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点气,他什么都告诉宋知意了,宋知意却全藏着掖着不同自己说。

  “鱼肉吧。”宋知意不多言,目光随意地掠过店家池子里活蹦乱跳的鱼。

  贺瑱哦了一声,随即又和服务员交代:“要刺最少肉最嫩的那种。”

  转过头,他又问宋知意:“菜呢?”

  宋知意不挑剔:“都行。”

  贺瑱却是有些重地把菜单一撂:“都行?那不行,你得挑些喜欢的出来。”

  宋知意先是一顿,继而似是明白了他的用意,就当真认真地选了起来:“茼蒿、玉米……这个榛蘑也不错。”

  贺瑱暗自在心里记下,没抄在他的笔记本上。

  按照大家的口味下了锅,只等着咕嘟咕嘟将汤汁都收完,再掀盖热乎乎地吃上一顿。

  可还没等动筷,贺瑱便来了电话,是方局长的。

  他言语了一声,转身就出门去到稍微安静些的街上接了起来:“方局,怎么了?我陪我爸妈吃饭呢。”

  方局长一听贺父也在,立马让贺瑱替他带声好,紧接着又说:“唐谦唐萍俩判了,弟弟二十五年,姐姐十三年。”

  贺瑱叹了口气:“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只是他俩老母亲,如今在疗养院,还是平县的郑局长出钱养着呢。”

  方局长也无奈:“只是这种情况下,只能让他争取申请下来国家补助了。但是希望也渺茫,大概率还是得他自己搭着。可你说,如果让他就把老太太扔在疗养院,他心里头也过不去啊。所以我想着,我也组织组织捐捐款,好歹给他减轻点负担。”

  贺瑱知晓自己这两句话奏效了,自然而然地也恭维了方局长两句:“您还是这么古道热肠的,有您真是我们的福气。回头我也捐点,算是一片诚心,也劳烦方局了。”

  他们队里自然是小头,钱多的还是得从上面领导的钱包里走。

  可能走多少,他也不知道,毕竟是为“教出”两个杀人犯的母亲捐款,宣扬出去也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情。

  贺瑱深谙此道,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更是心知肚明。

  除了想不明白他自己的感情生活,其他大多数事情在他心中皆如明镜。

  贺瑱撂了电话,给郑局长发了条信息:老哥,你辛苦了,唐萍姐弟俩判了,回头准信儿等内部通知。我就先给你通个气儿,他俩妈的赡养也争取捐款了,但是国家路子还得走着。老哥,你真的是个大好人!

  郑局长许是在忙着,也没回他的消息。

  他没穿外套出来,缩了缩脖子又搓搓手,赶紧往回跑。

  重新上了桌,刚好赶上掀盖,扑面而来的热气与香味,中和了贺瑱的体温。

  一家人吃的热火朝天,欢声笑语间贺父也终是给了贺瑱些好脸了:“以后多回来住,上班的时候住你那小狗窝就行了。”

  贺瑱撇着脸对着宋知意学他爸,扭头就是:“爸,宋知意住我楼下,他也小狗窝。”

  贺父一顿,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似乎又要翻脸,可在贺母一个瞪眼下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那小宋也来,人多热闹。”

  宋知意也是鲜少感受到家庭温暖的,他少言寡语却也期许。可他更怕挨得近了,会叫贺父贺母看出他对贺瑱的那一份不轨之心。

  可他……当真无法拒绝。

  宋知意垂着头,不好回应。

  贺母就拉了拉贺父的袖口,又说:“小宋得空了就来玩,当自己家就好。”

  宋知意这才如释重负:“好,我一定来。”

  吃饱喝足,回到家里。

  贺父出门晃悠着消化食,又是嫌弃起来了贺瑱停在的小橙车:“这小破车,回头赶紧换一个,你妹妹都不好坐的。”

  贺瑱撇撇嘴,没接茬。

  他甫要说些什么,手机却收到了个短信:不用捐款了,唐母没了。就今天早上的事情,我忙着处理,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贺瑱也顾不得贺父再说他些什么了,连忙给郑局长去了电话:“老哥,怎么回事?”

  郑局长也惋惜:“说是这两天看着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好多了,就没怎么再管着她了。结果她不知道从哪看见了唐萍姐弟被捕的消息,似乎又想起来点什么,就半夜趁着护工没注意她的时候,生从疗养院那扇挡了栏杆的窗户挤出来,跳下去了。”

  贺瑱啊了一声,似是也没想到是这个结局。

  心中怅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想法。

  郑局长声音自听筒里传来,有些嗡嗡的,又叹息着:“早上发现的,我们法医简单看了下,幸好是当场死亡,不然还要受那么大的罪。”

  “是啊……”事到如今,贺瑱也只有附和了。

  太令人唏嘘了。

  挂了电话,他久久不能释怀,对着宋知意摊摊手,不过轻描淡写地将事情说予了宋知意听。

  “或许,这对她而言才是解脱。丈夫死于女儿之手,而儿子又是害了四条性命的元凶。她这一辈子没什么大差错,却走到了如今的地步,她活着才是折磨。”宋知意淡然劝慰着贺瑱说道,“她活着,即便是记忆错乱,但仍会有清醒的时刻。那时候她日日夜夜想起自己的全家人,可她没法子恨任何一个,就只能将过错都归于自己。”

  贺瑱明白,可仍是觉得难过。但终归化作了一声叹息,随风便被吹散了。

  “我想羔子了。”贺瑱好久没回家,也不知道那只小王八又把水弄得多浑浊,恐怕全是绿油油的了吧。

  宋知意应了一声,动身也和贺父告了别。

  贺母还想留贺瑱住下来,可在贺瑱一再的保证下周末还是会回家后,还是目送着他开车远去。

  陈晓勤也摇着轮椅咬着下唇望着他,指尖因为紧张也泛起了白。

  贺母见状,赶忙搂住了她,又宽慰着:“以后阿姨都在呢,一直陪着你。晓勤也要快些调整好状态来,重新开始好好学习、生活。”