铜香炉里,用蜡烛点火,全部烧掉,“这些东西也不能留着,万一被别人看见,就全完了。”

  “嗯。”谢明月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端端正正地坐在软垫上,捧起粥碗,又喝了一口。

  信纸燃起,香炉里亮起火光,映在两个人的脸上。

  林星转头看他:“对了,老师临走前还叮嘱过我们,我们留在宫里,保命第一,别的什么事情都不要管,更不要自作主张,你都给忘了?”

  谢明月笑着道:“是啊,我不小心给忘了,幸好你还记得。”

  “你不用故意顺着我的话,我听得出来,你是在附和我。”林星正色道,“你不用担心,老师说会回来救我们,就一定会回来救我们的,老师不会食言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夫子出事……”

  “那就更不会了,老师很厉害的。”

  林星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你快点喝粥,喝完了,我们出去散散心。我觉得我们就是被关在宫里太久了,所以才总是忍不住想七想八的,出去走走就好了。”

  谢明月颔首:“也好。”

  *

  月明星稀。

  林星和谢明月并肩走出关雎殿。

  远处传来乐声与嬉闹声,那是萧长旭和他的男宠们在寻欢作乐。

  今日萧长旭心情大好,早早地就把男宠们喊过去了,华灯初上,宴饮也才刚刚开始。

  林星撇了撇嘴,小声抱怨道:“每晚都这样,吵得很,今晚又不用睡了。”

  谢明月淡淡道:“都这么久了,早就习惯了。你昨晚上不是睡得挺香的?”

  大梁皇宫没有宵禁,就算有,谢明月明面上还是君后,没有侍卫敢拦着他。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而行,漫无目的地在宫里闲逛。

  忽然,林星指着高处:“我就是在那里,第一次遇见老师的。”

  谢明月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宽阔的宫门,高耸的城楼,矗立在夜色之中,像一座雄伟的高山,阻断宫里与宫外。

  林星道:“就是你和萧长旭大婚那天。所有人都去赴宴了,只有我没去,萧长旭不让我去,说我去了丢脸,我就一个人在宫里到处乱转。后来我一抬头,看见面前有个城楼,就直接上去了。”

  “上去看看。”谢明月道,“我还没上去过。”

  两个人一同登上城楼。

  林星继续道:“当时我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我努力了这么久,就是想让自己活得好一点,可是我非但没能过得更好,反倒过得比之前更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